國學古籍
- (宋)熊蕃 著
陸羽《茶經》、裴汶《茶述》,皆不及建品。說者但謂二子未嘗至閩,而不知物之發(fā)也,固自有時。蓋昔者山川幽深,靈芽未露。至于唐末,然后北苑出為之最。是時,偽蜀辭臣毛文錫作《茶譜》,亦第言建有紫筍,而蠟面乃產于福。五代之季,建屬南唐,歲率諸縣民,采茶北苑,初造研膏,繼造蠟面。既又制有佳者,號日“京鋌”。圣朝開寶末,下南唐,太平興國初,特制龍鳳模,遺使臣即北苑造團茶,以別庶飲,龍鳳茶蓋始于此。又一種茶,叢生石崖,枝葉尤茂,至道初有詔造之,別號“石乳”。又一種號“的乳”。又一種號“白乳”。蓋自龍鳳與京、石、的、白四處繼出,而蠟面降為下矣。蓋鳳龍等茶,皆太宗朝所制,至咸平初,晉公漕閩,始載之于《茶錄》。慶歷中,蔡君謨將漕,創(chuàng)造小權團以進,被旨仍歲貢之。自小團出,而龍鳳遂為次矣。元豐間,有旨造密云龍,其品又加于小團之上。紹圣間,改為瑞云翔龍。至大觀初,今上親制《茶論》三十篇,以白茶者與常茶不同,“偶然生出,一非人力可致”,于是白茶遂為第一。既又制三色細芽,及試新[钅夸]、貢新[钅夸],自三色細芽出,而瑞云翔龍顧居下矣。
凡茶芽數(shù)品,最上日“小芽”,如雀舌、鷹爪,以其勁直纖銳,故號芽茶;次日“中芽”,乃一芽帶一葉者,號“一槍一旗”;次日“紫芽”,乃一芽帶兩葉者,號“一槍兩旗”;其帶三葉、四葉,皆漸老矣。芽茶早春極少,景德中,建守周絳為《補茶經》,言“芽茶只作早茶,馳奉萬乘嘗之可矣”。如一槍一旗,可謂奇茶也。故一槍一旗,號“揀芽”,最為挺特光正。舒王送人官閩詩云:“親茗齋中試一旗”,謂揀芽也?;蛘吣酥^揀芽也。夫揀芽猶奇如此,而況芽茶以供天子之新嘗者乎?芽茶絕矣!至于水芽,則曠古未之聞也。宣和庚子歲,漕臣鄭公可簡,始創(chuàng)為銀線水芽。蓋將已揀熟芽再剔去只取其心一縷,用珍器貯清泉漬之,光明瑩潔,若銀線然。以制方寸新[钅夸],有小龍蜿蜒其上,號“新龍團勝雪”。又廢石、的、白三乳鼎,造[钅夸]二十余色。初,貢茶皆入龍腦,至是慮奪真味,始不用焉。蓋茶之妙至勝極矣!故合為首冠。然猶在白茶之次者,以白茶為上之所好也。異時,郡人黃儒始撰《品茶要錄》,極稱當時靈芽之富,謂使陸羽數(shù)子見之,必“爽然自失”!蕃亦謂“使黃君而閱今日。則前乎此者,未足詫焉”!然龍焙初興,貢數(shù)殊少,累增至元符,以片計者一萬八千,袖初已加數(shù)倍,而猶未盛。今則為四萬七千一百片有奇矣(此數(shù)見范逵所著《龍焙》、美成《茶錄》。逵,茶官也)!自白茶、勝雪以閃,厥名實繁,今列于左,使好事者得以觀焉。
貢新[钅夸](大觀二年造) 度新[钅夸](政和二年造)
白茶(政和二年) 龍團勝雪(宣和二年)
御苑玉芽(大觀二年) 萬壽尤芽(大觀二年)
上林第一(宣和二年) 乙夜清供(宣和二年)
承平雅玩(宣和二年) 龍鳳英華(宣和二年)
玉除清賞(宣和二年) 啟活承恩(宣和二年)
雪英(宣和三年) 云葉(宣和三年)
蜀葵(宣和三年) 金錢(宣和三年) 玉華(宣和三年) 寸金(宣和三年)
無比壽芽(大觀四年) 萬春銀葉(宣和二年)
宜年寶玉(宣和二年) 玉清慶云(宣和二年)
無疆壽龍(理和二年) 玉葉長春(宣和四年) 瑞云翔龍(紹圣二年) 長壽玉圭(政和二年)
興國巖钅夸 香口焙钅夸 上品揀芽(紹圣二年) 新收揀芽
太平嘉瑞(政和二年) 龍苑報春(宣和四年) 南山應瑞(宣和四年) 興國巖揀芽 興國巖小龍 興國巖小鳳(已上號細色)
揀芽 小龍
小鳳 大龍
大鳳(已上號粗色)
又有瓊林毓粹、浴雪呈祥、壑源拱秀、貢篚推先、價倍南金、[日易]谷先春、壽巖都勝、延平乳石、清白可鑒、鳳韻甚高。凡十色,皆宣和二年所制,越五歲省去。
右,歲分十余綱,惟白茶與勝雪,自驚蟄前閃役,浹日乃成。飛騎疾馳,不出中春,已至京師,號為頭綱。玉芽以下,即先后以次發(fā),待貢足時,夏過半矣。歐陽文忠公詩日:“建安三千五里,京師三月嘗新茶?!鄙w異時如此。以今較昔,又為最早。因念草木之策,有瑰奇卓異之名,必亦逢時而后出,而況為士者哉!昔昌黎先生感二鳥之蒙擢,而自悼其不如。今蕃于是茶也,焉敢效昌黎之感賦,姑務自警,崦堅其守,以待時而已。
貢薪 [钅夸](竹圈銀模)方一寸三分
試新[钅夸](竹圈銀模)同上
龍團勝雪(竹圈銀模)同上
白茶(銀圈銀模)徑一寸五分
御苑玉芽(銀圈銀模)徑一寸五分
萬壽龍芽(銀圈銀模)同上 上林第一 方一寸五分
乙準備清供(竹圈)同上
承平雅玩(竹圈)同上
龍鳳英華 同上
玉除清賞 同上 啟沃承恩(竹圈)同上
雪英(銀圈銀模)橫長一寸五分
云葉(銀圈銀模)同上
蜀葵(銀圈銀模)徑一寸五分 金錢(銀圈銀模)同上
玉華(銀模)橫長一寸五分
寸金(竹圈)方一寸二分 無比壽芽(銀圈竹模)同上 萬春銀葉(銀圈銀模)兩尖徑二寸二分
宜年寶玉(銀圈銀模)直長三寸
玉清慶云(銀圈銀模)方一寸八分
無疆壽龍(銀模直長一寸,銀圈徑二寸五分)
長壽玉圭(銀模)直長三寸
瑞云翔龍(銀模銀圈)徑一寸五分
玉葉長春(竹圈)直長一寸六分
興國巖[钅夸](竹圈)方一寸二分
香口焙[钅夸](竹圈)同上
上品揀芽(銀模銀圈)同上 新收揀芽(銀模銀圈)同上
太平嘉瑞(銀圈)徑一寸五分
龍苑報春(銀模銀圈)徑一寸七分
南山應瑞(銀模銀圈)方一寸八分
興國巖揀芽(銀模)徑三寸
小龍(銀模銀圈)
小鳳(銀模銀圈)同上 大龍(銀圈)
大鳳(銀模銀圈)同上 先大人作《茶錄》,當貢品極盛之時,凡有四十余色。紹興戊寅歲,克攝事北苑,閱近所貢皆仍舊,其先后之序亦同。惟躋龍團勝雪于白茶之上,及無興國巖、小龍、小鳳。蓋建炎南渡,有旨罷貢三之一而省去之也。先人但著其名號,克今更寫其形制,庶鑒之者無遺恨焉。先是壬子春漕司再葺茶睡,越十三載,乃復舊額。且用政和故事,補種茶兩萬株(政和間曾種三萬侏)。比年益虔貢職,遂有創(chuàng)增之目。仍改京鋌為大龍團。由是大龍之多于大鳳之數(shù)凡此皆近事,或者有未之知也。三月初吉,男克北苑寓舍書。
北苑貢茶最盛,然前輩所錄,止于慶歷以上。自元豐之密云龍,紿圣之瑞雪龍,相繼挺出,制精于舊,而未有好事者記焉,但見于詩人句中。及大觀以來,增創(chuàng)新[钅夸],亦猶揀芽。蓋水芽至宣和始有,故龍團勝雪與白茶角立,歲充首貢。復自御苑玉芽以下,厥名實繁,先子親見時事,悉能記之,成編具存。今閩中漕臺所刊《茶錄》,未備此書,庶幾補其缺云。淳熙九年冬十二月四日。朝散郎行秘書郎兼國史編修官學士院權直熊無謹記。
- 蕭子良(460-494年),字云英,南朝齊南蘭陵(今江蘇常州西北)人,齊武帝次子,封竟陵王,官至太傅。蓍有內外文筆四十卷,今僅存《梧桐賦》及書啟等二十余篇,明人輯有《南齊竟陵王集》。
- 太宗好文,每進士及第,賜聞喜宴,常作詩賜之,累朝以為故事。仁宗在位四十二年,賜詩尤多,然不必盡上所自作。景佑初,賜詩落句云:“寒儒逢景運,報德合如何?”論者謂質厚宏壯,真詔旨也。
劉子儀贈人詩云:“惠和官尚小,師達祿須干?!比×禄菔ブ?,師也達,而子張學干祿之事?;蛴谐ス僮质救嗽唬骸按吮胤?,其名達祿須干?!甭務叽笮?。詩有詩病俗忌,當避之。此偶自諧和,無若輕薄子何,非筆力過也。
景佑中,宋宜獻上《楊太妃挽詩》云:“神歸梁小廟,禮祔漢余陵?!蔽氖糠Q其用事精當。梅昌言詩曰:“先帝遺弓劍,排云上紫清。同時受顧托,今日見升平?!彪m不用事,意思宏深,足為警語。
景佑末,元昊叛,夏鄭公出鎮(zhèn)長安,梅送詩曰:“亞夫金鼓從天落,韓信旌旗背水陳?!睍r獨刻公詩于石。
僧惠崇詩云:“河分岡勢斷,春入燒痕青?!比惶迫伺f句。而崇之弟子吟贈其師詩曰:“河分岡勢司空曙,春入燒痕劉長卿。不是師偷古人句,古人詩句似師兄?!倍殴げ坑小皪{束蒼江起,巖排石樹圓”,頃蘇子美遂用“峽束蒼江,巖排石樹”做七言句。子美豈竊師者,大抵諷古人詩多,則往往為己得也。
王元之《謫黃州詩》曰:“又為太守黃州去,依舊郎官白發(fā)生?!痹诔c執(zhí)政不相能,作《江豚詩》以譏之曰:“江云漠漠江雨來,天意為霖不干汝?!彼自疲喑鰟t有風雨。又曰:“餐啖蝦魚頗肥腯。”譏其肥大。
人多取佳句為句圖,特小巧美麗可喜,皆指詠風景,影似百物者爾,不得見雄材遠思之人也。梅圣俞愛嚴維詩曰:“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惫躺埔?,細較之,夕陽遲則系花,春水漫何須柳也。工部詩云:“深山催短景,喬木易高風?!贝丝蔁o瑕颣。又曰:“蕭條九州內,人少豺虎多。少人慎莫投,多虎信所過。饑有易子食,獸猶畏虞羅?!比舸说染洌浜钌钸h,殆不可模效。
詩以意為主,文詞次之,或意深義高,雖文詞平易,自是奇作。世效古人平易句,而不得其意義,翻成鄙野可笑。盧同云“不即溜鈍漢”,非其意義,自可掩口,寧可效之邪?韓吏部古詩高卓,至律詩雖稱善,要有不工者,而好韓之人,句句稱述,未可謂然也。韓云:“老公真?zhèn)€似童兒,汲水埋盆作小池。”直諧戲語耳。歐陽永叔、江鄰幾論韓《雪詩》,以“隨車翻縞帶,逐馬散銀杯”為不工,謂“坳中初蓋底,凸處遂成堆”為勝,未知真得韓意否也?永叔云:“知圣俞詩者莫如某,然圣俞平生所自負者,皆某所不好;圣俞所卑下者,皆某所稱賞?!敝馁p音之難如是,其評古人之詩,得毋似之乎!
潘閬字逍遙,詩有唐人風格。有云:“久客見華發(fā),孤棹桐廬歸。新月無朗照,落日有余暉。魚浦風水急,龍山煙火微。時聞沙上雁,一一皆南飛?!薄稓q暮自桐廬歸錢塘》仆以為不減劉長卿。
太宗晚年,燒煉丹藥,潘閬嘗獻方書。及帝升遐,懼誅,匿舒州潛山寺為行者,題詩于鐘樓云:“繞寺千千萬萬峰,忘第二句。頑童趁暖貪春睡,忘卻登樓打曉鐘?!睂O僅為郡官,見詩曰:“此潘逍遙也?!备嫠律粜姓撸艘淹鋈?。
王益柔勝之為館職,年少亦頡頏。張掞叔文亦新貼職,年長而官已高,每群聚輒居上座。王密于屏風題云:“四十余年老健兒。”此唐徐州節(jié)度王智興《自詠詩》句。翼日會食,張正坐詩下,眾無不哂。
李絢公素有詩贈同姓人曰:“吾宗天下者?!蓖鮿僦m取注之曰:“居甘泉者以謳著,京施名倡李氏居甘泉坊善謳。賣藥者以木牛著,京施李家賣藥,以木牛自表,人呼為李木牛。圍棋者以憨者,李乃國手,而神思昏濁,人呼為李憨子。裁幞頭者以拗著,李家幞頭,天下稱善,而必與人乖刺,歲久自以拗李呼。作詩者以豁達著?!被磉_老人喜為詩,所至輒自題寫,詩句鄙下而自稱豁達李老。嘗書人新素墻壁,主人憾怒,訴官杖之,拘執(zhí)使市石灰更杇漫訖,告官乃得縱舍,聞者哂之。此數(shù)人因勝之有云,遂自托不朽。
梅昌言出鎮(zhèn)太原,黃覺送詩曰:“五馬雍容出鎮(zhèn)時,都人爭看好風儀。文章一代喧高價,忠直三朝受圣知。帳下軍容森劍戟,門前行色擁旌旗。云龍古戍黃榆暗,雪滿長郊白草衰。出去暫開貔虎幕,歸來須占鳳凰池。鬢間未有一莖白,陶鑄蒼生固不遲?!泵费抛孕揎棧轄顐ト?,大喜之。
黃覺仕官不遂,嘗送客都門外,不及寓邸舍,會一道士取所攜酒炙呼飲之,既而道士舉杯摭水寫“呂”字,覺始悟其為洞賓也。又曰:“明年江南見君?!庇X果得江南官。及期見之,出懷中大錢七,其次十,又小錢三,曰:“數(shù)不可益也?!庇杷帞?shù)寸許,告覺曰:“一以酒磨服之,可保一歲無疾?!庇X如其言,至七十余,藥亦垂盡,作詩曰:“床頭歷日無多子,屈指明年七十三?!惫菤q卒。
李商隱有《錦瑟詩》,人莫曉其意,或謂是令狐楚家青衣名也。 祥符、天禧中,楊大年、錢文僖、晏元獻、劉子儀以文章立朝,為詩皆宗尚李義山,號“西昆體”,后進多竊義山語句。賜宴,優(yōu)人有為義山者,衣服敗敝,告人曰:“我為諸館職挦扯至此?!甭務邭g笑。大年《?h武詩》曰:“力通青海求龍種,死諱文成食馬肝。待詔先生齒編貝,忍令索米向長安?!绷x山不能過也。元獻《王文通詩》曰:“甘泉柳苑秋風急,卻為流螢下詔書?!弊觾x畫義山像,寫其詩句列左右,貴重之如此。
楊大年不喜杜工部詩,謂為村夫子。鄉(xiāng)人有強大年者,續(xù)杜句曰“江、漢思歸客”,楊亦屬對,鄉(xiāng)人徐舉“乾坤一腐儒”,楊默然若少屈。歐公亦不甚喜杜詩,謂韓吏部絕倫。吏部于唐世文章,未嘗屈下,獨稱道李、杜不已。歐貴韓而不悅子美,所不可曉﹔然于李白而甚賞愛,將由李白超趠飛揚為感動也孟東野詩,李習之所稱:“食薺腸亦苦,強歌聲不歡。出門如有礙,誰謂天地寬。”可謂知音。今世傳《郊集》五卷,詩百篇。又有集號《咸池》者,僅三百篇,其間語句尤多寒澀,疑向五卷是名士所刪取者。東野與退之聯(lián)句詩,宏壯博辯,若不出一手。王深父云:“退之容有潤色也。” 張籍樂府詞,清麗深婉,五言律詩亦平淡可愛,至七言詩,則質多文少。材各有宜,不可強飾。文昌有《謝裴司空馬詩》曰:“乍離華廄移蹄澀,初到貧家舉眼驚。”此馬卻是一遲鈍多驚者,詩詞微而顯,亦少其比。
白樂天詩曰:“請錢不早朝。”“請”作平聲,唐人語也。今人不用廝字,唐人作斯音,五代已作入聲,陶谷云“尖檐帽子卑凡廝”是也。白曰:“金屑琵琶槽,雪擺胡騰衫?!迸门c今人同。杜曰“皂雕寒始急”,白曰“千呼萬喚始出來”,人皆謂語病。事之終始,音上聲,有所宿留,今甫然者音去聲。二公詩自非語病。 唐詩賡和,有次韻,先后無易。有依韻,同在一韻。有用韻,用彼韻不必次。吏部和皇甫《陸渾山火》是也,今人多不曉。劉長卿《余干旅舍》云:“搖落暮天迥,丹楓霜葉稀。孤城向水閉,獨鳥背人飛。渡口月初上,鄰家漁未歸。鄉(xiāng)心正欲絕,何處搗征衣?!睆埣端藿橡^》云:“楚驛南渡口,夜深來客稀。月明見潮上,江靜覺鷗飛。旅宿今已遠,此行殊未歸。離家久無信,又聽搗砧衣。”兩詩偶似次韻,皆奇作也。
管子曰:“是無終始,無務多業(yè)。”此言學者貴能成就也。唐人為詩,量力致功,精思數(shù)十年,然后名家。杜工部云:“更覺良工用心苦?!比回M獨畫手心苦耶!
真宗問進臣:“唐酒價幾何?”莫能對。丁晉公獨曰:“斗直三百?!鄙蠁柡我灾?,曰:“臣觀杜甫詩:‘速須相就飲一斗,恰有三百青銅錢?!币嘁粫r之善對。
海陵人王綸女,輒為神所馮,自稱仙人。字善數(shù)品,形制不相犯。《吟雪詩》云:“何事月娥欺不在,亂飄瑞葉落人間。”說云:天上有瑞木,開花六出。他詩句詞意飄逸,類非世俗可較?!额}金山》云:“濤頭風卷云,山腳石蟠虬。”常謂綸為清非孺子,不曉其義。亦有詩贈曰:“君為秋桐,我為春風。春風會使秋桐變,秋桐不識春風面?!本訑?shù)歲,神舍女去,懵然無知。嫁為廣陵呂氏妻。
鞠,皮為之,實以毛,蹙蹋而戲。見《霍去病傳》注:“穿城蹋鞠?!蓖硖埔巡煌?。歸氏子弟嘲皮日休云:“八片尖皮砌作球,火中燂了水中揉。一包閑氣如常在,惹踢招拳卒未休?!苯窳龔湍苤?,述曰:“背裝花屈膝,屈,口勿反。白打大廉斯。進前行兩步,蹺后立多時。”柳欲見晉公無由,會公蹴球后園,偶迸出,柳挾取之,因懷所業(yè),戴球以見公。出書再拜者三,每拜,球起復于背膂幞頭間,公乃笑而奇之,遂延于門下。然弟子拜師,常禮也,獨球多賤人能之,每見勞于富貴子弟,莫不拜謝而去,此師拜弟子也。術不可不慎,此亦可喻大云。
洪州西山與滕王閣相對,一僧盡覽詩板,告郡守曰:“盡不佳?!币蚶室髟唬骸昂橹萏追?,積翠倚穹蒼。萬古遮新月,半江無夕陽?!笔禺愔?,遣出。閩僧有朋多詩,如“虹收千嶂雨,潮展半江天?!庇衷唬骸霸娨蛟嚳头诸}僻,棋為饒人下著低?!币嗲伤家?。
王丞相嗜諧謔。一日,論沙門道,因曰:“投老欲依僧。”客遽對曰:“急則抱佛腳?!蓖踉唬骸啊^老欲依僧’,是古詩一句?!笨鸵嘣唬骸啊眲t抱佛腳’,是俗諺全語。上去投,下去腳,豈不的對也?!蓖醮笮?。
孟蜀時,花蕊夫人號能詩,而世不傳。王平父因治館中廢書,得一軸八九十首,而存者纔三十余篇,大約似王建句。若“廚船進食簇時新,列坐無非侍從臣。日午殿頭宣所鲙,隔花催喚打魚人。”“月頭支給買花錢,滿殿宮娥近數(shù)千。遇著唱名都不語,含羞急過御狀前?!薄 ∩綎|二經生同官,因舉鄭谷詩曰:“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王徭?!币簧y之曰:“野鷹安得王徭?”一生解之曰:“古人寧有失也?是年必當索翎毛耳?!?br>
刁景純有見無類,必往復,歸每至三鼓。宋祁判館,集僚屬,而刁或連日不赴,因邀而譙讓之。王原叔戲改杜《贈鄧廣文》云:“景純過官舍,走馬不曾下。驀地趁朝歸,便遭官長罵。”李獻臣曰︰“我為足之云︰‘多羅四十年,偶未識摩氈。時西戎唃氏子名摩氈。近有王宣政,時時與紙錢?!钡髧L為王宣政作墓銘。以古文篆隸加褾軸,密掛刁聽事。會一日大雨,不出,周步廳廡間,始見此圖。問之從者。曰:“掛此已數(shù)日矣,先造者往往能通念也?!?br>
蘇子美魁偉,與宋中道并立,下視之,笑曰:“交不著?!本熓??Z也。號為“錐宋”,為其穎利而幺么云。贈詩曰:“譬如利錐末,所到物已破?!焙髠y洺州。洺本趙地,有毛遂冢,圣俞遂舉處囊事為送行詩戲之?! ∷抉R溫公論九旗之名,旗與旗相近?!对姟吩唬骸把杂^其旗?!薄蹲髠鳌罚骸褒埼卜?,取虢之旗?!比粍t此旗當為芹音。周人語轉,亦如關中以中為蒸,蠱為塵,丹青之青為萋也。五方語異,閩以高為歌,荊、楚以南為難,荊為斤。昔閩士作《清明象天賦》,破題云:“天道如何,仰之彌高。”會考官同里,遂中選。荊、楚士題雪用先字,后曰“十二峰巒旋旋添”。反讀添為天字也。向敏中鎮(zhèn)長安,土人不敢賣蒸餅,恐觸中字諱也。
楊安國判監(jiān),集學官飲,必頌《詩譜》以侑酒。舉杯屬客,曰:“詩之興也,諒不于上皇之世,且飲酒?!迸崛缁抟嗯e杯曰:“古之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不能飲矣。”一座皆笑,而楊不悟。
泗州塔,人傳下藏真身,后閣上碑道興國中塑僧伽像事甚詳。退之詩曰:“火燒水轉掃地空?!眲t真身焚矣。塔本喻都料造,極工巧。俗謂塔頂為天門,蘇國老詩曰:“上到天門最高處,不能容物只容身?!币宰I在位者。
古詩曰:“袖中有短書,欲寄雙飛燕?!币匝鄷r物,故寓言爾。蜀人自京以鴿寄書,不浹旬而達船,船浮海,亦以鴿通信,非虛言也。史以陸機“黃耳”為犬,能寄書,恐不然。自洛至吳,更歷江、淮,殆數(shù)千里,安能諭人而從舟楫乎?或者為奴名,不然,當為神犬也。
史著赫連勃勃之暴,蒸土筑城,意謂釜甑熟之。然不知北方土工,用春首聚土,陽氣蒸發(fā),用筑則堅牢特甚故爾。近有獻策筑吳江為甕堤,土人欲以巨甕實土,稍稍下之。不思土實則甕重不可致,虛致水中則泛,泛曷可止。雖執(zhí)政亦惑之。然治河皆有甕堤,形似甕耳,不用陶器也。
汪白為《平糶詩》刺時病云:“穴垣補墻隙,墻成垣已隳。斷屨補穿履,履成屨亦虧?!?br>
晏元獻尤喜江南馮延巳歌詞。其所自作,亦不減延巳。樂府《木蘭花》皆七言詩,有云:“重頭歌詠響璁琤,入破舞腰紅亂旋?!敝仡^、入破,皆弦管家語也。 歐陽文忠公見張安陸,迎謂曰:“好,云破月來花弄影?!?br>
《韓吏部集》有李習之兩句云:“前之詎灼灼,此去信悠悠?!比魺o可取,鄭州掘一石,刻刺史李翱詩曰:“縣君愛磚渠,繞水恣行游。鄙性樂山野,掘地便池溝。兩岸植芳草,中間漾清流。所向既不同,磚鑿名自修。從他后人見,景趣誰為幽?!蓖跎罡妇幋稳肓曋4藙e一李翱爾,而習之不能詩也。吏部讀皇甫湜詩,亦譏其掎摭糞壤。梅圣俞謂尹師魯以古文名而不能詩。
陳亞以藥名詠白發(fā)云:“若是道人頭不白,老人當日合烏頭?!?br>
員外郎上官佖嘗勸石少傅中立慎緘,石勃然曰:“上官佖如下官口何!” 韓吏部《贈玉川詩》曰:“水北山人得聲名,去年去作幕下士。水南山人又繼往,鞍馬仆從塞閭里。少室山人索價高,兩以諫官征不起?!庇衷唬骸跋壬Р捻毚笥?,宰相未許終不仕?!蓖跸蜃又敝^韓與處士作牙人商度物價也。古稱駔儈,今謂牙,非也。劉道原云:“本稱互郎,主互市。唐人書互為□,因訛為牙。”理或信然。今言萬為方,千為撇,非訛也,若隱語爾。
陳文惠堯佐以使相致仕,年八十,有詩云:“青云歧路游將遍,白發(fā)光陰得最多。”構亭號佚老,后歸政者往往多效之。公喜堆墨書,游長安佛寺題名,從者誤側硯污鞋,公性急,遂窒筆于其鼻,客笑失聲,若皇甫湜怒其子,不暇取杖,遂龁臂血流。
今人呼禿尾狗為厥尾,衣之短后者亦曰厥,故歐公記陶尚書詩語末厥兵,則此兵正謂末賊爾。世語虛偽為何樓,蓋國初京師有何家樓,其下賣物皆行濫者,非沽濫稱也。世語優(yōu)人為何市樂,說者謂南都石駙馬家樂甚盛,詆誚南市中樂人,非也。蓋唐元和時《燕吳行役記》,其中已有河市字,大抵不隸名軍籍而在河市者,散樂名也。世謂事之陳久為瓚,蓋五代時有馬瓚,為府幕,其人魯憨,有所聞見,他人已厭熟,而乃甫為新奇道之,故今多稱瓚為厭熟,京師人貨香印者,皆擊鐵盤以示眾人,父老云,以國初香印字逼近太祖諱,故托物默喻。
梁周翰,真宗即位,始知誥,《贈柳開詩》曰:“九重城闕新天子,萬卷詩書老舍人?!睍r楊大年、朱昂同在禁掖,楊未及滿三十,而二公皆老,數(shù)見靳侮。梁謂之曰:“公毋侮我老,此老亦將留與公爾?!敝彀郝勚趁鎿u手掖下,,謂梁曰:“莫與,莫與!”大年死不及五十?! ∮嗑竷墒蛊醯?,虜情益親,能胡語,作胡語詩。虜主曰:“卿能道,吾為卿飲。”靖舉曰:“夜宴設邏厚盛也。臣拜洗,受賜。兩朝闕荷通好。情感勤。厚重。微臣雅魯拜舞。祝若統(tǒng),福佑。圣壽鐵擺嵩高。俱可忒。無極?!敝鞔笮?,遂為釂觴。漢史有《盤木白狼詩》,譯出夷語,殆不若靖真胡語也。劉沆亦使虜,使凌壓之,契丹館客曰:“有酒如澠,系行人而不住?!便鞈曉唬骸霸诒痹坏?,吹《出塞》以何妨。”仁宗待虜有禮,不使纖微迕之,二公俱謫官。
古人多歌舞飲酒,唐太宗每舞,屬群臣。長沙王亦小舉袖,曰:“國小不足以回旋?!睆堁喙娫疲骸白砗髿g更好,全勝未醉時。動容皆是舞,出語總成詩?!崩畎自疲骸耙毣匚栊?,拂盡五松山?W磲釠鯤L起,吹人舞袖環(huán)?!苯駮r舞者必欲曲盡奇妙,又恥效樂工藝,益不復如古人常舞矣。古人重歌詩,自隋以前,南北舊曲頗似古,如《公莫舞》、《丁督護》,亦自簡淡。唐來是等曲又不復入聽矣。近世樂府為繁聲加重疊,謂之纏聲,促數(shù)尤甚,固不容一倡三嘆也。胡先生許太學諸生鼓琴吹簫,及以方響代編磬,所奏惟《采蘋》、《鹿鳴》數(shù)章而已,故稍曼延,傍邇鄭、衛(wèi)聲,或問之,曰:“無他,直纏聲《鹿鳴》、《采蘋》爾?!?br>
梅圣俞幼《戲謝師直詩》曰:“古錦裁詩句,斑衣戲坐隅。木奴今正熟,肯效陸郎無?”師直小名錦衣奴,至十歲讀此,方悟之。
石曼卿獨行京師,一豪士揖之而語曰:“公幸過我家。”石許之,同入委巷,抵大第,藻飾宏麗,錦繡珠翠,殆非人間所擬。歌舞歡醉,丐書,為揮《籌筆》、《驛詩》數(shù)篇。以金帛數(shù)百千贈之,復使騶從送還,恍然不知其誰。翼日,殆無復省所居矣。他日,遇諸涂,以遺以白金數(shù)兩,謂曰:“詩中‘意中流水遠,愁外舊山青’,最為佳句?!?br>
趙少師初在漣水守館,不數(shù)年后,以學士知漣水,繼來者名其堂為豹隱。曼卿有詩曰:“熊非清渭逢何暮?龍臥南陽去不還。年少官游今郡守,蔚然疑在立談間?!焙竽烧摺?br>
曹參嘗為功曹,而杜詩云“功曹無復嘆蕭何”,誤矣。按光武嘗謂鄧禹,“何以不掾功曹?”陳子昂云:“吾聞中山相,乃屬放麑翁?!狈披專厩匚靼?,孟孫氏之臣,謂之中山,亦誤矣。唐韓皋鼓《廣陵散》,其說謂毌丘儉、諸葛誕刺揚州,舉兵討晉,不成而散于廣陵爾。劉道原謂漢、魏時揚州刺史治壽春,儉、誕皆死壽春,是時廣陵屬徐州,至隋、唐始為揚州,不可不察也。
景佑中,羌人叛,詔遺士獻方略,率皆得官。有《題關西驛舍》曰:“弧生熒熒照寒野,漢馬蕭蕭五陵下。廟堂不肯用奇謀,天子徒勞聘賢者。萬里危機入燕、薊,八方殺氣沖靈、夏。逢時還似不逢時,已矣吾生真茍且。”
宋次道《次西都詩》,以狐落對五鳳樓,言野狐落,唐人名宮人所聚也。
太宗時,同年數(shù)輩取名似姓者為句云:“郭鄭、鄭東、東野絳,馬張、張夏、夏侯璘?!蔽鯇幊?,有崔度、崔公度,王韶、王子韶,又有章君陳、陳君章,如以西門豹對東方虬也。王丞相云:“馬子山騎山子馬。”馬給事字子山。穆王八駿有山子馬之名。久之,人對曰:“錢衡水盜水衡錢?!卞X某為衡水令。人謝之曰:“正欲作對爾,實非有盜也?!?br>
永州何仙姑,不飲食,無漏泄,世傳其神異。岳州天慶觀柱以震折,有倒書“謝仙火”字。仙姑云:“雷部夫婦二人,長闊各三尺,銀色。”莫不駭信。有熟于江湖間事者,曰:“南方賈人各以火自名,一火猶一部也。此賈名仙,刻木記己物耳?!笔且嗖豢芍病L有道人,自言隋、唐間人,談黃巢事甚悉,因曰:“黃六晚節(jié)至此?!睆埌驳郎袝疲骸俺擦值?,而巢最小,當?shù)诹?。”由是推之,則道人之言信然乎? 江州琵琶亭,前臨江,左枕湓浦,地尤勝絕。夏、梅詩最佳。英公、公儀。夏云:“年光過眼如車轂,職事羈人似馬銜。若遇琵琶應大笑,何須涕泣滿青衫!”梅云:“陶令歸來為逸賦,樂天謫宦起悲歌。有弦應被無弦笑,何況臨弦泣更多!”又有葉氏女名桂女,字月流。詩曰:“樂天當日最多情,淚滴青衫酒重傾。明月滿船無處問,不聞商女琵琶聲?!?br>
詞人以也字作夜音,杜云:“青袍也自公。”白公云:“也向慈恩寺?游?!辈豢扇缱肿x也。
張湍為河南司錄府,當祭社,買豬以呈尹,而豬輒突入湍家,湍即捉殺之。湍對尹云:“律云,豬無故夜入人家,主人登時殺之勿論?!币χ瑸閯e市豬。
張介以命術游公卿間,寓居錢塘西湖上。嘗自京師南歸,士大夫率為詩贈之。呂許公王沂公時方執(zhí)政,亦皆有詩。夏鄭公留守南京,為詩寄二公曰:“上公詩筆千金重,逋客歸裝一舸輕。莫到青山更招隱,且留賢哲為蒼生?!编嵐诔瑪?shù)為御史糾劾,疑時宰諷旨,作《青雀詩》:“青雀孤飛毛羽單,卑棲豈敢礙鹓鸞。明珠自有千金價,莫為他人作彈丸?!?br>
自唐以來,試進士詩,號省題。近年能詩者,亦時有佳句。蜀人楊諤《宣室受厘》落句云:“愿前明主席,一問洛陽人?!彪Α段髀脕硗酢吩疲骸昂者吢晹?,春風塞草長。傳聞漢都護,歸奉萬年觴?!敝@有詩名,《題驪山詩》云:“行人問宮殿,耕者得珠璣。”最為警策。
唐人飲酒,以令為罰,韓吏部詩云:“令征前事為。”白傅詩云:“醉翻襕衫拋小令。”今人以絲管歌謳為令者,即白傅所謂。大都欲以酒勸,故始言送,而繼承者辭之,搖首挼舞之屬,皆卻之也,至八遍而窮,斯可受矣。其舉故事物色,則韓詩所謂耳。近歲有以進士為舉首者,其黨人意侮之,會其人出令,以字偏傍為率,曰:“金銀釵釧鋪?!贝我蝗嗽唬骸敖z綿綢絹網?!敝疗潼h人,曰:“鬼魅魍魎魁。”俗有謎語曰:“急打急圓,慢打慢圓,分為四段,送在窯前。”初以陶瓦乃為令耳。
陳文惠善為四句詩,在江湖有詩云:“平波渺渺煙蒼蒼,菇蒲纔熟楊柳黃。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風斜日鱸魚鄉(xiāng)。”文惠年六十余,纔為知制誥,其后遂至真宰使相致仕。文惠喜堆墨書,深自矜負,號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與石少傅同在政府,石欲戲之,政事堂有黑漆大飯床,長五六尺許,石取白堊,橫畫其中,可尺余,而謂陳曰:“我頗學公堆墨字?!标惵勚畾g甚。石顧小吏二人,舁飯床出,曰:“我已能寫口字?!标悶閻澣?。 江鄰幾善為詩,清淡有古風。蘇子美坐進奏院事謫官,后死吳中。江作詩云:“郡邸獄冤誰與辯?皋橋客死世同悲。”用事甚精當。嘗有古詩云:“五十踐衰境,加我在明年。”論者謂莫不用事,能令事如己出,天然渾厚,乃可言詩,江得之矣。江天質淳雅,喜飲酒、鼓琴、圍棋。人以酒召之,未嘗不往,飲未嘗不醉,已醉眠,人強起飲之,亦不辭也?;虿荒軞w,即留宿人家,商度風韻,陶靖節(jié)之比。江嘗通判廬州,有酒官善琴,以坐局不得出,江日就之,郡中沙門、羽士及里氓能棋者數(shù)人,呼與同往??と艘娭暿欤虍嫗閳D:前列騶導,有一人騎馬青蓋,其后沙門、羽士、褐衣數(shù)人,葛巾芒屩累累相尋,意思蕭散。惜時無名手,此畫不足傳后,何必減嵇、阮也。
道人張無夢,在真宗朝,以處士見除校書郎。無夢善攝生。梅昌言知蘇州,無夢求見之,先與詩云:“壸中一粒長生藥,待與蘇州太守分?!焙脼榇笱裕幹灰?,自比李少君。然無夢年九十死。無夢語人,少時絕欲,屏居山中十余歲,自以為不動。及出見婦人美色,乃復歉然。又入山十余年,乃始寂定。勸人飲食毋用鹽醋,煮餅淡食,更自有天然味。無夢老病耳聾,其死亦無他異。
蜀人李士寧,好言鬼神詭異事。為予言,嘗泛海值風,廣利王使存問己。又嘗一夜,有人傳相公命己,及往,燕設甚盛,飲食醉飽。既寤,乃在梁門外。疑所謂相公者,二相神也。人皆言士寧能佗心通。士寧過余,余故默作念,侮戲之竟日,士寧不知,烏在其通也!士大夫多遺其金帛錢物,士寧以是財用常饒足。人又以為有術能歸錢,與李少君類矣。
- 《世說新語》基本上是客觀地描繪人物、事件,劉義慶把握住歷史素材,將當時的社會風貌,做了最真實的呈現(xiàn)。但一般是用大筆勾勒,較少刻意描繪?!吨袊≌f史略》用「記言則玄遠泠雋,記行則高簡瑰奇」來說明《世說新語》的藝術特色。下面就分點敘述《世說新語》的藝術特色。 1.善於抓住人物特徵,作漫畫式的誇張描繪《世說新語》內出場的人物有上百個,但作者常用簡單幾個字,精確地描繪出主角的語言、動作,主角的性格便清楚的呈現(xiàn)在讀者的面前。如「曹操捉刀」,反映出曹操猜忌的本性,為人譎詐和「寧可我負天下,決不令天下人負我」的性格。再如「王藍田忿食雞子」的描寫,將他急躁的個性活生生的呈現(xiàn)出來。
2.善用對比突出人物性格《世說新語》受到魏晉流行的老莊哲學的影響,因此在用語上,語言雖然短小,可是仍善於借對比的手法,來突出人物的性格。如謝安、孫綽等泛海的故事,當面對事情時孫綽等人是「色並遽」、「喧動不坐」,而謝安卻是「貌閒意說,猶去不止」,用對比的手法來展現(xiàn)謝安臨危不亂的氣度。 3.情節(jié)具有戲劇性,曲折風趣
《世說新語》中每則故事的篇幅都很短,但讀起來有如今日讀的極短篇小說,故事有首尾及高潮迭起的情節(jié),如溫嶠娶表妹為妻的故事,人物對話詼諧,內容極富戲劇性。又如劉伶假借病酒,騙妻子為他準備好酒肉的故事,情節(jié)也是饒富趣味。 4.善於把記言與記事結合起來寫
如何將一件歷史事件做最真實的呈現(xiàn),又能讓讀者讀起來不枯燥呢?《世說新語》便能將記言及記事巧妙的結合為一,如「長星勸爾一杯酒,自古何時有萬歲天子?!惯@句話是晉孝武帝深夜入園看見彗星後,舉杯向星空祝酒所說的話,將他故做曠達的心態(tài),表露無遺。
- 《歲華紀麗譜》一卷,元費著撰。著,華陽人。嘗舉進士,授國子監(jiān)助教,官至重慶府總管。成都自唐代號為繁庶,甲於西南,其時為之帥者,大抵以宰臣出鎮(zhèn)。富貴優(yōu)閑,歲時燕集,浸相沿習。故張周封作《華陽風俗錄》,盧求作《成都記》,以夸述其勝。遨頭行樂之說,今尚傳之。迨及宋初,其風未息。前後太守如張詠之剛方,趙抃\之清介,亦皆因其土俗,不廢娛游。其侈麗繁華,雖不可訓,而民物殷阜,歌詠風流,亦往往傳為佳話,為世所艷稱。南宋季年,蜀中兵燹,井閭凋敝,乃無復舊觀。著因追述舊事,集為此書。自元旦迄冬至,無不備載。其體頗近《荊楚歲時紀》,而盛衰俯仰,追溯陳跡,亦不無《東京夢華》之思焉。唐韓鄂有《歲華紀麗》,為類事之書,此譜蓋偶同其名,實則地志也。末附箋紙、蜀錦二《譜》,蓋漢唐以來二物為蜀中所擅,而未有專述其源委者。著因風俗而及土產,稽求名品,臚列頗詳,是亦足資考證者矣。
成都游賞之盛,甲于西蜀。蓋地大物繁,而俗好娛樂。凡太守歲時宴集,騎從雜沓,車服鮮華,倡優(yōu)鼓吹,出入擁導,四方奇技,幻怪百變,序進于前,以從民樂。歲率有期,謂之故事。及期,則士女櫛比,輕裘ㄚ服,扶老攜幼,闐道嬉游?;蛞宰吡杏趶V庭,以待觀者,謂之遨床,而謂太守為遨頭。宋朝以益州重地,嘗謀帥以命宋公祁。宰相對曰:“蜀風奢侈,祁喜游宴,恐非所宜。”宋朝不從,卒遣之。公先奉詔修《唐書》,因以書局自隨。自成都,每宴罷,盥漱,辟寢門,垂廉,燃二椽燭,媵婢夾侍,和墨伸紙,望之者知公修《唐書》若神仙焉。嘗宴于錦江,偶微寒,命索半臂。諸婢各送一枚。公視之,慮有厚薄之嫌,訖不服,忍冷以歸。舊俗傳夸,以為談本。田公況嘗為《成都遨樂詩》二十一章以紀其實。而薛公奎亦作《何處春游好詩》一十章,自號“薛春游”,以從其俗,且欲以易尹京之舊稱(公知開府,專以嚴治,人謂之“薛出油”)。此皆可以想承平之遺風也。至清獻公為記,乃曰:“曩時宴會,皆牙校掌之。蓋榷酤之利有余,人樂于為役。公幣歲入,亡慮千萬貫有奇。自新法頒行,酒坊為官所鬻,牙校雖得券錢,不足自贍,乃者議置成都市易務。方游觀時,人情懼然,咸嘗歲之半,及浣花后始開。罷去,乃復朋聚游江。今公使錢歲給三萬貫,常廩廩慮不足,譬之巨人以挾衾寢,覆趾則露肩,擁左則闕右,甚可笑也。今盤饌比舊從省,樂優(yōu)之給,亦復過殺,設遂廢之,則非天子所以付畀一隅、惠保遠人之意,而小民之鬻肴果者,但營慕供藉以為養(yǎng),此游宴之不可廢也?!庇^公此言,則蜀人之貧富欣戚,可以知政矣。今以元日為始而第其事。
正月元日,郡人曉持小彩幡,游安福寺塔,粘之盈柱若鱗次,然以為厭禳,懲咸平之亂也。塔上燃燈,梵唄交作,僧徒駢集。太守詣塔前張宴,晚登塔眺望焉。 二日,出東郊,早宴移忠寺(舊名碑樓院),晚宴大慈寺。清獻公記云:“宴罷,妓以新詞送茶,自宋公祁始。蓋臨邛周之純善為歌詞,嘗作《茶詞》,授妓首度之以奉公,后因之?!?br>
五日,五門蠶市。蓋蠶叢氏始為之,俗往往呼為蠶叢太守,即門外張宴。
上元節(jié)放燈。舊記稱:“唐明皇上元京師放燈,燈甚盛,葉法善奏曰:‘成都燈亦盛?!煲壑脸啥迹芯朴诟淮悍?。”此方外之言,存而勿論。咸通十年正月二日,街坊點燈張樂,晝夜喧闐。蓋大中承子之余風。由此言之,則唐時放燈,不獨上元也。蜀王孟時,間亦放燈,率無定日。宋開寶二年,命明年上元放燈三夜,自是歲以為常,十四、十五、十六三日,皆早宴大慈寺,晚宴五門樓,甲夜觀山棚變燈。其斂散之遲速,惟太守意也。如繁雜綺羅街道,燈火之盛,以昭覺寺為最。又為錢燈會,會始于張公詠。蓋燈夕二都監(jiān)戎服分巡,以察奸盜。既罷,故作宴以勞焉。通判主之,就宣詔亭或汲虛亭。舊以十七日,今無定日,仍就府治,專以宴監(jiān)司也。 二十三日,圣壽寺前蠶市。張公詠始即寺為會,使民鬻農器。太守先詣寺之都安王祠奠獻,然后就宴。舊出萬里橋,登樂俗園亭,今則早宴祥符寺,晚宴信相院。
二十八日,俗傳為保壽侯誕日。出笮橋門,即侯祠奠拜,次詣凈眾寺邠國社丞相祠奠拜。畢事,會食,晚宴大智院。
二月二日,踏青節(jié)。初郡人游賞,散在四郊。張公詠以為不若聚之為樂。乃以是日出萬里橋,為彩舫數(shù)十艘,與賓僚分乘之,歌吹前導,號小游江。蓋指浣花為大游江也。士女駢集,觀者如堵。晚宴于寶歷寺。公為詩,有曰:“春游千萬家,美人顏如花。三三兩兩映花立,飄飄似欲乘煙霞。”公鐵心石腸,乃賦此麗詞哉!后以為故事。清獻公為記:“時彩舫至增數(shù)倍,今不然矣?!卑巳沼^街藥市,早宴大慈寺之設廳,晚宴金繩院?! ∪氯眨霰遍T,宴學射山。既罷后射弓,蓋張伯子以是日即此地上升。巫覡賣符于道,游者佩之,以宜蠶避災。輕裾小蓋,照爛山阜。晚宴于萬歲池亭,泛舟池中。九日,觀街藥市,早晚宴如三月八日。二十一日,出大東門,宴海云山鴻慶寺,登眾春閣觀摸石。蓋開元二十三年靈智禪師以是日歸寂,邦人敬之,入山游禮,因而成俗。山有小池,士女探石其中,以占求子之祥。既又晚宴于大慈寺之設廳。二十七日,大西門睿圣夫人廟前蠶市。初在小市橘,田公以禱雨而應,移于廟前。太守先詣諸廟奠拜,宴于眾凈寺,晚宴大智院。寒食,出大東門,早宴移忠院,晚宴大慈寺設廳。曩時寒食,太守先設酒饌于近郊,祭鬼物之無依者,謂之遙享。后置廣仁院,以葬死而無主者,乃遣官臨祭之。而民間上冢者,各儀集于郊外。天禧二年,趙公稹嘗開西樓亭榭,俾士庶游觀。自是每歲寒食,辟園張樂酒壚花市。茶房食肆,過于蠶市。士女從觀,太守會賓僚凡浹旬,此最府庭游宴之盛。近歲自二月即開園,逾月而后罷,酒人利于酒息(或請于府展其日,府尹亦許之)。四月十九日,浣花佑圣夫人誕日也。太守出笮橋門,至梵安寺謁夫人祠,就宴于寺之設廳。既宴,登舟觀諸軍騎射,倡樂導前,泝流至百花潭,觀水嬉競渡。官舫民船,乘流上下?;蚰粠曀疄I,以事游賞,最為出郊之勝。清獻公記云:“往昔太守分遣使臣以酒均給游人,隨所會之數(shù)以為斗升之節(jié)?!弊怨瓜掊X,茲例遂罷以遠。民樂太平之盛,不可遽廢,以孤其心。乃以隨行公使錢釀酒畀之,然不逮昔日矣?! ∥逶挛迦眨绱蟠人略O廳。醫(yī)人鬻艾,道人賣符;朱索彩樓長命辟災之物,筒飯角黍,莫不咸在。六月初伏日,會監(jiān)司;中伏日,會職官以上;末伏日,會府縣官,皆就江瀆廟設廳。初文潞公建設廳,以伏日為會避暑,自是以為常。早宴罷,泛舟池中。復出就廳晚宴,觀者臨池張飲,盡日為樂。趙清獻公使限錢,但為初伏會,今因之。
七月七日,晚宴大慈寺設廳,暮登寺門樓,觀錦江夜市,乞巧之物皆備焉。十八日,大慈寺散盂蘭盆,宴于寺之設廳。宴已,就華嚴閣下散。
八月十五日,中秋玩月。舊宴于西樓,望月于錦亭,今宴于大慈寺?! 【旁戮湃?,王局觀藥市,宴監(jiān)司賓僚于舊宣詔堂,晚飲于五門,凡二日。官為幕帟棚屋,以事游觀,或云有恍惚遇仙者。
冬至節(jié),宴于大慈寺。后一日,早宴金繩寺,晚宴大慈寺。清獻公記云:“至前一日,太守領客出北門石魚橋,具樽豆觀樵已,乃即天長觀晚宴。”蓋文潞公始為之,后復罷。
- 作者:(晉)范甯 集解;(唐)楊士勛 疏
《春秋谷梁傳注疏》引書八十余種,頗為繁富,其中原書大部分已失傳,賴《春秋谷梁傳注疏》保存一二,故其保存文獻之功極大.《春秋谷梁傳注疏》引書也極有特點,如三禮方面的書籍所占比例大、所引書名篇名不一、會通《春秋》三傳、所引材料與現(xiàn)存文獻的差異以及包容唯心主義色彩較濃的緯書等,這些需要辯證地分析和研究.
- 論語序說
史記世家曰:“孔子名丘,字仲尼。其先宋人。父叔梁紇,母顏氏。以魯襄公二十二年,庚戌之歲,十一月庚子,生孔子于魯昌平鄉(xiāng)陬邑。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及長,為委吏,料量平;為司職吏,畜蕃息。適周,問禮于老子,既反,而弟子益進。昭公二十五年甲申,孔子年三十五,而昭公奔齊,魯亂。于是適齊,為高昭子家臣,以通乎景公。公欲封以尼溪之田,晏嬰不可,公惑之??鬃铀煨?,反乎魯。定公元年壬辰,孔子年四十三,而季氏強僭,其臣陽虎作亂專政。故孔子不仕,而退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九年庚子,孔子年五十一。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召,孔子欲往,而卒不行。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一年,四方則之,遂為司空,又為大司寇。十年辛丑,相定公會齊侯于夾谷,齊人歸魯侵地。十二年癸卯,使仲由為季氏宰,墮三都,收其甲兵。孟氏不肯墮成,圍之不克。十四年乙巳,孔子年五十六,攝行相事,誅少正卯,與聞國政。三月,魯國大治。齊人歸女樂以沮之,季桓子受之。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行。適衛(wèi),主于子路妻兄顏濁鄒家。適陳,過匡,匡人以為陽虎而拘之。既解,還衛(wèi),主蘧伯玉家,見南子。去適宋,司馬桓魋欲殺之。又去,適陳,主司城貞子家。居三歲而反于衛(wèi),靈公不能用。晉趙氏家臣佛肸以中牟畔,召孔子,孔子欲往,亦不果。將西見趙簡子,至河而反,又主蘧伯玉家。靈公問陳,不對而行,復如陳。季桓子卒,遺言謂康子必召孔子,其臣止之,康子乃召冉求??鬃尤绮碳叭~。楚昭王將以書社地封孔子,令尹子西不可,乃止。又反乎衛(wèi),時靈公已卒,衛(wèi)君輒欲得孔子為政。而冉求為季氏將,與齊戰(zhàn)有功,康子乃召孔子,而孔子歸魯,實哀公之十一年丁巳,而孔子年六十八矣。然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乃敘書傳禮記。刪詩正樂,序易彖、系、象、說卦、文言。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十四年庚申,魯西狩獲麟,孔子作春秋。明年辛酉,子路死于衛(wèi)。十六年壬戌、四月己丑,孔子卒,年七十三,葬魯城北泗上。弟子皆服心喪三年而去,惟子貢廬于冢上,凡六年,孔子生鯉,字伯魚,先卒。伯魚生急,字子思,作中庸。”
何氏曰:“魯論語二十篇。齊論語別有問王、知道,凡二十二篇,其二十篇中章句,頗多于魯論。古論出孔氏壁中,分堯曰下章子張問以為一篇,有兩子張,凡二十一篇,篇次不與齊魯論同?!?br>
程子曰:“論語之書,成于有子曾子之門人,故其書獨二子以子稱?!? 程子曰:“讀論語:有讀了全然無事者;有讀了后其中得一兩句喜者;有讀了后知好之者;有讀了后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br>
程子曰:“今人不會讀書。如讀論語,未讀時是此等人,讀了后又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曾讀?!?br>
程子曰:“頤自十七八讀論語,當時已曉文義。讀之愈久,但覺意味深長?!?br>
讀論語孟子法程子曰:“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論語孟子既治,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讀書者當觀圣人所以作經之意,與圣人所以用心,圣人之所以至于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晝誦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氣,闕其疑,則圣人之意可見矣?!?br>
程子曰:“凡看文字,須先曉其文義,然后可以求其意。未有不曉文義而見意者也?!?br>
程子曰:“學者須將論語中諸弟子問處便作自己問,圣人答處便作今日耳聞,自然有得。雖孔孟復生,不過以此教人。若能于語孟中深求玩味,將來涵養(yǎng)成甚生氣質!”
程子曰:“凡看語孟,且須熟讀玩味。須將圣人言語切己,不可只作一場話說。人只看得二書切己,終身距也。”
程子曰:“論孟只剩讀著,便自意足。學者須是玩味。若以語言解著,意便不足?!?br>
或問:“且將論孟緊要處看,如何?”程子曰:“固是好,但終是不浹洽耳?!?br>
程子曰:“孔子言語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語句句是事實?!?br>
程子曰:“學者先讀論語孟子,如尺度權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見得長短輕重?!?br>
程子曰:“讀論語孟子而不知道,所謂‘雖多,亦奚以為’。”
- 張潮(1650-?)字山來,號心齋,別署心齋居士,安徽歙縣人。原書有一卷本二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