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田藝蘅，字子藝，號品［上品下山］子，錢塘（今浙江杭州人），約生活在明嘉靖，隆慶和萬歷處這段時間內(nèi)?！睹魇贰肪矶似摺段脑穫鳌罚ǜ揭娖涓柑锶瓿蓚鳎┹d：“性放誕不羈，嗜酒任俠。以歲貢生為徽州訓(xùn)導(dǎo)，罷歸。作詩有才調(diào)，為人所稱?！钡渑e業(yè)偃騫，“七舉不遇”，遂放浪西湖，優(yōu)游山林。著有《大明同文集》、《田子藝集》、《留青日記》等。
《煮泉小品》撰于嘉靖三十三年（1554），主要版本有：（1）寶顏堂秘笈本；（2）茶書全集本；（3）讀說郛本；（4）四庫全書本。明益府崇禎十三年（1640）刻《茶譜》十二卷中，有《煮泉小品》一卷，誤題田崇衡。
書前有嘉靖甲寅（1554）趙觀“敘”及田氏自“引”，書后有蔣灼“跋”。
全書分十部分，記述考據(jù)并舉?！端膸烊珪偰刻嵋分^其“大抵原本舊文，未能標(biāo)異于《水品》、《茶經(jīng)》之外?！卑?，田藝蘅序《水品》云：“余嘗著《煮泉小品》，有取材于鴻漸《茶經(jīng)》者十有三近游吳興，會徐伯臣《水品》，其旨契余者十有三……”因知《煮》文在前，《水品》隨后，豈可責(zé)之以“未能標(biāo)異于《水品》哉？
此以茶書全集本（甲本）為底本，以寶顏堂秘笈本、續(xù)說郛本為副本，并參較以其他有關(guān)文獻。
- 《東觀奏記》三卷，唐裴庭裕撰。庭裕一作廷裕，字膺馀，聞喜人，官右補闕。其名見《新書。宰相世系表》，所謂裴氏東眷者也。王定?！掇浴?，稱其乾寧中在內(nèi)廷，文書敏捷，號下水船。其事跡則無可考焉。其書專記宣宗一朝之事。前有《自序》，稱上自壽邸即位二年，監(jiān)修國史丞相晉國公杜讓能，奏選碩學(xué)之士十五人，分修《三圣實錄》。以吏部侍郎柳玭、右補闕裴庭裕、左拾遺孫泰、駕部員外郎李允、太常博士鄭光庭專修《宣宗實錄》。自宣宗至今垂四十載，中原大亂，日歷、起居注不存一字。謹(jǐn)采耳目聞睹，撰成三卷，奏記於晉國公，藏之於閣，以備討論。蓋其在史局時所上監(jiān)修稿本也。《序》末不署成書年月?？级抛屇芤札埣o(jì)元年三月兼門下侍郎，十二月為司徒，景福元年守太尉，二年貶死。昭宗之二年，即大順元年。此《序》云奏記於監(jiān)國史晉國公，則當(dāng)在大順、景福之間。其云自宣宗至是垂四十年，蓋由大中以來約計之辭。若以宣宗末年計至光化初年始為四十載，則杜讓能之死已久，無從奏記矣。書中記事頗具首尾。司馬光作《通鑒》，多采其說，而亦不盡信之。蓋聞見所及，記近事者多確。恩怨未盡，記近事者亦多誣。自古而然，不但此書矣。
- 吳興之南潯鎮(zhèn)，有莊氏九龍焉。九龍者，莊允城與其弟允坤、允埰、其子廷鑨、廷鉞、允鋮子廷鑣、廷鎏、廷鏡、廷銑，俱以才學(xué)名著兩浙，故湖人以荀氏八龍比之莊氏。
吳興之南潯鎮(zhèn)，有莊氏九龍焉。九龍者，莊允城與其弟允坤、允采、其子廷钅龍、廷鉞、允鋮子廷鑣、廷鎏、廷鏡、廷銑，俱以才學(xué)名著兩浙，故湖人以荀氏八龍比之莊氏。世居震澤之陸家港，至允城始遷南潯。允城，字君維，明季歲貢生，為復(fù)社遺老。善望氣之術(shù)。偶游南潯之夏家園，見金銀氣甚盛，遂購而居之，得藏金無算。
時里中有朱佑明者，父為木工，與鄰寺老僧善。父死，佑明給使寺中，偽為馴謹(jǐn)，僧信任之。先是，有湖廣商人擁厚貲，因寇氛梗路，以銀置桐油簏中，寄僧舍，約曰：“俟五年不來而后售”。適市中桐油價倍，僧命佑明售其值以待。佑明發(fā)簏視之，取其金，驟富，誑僧以掘窖得金。閱七年，商人至，就僧索桐油不得，告以故，僧曰：“無憂，佑明長者，不吾負也?！币蛲煊用?。佑明倒屣迎曰：“賴客貲得厚其息，請以原數(shù)歸，仆取其羨?！鄙檀笙玻麸?，竟醉。夜半率健仆刺殺商，兼詣僧。僧曰：“吾為德于爾，殺之不祥?！庇用魅眨骸按蠖麟y報，舍之不祥?！鄙唬骸靶菀?，二十年后與汝了此公案。”竟殺之。知其事者畏，不敢發(fā)也。嗣后，佑明家愈富，所為益恣肆。吳興士夫羞與往還。夤緣曹村金相國締姻。相國送女至，佑明別起華堂，盛供張，飲食窮山海之產(chǎn)。相國顧語客曰：“美哉！室蔑以加矣，而題署者無一巨公長德，何也”？佑明恥之，買得故相朱公國楨清美堂。其額則華亭董宗伯書也。乃去故相款署而加髹焉。佑明以女妻莊廷钅友。廷钅龍，字子美，年十九拔貢，目旋盲。因思史遷有“丘明失明，厥有《國語》”之說，遂欲著書，成一家言。故相朱公嘗取國事及公卿志狀疏草，命胥鈔錄數(shù)十帙。廷钅龍得之，則招致賓客，日夜編輯，為《明書》。書垂成而廷钅龍卒。無子。其父允城流涕曰：“我當(dāng)先刻其書，而后為之置嗣。”（《顧亭林集》及全祖望《鮚氵奇亭外編》云，明相國烏程朱文恪公嘗著《明史》，舉大經(jīng)大法者，已刊行于世。未刊者為列朝諸臣傳。朱氏中落，以稿本質(zhì)于莊廷钅龍。因竄名己作，刻之，補崇禎一朝事。中多指斥語，易名《史概》云）佑明則任剞劂事，書刻清美堂藏板，欲附名以傳也。書凡百余冊。所列參訂姓氏二十四人，皆一時知名之士。
初，允城之京師，客其舅氏吳尚書默幕，夜夢梁間白鳳飛來求救。明日，吳閱大辟囚文案，有盜曰梁飛鳳。允城以夢告，遂釋之。允城乃給金帛，并書薦于某總兵。從征湖苗有功，仕至兩浙提督。因感允城恩，約為兄弟，時至允城所建百尺樓中。
辛丑歲，有吳之榮者，年二十余，以贓系獄，遇赦得出。嘗有求于佑明。佑明不即出，囑門客延之入宿東軒。見廷钅龍所著書，有忌諱語，持書要賂。允城欲許之，梁飛鳳曰：“踵此而來，盡子之產(chǎn)不足以給也。”遂使部將驅(qū)之境外。于是，之榮白其事于將軍松魁，魁移巡撫朱昌祚，朱牒督學(xué)胡尚衡。允城并納重賄以免。乃稍易忌諱語，重刊之。之榮計不得行，特購初刊本，遂入京奏之四大臣。大怒，遣官之杭，執(zhí)廷钅龍之父允城（《亭林集》及《湖濱雜記》云，即逮允城至京，聽三法司訊之，允城音啞。蓋之榮使人陰藥之也。壬寅冬，允城死大理獄）及其兄廷鉞及弟侄之列名于書者十八人，皆論死。允坤死于成書前，不列名不坐。而發(fā)廷钅龍墓，焚其骨。籍沒其家產(chǎn)。并坐朱佑明家（全氏《外編》云，序中稱舊史氏，指文恪也。之榮不知。囚怨佑明，遂指其姓名且以堂名為證。佑明及五子并誅）。參訂二十四人中，吳江、董二酉死二歲，剖棺銼其尸。張雋投水死。胡某逃匿海濱為僧。海昌查伊璜曾識拔吳六奇于未遇時。至是為兩廣提督，遂奏免其罪。海昌范文白亦免?；蛑^并六奇救之也。烏程閔毅夫、仁和陸麗京已系獄而得釋。其余歸安。茅元錫、吳之鏞、之銘、吳江、潘檉章、吳炎等十人，并刻書鬻書者，同磔于杭之弼教坊。時癸卯五月五日也。作序者，禮部侍郎李令皙亦伏法，并及其四子。令皙幼子年十六，法司令其減供一歲，例得免死充軍。對曰：“余見父兄死，不忍獨生。”卒不易供而死。將軍松魁及幕客程維藩械赴京師，魁以“八議”僅削官，維藩戮于燕市。朱昌祚、胡尚衡賄讞者，委過于初申覆之學(xué)官，故歸安。烏程兩學(xué)官并斬，而朱、胡幸免。湖州太守譚希閔、推官李煥皆以隱匿罪絞。滸墅關(guān)榷貨主事聞閶門書坊有是書，遣役購之。其鄰朱姓者為判其價，時主事已入京，以購逆書，立斬。書坊賈及役斬于杭。朱姓者，以年逾七十，免死，偕其妻發(fā)極邊。其列名之同產(chǎn)昆弟子，男年十五以下者，并妻子皆論戍。是獄也，死者七十余人，遣戍者百余人。吳之榮卒以此起用。并以所籍朱佑明之產(chǎn)給之。后仕至右僉都當(dāng)讞獄。時浙之大吏與刑部侍郎鑒于松魁，且畏之榮，復(fù)有言，雖冤者，不敢奏雪也。
莊氏及參訂諸人在虎林軍獄，雖受桎梏之苦，而滿洲佟將軍頗加愛護，飲食供奉無或缺，故得以詩歌相倡和。就刑時，諸公有絕命詞者，佟將軍搜其遺稿摹刻之，共六石。今惟廷鎏一石存焉。廷鎏，字美三，辭翰皆妙，有“豚犬縱難全覆卵，糟糠豈罪及然萁。一氣潮回江上月，全家淚灑武林春”等句。潘、吳詩載《觚?！分?，吳有贈美生詩，即美三也。
廷鉞，字佐璜，才華最富，七歲能詩，著有《百尺樓詩稿》，有“杌有名終累楚，鴟夷無后可留齊”之句。罹禍時，年二十四?！盾嫔显娾n》選其詩作嚴(yán)三史，《虎丘志》作嚴(yán)戊云。
當(dāng)史難發(fā)時，其朋友、親族、奴仆之為存孤計者，有數(shù)人。其一，馬要沈修若匿廷銑一子于家。家恐禍及，修若曰：“急難相救，正在此時。若學(xué)他人畏避，安賴此親戚為？”蓋所匿者其外孫也。其一，吳馬價人，素任俠，與廷鑣善。率拳勇數(shù)十人，從檻車中奪廷鑣少子，認為己子。邏卒并逮價人。三受三木之刑，無異詞，遂率其少子去。
莊君佩者，允城從弟也。獄急時，君佩竭力營救，并給衣食。復(fù)盡收十八人骸骨，歸葬祖塋之側(cè)。莊西雍，允城族子。在京師知難發(fā)，命善走者日馳五百里至家，使區(qū)處后事。越五日邏卒始及門。
廷鎏長子濟，字日鱗，年十歲補博士弟子，以文名。遣戍沈陽。震澤沈鐮至戍所，設(shè)奇運策而救之。歸濟更姓王，著有《半硯齋詩稿》。沈鐮見《縣志。孝義傳》。其三仆及仆婦乳母五人，皆廷鉞家人。一曰計阿翁，廷鉞婦潘氏媵仆也。阿翁隨潘氏至戍所，事主母備嘗荼苦。主母死，土人欲火葬，阿翁以死爭免。乃收拾骸骨，走萬里歸葬。一曰高仆婦高兄弟二人，亦隨主母及小主人同戍。二人觸瘴死。其兄之妻在家守節(jié)?！栋氤廄S稿》中有高仆婦一篇。一日松江乳母朱姓，或曰謝姓，曾以珠籠匿廷鉞三歲子繩武，遁跡松江，與其夫紡織以為食。后莊氏求繩武歸。及長，思報乳母夫婦恩，竟不可蹤跡。
余案莊史事，《亭林集》、《貫齋集》、《觚?！芳爸T邑志皆載之?！敦烗S》于莊氏兄弟，不置褒貶。仲山則以才稱之。亭林則曰：“不甚通曉古今，其書冗雜，不足道也?！庇衷唬骸坝嘁恢疗浼遥∑淙瞬粚W(xué)，竟去。以是不列名，獲免于難?！睍杏屑芍M語，本前人詆斥之詞未經(jīng)刪削者。潘、吳二君以才名素著，列之參閱，實未嘗受其聘也。有周恭先者，既以幣聘矣，以他故為莊所擯，亦免于難。余讀《松陵詩略》、《苕上詩鈔》所選廷鉞兄弟詩，與獄中石刻詩，風(fēng)格峻整，詞采典贍，可稱專門名家，非強作解事者。然則莊氏大約以才華著，而于史學(xué)或未見其長耳。 夫允城以救梁飛鳳之故，而其禍即發(fā)于飛鳳。查伊璜以識吳六奇之故，而六奇即有以免其禍。報施之不同，有如是耶！余聞之榮任烏程時，頻過佑明。佑明一見，即咄咄稱怪，以其貌類似寺僧也。及史難作逆，數(shù)殺僧之歲，正二十余年。又聞莊氏后人曰：“史難將發(fā)時，南潯市中忽有若瘋顛者，走呼三日，曰朱氏絕，莊氏滅?！笔侵痘茨献印匪疲骸熬虿刂冶赜醒辍！薄兑住吩啤胺e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者，其信然乎（全氏《外編》及盧氏《紀(jì)事》云，吳之榮以發(fā)奸加道銜起用，見被殺者多，亦痛哭追悔。至武當(dāng)山，建壇懺罪，為神所擊，伏不能起，舁歸疽發(fā)于背，洞見五臟死）！
右翁海村征君館潯溪時所著《莊氏史獄記》一篇。壬辰春，吾鄉(xiāng)葛茂才淬南錄其手稿，見示余。棄置敝篋中，幾二十余載矣。今夏偶檢得之，為繕其副。然讀其中有可疑者四焉：佑明之害湖商與僧，僧曰二十年后與汝了此公案。然史難為吳之榮發(fā)于順治辛丑，相傳之榮后身即前之僧人，其年數(shù)亦相符，則害僧當(dāng)在崇禎十四五年間。豈有一市儈殺人，人皆側(cè)目而無敢入告有司，任其漏網(wǎng)？則可疑者一；商之寄銀七年而后來取，則寄銀當(dāng)在崇禎七八年間。時湖湘尚無兵燹，不至道梗難行。至辛巳壬午間，流寇充斥，反欲載寶言旋。此可疑者二；余讀武林女士陸莘行《麗京先生云游始末記》云，廷鉞妻潘氏入臬獄，聞其夫已受極刑，一慟而絕。蓋莘行為麗京先生之女，亦以史禍牽涉，全家入獄所目擊者。此云沒于戍所，拾骨歸葬。可疑者三；滸墅榷關(guān)主事購一書，至棄市，并其吏役皆死。佟將軍雖憐才陰護，然廷鉞等倡和詩歌，公然勒石，而不怵及于茲。可疑者四；蓋征君所著，惟折衷潯溪故老傳聞，證以吳中先輩諸文集。故其所敘，不無抵牾。惟錄此以備佚聞，不足咎其疏略也。然貞元會合之交，秉筆者最難著議。史禍之酷，莫甚于魏之崔浩，尚猶奉敕而撰。至虞山蒙叟，自謂留心明史，著述垂成，因絳云一炬而灰冷。此史一行，其中悖謬之處必多，則禍不亞于崔浩矣。嗚呼！豈錢氏之有祖德，藉一炬以滅其妄肆雌黃？鑒于莊氏亦未始，非虞山之深幸也夫！時咸豐二年歲次壬子七月，下浣海昌管庭芬芷湘甫書后?！ 恫闁|山年譜》一卷，門人沈起仲方撰。東山先生名繼佐，字伊璜，海寧人。崇禎癸酉舉人。國變后，魯王授兵部職方主事。兵敗歸里。開敬修堂，聚門人講學(xué)南潯。史案起，牽連被逮，釋歸。卒年七十六。先生居海寧袁化鎮(zhèn)，龍山在其居之西，呼其山為東山，學(xué)者均稱東山先生。著書滿家，約八千余葉，刊行者甚少。此年譜沈仲方所輯。仲方自丁丑及門，至丙辰易簀。四十年雖改為僧服，離合不常，然飫聞懿訓(xùn)，微窺宗旨，親受枕膝之言，所紀(jì)似較親切，亦未刊播。幸同里張鐵庵收得藁本，與裔孫世澧復(fù)取他書，補之附之，頗為完備。即征引書目五十種，東山自著書十一種，近日見不及半。蓋粵匪未亂之前，舊書尚易得也?！秾W(xué)園集》又無傳本，則此譜急宜單行。惟稿本傳鈔，訛脫尚恐不免。歲在柔兆執(zhí)徐三月上巳。吳興劉承干跋。
- ◎計迎立闖賊之變，邸報斷絕。民間頗有流傳，中外大震。金陵群亡賴，挾饑軍思逞，洶甚。勛紳富室，重足立矣。大司馬史可法，將有勤王之行。諸言路屬宮詹曰廣止之，且內(nèi)顧根本地。曰廣力折之，慫恿趣嚴(yán)計守御；即發(fā)。越日集議，部分兵各門。仍責(zé)城巡城御史督察，而郭維經(jīng)則中城行柵，以維經(jīng)官金陵久，素得民故也。其護陵防江，則守備太監(jiān)韓贊周，同魏國公徐弘基，誠意伯劉孔昭，咸加毖焉。韓復(fù)布諸，特嚴(yán)門禁。搜選卒騎五千，屬銳司徒盡擐甲秣馬，飭壘居中地而陣，厲士奮□□，防不測也?；洊|解餉金適至，計部尚書高弘圖立取以給饑軍，軍亦戢，于是奸人憚不敢動矣。久之，魏國約卿貳言路集其家，招入密室，邊遽在焉。先帝果鼎成也，乃咸大痛。北拜稽顙，而號哭盡哀，扌文淚出。約冠服姑如常，禁訛言者，殺亡赦。
先是，諸臣耳語亦微及迎立事矣，僉推屬主兵者。江南北諸紳，則群起擁潞王，曰廣曰：“神宗皇帝圣子神孫，濟濟具在也。四十八載之深仁，何負于天下，而輕持其座，別與圖功耶？恐天下有起而議其后者矣！”可法聞而是之，曰：“此兵端也！惟分定可以己之！說在獲免矣！”（疑有訛脫）曰廣曰：“雖然，今日之事，守猶創(chuàng)也，可輔則輔之。□實在復(fù)，子其圖之！”可法曰：“以齊桓之伯也，聽管仲則治，聽易牙開方則亂。今吾輩之所立者，豈其不惟是聽，而又何患焉？”擁潞者聞之大嘩。以詢諸紳，又頗于福推惡，司法于是引避不言矣。
江干之餞，弘圖私謂曰廣曰：“渠即不為他人言；亦可不為公言耶！”曰廣叩之急，乃曰：“福、桂兩題也。前與鳳督商之！”鳳督者，馬士英也。及晤士英圖計，以親以賢，惟桂乃可?！ ∽h既定，士英欲自以為功，即約諸臣晤于江浦，規(guī)布腹心。曰廣不往，諸卿貳亦不往，語詳曰廣辨鎮(zhèn)將疏中。往受語者，科臣李沾，臺臣郭維經(jīng)也。歸而布之，鳳督定迎桂矣。越日，可法亦以手書曉諸臣：“迎桂者何，以福惠之有遺議也，乃舍而立桂也。其潞藩，則仿古兵馬元帥之制，暫借統(tǒng)兵馬。”見者咸唯唯，曰廣援筆答之曰：“親賢兩盡，理也；事則書生弗敢與知。但桂藩遠在天末，諸藩邇集淮陽，恐奸人居奇，卒有黃袍加身之事。且太阿輕授，或至假是弄而真且成，則是重貽先恨也。而吾輩他日死，亦何面目見神宗皇帝于天上乎？”眾讀之，亦唯唯。
時南中咸知主兵者定議，己擬儀郎戒乘輿法物往粵矣。及士英歸鳳，則聞諸將高杰、黃得功、劉良佐畢集，大駭。讠之，乃知守備大盧九得合盟，亦有所擁立；而所立者，福也。士英度勢之成也，敢無支吾；遂隱其前說，且乞附盟。
于是士英稱定策矣。盧者幼常給使恭皇帝，宮號“胎里紅”者也：其首宣力以此故。而可法概未知之也，復(fù)書與士英，訟言福不宜立，多指斥語。士英得之，乃大喜。由此以挾可法也，于是揆席中樞，惟其所欲得矣。己即貽書南中曰：“吾已奉福藩，主三軍也?！笔坑⒆允嵌ú邇叭灰印１娂n宅。是日，見其書者，初咸錯愕；久之，亦復(fù)唯唯?！ №n見諸臣無言，乃呼前置兒，徐布筆，執(zhí)簿而請曰：“諸公既無遺議，請北拜押名?！北娖鹑ぐ?；曰廣曰：“不可！夫為天下立君，而若是之草草，非所以光昭令典也；是舉也，高皇帝在天之靈，其實式憑之。盍出而大號焉！明晨祭告，然后行事?！北娫弧爸Z！”而阮大鋮刺得曰廣語，遂文致以不畫花押傳邸報矣。士英聞之，則又大喜。以為：是役也，吾即自以為功，恨碌碌耳。幸可法以異議書與我；今曰廣又不畫押。此兩人者，世所指名人也，又相善。此真可坐以異黨，而發(fā)明吾之勞苦功高矣！乃屬大鋮等浸流惡言，冀以聳動福藩。及福王入宮，士英馳啟云：“聞南中有臣，尚持異議。臣謹(jǐn)勒兵五萬，駐剖江干，以備非常，志危險也?！弊允鞘坑⒍ú?，功漸隆高矣。
自士英之賣可法也，可法失勢，憫墨而已。而攻史附馬者，亦遂出。祭告之舉，諸臣畢集，內(nèi)官監(jiān)未成行；而魏國大有言矣。弘基之言曰：“史君，可殺也！
勤王無功，何以返為！“曰廣憤然曰：”若夫握兵而不勤王者，又應(yīng)生也乎哉！ 夫既忍死以圖興復(fù)，而乃爾長城之（俾）（？）壞乎？夫低節(jié)首公，知兵急病，史真其人，若之何甘心之！昔史公受知先帝也，爾曹頂奉天人不啻焉。權(quán)寄稍移，下石隨起，此賈豎之行也！竊為世臣羞之！“語畢，大呼”高祖在天實聞斯語！“ 時曰廣情詞慷慨，須髯盡張，勛臣俱面相覷無言，而給事中李沾之咆哮忽起，眾咸驚怪之。沾則攘祛大呼：“今日尚不立福王耶？吾撞死于此！”掖御史陳良弼佐之，劉孔昭亦作索劍狀，曰：“大家死！大家死！”曰廣呼語之曰：“爾輩何為者？吾為群掾史公發(fā)憤耳！若夫迎立，昨已定矣，序?qū)崙?yīng)也。兵以臨之，勢成分定，其孰敢推遷以自干戮辱？此何為者？甚矣其淡也！”旁觀者皆相視微嘻。
及出，乃知是日福邸有人刺候，沾等讠ぁ知為此也。自是李沾亦儼然定策矣。韓出，趣祭告文。曰廣撰，呂大哭書。吏白：“文辦?！毕淘劮钕鹊?，祭告如常儀。痛哭久之，乃起押名而退。弘圖出，掏曰廣手曰：“史乎史乎！危殺之矣！
不圖忠肅之事，再見今日！“大器曰：”將為救死，便圖居功。人之無恥如是！“ 亡何，福王舟至矣，可法尾焉，諸臣次第入見。通名畢，訴以國難家難之頻仍也，哀痛不自勝，諸臣亦泣，旋請監(jiān)國，王曰：“宗社事重，不不佞，不足以稱宗社。愿請討宜者；不不敢當(dāng)?！比撼冀苑陶?，王謙讓者再。曰廣曰：“以親以賢無如殿下；但愿他日無忘今日之難耳！”王曰：“且曉所言！諸先生既謬推不，且不敢辭！”退而弘圖、曰廣、詢于可法，“議何而二？”可法“咄咄，”張目吐舌而已，蓋不敢斥言士英之賣己也。越日，諸臣奉法駕入宮，憩于寺，坐方定，而可法同李沾、陳良弼至矣，遽摔曰廣，跪而盟曰：“所不與同心者，神其殛之！”曰廣愕然，起而問故，可法曰：“二三言路言公尚懷二也。”
曰廣曰：“怪哉！此輩又定策一功矣！”及可法入直，曰廣復(fù)以前事問之，曰：“立今上者，亦子之初心也；因而成之，不亦善乎！”曰：“貴陽不與也，詆極口焉；且曰：”渠守洛陽之所自也！‘“曰廣曰：”渠今定策矣！“可法笑。居久之，士英至。曰廣亦問之，曰：”頗憶前事乎？江浦之晤，言猶在耳！史公亦告爾故圖矣，其書猶在余所也！“士英面赤，曰：”立桂，史意也！予曰：“亦佳，但須速耳！’”曰廣乃大笑，曰：“果然立桂，子共主之矣。今日之事，如深相批引，水落石出，首功者不巋然一盧擋乎？”士英默然。
一日酒酣，曰廣調(diào)之曰：“向讀子疏，詞氣壯烈，董卓入洛陽時語，何以加焉？惜哉大才而小用之也！殺一措大而用兵五萬也！”蓋士英謀所以居功者甚僭，以故陰折之。乃曰廣則語人曰：“是亦有功焉。微貴陽，事盡出諸將，不光?！薄 《坑⒐拾荡篌w，至沾沾時自伐：“皇帝，非我不立也！”曰廣曰：“此非子所宜言！”士英勃然曰：“何謂也？”曰：“天子惟天所授，非人力也。如何立也，亦可廢也，輕朝廷矣。且上序?qū)崙?yīng)爾，天也。貪天功為己力，智者不為也。今有仕于此，吾子私之爵祿，而日翹明震矜之，難乎其受者矣。見施之德，幾于不報，況君臣之間乎？且子毋以定策□也，吾與子言者，史公之定議而出（別）（靈皋按：此字恐系誤排）也?！痹唬骸昂我越涛?？”（曰廣）（原作空一格，今依文意補）曰：“是舉也，子實首矣，子其陰主而跡避之。易稱‘群龍無首’老戒‘無為權(quán)者。’日月之際，其光焚鑠。以伊周之圣也，而有憂患焉；絳侯獄，博陸族；韓富郄，賈似道無譏焉。爰及昭代，于忠肅有功而辟；楊文忠無罪而戍。
故曰‘暴得大名者不祥，威震主者不畜，’非虛語也。子其避之，而以奉魏國；魏國尚可受也。然則今日之事，吾子自知之矣！“士英曰：”微子言，吾初不及此！吾乃今知之；吾將以告皇上。“然其意不懌也?！ ∈坑⒓纫耘c定策，因得內(nèi)外援，遂大鬻爵，下至驢兒灶養(yǎng)，幾于（朱赫赫棗）
?。ǎ浚┪迥沂乙?。日致多口，不勝，則思于威權(quán)鎮(zhèn)服天下。首斥科臣袁彭年，而外議益藉。曰廣風(fēng)焉，士英憤而牛曰：“彼口我手，吾能殺之而已！遑恤其他！”曰廣曰：“子其殆矣！不競于德而競于威，天下其孰能悅之？且死生，人之命也；應(yīng)死應(yīng)生，國之法也。法不可誣，命不能改。抑吾子精釋而昧因果乎？
袁自如殺毛文龍矣，袁亦不良死；梁大胸又不戒而殺袁，梁亦不良死。吳來之之殺薛賓廷也，陳贊皇之殺周宜興也，其后皆不良死。死者有知，冥報不爽。人之殺人也，殺人也乎哉！夫負人兩而卒償之，甘以其身為戮辱，而取快于一時，則亦不智，而不可為也。子其慎之！“士英大不懌。
己而時錄一小詞示曰廣，其事曰：“若使同官不相妒，也應(yīng)快殺竇連波！”
曰廣見而笑曰：“圖快耶？抑愁殺耶？”士英曰：“何謂也？”曰：“愁者造夾造打耳！”復(fù)問，曰：“凡事之來也，必造其端，故云簇曰‘造雨，’曲釀曰‘造酒?！L安前事之所造，吾子知之矣，而（造）（原本作”近，“今姑依文意改之）又何樂焉！”士英愈不懌。時主計者，告國用不足，士英大言曰：“新建公言朝政宜清，今何不作一清皇帝乎？”恚前語也?！ ∫蝗?，忽撫幾大呼語曰廣曰：“爾之折辱我也，屢矣！爾不知我性非人性，牛性也！昔在總角，先君一語呵斥，使性兩年矣！”曰廣笑曰：“佳乎，子之性也！天之生是使獨也。然則人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馬之性歟！”士英亦失笑?！ ≡粡V曰：“吾實愛人也；抑心所謂危，便以告耳。面折人過，坐此熱腸。昔在講筵，烏程恒語敝門：”貴師性過方嚴(yán)，難以適用矣！‘吾旨其言而不能改也。古人云：“非敢異物，亦性所得耳?！m然，‘正言藥也，”所以為氐黽則善矣，’子其勉之！“士英終不懌，曰：”甚矣新建公之善愧人也！實忌我功也！“
◎正糾參國變時，諸勛臣日藉藉，歸獄文臣誤國，宮詹姜曰廣曰：“誤國者可誅也！
予數(shù)載林居，諸公當(dāng)日召對，胡不言？“語稍塞。會立國，群謀援高皇帝開國時以魏國徐達為左丞相例，尚未發(fā)。一日朝罷，魏國公徐弘基、誠意伯劉孔昭等面奏：”文臣朋黨誤國，“并言”吏部尚書張慎言專權(quán)結(jié)黨，擅引舊輔吳牲?！翱频拦倮钫础⒐S經(jīng)等亦言：”諸勛臣不勤王，不忠；乃乘國變侵官亂政，并凱覦入閣事?！跋噙弥ゴ髧W。閣臣曰廣請上處分，因求罷斥。上不允，諭以：”朝廷用人，自是吏部職掌。但有不當(dāng)，許勛臣科道糾參?！坝谑强渍蚜⑵穑终兄T勛臣曰：”來！圣明已許吾輩糾參矣！速謝恩！“乃盡膝行前叩頭，大呼”萬歲?！啊 ￠w臣馬士英忽奏：“不啻如勛臣言，皇上亦身在異同中！”閣臣高弘圖顧士英曰：“豈謂迎立那？圣明在上，愚臣謹(jǐn)據(jù)實奏明。方難之殷也。訛言百出，或云先帝微行來矣，或云皇太子航海來矣，亦果有傳立潞王者，則又有言桂王者。
皆出旁人風(fēng)影，所謂道聽涂說也。臣等姑聽而姑置之。及聞主兵者樂推，實有同心，其孰敢懷二，以自速罪戾？“曰廣奏：”迎立關(guān)利害不淺，臣等俱緘口，聽主兵者云何。二三翊戴，勞之應(yīng)圖。若借題興獄，可寒心！興朝所不宜有！惟皇上早賜裁察。國家幸甚！“上顧監(jiān)臣韓贊周曰：”朕亦何心！此位大伴之所知也！
萬斤重擔(dān)，付在朕躬。萬一大家撒手，回思先帝，豈所忍言！“是日，上微不懌。
越日召對，上諭：“勛臣囂爭，卿等何不力折之？”曰廣曰：“天顏不違咫尺，諸臣乃敢憤爭，已為辱國。臣等不能調(diào)和而鎮(zhèn)戢之，仰煩明諭處分，良用自慚！
亦以德薄望輕至此，故求罷斥，謝之。若跡涉佐聞，事益沸羹，非臣所以待罪綸扉之體也！“上是之。
退，復(fù)同弘圖乞罷，旋以宣諭入直。曰廣語弘圖曰：“官不易方，為政之善物也。上在位日淺，未明習(xí)國家故事，并許勛臣糾參。此曹紈绔子，易動以利，天下事使渠輩得操長短，敗矣！急挽勿失?！焙雸D曰：“為之奈何？具疏耶？”
曰廣曰：“差須之！言路中自有起而駁爭者?！?br>
亡何，科臣羅萬象至矣，疏意大略如曰廣言，兩人讀之甚喜。曰廣即條旨去：“朝政闕失，原許諸人直言無隱，矧乃勛臣？但朕既而思之，朝廷設(shè)官，各有職掌。票擬歸之閣臣；官守歸之各部；糾參歸之言官。乃便責(zé)成，并息囂競。祖宗二百年良法，豈容頓更？所奏甚是！今后糾參還責(zé)成科道等官別衙門不得借端旁撓，著申飭行?！敝枷拢T勛臣計沮，知出曰廣意，銜之深，厥后借端集喙矣。
◎禁緝事弘光登極，從龍諸擋勢漸張，又時若窘急，日思出為漁獵計。先朝奸王坤，首借催餉，營差吳越，以閣臣高弘圖等力持寢。
亡何，奸人導(dǎo)之緝事，群心動，謀設(shè)東廠矣。以弘圖、曰廣俱在告，群噪王鐸出諭行，鐸不可。越日，曰廣入直，鐸備言狀，曰廣曰：“今發(fā)不遂，必再發(fā)，請摩厲須之！” 巳而御史祁彪佳疏至，指陳緝事、詔獄、廷杖為三大弊政，力請禁革。曰廣讀之而喜，曰：“佳哉！吾輩有題目矣！”即條旨云：“所奏三大弊政，雖系舊制，實為府奸。生事害人，屢見事前。失祖宗忠厚立國之意，結(jié)臣民怨恨解體之端。朕痛心之日久矣！覽奏，洞悉情隱，犁然當(dāng)心。有裨新政，其如議行，且著為令！并播告天下，示朕更始之意，今后敢有奏請者，以違制論?？频拦倭⑿屑m參，閣臣擬諭，朕將覽焉！”條上，旋發(fā)改，曰廣持不可，趣者三矣，曰廣應(yīng)之，曰：“自有說在，”至是復(fù)交趣，曰廣乃變文云：“國家新造，人情未附。
朕多難孤立，時凜淵冰。若寡恩多事，府怨臣民，朕雖涼德，不至于此！所奏三弊政，洞悉至隱，深當(dāng)朕心。但先朝署建緝事，原為判送營干，關(guān)系匪輕。奸惡不剪，良善不安，如有前情，著五城御史不時糾察以聞。其知情容隱，及不留心體訪者，俱以溺職論?！?br>
方條畢，而罪孫承繡之旨下。承繡者，先朝防河大也，以部變潛逃，致有言，曰廣擬重功降調(diào)，戴罪立功自贖。會旨下，竟復(fù)原官。曰廣恚甚，乃疏摘之。并上所改旨，大約言：“朝廷有法則重，守法則法存。法者，君與天下共守之，不宜有偏私。若夫君有短垣，而君自逾之，其又何誅焉？監(jiān)臣孫承繡封疆潛逃，罪坐重典。臣從薄隱，因奉上傳。及見疏下，超然法外，臣甚駭之！夫罪重于丘山，而罰不動其毫毛；根批于疏遠，而網(wǎng)漏于貴近。此非所以信賞罰而昭宮府一體之義也。又先朝緝事之設(shè)，貽毒最深。汪直、劉瑾乘之竊弄，既兇于國，亦及其身。先帝初年，誤聽嘗試。究使利歸群小，怨結(jié)朝廷。末造雖除，已成噬臍之悔。矧今何日，而有此聲？將使釜魚風(fēng)鶴之民，轉(zhuǎn)益驚布，不至鳥獸散不止。
若然，宗社不可知，何廠衛(wèi)也？誠宜以此時昭示，遏絕其原，不意重?zé)┣瑪?，臣不敢奉詔。不謹(jǐn)，亦不取頓負初心。伏乞升下自為宗社計，少凝睿聽，斷于持法，毋使奸人得窺淺深。幸甚！“疏入，旨乃報可，事由此復(fù)寢；而所以答疏語者，已有旨，非閣體也。曰廣以讓韓，韓惶恐，引罪謝不知，云：”皆從龍新進不諳大體所為也?！霸粡V因為言先朝賢懷恩，李（芳）（原本作”若“，今據(jù)明史校改）強諫故事，贊周曰：”解如不聽何！吾昨有言矣；先帝讀學(xué)勤政，十七年如一日，則誠賢君也！徒以聽信內(nèi)官，一旦至此！一劑毒藥，皇上并不調(diào)引。
便嗑耶？“曰廣曰：”上聞公言云何？“贊周默然久之曰：”亦似慚也。終兩可。“
曰：“緝事之說何如？”曰：“亦似止?！?br>
亡何而謀復(fù)作，群又度非上震怒，則閣臣終持不下；非頻爭忤旨，則上亦不怒；事不見端，則閣臣亦不爭。于是令群小，故以坐廠分司者書之幛扇矣。
出入揚揚，意得甚也。弘扉見而怪之，果謂曰廣曰：“事急矣！為之奈何？”曰廣曰：“前已盡言之。即言之，亦無加焉；事不可絮。夫漁者非為浴也，而浴在其中。毋己，其托之請諭懲貪乎；諭懲貪，并緝事而申明之矣?！庇谑窃粡V擬諭一道，諭曰：“朕惟周官六計，所冠惟廉。官方清濁，國家治亂關(guān)焉。先圣云：‘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I何由熾？先朝末習(xí)，朕不忍言。豈法網(wǎng)闊疏歟？
由廉恥道喪，無以感發(fā)其良心故也。周成刑措不設(shè)，漢文恥言人過，朕甚慕之。
頃禁緝事，斷自朕衷。夫約束愈寬，所以期待者愈重，朕意豈有極哉？誰實無良，爾諸臣其曲體朕意，勉自礪也，豈惟國家之休！夫君臣之道，期無相負?；蛴胁宦?，莠盛苗穢，何可不鋤？科道官其不時糾參以聞，朕將力明贈典，以（治）（原本作‘法’，姑妄易之，待考）負朕者！“
諭草具繕疏并上，以發(fā)明求出諭之意，示呵訓(xùn)也。旋發(fā)票；弘圖條旨：“緝事允屬弊政。覽卿奏，洵救時針砭，著申飭行。諭即宣部院。”條上發(fā)改，弘圖果力持不可，具疏爭，而上亦果大怒。是日即召弘圖對，切責(zé)以“爾輩黨同把持，視圣旨為故紙，朕作一事，便禁切不得，但使我寄坐可乎?！焙雸D齦齦不奉詔，仰奏：“皇上即威震雷霆，微臣不避斧鉞，敢昧死再進一言：緝事亂政，必不可行?！鄙嫌荒芷剑瑥?fù)責(zé)以忮狠藐肆，弘圖乃叩頭謝：“臣愚不識忌諱，逆隆旨，亡狀，萬死！臣起家非文學(xué)，臣又衰庸，自知不稱任使，不宜辱政本地。負主恩，當(dāng)罷，請得乞骸骨！”上意乃解。弘圖退以語曰廣：“數(shù)月君臣魚水之歡，是日已盡失矣！”蓋群日挑激，先入甚深故也。然是役也，卒以弘圖、曰廣力持寢。
◎護總憲上監(jiān)國，首起故御史大夫劉宗周復(fù)總憲，從人望也。宗周疏陳國是，多所詆呵，而末攻馬士英猶力。士英故黔產(chǎn)，毋奇貴易高也。方寵幸，驕溢弗堪。憤甚，語亡狀。貽書閣中，詈：“宗周奸賊，必馳斬其頭！”并譏切弘圖、曰廣、鐸（皆）（原本作“背”，今依文意改正）公死黨，必盡發(fā)奸私上聞，破壞徒黨如（草）（原本作“章”，姑妄易今字，確否待考），蓋以宗周疏稱草莽孤臣，而閣臣條宗周旨，語多嘉與故也。書視弘圖，怒曰：（疑有訛脫）曰廣笑呼其仆曰：“語而公：第疾馳馘總憲頭歸，即相過飲，至無他言！”
先是士英亦乞罷。是日午，上特遣從龍宣諭，異數(shù)也。次日，士英出，有旨，并召弘圖等至。士英仰天盛□一揖，默然移時。上御殿，士英奏謝。上慰問，士英叩頭乞奏：“臣以擁立皇上觸東林奸黨，必欲殺臣……”語未畢而號，內(nèi)監(jiān)盧九德等亦泣。士英復(fù)奏：“臣知奸黨必不相容。臣孤蹤，誠不能以一軀稱快萬眾，乞皇上念臣擁戴微勞，放臣歸田里，以此全活微軀，矢來生再效犬馬，臣不能復(fù)事皇上矣！”語畢，頭搶地嗚咽伏地。上曰：“卿起！”士英啼伏不肯起，上于是益大感動，溫言曰：“卿起！卿自愛！朕與卿作主，誰敢螫卿耶？”士英奏：“臣之殘生，托在皇上！臣切憤劉宗周欺藐皇上，疏稱‘草莽孤臣，’既已奉恩詔幸列大臣，不思竭忠報主恩，乃敢陰懷觀望，明示不臣，無人臣禮。臣矢以死奉皇上，天必殺此老奸！”
上色動。曰廣憤然曰：“士英言太謬！宗周屢朝耆舊，守道堅固，清確之節(jié)，黃發(fā)罔渝，真所稱古社稷臣。臣此素著狂直，屢觸先帝忌，先帝猶卒優(yōu)容之，其誰得而殺之！”
士英曰：“曰廣與宗周，此即所謂東林奸黨，此即俱不立皇上者也！”曰廣曰：“爾夢語耶？迎立時，宗周尚在越；臣書生，又不握兵！” 士英曰：“若無聲爾，不畫花押，明矣！”曰廣曰：“花押簿今猶在監(jiān)臣所，可覆視也。又夢語耶？”
士英曰：“人有是言矣！”
曰廣曰：“信如人言也，即今言汝反者遍國中，汝（汝）（本作”汝汝，“ 其一字系衍文，故刪去）反，真耶？“ 士英曰：“雷演祚之招兵，誰為為之？固汝門人也！”
曰廣曰！“兵在何所。請下案驗覆奏分明！演祚以國難之殷也，檄勸勤王，懸而布之通國，焉可誣也？”
士英憤然曰：“我如捏誣者，吐鮮血矣！”
曰廣曰：“彌天之虐，女則造之！既懷奸面欺，又重之以信矢。欺天乎？知爾今之不畏皇上也，尚亦有閻羅之拔舌在；死，亦不畏耶？若爾持齋，何為也！”
士英曰：“南中諸臣謗皇上不應(yīng)立者二十四款，議單入臣手。史可法迫而取之，臣初不與也；可法言：”汝殺我耶？‘臣乃還之。而屬臣絕口，然原稿臣尚錄在也！“
曰廣曰：“議單之說，微士英今奏，臣等未之知也。如其言也，諸臣多矣，士英胡獨聞焉？密書之貽，非其親昵，誰則與之？兩人同心，一朝反舌，俱臣之所未解也?；噬咸焓冢姵紭吠?，士英擁戴，實有微勞。小人希功，遂懷非異?！ □从諛?gòu)人罪以高己功。富貴迷人，良心盡喪。惟皇上念功，大加恩賞，平其怏怏，免使無端造獄，橫殺忠良，失海內(nèi)人心，傷國家元氣矣！“
上見相構(gòu)不已，目韓久之。韓無言，上乃言：“惟天降（罰）（原本作”割，“姑易是，當(dāng)否，待考）于我家；朕以涼德勉服厥命，恐墜祖宗之遺緒，用托二卿以匡不逮。亦冀卿同心戮力，集乃事，宗社無疆之慶，朕亦尚有余休！
乃交惡，予將疇依！嗚呼！人各自見，細故可捐。自茲以往，毋介乃衷，毋復(fù)有言！我聞在昔圣朝，時則良弼同寅和衷，卿其敬聽朕命，罔俾昔人專美于前。予嘉乃德，惟汝永念！“復(fù)目韓，韓出而言曰：”皇上日月之明，無所不照；天地之量，無所不容?！吧蠌?fù)起，諭以前事：”朕德弗克，實則何心，兩卿心事，朕所深鑒。其即入直，同歸于好！惟公家是急，用慰朕懸衷。其無復(fù)補牘，出亦毋以語人，以滋藤葛。其切聽朕言！言不再！“于是曰廣、士英叩頭退，至閣。士英則攘臂撫幾指曰廣曰：”冤對也，必同命！“曰廣笑曰：”者尚存此七尺，皆逆豎權(quán)奸刀俎之余也。君如惠顧同譜，其赦之，則君之高誼也；必欲擇肉焉，亦惟命！“
先是宗周疏至，士英故心疑曰廣，至是見曰廣為宗周發(fā)憤，謂：“信然！”
恨益深。久之，調(diào)得宗周疏語，具出故禮部郎中周鑣手，士英由此以殺周鑣也。
曰廣語方竟，而大韓贊周、李承芳、田成、盧九德至矣。奉上命矣。坐定，久之，屏人密申前諭，如是者三。曰廣等求附奏謝恩別。曰廣語弘圖曰：“苦哉！
不敢遂行矣；送行文至矣！“
亡何，鏖宗四鎮(zhèn)果應(yīng)募起，曰廣行。舉朝爭者，少司寇劉士禎、大銀臺侯峒曾、科臣熊汝霖、吳適、章正宸、羅萬象、臺臣詹兆恒、郭維經(jīng)、部臣張采后先章滿公車，而江右爭猶力。弘圖語人曰：“微江右不及此！美哉！其理學(xué)節(jié)義之遺乎！而新建公之為人益信！”蓋往事閣臣去國，其鄉(xiāng)人必離逖示異，甚則操戈故也。
◎裁鎮(zhèn)將弘光御極，群臣上言：“皇上龍飛應(yīng)運，實惟總兵官。至高杰、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早決大計，擁立圣躬，功在社稷，宜錫五等爵，剖符延世?！痹t曰：“可?！狈恻S得功靖南伯，高杰興平，良佐廣昌，劉澤清東平：四鎮(zhèn)由此起矣。
蓋先是變時，杰持闖公爵來挾封，時議以我方不利，從之便，封杰實以此故。
其封澤清，亦實以澤清攘臂言：先帝時以議封故。其封得功、良佐，則實以積戰(zhàn)功故。得功驍勇殊絕，蕩決無前，人以黃闖呼之。良佐勇亦差等。有花名馬，常騎之，富者辟易，亦稱花馬劉也。江淮間無不畏憚此兩人。然其為人皆不知書，貪財物，好婦女，為氣使酒，無良將風(fēng)。
杰，故闖（將）（原本作“腹”，姑妄易之，待考）翻山鷂也。歸降孫督，為軍鋒，復(fù)為闖敗，挾眾南奔。朝廷不能問，散處河干，為淮撫路振飛所扼。時馬士英在風(fēng)，入其賄，縱之渡。自杰得渡河，剽掠無虛日，江淮間騷然矣。澤清亦五營盜魁，亦以受撫援遠，大衄逃歸，朝廷置不問。后夤緣入故相周延儒幕，握兵江淮，橫甚。以修郄，至拉殺科臣韓如愈，剮其心，朝廷亦不敢問。其在先帝時已如是。
四將既起豎牧盜賊，粗暴獷悍，其天性也。及得主定策盟，人人有門生天子心，□桀驁無等矣。督師史可法在行間發(fā)言，多所引指，杰，（怫）（原本作“拂，”今依文意改正）然曰：“‘旨，’‘旨，’何旨也！爾曾見皇極殿中有人走馬耶？”而得功一日伏受詔語，不當(dāng)意。不待竟，即起，攘袂掀案，大詈曰：“去！速去！吾不知是何詔也！”其跋扈至此。猶嬰視朝士，日思所以誰何者，有所噬。奏上，輒云乞付軍前正法。朝土以此畏惡之，而士英獨喜，以為其威可為擊援也。連附俯仰，猶恐失之。曰廣則鰓鰓縣官有天下日淺，實恃二三大臣正己肅物，使人知朝廷有人，務(wù)在肅憲典以重主權(quán)而已。以故撫接鎮(zhèn)將（詞）（原文作“將，”今依文意姑妄易之，待考）色乏溫潤，而事亦多乖反焉。
頒爵后，受地，有成議矣。杰瓜步州，得功真州步，良佐臨淮，澤清淮陽；揚州，則屬督師，居中調(diào)度杰垂涎楊煙花地，家焉。三鎮(zhèn)起狺爭，得功至治兵相紛拿，殺傷大當(dāng)。督師請詔優(yōu)解之，不聽。上憂甚。召閣臣諭以鎮(zhèn)臣爭地，勢難左右袒，不如探策便。監(jiān)臣韓贊周曰：“不可！此衰世茍且法也?；噬现信d，作事宜法周宣王、漢光武?！鄙蠌?fù)問：“鎮(zhèn)臣難馭，恩法兩窮，為之奈何？”曰廣曰：“唐之末造，藩鎮(zhèn)猶張，斐度有云：”豈朝廷威力能制死命哉？亦處置得宜，有以服其心爾！‘皇上亦惟是懋昭明德以臨之；以迄于行政用人，無私是奉。明德惟威，有道不議，何憂乎鎮(zhèn)將？“上是之。會杰、得功以相持久，兵亦解。
先是得功首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己甚。禮竣，上呼“先生起！”朝罷，曰廣語韓曰：“今朝廷未尊，上宜肅臣下以禮。得功，將官也，奈何起而‘先生’之！昔者夷王下堂而朝見，惠帝下車而止拜，有識知其不振。彼武人何知焉，既悻悻有驕主色，上又（損）（原本作”捐“，今依文意改正）威重以長其跋扈，真所謂臣主俱失者也！”得功聞而之。
亡何，良佐至，稱賀竣，叩頭請死，蓋猶知不入援先帝為有罪也。隨即益兵。
上曰：“兵不貴多；且難者餉耳。”良佐覆奏：“臨淮士民擊毀其兵，憤甚，矢必報，至齒擊髯張矣！”上曰：“兵民一體矣，卿毋《角奇}視焉?！绷甲舴魅粴怏?，語坌涌不休。上不應(yīng)，而目閣臣者再。曰廣乃呼斥之，曰：“劉良佐！毋多言！爾刺刺，而囂囂，何故？當(dāng)朝廷待爾恩良厚，外議則藉藉。分封，弊政也，閣臣碌碌困人耳。良佐！爾輩簪纓五等，而令閣中待爾包羞乎！為出語爾儕輩；能賈勇殺賊，為先帝報仇也者，是即為皇上增重，為閣臣洗羞，吾且稽首納拜，所甘心，其他不須多言！”良佐唯唯退。
最后則澤清至；而所不至者杰也。澤清差知書，于四鎮(zhèn)為獨狡矣。猶喜事，關(guān)預(yù)朝政。升見即盛言：“東林奸黨冤誣先皇帝久，近且圖立潞王。上曰：”往事已矣！大寶，朕何心焉？潞叔其人賢，實可立！“澤清又言：”祖宗天下，為白面書生壞盡；此曹宜束之高閣。俟臣殺賊后，取而拂拭用之，以聽其受享，可也！今請罷制科勿設(shè)便。“上曰：”此無與卿事！今急者防河也！“澤清亦唯唯退。弘圖晚過曰廣所，為言其狂悖如此?！ ≡饺眨瑵汕逡噙^焉。曰廣延之人曰：“聞昔得交敝門張?zhí)烊?，信有之矣？?br>
曰：“然！吾嘗笑天如，門戶，須吾將官守也。不意其黨多利吾賕，且下石焉，吾是以叛！”曰：“其中亦有清德乎？”曰：“有之！”曰：“然則賢者何罪？ 夫何門之不可守，而必一家為人情乎？吾聞公等頻言擊賊，要須手擊耳。曩守濟日，胡以牽率河臣，齊驅(qū)南渡，今旦夕發(fā)緹騎矣？朝廷憲典，固不文臣貸也！“
澤清面赤，發(fā)聲曰：“時已無主矣！又為誰守耶？”曰廣曰：“曩金陵而騷動矣，今日半壁依然，朝署無改，固惟一人之慶，亦當(dāng)日綢繆之不失措也。備盛筵而召嘉客，何患乎無人？”澤清語塞，然心銜之，退即煩言矣。
澤清自其先朝殺科臣后，人為之寒心。至是入朝，益多側(cè)目之。澤清心知，亦每微自解說。而士英則笑讓之曰：“有此一殺，燥皮之甚，胡辭讓為！”聞?wù)唏斨?。士英既夙與四鎮(zhèn)比，及澤清得功等來，則益盡其私佞，謹(jǐn)奉之。乃大治具，出女樂侑觴，命其子侍酒，跪起如子侄禮。曰廣聞謂士英：“信有此乎？”士英知情得，久之，曰：“然！奈何！凡吾所為不憚降意者，處此輩為極難耳！
此輩之臉，不可破也。破而縫，拙矣。吾今日實告情于吾子：微獨四鎮(zhèn)也，即其閫以內(nèi)室人，亦為結(jié)姊姒行。宮袍玉帶，時則饋之。“曰廣曰：”昔者王威寧拜老卒于馬前，胡梅林賞將官以愛妾，恩威不測。鼓之舞之，督臣事也。今吾子儼然具瞻矣，官各有體，亦惟大道之是務(wù)也。子其大居正以服之，積至誠以動之，用亦有憬于厥志；誰則無良？楊綰登而元勛戢，李勉列而朝廷尊，其謂此物夫！“
士英則大笑，以為迂闊而遠于事情也。
亡何，四鎮(zhèn)求璽書矣。先是封事起倉卒，諸將條上事宜，上許焉。一切誅戳署置鹽課商稅，以及正供之賦，俱得便宜從事，儼然藩鎮(zhèn)矣。舊例：敕尾閣臣書名；曰廣至是見之，持不可。會江北大司寇解學(xué)龍、詞臣姚思孝、科臣李清等，亦集言：不改，深釀地方憂。曰廣以語士英；曰：“此所謂許而不與也！史送之，令吾奪之，不能！”曰廣曰：“此事自關(guān)君門戶，愿締思之，無忽也！”曰廣具疏言：“五大在邊，尾大不掉，非所以為久安計。乞下樞部駁正行?！焙雸D持示士英。士英悟，遂改如疏，而曰廣疏亦寢不上。
一日，澤清疏至，為故相周延儒減贓也。曰廣曰：“將官何乃與朝政！”
（及）（靈皋按：此字恐系誤刊）之，曰廣意非有所靳，蓋欲發(fā)自言路，既報可而后下之。而言路不知，以為閣中自避郜鼎嫌也，以故久商之，無一應(yīng)；疏成復(fù)毀者數(shù)矣。士英索前疏特急，及得之，喜甚；即以屬曰廣，曰廣曰：“固吾心也！ 先帝壬午之政，比于輸臺，實惟宜興初出之功。是舉也，以彰帷蓋，不亦可乎？
惜也言者鎮(zhèn)將，人謂吾諂而恭，畏其威而獎之，制朝權(quán)也。抑有他疑焉，且徐圖之。“士英亦廢然止。
厥后澤清煩言有敕不發(fā)，有疏不票，新建之辣者，此也。鎮(zhèn)將既恚曰廣不得逞，而士英、阮大鋮復(fù)挑之；于是合疏為惡語相攻，至云稱兵，朝中大震駭。先是疏攻總憲劉宗周，宗周不疏辨，第應(yīng)以揭。至是咸勸曰廣姑隱忍之。曰廣不聽，具疏辨訐，語頗厲。曰廣心知鎮(zhèn)將有此，先時訟言：“‘歸與歸與，’志久決矣。
聞鎮(zhèn)將之狺也，行行且止。若輩真反耶，寧惟閣臣可逐，恐天下健者更自有人。
如其不敢不臣也，吾又何患焉。夫跋扈無上，不可長也；既為朝廷心膂臣，若之何為將官撼也？而長之，吾必處此！“聞?wù)呶ＶT人以告。曰廣曰：”吾義無可留，人豈謂吾真在此耶！先師之遇桓也，曰：“天生德于予，桓其如予何！‘未幾，而微服過宋矣。乃所謂一龍一蛇也。向言，存閣體耳；吾亦從此逝矣?！?br>
可法聞廣訟言，憂甚；從師中書與弘圖，盛言鎮(zhèn)鋒惡，盍謹(jǐn)避之。弘閣為道曰廣本指，可法乃書與曰廣，稱先見且得體云。
◎防左鎮(zhèn)弘光監(jiān)國亡幾，鳳督馬士英入趣即真，閣臣姜曰廣曰：“盍徐之，示不忍忘先帝也。且吾甚憂上游左鎮(zhèn)擁重兵勸進，而不首之，禍必始此矣。”士英曰：“何謂也？”曰廣曰：“立君大功也，事出吾輩，彼未韋跗注者，其何說之詞？
今者問誰執(zhí)牛耳，則四將尸焉。左鎮(zhèn)視黃得功、劉良佐、乃與噲等伍；其他毛賊耳，容堪笮其頭否乎？“士英曰：”上適在河北，四鎮(zhèn)之遇，天也。左何為者？“
曰廣曰：“子亦知人情乎？今有豪家于此，格伯重事悉聽焉；單門鼠猾，素仰奉之不遑。一旦陰主大獄，而厚利是私，大豪必怒。且掀翻之矣。今日之情，得毋類是乎？”士英默然。
居久之，曰廣復(fù)為言，士英引他語亂之。己而曰：“天下事我尋當(dāng)自判！”
一日曰廣復(fù)重言曰：“此亦子他日之憂也?！笔坑㈩苛季迷唬骸白迂M以予難左，左曾足為大虞乎？昔渠居楚食絕，又耽視金陵也，己焚楚，拔營弊江抵皖矣。當(dāng)事咸虢虢，予于時有鳩兵之役。黃闖、劉花馬實左右焉；左聞喪魂返。又劉超之叛，吾殪無噍類，左念之，豈不猶心悸也？渠即憤而思逞，豈能冒訇磕者之《疒多》，而飛渡此長江哉？即令渡而抵城，彼來者巨艦也，乘其繼而蹙殺之，盡為流尸矣。
是役也，吾真可以封！“曰廣曰：”如震驚宮闕，涂毒生靈何！固知吾子能，家之多難，未堪橫出一枝耳。脫外接（兩）（？）而內(nèi)尋戈，斯亦盧兔相持，自獻于田父者矣！“自是士英輒向人言：”新建公奈何以左鎮(zhèn)恫喝我也！“
亡幾，御史黃澍自楚至矣；有旨召對，而難端忽發(fā)。先是吏都侍郎呂大器疏抨士英奸貪雄詐，心事等溫懿操莽。士英疏辨，旨慰問。及朝參，方思廷辱大器，鼻息拂然，而御史黃澍叩賀禮竣，即呼奏：“臣今輿櫬來，矢以死擊奸賊?！鄙蠁枮檎l，澍曰：“馬士英也！士英從荷戈擢鳳督，受先帝殊恩。及先帝圍困，此賊擁兵坐視，河干之不一望焉，忍心無人臣禮至此，天下之惡，一也。既不忠于先帝，誼豈忠于皇上哉？且鳳泗祖陵，千萬世發(fā)祥根本重地也；祖制特命督臣建牙，正為今日。今士英聞警而抱頭竄矣，將毋送祖宗藏玉，惟賊之蹂躪乎？曾不若細民之家，茍有一壞土，付細仆寧之，緩急猶相保也。祖宗在天之靈，實怨且恫深矣。士英身為不忠之亂賊，并陷皇上為不孝之子孫，萬死有余戮！”
是日，聞御史言，群臣無不灑然易容傾聽。澍則且奏，且泣，且罵，搏顙不休，涕下縱橫覆面。上亦面赤，熟視良久，語閣臣曰：“御史言是！前來，試為再奏！”澍言：“士英不學(xué)無術(shù)，非宰相才。既雅負知兵，王室而多故矣，疆場之役，胡不戮力焉？皇上天之所啟，士英妄貪天功，竄身政本，乃惟賄是聞，真懷奸敗類之尤，王法所必誅，下士所羞伍者也。新朝具瞻，猶關(guān)風(fēng)聽，奈何令此小人塵點日月？使四方聞之，輕朝廷無人矣！臣姑摘其鳳督贓私陳之：受武弁某某賕若干，婪文官及鄉(xiāng)紳某某賕若干……”語未既，而何突出跪奏：“黃御史所列穢狀皆實！臣奉差在楚，可為左證！”因戟手指天，顧士英而唾。監(jiān)臣韓贊周斥之曰：“公論在外庭，內(nèi)官無廷辱閣臣理，汝何為者廠是日，士英卒惶急無以應(yīng)，氣索聲嘶，叩頭乞罷而已。
亡何，澍過曰廣所，曰廣曰：“公昨庭奏侃侃然，得毋造次？夫貴陽未可動也，渠定策而有內(nèi)援?！变唬骸叭羧?，奈何？其人非德類也，不可與圖事，且左鎮(zhèn)見水火焉?！痹粡V曰：“宰相待罪，古之制也。若夫?qū)⒐僦痖w臣，此豈盛德事？而左冒行之，脫朝廷之難割恩也，君臣從此郄矣。即令脅而勉從，其功庸可居乎？鬻拳兵諫，自納于刑矣；李懷光、盧杞之胡不聞焉？懷光暴揚之表為杞宿奸，犯天下壘久矣。又奉天之功，于唐再造，然且萬有余喪也。今左鎮(zhèn)誠乃心王室，然未見殊勛；貴陽柄政，又席未爰。自古將相調(diào)和，國之福也。幸為左鎮(zhèn)言，麟閣席地，吾實心奉之。國之安危，在此一舉，毋輕動也?！?br>
越日，澍以左書致御史鄭友玄轉(zhuǎn)示曰廣，書言：“貴陽已兼四鎮(zhèn)有之，今又據(jù)司馬堂，將來殺我疆臣，此君側(cè)奸賊，矢必（逐）（原本作”遂“，今依丈意改正）之！”曰廣寄語黃御史：“左疏來，必力寢！”次日，曰廣訟言于閣，高弘圖曰：“置之！不憶恫喝之說乎？無益也！”曰廣曰：“性無欺也，且懼及焉?！?br>
士英至，曰廣卒述之，士英默笑而巳。其后頗用阮大鋮言，多赍金珠美女結(jié)左歡?！ ∪慧б焉睿蠼K疑且厭薄之。乙酉春，左移檄以清君側(cè)為名，稱兵犯順，士英疑出曰廣、史可法嗾，兩人幾不測。夏五，清兵來，亦稱伐馬阮罪，兵渡江。士英逃，旋以降磔?！ ∨f史氏曰：“予記事至此，未嘗不仰天號泣，為之三嘆息也！易稱：”覆饣束負乘‘，豈不猶彰明哉？夫謀國一不慎，而蹉跌至此！嗟嗟！彼一身固不足恤也！“
◎持逆案先皇帝時，政令多所更改，獨持逆案甚力。群小百計掀翻，不能得。給事中阮大鋮，名廁逆案中，海內(nèi)正人，猶切齒辜未蔽，以通逆殺左魏故也。僑居金陵無聊，置女樂治具，日結(jié)納諸貴人。亡賴子亦多為爪牙用者，相率婪金錢。而馬士英從撫宣府罷歸，亦寓金陵。以同籍，旦夕過從為歡昵。而大鋮故陰賊善，因事中人，目得馬而益雄也。厥后士英從謫籍督師鳳陽。具出大鋮援，感且刺骨，大鋮乘國變，謀急燃灰。時有為延說者，兵部尚書史可法以語宮詹姜曰廣：曰廣盛言不可?？煞ㄔ唬骸拔嵋囿@外間有此聲論。雖然，公慎語自重，渠恨公絕不通此，君真劊子手也！”曰廣曰：“有命！龍鱗虎口，予數(shù)試焉。邀天今年已六十一矣！”
亡何，諸臣傳單會議，時勛臣劉孔昭已揣知士英將入柄政，而所急者大鋮也。
遂首為言冤，且實才，余囁嚅未敢言。曰廣奮然曰：“何謬也！將為先帝報仇，而乃用仇先帝者？必也正名，非所以號召端良，激發(fā)忠義也。”諸臣相視久之。
曰廣復(fù)謂左都御史張慎言曰：“公風(fēng)紀(jì)重臣，且負天下望。今邪正大關(guān)，亦噤不聲乎？”慎言曰：“予初未嘗言阮宜用也！”曰廣曰：“不然，公何不言‘不宜用耶？’”事遂寢。及弘光登極，閣中持亦力，恩詔起廢，置不列矣。有借端旁及者，弘圖條旨折之，可法援筆，益以“敢引薦者，言官其力糾之，”曰：“守關(guān)不得不緊！”
及士英入，浸用事。每飯，意未嘗不在大鋮也。以薦謀之言路，無應(yīng)者。己遂具疏，得旨部覆。因私干署部事少宰呂大器，大器拒不見。越日，特疏丑詆之，語甚峻。亡幾，士英復(fù)以屬禮部尚書顧錫疇曰：“吾善子，吾與子有言也！阮髯何用負天下，而人持之太急如是？今吾幸當(dāng)事，必不以迫于黨人，而棄所刎頸之交，誰能薦之？薦之，而大用可立得也?！卞a疇逵巡笑。遜謝曰：“公不知仆之不肖，而思寵之，幸甚。雖然，家大人老矣，此三公不易之時也。仆以初立國，忍情來，察其意甚恨。今吾魂魄已不在此，旦夕差行。國之大用，愿推擇可者。”
錫疇且以語曰廣曰：“推人入溷圊中，何大用也？”曰廣調(diào)之曰，“子懼耳！”
曰：“夫何懼？”曰：“益庵一炬灰，不未冷耶？”昔昆有鄙相顧秉謙者，以媚逆被焚，故曰廣引調(diào)之。
自錫疇之復(fù)不應(yīng)也，士英謀愈急。曰廣心欲止之，未有間，而御史周元泰糾故督王永吉之疏至，先是兵部侍郎解學(xué)龍從田間書入條陳北方事宜，并才永吉。
時方議用永吉援北，而元泰有言，于是曰廣即疏自劾，蓋以已先有揭請北援，末引學(xué)龍書故也。疏成，示士英，士英曰：“贅！”曰廣曰：“臺長言正，閣中職首用人。少差，何以對天下萬世？王，吾門人也，亦實才，然且俟論定。夫喪己以犭旬人，智者有不為耳！”是舉也，曰廣可以不言而言者，將以風(fēng)止士英，毋妄薦引也。每酒酣，推此類具言之，而士英弗善也，謀愈急。既度外庭終無應(yīng)者，乃與大鋮精心事內(nèi)。久之，諸意得，亦思提擢大鋮而恐不及矣。陰謀定，士英復(fù)疏薦大鋮。旋發(fā)票，士英佯出，令一老仆叩頭曰廣所，乞擬“報可?！痹粡V曰：“誰也？”仆曰：“主人翁同年阮也！”曰廣（怫）（原本作“拂，”今依文意改）然曰：“為語而公，呆矣，何至乃以名節(jié)犭旬人！而公常言渠臉為人畫成花臉難，吾寧潔白去耳！安能不惜面目，使人指笑我，唾吾背乎！” 會小送手票，曰廣即屬之：“為我呼韓公來！”韓來，曰廣曰：“請從此辭矣！”贊周愕然問故曰廣曰：“不知貴陽薦阮耶？不去何為？”贊周曰：“公，人望也，如中興何？”曰廣曰：“自有人在，者何能為？”贊周乃長吁久之，曰：“國事至此矣，外庭終戒心，奈何！”日廣曰：“否！意者公其眩聽于朋黨之說也。夫李絳則有言矣：”君子必合君子也；‘豈必與小人合，而后謂之不黨耶？“
茶至，曰廣指而譬之曰：“此松茗也；或欲益焉，則越之天目，吳之陽羨，閩之武夷，齊之蒙山，皆臭味也。攙之溲溺，誰不噦吐焉。不可茍合，道也；不能強同，性也。隳道亂性，人類失矣。且吾何黨，亦惟史公之故，群小實有よ心。
吾銳身為之救，亦實惟其人實忠勤，可屬大事。專當(dāng)一面，史于吾未有夙昔也。
且善植黨者，不時貴是黨，而黨一違時失勢之人乎？其他不過劉念臺、高齋、黃石齋、吳鹿友、鄭玄岳四五人止矣！公亦當(dāng)知數(shù)公本末也?！百澲茉唬骸甭劷源髤我?。“曰廣曰：”然！阮于內(nèi)庭，枝連也。貴陽之薦，呼吸通謀，生誠不能默默處此，亦知言之無益，所以不惜以片肉投餒虎，一葦障狂瀾者，存此，明國是，留正氣，而思為先帝發(fā)憤也?！?br>
贊周曰：“公毋著相為也，不票焉足矣！”曰廣曰：“公不知危不扶，顛不持，焉用彼相哉？吾本無心用世，何至忍死彈冠？亦以宗社淪亡，殯宮冤酷，誠不勝熱血人，遂真不自量也。始欲聚四方之力，選四鎮(zhèn)之鋒，督師仗鉞而臨之，朝臣縞素而送之，張義聲以北伐也；而不能。繼又請簡偏師。給能將，拓邏北鄙，爭先處強，且以為義旅援也；而又不能。繼又請募潤之水師，粵之火器，分汛而棋布之江，巡宣大閱，夫?qū)⒋蔚谂e之；而又不能。并告以規(guī)勝之在江北也，荊承其所必爭也，亦惟是左鎮(zhèn)、劉洪起是賴，則亦惟是鼓之礪之；而又不能。繼又欲使江干有蔽，口宿重師，環(huán)城于有牢，家作內(nèi)政，庶幾立三輔訓(xùn)巷戰(zhàn)之義也；而又不能。吾技窮矣，而不能止，古之經(jīng)也，若猶是碌碌取充位為也，將舉平生而盡喪之，天下后世，其謂予何！”
贊周曰：“公既有請矣，復(fù)條旨而不行，自存任其咎者，已無與公事矣！”
曰廣曰：“公安所得謬語而稱之。閣臣但司票擬，則一精靈書饒為之。古人不應(yīng)云宰相之賢否，視天下之安危也。夫黃閣之條旨，亦猶黃冠之書符也；書符者，一舉筆而天神聽命，雷電交轟，斯足尚耳。今符懸而精魅且見，旁觀者舉竊笑之矣，猶不竄，而披發(fā)叩齒禹步儼然，何為也？嗟乎行矣！微智未伸，初心頓負，豈樂為此舉哉？亦誠有大可惜者，以奪其情也。今外論皆以張承業(yè)望公。公賢聲素著；公即不愛國家，胡不為平生少自愛？吾請以自愛者愛公何如？”贊周曰：“謹(jǐn)受教！”于是明日□，稱疾不出，蓋逆知召對有說故也?！ ≡饺?，上果召士英、大鋮，乃越次面進大鋮兵部侍郎。弘圖執(zhí)爭請下廷議，與大鋮相擢。先是，曰廣即具疏以去就爭，疏稱：“是舉也，先帝十七年之定案，頓付逝波；新朝數(shù)日前之明綸，竟同覆雨。梓宮未冷，增龍馭之凄涼；制墨未干，駭四方之觀聽?！毖陨鯌?。疏入，上遣官宣諭，曰廣附謝，并陳先朝小人通內(nèi)致亂之由，語詳曰廣疏中，志殷鑒也。上所以答慰藉之者，亦甚溫且悉。自是科臣袁彭年、羅萬象、李沾等，臺臣詹兆恒、郭維經(jīng)、朱國昌等，群起合糾，章集，士英亦氣沮。事復(fù)寢。
士英見時無可奈何。一日，乃佯為好語，顧曰廣大笑曰：“吾前薦阮髯，覺亦大高興。今念之，殊自失?！痹粡V曰：“無咎者存乎悔，即失途未遠也?！本油龊危瑥?fù)謂弘圖：“若輩講聲氣耶？雖然，孰予若？予弟張?zhí)烊?，走千里一月，為?jīng)紀(jì)其后事也，人誰問死天如也！”弘圖曰：“公亦知天如為新建公高足耶？
公此意大佳，來！吾輩不錯也！“曰廣曰：”凡吾所為者是非耳，千秋萬世后，寧將以阮輩為君子耶?！笆坑⒃唬骸蔽峁讨搜誀栞厵M見規(guī)圖，不然，吾何以至此？“曰廣曰：”毋聽讒言，黽勉同心，且壇玷相奉也?！?br>
監(jiān)軍僉事越其杰者，士英內(nèi)姻也；其人頗通明，而老于世故，數(shù)以此諫士英，良苦。士英曰：“吾所以薦阮者，了情面耳！非有他，幸為我過新建所，愿言英之不敢悖正人也。”曰廣聞之，喜以語弘圖。
亡何，士英密疏，復(fù)他有所薦引，謀愈深。弘圖笑語曰廣曰：“南人復(fù)反矣！
及左都御史劉宗周兩疏攻擊，遂咆哮無忌云。厥后曰廣行，而大鋮即以是日出受事。
- 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yè)不偏安，故托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yè)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挤遣蛔韵б玻侯櫷鯓I(yè)不可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于西，又務(wù)于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jǐn)陳其事如左： 高帝明并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chuàng)，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策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jù)州郡，論安言計，動引圣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zhàn)，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并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絕于人，其用兵也，仿怫孫、吳，然困于南陽，險于烏巢，危于祁連，逼于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guān)，然后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任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弩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云、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合、鄧銅等，及驅(qū)長屯將七十余人，突將無前，叢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余人，此皆數(shù)十年之內(nèi)，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復(fù)數(shù)年，則損三分之二也?！?dāng)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今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于楚，當(dāng)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缓笙鹊蹡|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缓髤歉`盟，關(guān)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至于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于虎豹之秦。
嗚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 ☆水調(diào)歌頭（用盧贊元韻別彭城）
醉擊玉壺缺，恨寫綠琴哀。悠悠往事誰問，離思渺難裁。綠野堂前桃李，燕子樓中歌吹，那忍首重回。唯有舊時月，遠遠逐人來。
小庭空，清夜永，獨徘徊。伴人幽怨，一枝瀟灑隴頭梅。腸斷云帆西去，目送煙波東注，千里接長淮。為我將雙淚，好過楚王臺?！ 钏{(diào)歌頭（時居莆田）
亭皋木葉下，原隰菊花黃。憑高滿眼秋意，時節(jié)近重陽。追想彭門往歲，千騎云屯平野，高宴古球場。吊古論興廢，看劍引杯長。
感流年，思往事，重凄涼。當(dāng)時坐間英俊，強半已凋亡。慨念平生豪放，自笑如今霜鬢，漂泊水云鄉(xiāng)。已矣功名志，此意付清觴?！ 钏{(diào)歌頭
相逢非草草，分袂太匆匆。征裘淚痕浥遍，眸子怯酸風(fēng)。天際孤帆難駐，柳外香軿望斷，云雨各西東。回首重城遠，樓觀暮煙中。
黯銷魂，思陳事，已成空。東郊勝賞，歸路騎馬踏殘紅。月下一樽芳酒，憑闌幾曲清歌，別后少人同。為問桃花臉，一笑為誰容。
☆滿庭芳
煙鎖長堤，云橫孤嶼，斷橋流水溶溶。憑闌凝望，遠目送征鴻。桃葉溪邊舊事，如春夢、回首無蹤。難忘處，紫薇花下，清夜一尊同。
東城，攜手地，尋芳選勝，賞遍珍叢。念紫簫聲闋，燕子樓空。好是盧郎未老，佳期在、端有相逢。重重恨，聊憑紅葉，和淚寄西風(fēng)。
☆滿庭芳
風(fēng)卷龍沙，云垂平野，晚來密雪交飛。坐看闌檻，瓊?cè)锉楹?。妝點蘭房景致，金鋪掩、簾幕低垂。紅爐畔，淺斟低唱，天色正相宜。
更闌，人半醉，香肌玉暖，寶髻云欹。又何須高會，梁苑瑤池?？靶ψ娱嘣L戴，清興盡、忍凍空回。仍休羨，漁人江上，披得一蓑歸。
☆滿庭芳 鸚鵡洲邊，芙蓉城下，回然水秀山明。小舟雙槳，特地訪云英。驚破蘭衾好夢，開朱戶、一笑相迎。良宵永，南窗皓月，依舊照娉婷。
別來，無限恨，持杯欲語，恍若魂驚。念霎時相見，又慘離情。還是匆匆去也，重攜手、密語叮嚀。佳期在，寶釵鸞鏡，端不負平生。 ☆滿庭芳
秦洞花迷，巫陽夢斷，夜來曾到藍橋。洞房深處，重許見云翹。蕙帳殘燈耿耿，紗窗外、疏雨蕭蕭。雙心字，重衾小枕，玉困不勝嬌。
尋常，愁夜永，今宵更漏，彈指明朝。敘深情幽怨，淚裛香綃。記取于飛厚約，丹山愿、別選安巢。驂鸞去，青霄路穩(wěn)，明月共吹簫。
☆滿庭芳
玉鼎翻香，紅爐疊勝，綺窗疏雨瀟瀟。故人相過，情話款良宵。酒暈微紅襯臉，橫波浸、滿眼春嬌。云屏掩，鴛鴦被暖，欹枕聽寒潮?！ ∪缃?，成別恨，臨風(fēng)對月，總是無聊。念傷心南陌，執(zhí)手河橋。還似一場春夢，離魂斷、楚些難招。佳期在，踏青時候，花底聽鳴鑣?！ 钐K武慢
雁落平沙，煙籠寒水，古壘鳴笳聲斷。青山隱隱，敗葉蕭蕭，天際暝鴉零亂。樓上黃昏，片帆千里歸程，年華將晚。望碧云空暮，佳人何處，夢魂俱遠。
憶舊游、邃館朱扉，小園香徑，尚想桃花人面。書盈錦軸，恨滿金徽，難寫寸心幽怨。兩地離愁，一尊芳酒，凄涼危欄倚遍。盡遲留，憑仗西風(fēng)，吹干淚眼。
☆飛雪滿群山
冰結(jié)金壺，寒生羅幕，夜闌霜月侵門。翠筠敲竹，疏梅弄影，數(shù)聲雁過南云。酒醒欹粲枕，愴猶有、殘妝淚痕。繡衾孤?lián)?，余香未減，猶是那時熏。
長記得、扁舟尋舊約，聽小窗風(fēng)雨，燈火昏昏。錦裀才展，瓊簽報曙，寶釵又是輕分。黯然攜手處，倚朱箔、愁凝黛顰。夢回云散，山遙水遠空斷魂。
☆飛雪滿群山
絕代佳人，幽居空谷，綺窗森玉猗猗。小舟雙槳，重尋舊約，洞房宛是當(dāng)時。夜闌紅燭暗，黯相對、渾如夢里。旋烘鴛錦，塵生繡帳，香減縷金衣。
須信有、盟言同皎日，□利牽名役，事與君違?！蹙言S，今生來世，兩情到此奚疑。彩鸞須鳳友，算何日、丹山共歸。未酬深愿，綿綿此恨無盡期?！ 钏堃鳎ㄖ剡^舊隱）
畫橋流水桃溪路，別是壺中佳致。南樓夜月，東窗疏雨，金蓮共醉。人靜回廊，并肩攜手，玉芝香里。念紫簫聲斷，巫陽夢覺，人何在、花空委。
寂寞危欄觸倚。望仙鄉(xiāng)、水云無際。蕓房花院，重來空鎖，蒼苔滿地。物是人非，小池依舊，彩鴛雙戲。念當(dāng)時風(fēng)月，如今懷抱，有盈襟淚。
☆驀山溪（登歷陽城樓）
孤城暮角，落日邊聲靜。醉袖拂危闌，對天末、孤云愁凝。吳津楚望，表里抱江山，山隱隱，水迢迢，滿目江南景?！ ×b懷易感，往事傷重省。羅袂浥殘香，鬢星星、忍窺清鏡。瓊英好在，應(yīng)念玉關(guān)遙，凝淚眼，下層樓，回首平林暝?！铗嚿较 ∈杳费├?，已報東君信。冷艷與清香，似一個、人人標(biāo)韻。晚來特地，酌酒慰幽芳，攜素手，摘纖枝，插向烏云鬢。
老來世事，百種皆消盡。榮利等浮云，謾汲汲、徒勞方寸。花前眼底，幸有賞心人，歌金縷，醉瑤卮，此外君體問。
☆驀山溪
晝云今旦，雪霽嚴(yán)凝候。玉輦想回鑾，正花覆、千官錦繡。周南留滯，清夢繞觚棱，心耿耿，路迢迢，此際空回首。
華堂薦壽。玉筍持椒酒。一曲囀春鶯，更祝我、膺時納祐。功名富貴，老去已灰心，唯只愿，捧觴人，歲歲長依舊?！铗嚿较 〗痫L(fēng)玉露，時節(jié)清秋候。散發(fā)步閑亭，對熒熒、一天星斗。悲歌慷慨，念遠復(fù)傷時，心耿耿，發(fā)星星，倚仗空搔首。
區(qū)區(qū)戀豆。豈是甘牛后。時命未來間，且只得、低眉袖手。男兒此志，肯向死前休，無限事，幾多愁，總付杯中酒。☆念奴嬌
凌空寶觀，乍登臨、多少傷離情味。淼淼煙波吳會遠，極目江淮無際。檻外長江，樓中紅袖，淡蕩秋光里。一聲橫吹，半灘鷗鷺驚起。
因念邃館香閨，玉肌花貌，有盈盈仙子。弄水題紅傳密意，寶墨銀鉤曾寄。淚粉香銷，碧云□杳，脈脈人千里。一彎新月，斷腸危欄獨倚。
☆念奴嬌
歲華晼晚，念羈懷多感，佳會難卜。草草杯盤聊話舊，同剪西窗寒燭。翠袖籠香，雙蛾斂恨，低按新翻曲。無情風(fēng)雨，斷腸更漏催促。
匆匆歸騎難留，鸞屏鴛被，忍良宵孤宿?；厥子臍g成夢境，唯覺衣襟芬馥。海約山盟，云情雨意，何日教心足。不如不見，為君一味愁蹙。
☆念奴嬌
畫堂宴闋，望重簾不卷，輕啞朱戶。悄悄回廊，驚漸聞、蟋蟀凌波微步。酒力融春，香風(fēng)暗度，攜手偎金縷。低低笑問，睡得真?zhèn)€穩(wěn)否。 因念隔闊經(jīng)年，除非魂夢里，有時相遇。天意憐人心在了，豈信關(guān)山遐阻。曉色朦朧，柔情眷戀，后約叮嚀語。休教腸斷，楚臺朝暮云雨。
☆念奴嬌
當(dāng)年豪放，況朋儕俱是，一時英杰。逸氣凌云，佳麗地、獨占春花秋月。冶葉倡條，尋芳選勝，是處曾攀折。昔游如夢，鏡中空嘆華發(fā)。 邂逅萍梗相逢，十年往事，忍尊前重說。茂綠成陰春又晚，誰解丁香千結(jié)。寶瑟彈愁，玉壺敲怨，觸目堪愁絕。酒闌人靜，為君腸斷時節(jié)?！ 钅钆珛?br>
輕雷驟雨，洗千巖濃翠，層巒森列。衣袂涼生，叢竹外、時有飛螢明滅。云浪鱗鱗，蘭舟泛泛，共載一輪月。五湖當(dāng)日，未應(yīng)此段奇絕。
歸路橫玉驚鸞，叫云清似水，悠揚天末。玉宇瓊林凝望處，依約廣寒宮闕。老去情鐘，此心仍在，未肯甘華發(fā)。清歡留作，異時嘉話重說。
☆雨中花慢
寓目傷懷，逢歡感舊，年來事事疏慵。嘆身心業(yè)重，賦得情濃。況是離多會少，難忘雨跡云蹤。斷無錦字，雙鱗杳杳，新雁雍雍。
良宵孤枕，人遠天涯，除非夢里相逢。相逢處，愁紅斂黛，還又匆匆?；厥拙G窗朱戶，可憐明月清風(fēng)。斷腸風(fēng)月，關(guān)河有盡，此恨無窮?！ 钕策w鶯
青娥呈瑞。正慘慘暮寒，同云千里。剪水飛花，漸漸瑤英，密灑翠筠聲細。邃館靜深，金鋪半掩，重簾垂地。明窗外。伴疏梅瀟灑，玉肌香膩。
幽人當(dāng)此際。醒魂照影，永漏愁無寐。強拊清尊，慵添寶鴨，誰會黯然情味。幸有賞心人，奈咫尺、重門深閉。今夜里。算忍教孤負，濃香鴛被。
☆憶瑤姬（南徐連滄觀賞月）
微雨初晴。洗瑤空萬里，月掛冰輪。廣寒宮闕近，望素娥縹緲，彤桂亭亭。金盤露冷，玉樹風(fēng)輕。倍覺秋思清。念去年，曾共吹簫侶，同賞蓬瀛。
奈此夜、旅泊江城。謾花光眩目，綠酒如澠。幽懷終有恨，恨綺窗清影，虛照娉婷。藍橋□杳，楚館云深。擬憑歸夢去，強就枕，無奈孤衾夢易驚。
☆丑奴兒慢
明眸秀色，別是天真瀟灑。更鬢發(fā)堆云，玉臉淡拂輕霞。醉里精神，眾中標(biāo)格誰能畫。當(dāng)時攜手，花籠淡月，重門深亞。
巫峽夢回，已成陳事，豈堪重話。謾贏得、羅襟清淚，鬢邊霜華。念□傷懷，憑闌煙水渺無涯。秦源目斷，碧云暮合，難認仙家。
☆滿江紅
人倚金鋪，顰翠黛、盈盈墮睫。話別處、留連無計，語嬌聲咽。十幅云帆風(fēng)力滿，一川煙暝波光闊。但回首、極目望高城，彈清血。
并蘭舟，停畫楫。曾共醉，津亭月。銷魂處，今夜月圓人缺。楚岫云歸空悵望，漢皋珮解成輕別。最苦是、拍塞滿懷愁，無人說。
☆婆羅門引（再游仙潭薛氏園亭） 素秋向晚，歲華分付木芙蓉。蕭蕭紅蓼西風(fēng)。記得當(dāng)時擷翠，擁手繞芳叢。念吹簫人去，明月樓空。
遙山萬重。望寸碧、想眉峰。翠鈿瓊珰謾好，誰適為容。凄涼懷抱，算此際、唯我與君同。凝淚際、目送征鴻。
☆青玉案（和賀方回韻）
參差弱柳長堤路。柳外征帆去。皓齒明眸嬌態(tài)度?；仡^一夢，斷腸千里，不到相逢地
來時約略春將暮。幽恨空余錦中句。小院重門深幾許。桃花依舊，出墻臨水，亂落如紅雨?！ 钋嘤癜?br>
鸞凰本是和鳴友。奈無計、長相守。云雨匆匆分袂后。彩舟東去，櫓聲嘔軋，目斷長堤柳。
涓涓清淚輕綃透。殘粉余香尚依舊。獨上南樓空回首。夜來明月，怎知今夜，少個人攜手。
☆浣溪沙（壬寅五月西湖）
雙佩雷文拂手香。青紗衫子淡梳妝。冰姿綽約自生涼。
虛掉玉釵驚翡翠，緩移蘭棹趁鴛鴦。鬢鬟風(fēng)亂綠云長。
☆浣溪沙
玉趾彎彎一折弓。秋波剪碧滟雙瞳。淺顰輕笑意無窮。
夜靜擁爐熏督耨，月明飛棹采芙蓉。別來歡事少人同。
☆浣溪沙（仙潭二首） 萍末風(fēng)輕入夜涼。飛橋畫閣跨方塘。月移花影上回廊。
粲枕隨釵云鬢亂，紅綿撲粉玉肌香。起來手看鴛鴦?！钿较场 〈巴馐梵?qū)?jié)金。畫橋新綠一篙深。沈沈清夜對橫參。
酒暈半消紅玉臉，云鬟輕制小犀簪。夢回陳跡杳難尋。
☆浣溪沙（昆山月華閣） 沙上寒鷗接翼飛。潮生潮落水東西。征船鳴櫓趁潮歸。
望斷碧云無錦字，謾題紅葉有新詩。黃昏微雨倚闌時。
☆浣溪沙 漠漠新田綠未齊。柳陰陰下水平堤。竹間時有乳鴉啼。
云斂屏山橫枕畔，夜闌璧月轉(zhuǎn)林西。玉芝香里彩鴛棲。
☆浣溪沙
紫燕雙雙掠水飛。廉纖小雨未成泥?；h邊開盡野薔薇。
會少離多終有恨，暫來還去益堪悲。后期重約采蓮時。
☆浣溪沙
窄窄霜綃穩(wěn)稱身。強臨歌酒慘離魂。故人相遇益?zhèn)瘛?br>
斷雨殘云千里隔，瓊枝璧月四時新。為君留取鏡中春。
☆浣溪沙 且斗尊前見在身。昔游如夢可銷魂。玉容依約舊精神。
千里重來人事改，一杯相屬意還新。韶華不減洞中春?！ 钿较常ㄙx向伯恭薌林木犀二首）
木似文犀感月華。寸根移種自仙家。春蘭秋菊浪矜夸。
玉露初零秋夜永，幽香直入小窗紗。此時風(fēng)月獨輸他。
☆浣溪沙
葉剪玻璃蕊糝金。清香端不數(shù)瓊沈。獨將高韻冠薌林。
千里江山新夢后，一天風(fēng)露小庭深。主人歸興已骎骎。//伯恭時守平江府，署中亦有木犀，開時大起歸興，余故有后詞末韻。不數(shù)月，得請，歸薌林舊隱。
☆浣溪沙
淺褐衫兒壽帶藤。碾花如意枕冠輕。鳳鞋弓小稱娉婷。
約略梳妝隨事好，出塵標(biāo)韻出塵清。一枝梅映玉壺冰?！ 钿较?br>
窗外桃花爛熳開。年時曾伴玉人來。一枝斜插鳳皇釵。
今日重來人事改，花前無語獨徘徊。凄涼懷抱可憐哉。
☆虞美人
瑤琴一弄清商怨。樓外桐陰轉(zhuǎn)。月會澄淡露華濃。寂寞小池?zé)熕?、冷芙蓉?br>
攀花擷翠當(dāng)時事。綠葉同心字。有情還解憶人無。過盡寒沙新雁、甚無書。
☆虞美人 飛梁石徑關(guān)山路。慘淡秋容暮。一行新雁破寒空。腸斷碧云千里、水溶溶。
鸞衾欲展誰堪共。簾幕霜華重。鴨爐香盡錦屏中。幽夢今宵何許、與君同。
☆虞美人 紅塵匹馬長安道。人與花俱老。緩垂鞭袖過平康。散盡高陽、零落少年場。
朱弦重理相思調(diào)。無奈知音少。十年如夢盡堪傷。樂事如今、回首做凄涼。
☆虞美人（甲辰入燕） 彩旗搖曳檣烏轉(zhuǎn)。鹢首征帆展。高城樓觀暮云平。疊鼓凝笳都在、斷腸聲。
綠窗朱戶空回首。明月還依舊。亂山無數(shù)水茫茫。誰念塞垣風(fēng)物、日煞凄惶。
☆虞美人 堆瓊滴露冰壺瑩。樓外天如鏡。水晶雙枕襯云鬟。臥看千山明月、聽潺湲。
渡江桃葉分飛后。馬上猶回首。郵亭今夜月空圓。不似當(dāng)時攜手、對嬋娟。
☆虞美人
碧溪曾寄流紅字。忍話當(dāng)時事。重來種種盡堪悲。有酒盈杯、聊為故人持。
夜閑剪燭西窗語。懷抱今如許。尊前莫訝兩依依。綠鬢朱顏、不似少年時。
☆虞美人
鸞屏繡被香云擁。平帖幽閨夢。覺來重試古龍涎。深炷玉爐、燒氣不燒煙?！ 〈掖胰巳ト?。月到回廊下。出門無語送郎時。淚共一天風(fēng)露、濕羅衣。
☆生查子
畫堂初見伊，明月當(dāng)窗滿。今夜月如眉，話別河橋畔。
重見約中秋，莫負于飛愿。免使月圓時，兩處空腸斷。
☆生查子
霜寒月滿窗，夜永人無寐。絳蠟有余情，偏照鴛鴦被。
看盡舊時書，灑盡今生淚。衙鼓已三更，還是和衣睡?！ 钌樽?br>
金壺插玉芝，人面交相照。花影滿方床，翠疊屏山杳。
風(fēng)月亦多情，特地今宵好。盡道夜初長，彈指東窗曉。
☆生查子 幾番花信風(fēng)，數(shù)點籠絲雨。并轡踏香塵，選勝東郊路。
韶華轉(zhuǎn)首空，誰解留春住。幸到綠尊前，且作鶯花主?！ 钌樽?br>
銀缸委墜紅，碧鎖朦朧曉。別淚灑金徽，一曲情多少。 郵亭今夜長，明月香幃悄?？v使夢相逢，何處尋蓬島?！ 钅细枳印 ∈捤率桤姅啵撎靡箽馇?。涼蟾偏向小窗明。露井碧梧寒葉、顫秋聲。
幽恨人誰問，孤衾淚獨橫。此時風(fēng)月此時情。擬倩藍橋歸夢、見云英。
☆南歌子
遠水澄明綠，孤云黯淡愁。白萍紅蓼滿汀洲。腸斷圓蟾空照、木蘭舟?！ 」?jié)物傷羈旅，歸程嘆滯留。佳期已誤小紅樓。賴得今年猶有、閏中秋?！ 钅细枳?br>
恨入眉峰翠，寒生酒暈紅。臨期凝淚灑西風(fēng)。須信世間無物、似情濃。
玉蹬敲霜月，金鉦伴曉鐘。凄涼古驛亂山重。今夜擁衾無寐、與君同。
☆南鄉(xiāng)子
天外雨初收。風(fēng)緊云輕已變秋。邂逅故人同一笑，遲留。聚散人生宜自謀。
去路指南州。萬頃云濤一葉舟。莫話太湖波浪險，歸休。人在溪邊正倚樓。
☆南鄉(xiāng)子 因為此詞\\
木落雁南翔。錦鯉殷勤為渡江。淚墨銀鉤相憶字，成行。滴損云箋小鳳皇。
陳事費思量?；厥谉煵ň硐﹃?。盡道憑書聊破恨，難忘。及至?xí)鴣砀鼣嗄c。
☆菩薩蠻（沐發(fā)）
鴛鴦?wù)砩显贫丫G。蘭膏微潤知新沐。開帳對華燈。見郎雙眼明。
錦衾香馥郁。檻竹敲寒玉。何物最無情。曉雞咿喔聲。
☆菩薩蠻
杏花零落清明雨。卷簾雙燕來還去。枕上玉芙蓉。暖香堆錦紅。
翠翹金鈿雀。蟬鬢慵梳掠。心事一春閑。黛眉顰遠山。
☆菩薩蠻
飛英不向枝頭住。等閑又送春歸去。云幄翠陰浮。長隨日腳流。
玉簫吹鳳怨。驚起樓中燕。飛去自雙雙。惱人空斷腸。
☆菩薩蠻（廣陵盛事）
水光山影浮空碧。柳絲搖曳春無力。柳岸系行舟。吹簫憶舊游。
舊游堪更憶。望斷迷南北。千古恨悠悠。長江空自流。 ☆菩薩蠻
當(dāng)時攜手今千里?？煽爸氐较喾甑?。觸目盡關(guān)心。流鶯尚好音。
無人知我意。只有涓涓淚。寂寞到斜陽。羅衣裛舊香。
☆菩薩蠻
鳴笳疊鼓催雙槳。扁舟穩(wěn)泛桃花浪。別淚灑東風(fēng)。前歡如夢中。
夢魂無定據(jù)。不到相逢處。縱使夢相逢。香閨豈解同。
☆菩薩蠻
金鋪半掩銀蟾滿。個人應(yīng)恨歸來晚。軋軋櫓聲遲。那知心已飛。
迎門一笑粲。嬌困橫波慢。偎倚綠窗前。今宵人月圓。
☆菩薩蠻
雙雙紫燕來華屋。雨余芳草池塘綠。一夜擺花風(fēng)。鶯花滿樹紅。
杯深君莫訴。醉袖歌金縷。無奈惜花心。老來情轉(zhuǎn)深。
☆菩薩蠻
朝來一陣狂風(fēng)雨。春光已作堂堂去。茂綠滿繁枝。青梅結(jié)子時。
攀枝驚晼晚。樂事孤心眼。正是惜春歸。那堪怨別離。
☆菩薩蠻
凝羞隔水拋紅豆。嫩桃如臉腰如柳。心事暗相期。陽臺云雨迷?！ ∮駱腔ㄋ蒲；ㄉ想鼥V月。揮淚執(zhí)柔荑。匆匆話別時。 ☆菩薩蠻
花冠鼓翼東方動。蘭閨驚破遼陽夢。翠被小屏山。曉窗燈影殘。
并頭雙燕語。似訴橫塘雨。風(fēng)雨曉寒多。征人可奈何?！ 顟浨囟穑ㄎ骱?br>
湖光碧。春花秋月無今昔。無今昔。十年往事，盡成陳跡。
玉簫聲斷云屏隔。山遙水遠長相憶。長相憶。一生懷抱，為君牽役。
☆憶秦娥 花陰月。蘭堂夜宴神仙客。神仙客。江梅標(biāo)韻，海棠顏色。
良辰佳會誠難得?；ㄇ耙蛔砭菹?。君休惜。楚臺云雨，今夕何夕。
☆清平樂
彩舟雙櫓。六月臨平路。小雨輕風(fēng)消晚暑。繞岸荷花無數(shù)。
玉人璨枕方床。遙知待月西廂。昨夜有情風(fēng)月，今宵特地凄涼。
☆清平樂
南窗月滿。繡被堆香暖?？嗪薮合┒獭?yīng)訝郎歸又晚。
征帆初落橋邊。迎門一笑嫣然。今夜流霞共酌，何妨金盞垂蓮。
☆清平樂
明眸秀色。肌理凝香雪。羅綺叢中標(biāo)韻別。捧酒歌聲清越。
不辭醉臉潮紅。卻愁歸騎匆匆。回首綠窗朱戶，斷腸明月清風(fēng)。
☆謁金門
溪聲咽。溪上有人離別。別語叮嚀和淚說。羅巾沾淚血?！ ”M做剛腸如鐵。到此也應(yīng)愁絕?；厥讛嗌椒皽?。畫船空載月。
☆謁金門
相思切。觸目只供愁絕。好夢驚回清漏咽。燭殘香穗結(jié)。
長恨南樓明月。只解照人離缺。同倚朱欄飛大白。今宵風(fēng)月別。
☆憶王孫 涼生冰簟怯衣單。明月樓高空畫欄。滿院啼螀人未眠。掩重關(guān)。烏鵲南飛風(fēng)露寒。
☆阮郎歸 煙籠寒水暝禽棲。滿庭紅葉飛。蘭堂寂寂畫簾垂。霜濃更漏遲。
鴛被冷，麝香微。強欹單枕時。西窗看盡月痕移。此情君怎知?！ 盍仪?br>
數(shù)聲鶗F774?？蓱z又是，春歸時節(jié)。滿院東風(fēng)，海棠鋪繡，梨花飄雪。
丁香露泣殘枝，算未比、愁腸寸結(jié)。自是休文，多情多感，不干風(fēng)月?！ 盍仪?br>
子規(guī)啼月。幽衾夢斷，銷魂時節(jié)。枕上斑斑，枝頭點點，染成清血?！ ∑鄾鰯嘤隁堅疲愦撕?、文君更切。老去情懷，春來況味，那禁離別。
☆柳梢青
聯(lián)璧尋春，踏青尚憶，年時攜手。此際重來，可憐還是，年時時候。
陰陰柳下人家，人面桃花似舊。但愿年年，春風(fēng)有信，人心長久?！詈檬陆?br>
花露滴香紅，花底漏聲初歇。人似一枝梅瘦，照冰壺清徹。
翠蛾云鬢為誰容，蟲絲寶奩結(jié)。可惜一春憔悴，負滿懷風(fēng)月。
☆好事近
十幅健帆風(fēng)，天意巧催行客。極目五湖云浪，泛滿空秋色。
玉人應(yīng)怪誤佳期，凝恨正脈脈。錦鱗為傳尺素，報蘭舟消息。 ☆卜算子
風(fēng)雨送春歸，寂寞花空委。枝上紅稀地上多，萬點隨流水。
翠黛斂春愁，照影臨清BC39。應(yīng)念韶華惜蕣顏，灑遍胭脂淚。
☆卜算子
小閣枕清流，一霎蓮塘雨。風(fēng)遞幽香入檻來，枕簟全無暑。
遐想似花人，閱歲音塵阻。物是人非空斷腸，夢入芳洲路。
☆卜算子（題扇）
玉斧斬冰輪，中有乘鸞女。鬢亂釵橫襟袖涼，只恐勸飛舉。
青冥縹緲間，自有吹簫侶。不向巫山十二峰，朝暮為云雨?！ 畈匪阕?br>
前度月圓時，月下相攜手。今夜天邊月又圓，夜色如清晝。
風(fēng)月渾依舊。水館空回首。明夜歸來試問伊，曾解思量否?！畈匪阕?br>
重重雪外山，渺渺煙中路。路轉(zhuǎn)山橫無盡愁，正是分?jǐn)y處。
望極錦中書，腸斷魚中素。錦素沈沈兩未期，魚雁空相誤。
☆卜算子
春事付鶯花，曾是鶯花主。醉拍春衫金縷衣，只向花間住。
密意君聽取。莫逐風(fēng)來去。若是真心待于飛，云里千條路?！钚≈厣剑▍撬筛√扉w送別） 樓外江山展翠屏。沈沈虹影畔，彩舟橫。一尊別酒為君傾。留不住，風(fēng)色太無情。
斜日半山明。畫欄重倚處，獨銷凝。片帆回首在青冥。人不見，千里暮云平。
☆小重山
淡淡秋容煙水寒。樓高清夜永，倚闌干。玉人不見坐長嘆。簫聲遠，明月滿空山?！ ″谙刖G云鬟。青冥風(fēng)露冷，獨乘鸞。別時容易見時難。憑孤枕，聊復(fù)夢嬋娟。
☆小重山 之籌邊閣，誠不負所聞。明年歸，則陳已入道矣。崔守呼之至，即席贈此\\
流水桃花小洞天。壺中春不老，勝塵寰。霞衣鶴氅并桃冠。新裝好，風(fēng)韻愈飄然。
功行滿三千。嬰兒并姹女，鏈成丹。劉郎曾約共升仙。十個月，養(yǎng)個小金壇。
☆小重山
樓上風(fēng)高翠袖寒。碧云籠淡日，照闌干。綠楊芳草恨綿綿。長亭路，何處認征鞍。
曉鏡懶重看。鬢云堆鳳髻，任闌珊。鸞衾鴛枕小屏山。人如玉，忍負一春閑。
☆踏莎行
珮解江皋，魂消南浦。人生惟有別離苦。別時容易見時難，算來卻是無情語//盡載席上語。
百計留君，留君不住。留君不住君須去。望君頻問夢中來，免教腸斷巫山雨。
☆踏莎行（泰妓胡芳來常隸籍，以其端嚴(yán)如木偶，人因目之為佛，乃作是云）
如是我聞，金仙出世。一超直入如來地。慈悲方便濟群生，端嚴(yán)妙相誰能比。
四眾歸依，悉皆歡喜。有情同赴龍華會。無憂帳里結(jié)良緣，么訶修哩修修哩。
☆踏莎行
客里光陰，傷離情味。玉觴未舉心先醉。臨岐莫怪苦留連，檣烏轉(zhuǎn)處人千里。
恨寫新聲，云箋密寄。短封難盡心中事。憑君看取紙痕斑，分明總是離人淚?！ 钐ど校}團扇）
落日歸云，寒空斷雁。吳波淺淡山平遠。丹青寫出在霜縑，佳人特地裁團扇。
漁艇孤煙，酒旗幽院。些兒景趣君休羨。五湖歸去共扁舟，何如早早酬深愿。
☆踏莎行
水滿青錢，煙滋翠葆。殘英滿地?zé)o人掃。先來羈思亂如云，無端更被春酲惱。
疊疊遙山，綿綿遠道。憑闌滿目唯芳草。莫驚青鬢點秋霜，盧郎已分愁中老?！ 钐ど校ㄙ浌鈬?yán)道人）
玉質(zhì)孤高，天姿明慧。了無一點塵凡氣。白蓮空殿鎖幽芳，亭亭獨占秋光里。
一切見聞，不可思議。我今有分親瞻禮。愿垂方便濟眾生，他時同赴龍華會。
☆定風(fēng)波
一曲驪歌酒一鐘?？蓱z分袂太匆匆。百計留君留不住。□去。滿川煙暝滿帆風(fēng)?！ ∧繑嗷赇N人不見。但見。青山隱隱水浮空。擬把一襟相憶淚。試□。云箋密灑付飛鴻。
☆定風(fēng)波（丙寅四月吳門西樓之集）
老去情鐘不自持。篸花酌酒送春歸。玉貌冰姿人窈窕。一笑。清狂豈減少年時?！ ∮舷丬嚲忝}脈，半簾花影月平西。待得酒醒人已去。凝佇。斷云殘雨盡堪悲。
☆點絳唇（登歷陽連云觀）
水繞孤城，亂山深鎖橫江路。帆歸別浦。苒苒蘭皋暮?！ ∪嗽谔煅?，雁背南云去?？漳齺小ｘP樓何處。煙靄迷津渡。
☆點絳唇（和安行老韻）
香雪飄零，暖風(fēng)著柳籠絲雨。惱人情緒。春事還如許。
寶勒朱輪，共結(jié)尋芳侶。東郊路。亂紅深處。醉拍黃金縷。
☆點絳唇 背壁燈殘，臥聽檐雨難成寐。井梧飄墜。歷歷蛩聲細。
數(shù)盡更籌，滴盡羅巾淚。如何睡。甫能得睡。夢到相思地。
☆點絳唇
月缺花殘，世間樂事難雙美。夜來相對。把酒彈清淚。
一點情鐘，銷盡英雄氣。樊籠外。五湖煙水。好作扁舟計。
☆點絳唇
玉筍持杯，斂紅顰翠歌金縷。彩鴛戢羽。未免群雞妒。
我為情多，愁聽多情語。君休訴。兩心堅固。云里千條路。
☆點絳唇
人面桃花，去年今日津亭見?，幥馘\薦。一弄清商怨。
今日重來，不見如如花面。空腸斷。亂紅千片。流水天涯遠。
☆點絳唇（丙寅）
梅雨初晴，畫欄開遍忘憂草。蘭堂清窈。高柳新蟬噪。
枕上芙蓉，如夢還驚覺。勻妝了。背人微笑。風(fēng)入玲瓏罩?！ 铧c絳唇
帳外華燈，翠屏花影參差滿。錦衣香暖?？嗪薮合?。
畫角聲中，云雨還輕散。河橋畔。月華如練。回首成腸斷。
☆點絳唇
綠萼冰花，數(shù)枝清影橫疏牖。玉肌清瘦。夜久輕寒透。
忍使孤芳，攀折他人手。人歸后。斷腸回首。只有香盈袖?！ 铧c絳唇（送常守陳正同應(yīng)之還朝）
解紱朝天，滿城桃李繁陰布。彩舟難駐。忍聽驪歌舉。
協(xié)贊中興，圣意方傾注。從今去。五云深處。穩(wěn)步沙堤路?！ 铧c絳唇
云雨匆匆，洞房當(dāng)日曾相遇。暫來還去。無計留春住。
寶瑟重調(diào)，靜聽鸞弦語。休輕負。綺窗朱戶。好做風(fēng)光主。 ☆昭君怨
一曲云和松響。多少離愁心上。寂寞掩屏帷。淚沾衣。
最是銷魂處。夜夜綺窗風(fēng)雨。風(fēng)雨伴愁眠。夜如年?！钭砺淦?br>
波紋如縠。池塘雨后添新綠。海棠初綻紅生肉。雙燕歸來，還認舊巢宿。
凝情憑暖闌干曲。新愁無限傷心目。誰人月下吹橫玉。驚起鴛鴦，飛去自相逐。
☆醉落魄
霜華搖落。亭亭皓月侵朱箔。夢回欹枕聽殘角。一片寒聲，風(fēng)送入寥廓。
眼前風(fēng)月都如昨。獨眠無奈情懷惡。憑肩攜手于飛約。料想人人，終是賦情薄。
☆醉落魄
明眸秀色。雙蛾巧畫春山碧。盈盈標(biāo)韻傾瑤席。一見尊前，宛是舊相識。
深期密語雖端的。良宵無奈成輕擲。忍教只恁空相憶。得入手來，無限好則劇。
☆醉落魄
陽關(guān)聲咽。清歌響斷云屏隔。溪山依舊連空碧。昨日主人，今日是行客?！ 【G窗朱戶應(yīng)如昔?；仡^往事成陳跡。后期總便無端的。月下風(fēng)前，應(yīng)也解相憶。
☆極相思 碧檐鳴玉玎珰。金鎖小蘭房。樓高夜永，飛霜滿院，璧月沈缸。
云雨不成巫峽夢，望仙鄉(xiāng)、煙水茫茫。風(fēng)前月底，登高念遠，無限凄涼。
☆極相思
相思情味堪傷。誰與話衷腸。明朝見也，桃花人面，碧蘚回廊。
別后相逢唯有夢，夢回時、展轉(zhuǎn)思量。不如早睡，今宵魂夢，先到伊行。
☆玉樓春 碧桃溪上藍橋路。寂寞朱門閑院宇。粉墻疏竹弄清蟾，玉砌紅蕉宜夜雨。
個中人是吹簫侶?；ǖ咨蠲嗽舱Z。人生樂在兩知心，此意此生君記取。
☆玉樓春
星河風(fēng)露經(jīng)年別。月照離亭花似雪。寶釵鸞鏡會重逢，花里同眠今夜月。
月華依舊當(dāng)時節(jié)。細把離腸和淚說。人生只合鎮(zhèn)長圓，休似月圓圓又缺。
☆長相思
我心堅。你心堅。各自心堅石也穿。誰言相見難。
小窗前。月嬋娟。玉困花柔并枕眠。今宵人月圓。
☆長相思
錦衾香。玉枕雙。昨夜深深小洞房?；仡^已斷腸?！ ”程m缸。夢仙鄉(xiāng)。風(fēng)撼梧桐雨灑窗。今宵好夜長?！ 铋L相思
村姑兒。紅袖衣。初發(fā)黃梅插稻時。雙雙女伴隨。
長歌詩。短歌詩。歌里真情恨別離。休言伊不知。
☆西地錦
寂寞悲秋懷抱。掩重門悄悄。清風(fēng)皓月，朱闌畫閣，雙鴛池沼。
不忍今宵重到。惹離愁多少。蓬山路杳，藍橋信阻，黃花空老。
☆歸田樂
風(fēng)生萍末蓮香細。新浴晚涼天氣。猶自倚朱闌，波面雙雙彩鴛戲。
鸞釵委墜云堆髻。誰會此時情意。冰簟玉琴橫，還是月明人千里。
☆七娘子 天涯觸目傷離緒。登臨況值秋光暮。手捻黃花，憑誰分付。雍雍雁落蒹葭浦。
憑高目斷桃溪路。屏山樓外青無數(shù)。綠水紅橋，鎖窗朱戶。如今總是銷魂處。
☆感皇恩
酒暈襯橫波，玉肌香透。輕裊腰肢妒垂柳。臂寬金釧，且是不干春瘦。捻金雙合字，無心繡。
EF2F云半墮，金釵欲溜。羅袂殘香忍重嗅。渡江桃葉，腸斷為誰招手。倚闌凝望久，眉空斗。
膏雨曉來晴，海棠紅透。碧草池塘裊金柳。
☆感皇恩 王孫何在，不念玉容消瘦。日長深院靜，簾垂繡。
璨枕墮釵，粉痕輕溜。玉鼎龍涎記同嗅。鈿箏重理，心事謾憑纖手。素弦彈不盡，眉峰斗。
☆減字木蘭花
初用樂\\
彤庭龍尾。禮備天顏知有喜。九奏初傳。耳冷人間十七年。
盈成持守。仁德如春漸九有。三輔名州。好整笙歌結(jié)勝游?！ 顪p字木蘭花
船回沙尾。幾誤紅窗聽鵲喜。尺素空傳。轉(zhuǎn)首相逢又隔年。
寒燈獨守。玉筍持杯寧復(fù)有。秀水南州。徒使幽人作夢游。
☆減字木蘭花
多情多病。玉貌疲來愁覽鏡。門掩東風(fēng)。零落桃花滿地紅。
重簾不卷。愁睹杏梁雙語燕。強拂瑤琴。一曲幽蘭淚滿襟。
☆減字木蘭花（庚申七夕）
金風(fēng)玉露。喜鵲橋成牛女渡。天宇沈沈。一夕佳期兩意深。
瓊簽報曙。忍使飚輪容易去。明日如今。想見君心似我心。
☆減字木蘭花
錦屏人醉。玉暖香融春有味。今日蘭舟?；陦暨€隨綠水流。
高城望斷。無奈城中人不見。斜倚妝樓。恨入眉峰兩點愁。
☆漁家傲 煙鎖池塘秋欲暮。細細前香，直到雙棲處。并枕東窗聽夜雨。偎金縷。云深不見來時路。
曉色朦朧人去住。香覆重簾，密密聞私語。目斷征帆歸別浦。空凝佇。苔痕綠印金蓮步。
☆四樓子
樓前流水悠悠。駐行舟。滿目寒云衰草、使人愁?！ 《嗌俸蓿嗌贉I，謾遲留。何似驀然拚舍、去來休。
☆四樓子
紅靴玉帶葳蕤。翠綃衣。并轡垂鞭妝影、照清溪。
長亭路。停騎處。晚涼時。空有許多明月、伴雙棲?！ 钣中?br>
東君不鎖尋芳路。曾是鶯花主。有情風(fēng)月可憐宵，猶記綠窗朱戶。十年空想，春風(fēng)面杳，無計憑鱗羽?！ ∑鄾鰬驯Ы袢缭S。天與重相遇。不應(yīng)還向楚峰前，朝暮為云為雨。算來各把，平生分付，也不是、惡著處。
☆上陽春（柳） 好在章臺楊柳。不禁春瘦。淡煙微雨面塵絲，鎖一點、眉頭皺?！ 涀藻绷陝e后。青青依舊。萬絲千縷太多情，忍攀折、行人手?！ 钆R江仙
繁杏枝頭蜂蝶亂，香風(fēng)闔坐微聞。靚妝濃艷任東君。無情風(fēng)雨，春事已平分?！ ≌渲刂魅肆艨鸵?，夜闌秉燭開尊。何須歌韻遏行云。羽觴交勸，揮塵細論文。
☆臨江仙
昨夜中秋今夕望，十分桂影團圓。玉人相對綠尊前。素娥有恨，應(yīng)是妒嬋娟。
人靜小庭風(fēng)露冷，歌聲特地清圓。醉紅醺臉髻鬟偏。翠裙輕皺，端的為留仙。
☆臨江仙 簾幕深深清晝永，玉人不耐春寒。鏤牙棋子縷金圓。象盤雅戲，相對小窗前?！ 「舸蛑毙屑馇?，教人費盡機關(guān)。局中勝負定誰偏。饒伊使幸，畢竟我贏先。
☆臨江仙
仙品不同桃李艷，移來月窟云鄉(xiāng)。幽姿綽約道家妝。綠云堆髻，嬌額半涂黃。
可但乍涼風(fēng)月下，饒伊獨占秋光。雨中別有惱人香。錯教蕭史，腸斷憶巫陽。
☆臨江仙
琪樹鸞棲花露重，依稀蘭洞風(fēng)光。玉人相對自生涼。翠鬟瓊珮，綽約蕊珠妝。
寶瑟聲沈清夢覺，夜闌明月幽窗?？煽敖篑侨怯嘞恪嘣茪堄?，何處認高唐。
☆臨江仙（中秋和沈文伯）
記得南樓三五夜，曾聽鳳管昭華。尊前此際重興嗟。素娥端有恨，煙靄等閑遮。
珍重主人留客意，厭厭緩引流霞。夜閑銀漢淡天涯。亭亭丹桂現(xiàn)，耿耿玉繩斜。
☆臨江仙（藏春石）
青潤奇峰名韞玉，溫其質(zhì)并瓊瑤。中分瀑布瀉云濤。雙巒呈翠色，氣象兩相高。
珍重幽人誠好事，綠窗聊助風(fēng)騷。寄言俗客莫相嘲。物輕人意重，千里贈鵝毛?！ 铤p鴣天（客有作北里選勝圖，冠以曲子名，東風(fēng)第一枝，裒然居首因作此詞） 脈脈柔情不自持。淺顰輕笑百般宜。尊前唱歇黃金縷，一點春愁入翠眉。
流蕙盼，捧瑤卮。借君歌扇寫新詩。浮花謾說驚郎目，不似東風(fēng)第一枝。
☆惜奴嬌 隔闊多時，算彼此、難存濟。咫尺地、千山萬水。眼眼相看，要說話、都無計。只是。唱曲兒、詞中認意。 雪意垂垂，更刮地、寒風(fēng)起。怎禁這幾夜意。未散癡心，便指望、長偎倚。只替。那火桶兒、與奴暖被。☆行香子
珠露初零。天宇澄明。正閑階、皎月亭亭。更闌人靜，煙斂風(fēng)清。更井邊桐，一葉葉，做秋聲。
斗帳鸞屏。翠被華C660。夢回時、酒力初醒。綠云堆枕，紅玉生春。且打疊起，龍牙簟，竹夫人。
☆一剪梅 堆枕烏云墮翠翹。午夢驚回，滿眼春嬌。嬛嬛一裊楚宮腰。那更春來，玉減香消。
柳下朱門傍小橋。幾度紅窗，誤認鳴鑣。斷腸風(fēng)月可憐宵。忍使懨懨，兩處無聊?！ 钜患裘?br>
高宴華堂夜向闌。急管飛霜，羯鼓聲乾。仙人掌上水晶盤?；匕戳璨ǎ栊涔瓘?。
曲罷凝嬌整翠鬟。玉筍持杯，巧笑嫣然。為君一醉倒金船。只恐醒來，人隔云山。
☆一剪梅（甲辰除夜） 夜永虛堂燭影寒。斗轉(zhuǎn)春來，又是明年。異鄉(xiāng)懷抱只凄然。尊酒相逢且自寬。
天際孤云云外山。夢繞觚棱，日下長安。功名已覺負初心，羞對菱花，綠鬢成斑。
☆六么令 梅英飄雪，弱柳弄新綠。冷冷畫橋流水，風(fēng)靜波如E061。長記扁舟共載，偶近旗亭宿。渺云橫玉。鴛鴦?wù)砩?，聽徹新翻?shù)般曲。
此際魂清夢冷，繡被香芬馥。因念多感情懷，觸處傷心目。自是今宵獨寐，怎不添愁蹙。如今心足。風(fēng)前月下，賴有斯人慰幽獨。
☆鎮(zhèn)西
秋風(fēng)吹暗雨，重衾寒透。傷心聽、曉鐘殘漏。凝情久。記紅窗夜雪，促膝圍爐，交杯勸酒。如今頓孤歡偶。
念別后。菱花清鏡里。眉峰暗斗。想標(biāo)容、怎禁銷瘦。忍回首。但云箋妙墨，鴛錦啼妝，依然似舊。臨風(fēng)淚沾襟袖?！ 羁椿ɑ兀ê挖w智夫韻） 夜久涼生，庭院漏聲頻促。念昔勝游舊地，對畫閣層巒，雨余煙簇。新詩暗藏小字，霜刀刊翠竹。攜素手、細繞回塘，芰荷香里彩鴛宿。
別后想、香鎖膩玉。帶圍減、鐘寬金粟。雖有鱗鴻錦素，奈事與心違，佳期難卜。擬解愁腸萬結(jié)，唯憑尊酒綠。望天涯斷魂處，醉拍闌干曲。
☆訴衷情 亭亭秋水玉芙蓉。天際水浮空。碧云望中空暮，人在廣寒宮。
雙縷枕，曲屏風(fēng)。小房櫳?？蓱z今夜，明月清風(fēng)，無計君同。
☆浪淘沙
樓下水潺湲。樓外屏山。淡煙籠月晚涼天。曾共玉人攜素手，同倚闌干。
云散夢難圓。幽恨綿綿。舊游重到忍重看。負你一生多少淚，月下花前。
☆如夢令 人靜重門深亞。朱閣畫簾高掛。人與月俱圓，月色波光相射。瀟灑。瀟灑。人月長長今夜。
☆如夢令
今夜行云何處。還是月華當(dāng)午。倚遍曲闌橋，望斷錦屏歸路。空去?？杖ァ舻骄G窗朱戶。
☆愁倚闌
傷春晚，送春歸。步云溪。綠葉同心雙小字，記曾題。
樓外紅日平西。長亭路、煙草萋萋。云雨不成新夢后，倚闌時。
☆愁倚闌 天如水，月如鉤。正新秋。月影參差人窈窕，小紅樓。
如今往事悠悠。樓前水、腸斷東流。舊物忍看金約腕，玉搔頭。
☆愁倚闌
一番雨，一番涼。夜初長。滿院蛩吟人不寢，月侵廊。
木犀微綻幽芳。西風(fēng)透、窈窕紅窗。恰似個人鴛被里，玉肌香。
☆望江南（感事）
落花盡，寂寞委殘紅。蝶帳夢回空曉月，鳳樓人去謾東風(fēng)。春事已成空。
閑佇立，□□水溶溶。云鎖亂山橫慘淡，煙籠綠樹晚溟濛。卻在淚痕中?！畲汗夂?br>
鸞屏掩，翠衾香。小蘭房。回首當(dāng)時云雨夢，兩難忘。
如今水遠山長。憑鱗翼、難敘衷腸。況是教人無可恨，一味思量。
☆風(fēng)流子
韶華驚晼晚，青春老、倦客惜年芳。庭樾蔭濃，半藏鶯語，畹蘭花減，時有蜂忙。粉墻低，嫩嵐滋翠葆，零露濕殘妝。風(fēng)暖晝長，柳綿吹盡，淡煙微雨，梅子初黃?！ ÷迤忠羧葸h，書空漫惆悵，往事悲涼。無奈錦鱗杳杳，不渡橫塘。念蝴蝶夢回，子規(guī)聲里，半窗斜月，一枕余香。擬待自寬，除非鐵做心腸。
☆朝中措 章臺楊柳月依依。飛絮送春歸。院宇日長人靜，園林綠暗紅稀。
庭前花謝了，行云散后，物是人非。唯有一襟清淚，憑闌灑遍殘枝。
☆朝中措
雨余清鏡湛秋容。屏展九華峰。萬里閑云散盡，半規(guī)涼月當(dāng)空。
樓高夜永，憑闌笑語，此際誰同。端有妙人攜手，翛然歸路凌風(fēng)?！ 钍滔憬鹜 汃R行春，緩轡隨油壁。念一瞬、韶光堪重惜。還是去年同醉日。客里情懷，倍添凄惻?！ ∮浤铣恰㈠\逕名園曾遍歷。更柳下、人家似織。此際憑闌愁脈脈。滿目江山，暮云空碧。 ☆江城子（秋夜觀牛女星作） 碧廚文簟小窗前。乍更闌?！酢酢?。烏鵲南飛，秋意漸凄然。滿院蛩吟風(fēng)露下，人窕窈，月嬋娟。
雙星舊約又經(jīng)年。信誰傳。恨綿綿。□隔明河，長作斷腸仙。爭似秦樓蕭史伴，瑤臺路，共乘鸞?！钗鹘?br>
翡翠蒙金衫子，鏤塵如意冠兒。持杯輕按遏云詞。別是出塵風(fēng)味。
莫羨雙星舊約，愿諧明月佳期。憑肩密語兩心知。一棹五湖煙水。
☆蒼梧謠
天。休使圓蟾照客眠。人何在，桂影自嬋娟。
☆采桑子（孫仲益集于西齋，題侍兒作第一流，因以詞謝之）
奇花不比尋常艷，獨步南州。往事悠悠。遼鶴重來憶夢游。 仙翁不改青青眼，一醉遲留。妙墨銀鉤。題作人間第一流?！ 疃聪筛?br>
鶯鶯燕燕。本是于飛伴。風(fēng)月佳時阻幽愿。但人心堅固后，天也憐人，相逢處、依舊桃花人面。
綠窗攜手，簾幕重重，燭影搖紅夜將半。對尊前如夢，欲語魂驚，語未竟、已覺衣襟淚滿。我只為、相思特特來，這度更休推，后回相見。
☆瑞鶴仙
玉猊香謾爇。嘆瓶沈簪斷，紫簫聲絕。丹青掛寒壁。細端詳，宛是舊時標(biāo)格。音容望極。奈弱水、蓬山路隔。似瑤林瓊樹，韶華正好，一枝先折。
凄切。相思情味，鏡中綠鬢，看成華發(fā)。臨風(fēng)對月?？樟_袂，揾清血。待隨群逐隊，開眉一笑，除你心腸是鐵?？唇裆?，為伊煩惱，甚時是徹。
- ☆賀新郎
睡起流鶯語。掩青苔、房櫳向晚，亂紅無數(shù)。吹盡殘花無人見，惟有垂楊自舞。漸暖靄、初回輕暑。寶扇重尋明月影，暗塵侵、尚有乘鸞女。驚舊恨，遽如許。
江南夢斷橫江渚。浪黏天、葡萄漲綠，半空煙雨。無限樓前滄波意，誰采萍花寄取。但悵望、蘭舟容與。萬里云帆何時到，送孤鴻、目斷千山阻。誰為我，唱金縷。
☆水調(diào)歌頭（濠州觀魚臺作）
渺渺楚天闊，秋水去無窮。兩淮不辨牛馬，輕浪舞回風(fēng)。獨倚高臺一笑，圉圉游魚來往，還戲此波中。危檻對千里，落日照澄空。
子非我，安知我，意真同。鵬飛鯤化何有，滄海漫沖融?？靶44C溪遺老，白首直鉤溪畔，歲晚忽衰翁。功業(yè)竟安在，徒自兆非熊。
☆水調(diào)歌頭（九月望日，與客習(xí)射西園，余偶病不能射）
霜降碧天靜，秋事促西風(fēng)。寒聲隱地，初聽中夜入梧桐。起瞰高城回望，寥落關(guān)河千里，一醉與君同。疊鼓鬧清曉，飛騎引雕弓?！ q將晚，客爭笑，問衰翁。平生豪氣安在，沈領(lǐng)為誰雄。何似當(dāng)筵虎士，揮手弦聲響處，雙雁落遙空。老矣真堪愧，回首望云中。
☆水調(diào)歌頭（送八舅朝請）
江海渺千里，飄蕩嘆流年。等閑匹馬相過，乘興卻翛然。十載悲歡如夢，撫掌驚呼相語，往事盡飛煙。此會真難偶，此醉且留連。
酒方半，誰輕使，動離弦。我歌未闋公去，明日復(fù)山川?？沼懈叱俏?，縹緲當(dāng)筵清唱，余響落尊前。細雨黃花后，飛雁點遙天。
☆水調(diào)歌頭（湖光亭落成）
修眉掃遙碧，清鏡走回流。堤外柳煙深淺，碧瓦起朱樓。分付平云千里，包卷騷人遺思，春色入簾鉤。桃李盡無語，波影動蘭舟?！ ∧钪x公，平生志，在滄洲。登臨漫懷風(fēng)景，佳處每難酬。卻嘆從來賢士，如我與公多矣，名跡竟誰留。惟有尊前醉，何必問消憂。
☆水調(diào)歌頭（次韻叔父寺丞林德祖和休官詠懷）
今古幾流轉(zhuǎn)，身世兩奔忙。那知一丘一壑，何處不堪藏。須信超然物外，容易扁舟相踵，分占水云鄉(xiāng)。雅志真無負，來日故應(yīng)長。
問騏驥，空矯首，為誰昂。冥鴻天際，塵事分付一輕芒。認取騷人生此，但有輕篷短楫，多制芰荷裳。一笑陶彭澤，千載賀知章。
☆水調(diào)歌頭（癸丑中秋）
河漢下平野，香霧卷西風(fēng)。倚空千嶂橫起，銀闕正當(dāng)中。常恨年年此夜，醉倒歌呼誰和，何事偶君同。莫恨歲華晚，容易感梧桐。
攬清影，君試與，問天公。遙知玉斧初D96B，重到廣寒宮。付與孤光千里，不遣微云點綴，為我洗長空。老去狂猶在，應(yīng)未笑衰翁。
☆水調(diào)歌頭
秋色漸將晚，霜信報黃花。小窗低戶深映，微路繞欹斜。為問山翁何事，坐看流年輕度，拚卻鬢雙華。徙倚望滄海，天凈水明霞。
念平昔，空飄蕩，遍天涯。歸來三徑重掃，松竹本吾家。卻恨悲風(fēng)時起，冉冉云間新雁，邊馬怨胡笳。誰似東山老，談笑靜胡沙。
☆八聲甘州（壽陽樓八公山作）
故都迷岸草，望長淮、依然繞孤城。想烏衣年少，芝蘭秀發(fā)，戈戟云橫。坐看驕兵南渡，沸浪駭奔鯨。轉(zhuǎn)盼東流水，一顧功成。
千載八公山下，尚斷崖草木，遙擁崢嶸。漫云濤吞吐，無處問豪英。信勞生、空成今古，笑我來、何事愴遺情。東山老，可堪歲晚，獨聽桓箏。
☆八聲甘州（正月二日作是歲閏正月十四才立春）
又新正過了，問東風(fēng)、消息幾時來。笑春工多思，留連底事，猶未輕回。應(yīng)為瑤刀裁翦，容易惜花開。試向湖邊望，幾處寒梅。
好是綠莎新徑，剩安排芳意，特地重栽。便從今追賞，莫遣暫停杯。有千株、深紅淺白，倩緩歌、急管與相催。憑看取，暖煙細靄，先到高臺。
☆八聲甘州
問浮家泛宅，自玄真、去后有誰來。漫煙波千頃，云峰倒影，空翠成堆。可是溪山無主，佳處且徘徊。暮雨卷晴野，落照天開。
老去余生江海，伴遠公香火，猶有宗雷。便何妨元亮，攜酒間相陪。寄清談、芒鞋筇杖，更盡驅(qū)、風(fēng)月入尊罍。江村路，我歌君和，莫棹船回。
☆八聲甘州（甲辰承詔堂知止亭初畢工，劉無言相過）
寄知還倦鳥，對飛云、無心兩難齊。漫飄然欲去，悠然且止，依舊山西。十畝荒園未遍，趁雨卻鋤犁。敢忘鄰翁約，有酒同攜。
況是巖前新創(chuàng)，帶小軒橫絕，松桂成蹊。試憑高東望，云海與天低。送滄波、浮空千里，照斷霞、明滅卷晴霓。君休笑，此生心事，老更沈迷。
☆念奴嬌（南歸渡揚子作，雜用淵明語）
故山漸近，念淵明歸意，翛然誰論。歸去來兮秋已老，松菊三徑猶存。稚子歡迎，飄飄風(fēng)袂，依約舊衡門。琴書蕭散，更欣有酒盈尊。
惆悵萍梗無根，天涯行已遍，空負田園。去矣何之窗戶小，容膝聊倚南軒。倦鳥知還，晚云遙映，山氣欲黃昏。此還真意，故應(yīng)欲辨忘言。
☆念奴嬌（中秋宴客，有懷壬午歲吳江長橋） 洞庭波冷，望冰輪初轉(zhuǎn)，滄海沈沈。萬頃孤光云陣卷，長笛吹破層陰。洶涌三江，銀濤無際，遙帶五湖深。酒闌歌罷，至今鼉怒龍吟。
回首江海平生，漂流容易散，佳期難尋。縹緲高城風(fēng)露爽，獨倚危檻重臨。醉倒清尊，姮娥應(yīng)笑，猶有向來心。廣寒宮殿，為予聊借瓊林。☆念奴嬌
云峰橫起，障吳關(guān)三面，真成尤物。倒卷回潮目盡處，秋水黏天無壁。綠鬢人歸，如今雖在，空有千莖雪。追尋如夢，漫余詩句猶杰?！ ÷劦雷鹁频桥R，孫郎終古恨，長歌時發(fā)。萬里云屯瓜步晚，落日旌旗明滅。鼓吹風(fēng)高，畫船遙想，一笑吞窮發(fā)。當(dāng)時曾照，更誰重問山月。
☆滿庭芳
麥隴如云，清風(fēng)吹破，夜來疏雨才晴。滿川煙草，殘照落微明?？~緲危欄曲檻，遙天盡、日腳初平。青林外，參差暝靄，縈帶遠山橫?！ 」鲁?。春雨過，綠陰是處，時有鶯聲。問落絮游絲，畢竟何成。信步蒼苔繞遍，真堪付、閑客閑行。微吟罷，重回皓首，江海渺遺情。
☆滿庭芳（張敏叔、程致道和示，復(fù)用韻寄酬）
楓落吳江，扁舟搖蕩，暮山斜照催晴。此心長在，秋水共澄明。底事經(jīng)年易判，驚遺恨、悄悄難平。臨風(fēng)處，佳人萬里，霜笛與誰橫。
長城。誰敢犯，知君五字，元有詩聲。笑茅舍何時，歸計真成。綠鬢朱顏老盡，柴車在、行即終行。聊相待，狂歌醉舞，雖老未忘情。
☆滿庭芳（次舊韻，答蔡州王道濟大夫見寄） 一曲離歌，煙村人去，馬頭微雪新晴。隔年光景，回首近清明。斷送殘花又老，春波凈、湖水初平。誰重到，雕闌盡日，遙想畫橋橫。
高城。凝望久，何人為我，重唱余聲。問桃李如今，幾處陰成。老去從游似夢，尊前事、空有經(jīng)行。猶能記，殷勤寄語，多謝故人情。
☆滿江紅（重陽賞菊，時予已除代）
一朵黃花，先催報、秋歸消息。滿芳枝凝露，為誰裝飾。便向尊前拚醉倒，古今同是東籬側(cè)。問何須、特地賦歸來，拋彭澤。
順首去，年時節(jié)。開口笑，真難得。史君今郡更，自成行客。霜鬢不辭重插滿，他年此會何人憶。記多情、曾伴小闌干，親攀摘。
☆滿江紅
雪后郊原，煙林靜、梅花初坼。春欲半，猶自探春消息。一眼平蕪看不盡，夜來小雨催新碧。笑去年、攜酒折花人，花應(yīng)識。
蘭舟漾，城南陌。云影淡，天容窄。繞風(fēng)漪十頃，暖浮晴色。恰似槎頭收釣處，坐中仍有江南客。問何如、兩槳下苕溪，吞云澤。
☆應(yīng)天長（自潁上縣欲還吳作） 松陵秋已老，正柳岸田家，酒醅初熟。鱸膾莼羹，萬里水天相續(xù)。扁舟凌浩渺，寄一葉、暮濤吞沃。青D72A笠，西塞山前，自翻新曲。
來往未應(yīng)足。便細雨斜風(fēng)，有誰拘束。陶寫中年，何待更須絲竹。鴟夷千古意，算入手、比來尤速。最好是，千點云峰，半篙澄綠。
☆定風(fēng)波（與干譽、才卿步西園，始見青梅）
破萼初驚一點紅。又看青子映簾櫳。冰雪肌膚誰復(fù)見。清淺。尚余疏影照晴空。
惆悵年年桃李伴。腸斷。只應(yīng)芳信負東風(fēng)。待得微黃春亦暮。煙雨。半和飛絮作濛濛。☆定風(fēng)波 渺渺空波下夕陽。睡痕初破水風(fēng)涼。過雨歸云留不住。何處。遠村煙樹半微茫。
莫笑經(jīng)年人老矣。歸計。得遲留處也何妨。老子興來殊不淺。簾卷。更邀明月坐胡床。
☆定風(fēng)波（七月望，趙俯置酒，與魯卿同泛舟登駱駝橋待月）
千步長虹跨碧流。兩山浮影轉(zhuǎn)螭頭。付與詩人都總領(lǐng)。風(fēng)景。更逢仙客下瀛洲。
裊裊涼風(fēng)吹汗漫。平岸。遙空新卷絳河收。卻怪姮娥真好。須記。探支明月作中秋。☆定風(fēng)波（魯卿見和，復(fù)答之）
斜漢初看素月流。坐驚金餅出云頭。華發(fā)蕭然吹素領(lǐng)。光景。何妨分付屬滄洲?！ ∧h爛漫。萍岸。更憑佳句盡拘收。解與破除消萬事，猶記。一尊同得二年秋。
☆江城子
碧潭浮影蘸紅旗。日初遲。漾晴漪。我欲尋芳，先遣報春知。盡放百花連夜發(fā)，休更待，曉風(fēng)吹。 滿攜尊酒弄繁枝。與佳期。伴群嬉。猶有邦人，爭唱醉翁詞。應(yīng)笑今年狂太守，能痛飲，似當(dāng)時。
☆江城子（大雪與客登極目亭）
翩躚飛舞半空來。曉風(fēng)催。巧縈回。野曠天遙，回望興悠哉。欲問玉京知遠近，試攜手，上高臺?！ ≡茲裏o際卷崔嵬。斂浮埃。照瓊瑰。點綴林花，真?zhèn)€是多才。說與化工留妙手，休盡放，一時開。
☆江城子（再送盧倅）
芙蓉開過雨初晴。曲池平。畫橋橫。耿耿銀河，遙下蘸空明。一舸吳松歸未得，聊共住，小蓬瀛?！ 柧问乱办?。趣歸程。背高城。魚鳥三年，誰道總無情。試遣他年歌此曲，應(yīng)尚記，別時聲。☆江城子（登小吳臺小飲）
生涯何有但青山。小溪灣。轉(zhuǎn)潺湲。投老歸來，終寄此山間。茅舍半欹風(fēng)雨橫，荒徑晚，亂榛菅。
強扶衰病上巉巔。水云閑。伴躋攀。湖海蒼茫，千里在吳關(guān)。漫有一杯聊自醉，休更問，鬢毛斑。
☆江城子（次韻葛魯卿上元）
甘泉祠殿漢離宮。五云中。渺難窮。永漏通宵，壺矢轉(zhuǎn)金銅。曾從鈞天知帝所，孤鶴老，寄遼東。
強扶衰病步龍鐘。雪花濛。打窗風(fēng)。一點青燈，惆悵伴南宮。惟有史君同此恨，丹鳳□，水云重?！罱亲樱ㄏ驽纳?br>
銀濤無際卷蓬瀛。落霞明。暮云平。曾見青彎、紫鳳下層城。二十五弦彈不盡，空感慨，惜余情。 蒼梧煙水?dāng)鄽w程。卷霓旌。為誰迎。空有千行，流淚寄幽貞。舞罷魚龍云海晚，千古恨，入江聲?！钪耨R兒
與君記，平山堂前細柳，幾回同挽。又征帆夜落，危檻依舊，遙臨云巘。自笑來往匆匆，朱顏漸改，故人俱遠。橫笛想遺聲，但寒松千丈，傾崖蒼蘚。
世事終何已，田陰縱在，歲陰仍晚?；道蟻碛葢?。只要莼羹菰飯。卻欲便買茅廬，短篷輕楫，尊酒猶能辦。君能過我，水云聊為伴?！ 钿较常ㄖ仃柡笠蝗諛O目亭）
小雨初回昨夜涼。繞籬新菊已催黃。碧空無際卷蒼茫。 千里斷鴻供遠目，十年芳草掛愁腸。緩歌聊與送瑤觴。
☆浣溪沙
睡粉輕消露臉新。醉紅初破玉肌勻。尊前留得兩州春。
剩挽雕盤欹醉帽，重催飛騎走紅塵。十年蘭B54B笑騷人。
☆浣溪沙（送盧倅）
荷葉荷花水底天。玉壺冰酒釀新泉。一歡聊復(fù)記他年?！ ∥乙喙噬綒w去客，與君分手暫流連。佳人休唱好因緣。
☆浣溪沙（意在亭）
休笑山翁不住山。二年偷向此中閑。歸來贏得鬢毛斑。
甕底新醅供酩酊，城頭曲檻俯淙潺。山翁老去此山間。
☆浣溪沙（許公堂席上次韻王幼安）
絳蠟燒殘夜未分。寶箏聲緩拍初勻。斗樞光照坐生春。
便恐賜環(huán)歸袞繡，莫辭揮翰落煙云。鳳城西去斷離魂。
☆浣溪沙（用前韻再答幼安） 綠野歌歡喜見分。驟驚和氣曉來勻。妙歌誰敢和陽春。
梅蕊舊年迎臘雪，月華今夜破寒云。獨醒爭笑楚人魂。
☆浣溪沙（次韻王幼安，曾存之園亭席上）
物外光陰不屬春。且留風(fēng)景伴佳辰。醉歸誰管斷腸人。
柳絮尚飄庭下雪，梨花空作夢中云。竹間籬落水邊門。 ☆浣溪沙（與魯卿酌別，席上次韻）
千古風(fēng)流詠白萍。二年歌笑擁朱輪。翩翩卻憶上林春。
劍履便應(yīng)陪北闕，衤夸襦那更假西人。玉堂金殿要詞臣。
☆永遇樂（寄懷張敏叔、程致道）
萍芷芳洲，故人回首，云海何處。五畝荒田，殷勤問我，歸計真成否。洞庭波冷，秋風(fēng)裊裊，木葉亂隨風(fēng)舞。記扁舟、橫斜載月，目極暮濤煙渚。
傳聲試問，垂虹千頃，蘭棹有誰重駐。雪濺雷翻，潮頭過后，帆影欹前浦。此中高興，何人解道，天也未應(yīng)輕付。且留取、千鐘痛飲，與君共賦。
☆永遇樂（蔡州移守潁昌，與客會別臨芳觀席上） 天末山橫，半空簫鼓，樓觀高起。指點栽成，東風(fēng)滿院，總是新桃李。綸巾羽扇，一尊飲罷，目送斷鴻千里。攬清歌、余音不斷，縹緲尚縈流水。
年來自笑無情，何事猶有，多情遺思。綠鬢朱顏，匆匆拚了，卻記花前醉。明年春到，重尋幽夢，應(yīng)在亂鶯聲里。拍闌干、斜陽轉(zhuǎn)處，有誰共倚。
☆臨江仙
聞道今年春信早，梅花不怕余寒。憑君先向近南看。香苞開遍未。莫待北枝殘。
腸斷隴頭他日恨，江南幾驛征鞍。一杯聊與盡余歡。風(fēng)情何似我，老去未應(yīng)闌。
☆臨江仙（雪后寄周十）
夢里江南渾不記，只君幽戶難忘。夜來急雪繞東堂。竹窗松徑里，何處問歸航?！ ‘Y底新醅應(yīng)已熟，一尊知與誰嘗。會須雄筆卷蒼茫。雪濤聲隱戶，瓊玉照頹墻。
☆臨江仙（與客湖上飲歸）
不見跳魚翻曲港，湖邊特地經(jīng)過。蕭蕭疏雨亂風(fēng)荷。微云吹散，涼月墮平波。
白酒一杯還徑醉，歸來散發(fā)婆娑。無人能唱采蓮歌。小軒欹枕，檐影掛星河。
☆臨江仙（送章長卿還姑蘇兼寄程致道） 碧瓦新霜侵曉夢，黃花已過清秋。風(fēng)帆何處掛扁舟。故人歸欲盡，殘日更回頭?！ 菲詷蜻厽┙鑶枺腥烁吲P江樓。寄聲聊為訴離憂。桂叢應(yīng)已老，何事久淹留。
☆臨江仙（席上次韻韓文若） 聞道安車來過我，百花未敢飄零。疾催弦管送杯行。五朝瞻舊老，揮塵聽風(fēng)生。
鳳詔遠從天上落，高堂燕喜初醒。莫言白發(fā)減風(fēng)情。此時誰得似，飲罷卻精明。
☆臨江仙（晁以道見和答韓文若之句，復(fù)答之。二首）
三月鶯花都過了，曉來雪片猶零。嵩陽居士記行行。西湖初水滿，遙想〓紋生?！ ∮麨楹Ｌ膫餍畔ⅲ缃竦资麻L醒。不應(yīng)高臥頓忘情。留春春不住，老眼若為明。
☆臨江仙
唱徹陽關(guān)分別袂，佳人粉淚空零。請君重作醉歌行。一歡須痛飲，回首念平生。
卻怪老來風(fēng)味減，半酣易逐愁醒。因花那更賦閑情。鬢毛今爾耳，空笑老淵明。
☆臨江仙（次韻洪思誠席上）
瀲滟湖光供一笑，未須醉日論千。將軍曾記舊臨邊。野塘新水漫，煙岸藕如船。
卻怪情多春又老，回腸易逐愁煎。何如旌旆郁相連。凱歌歸玉帳，錦帽碧油前。
☆臨江仙（十一月二十四日同王幼安、洪思誠過曾存之園亭）
學(xué)士園林人不到，傳聲欲問江梅。曲闌清淺小池臺。已知春意近，為我著詩催。
急管行觴圍舞袖，故人坐上三臺。幼安與存之少相從。此歡此宴固難陪。不辭同二老，倒載習(xí)池回。
☆臨江仙（次韻答幼安、思誠、存之席上梅花） 不與群芳爭絕艷，化工自許寒梅。一枝臨晚照歌臺。眼明渾未見，弦管莫驚催。
記取劉郎歸去路，千年應(yīng)話天臺。酒闌不惜更重陪。夜寒衣袂薄，猶有暗香回。 ☆臨江仙（正月二十四日晚至湖上）
三日疾風(fēng)吹浩蕩，綠蕪未遍平沙。約回殘影射明霞。水光遙泛坐，煙柳臥欹斜。
霜鬢不堪春點檢，留連又見芳華。一枝重插去年花。此身江海夢，何處定吾家。
☆臨江仙（熙春臺與王取道、賀方回、曾公袞會別）
自笑天涯無定準(zhǔn)，飄然到處遲留。興闌卻上五湖舟。鱸莼新有味，碧樹已驚秋。
臺上微涼初過雨，一尊聊記同游。寄聲時為到滄洲。遙知欹枕處，萬壑看交流。
☆臨江仙（癸卯次葛魯卿法華山曲水勸酒）
山半飛泉鳴玉珮，回波倒卷粼粼。解巾聊濯十年塵。青山應(yīng)卻怪，此段久無人。
行樂應(yīng)須賢太守，風(fēng)光過眼逡巡。不辭常作坐中賓。只愁花解笑，衰鬢不宜春。
☆臨江仙（西園右春亭新成）
手種千株桃李樹，參差半已成陰。主人何事馬骎骎。二年江海路，空負種花心?！ ≡囅蛑虚g安小檻，此還長要追尋。卻驚搖落動悲吟。春歸知早晚，為我變層林。
☆臨江仙（乙卯八月九日，南山絕項作臺新成，與客賞月作）
絕頂參差千嶂列，不知空水相浮。下臨湖海見三州。落霞橫暮景，為客小遲留。
卷盡微云天更闊，此行不負清秋。忽驚河漢近人流。青霄元有路，一笑倚瓊樓。
☆臨江仙（明日與客復(fù)登臺，再用前韻。）
一醉三年那易得，應(yīng)須大白同浮。已知絕景是吾州。姮娥仍有意，更肯為人留?！ ∪f籟無聲遙夜永，人間未識高秋。從來我客盡風(fēng)流。故知憐老子，尤勝在南樓。
☆臨江仙（明日小雨，已而風(fēng)大作，復(fù)晚晴，遂見月，與客再登）
卷地驚風(fēng)吹雨去，卻看香霧輕浮。遙知清影遍南州。萬峰橫玉立，誰為此山留。
邂逅一歡須共惜，年年長記今秋。平生江海恨飄流。元龍真老懶，無意臥高樓。
☆臨江仙（詔芳亭贈坐客）
一醉年年今夜月，酒船聊更同浮。恨無羯鼓打梁州。遺聲猶好在，風(fēng)景一時留。 老去狂歌君勿笑，已拚雙鬢成秋。會須擊節(jié)B927中流。一聲云外笛，驚看水明樓。//世傳梁州，西涼府初進此曲，會明皇游月宮還，記霓裳之聲適相近，因作霓裳羽衣曲，以梁州名之。是夕，約諸君明夜泛舟，故有梁州、中流之句。
☆臨江仙
草草一年真過夢，此生不恨萍浮。且令從事到青州。已能從辟谷，那更話封留。
好月尚尋當(dāng)日約，故人何啻三秋。援琴欲寫竹間流。此聲誰解聽，空上仲宣樓。
☆虞美人（雨后同干譽、才卿置酒來禽花下作）
落花已作風(fēng)前舞。又送黃昏雨。曉來庭院半殘紅。惟有游絲千丈、罥晴空。
殷勤花下同攜手。更盡杯中酒。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 钣菝廊耍O目亭望西山）
翻翻翠葉梧桐老。雨后涼生早。葛巾藜杖正關(guān)情。莫遣繁蟬容易、作秋聲。
遙空不盡青天去。一抹殘霞暮。病余無力厭躋攀。為寄曲闌幽意、到西山。
☆虞美人（上巳席上）
一聲鶗F774催春晚。芳草連空遠。年年余恨怨殘紅?？墒菬o情容易、愛隨風(fēng)。
茂林修竹山陰道。千載誰重到。半湖流水夕陽前。猶有一觴一詠、似當(dāng)年。☆虞美人（同蔡寬夫置酒，王仲弓出歌人，聲甚妙）
東風(fēng)一夜催春到。楊柳朝來好。莫辭尊酒重攜持。老去情懷能有、幾人知。
鳳臺園里新詩伴。不用相追喚。一聲清唱落瓊卮。千頃西風(fēng)煙浪、晚云遲。
☆虞美人（二日小雨達旦，西園獨臥，寒甚不能寐，時窗前梨花將謝）
數(shù)聲微雨風(fēng)驚曉，燭影欹殘照?？统畈荒挝甯Ｃ魅绽婊ㄩ_盡、有誰看。
追尋猶記清明近。為向花前問。東風(fēng)正使解欺儂。不道花應(yīng)有恨、也匆匆?！钣菝廊耍ê撤褐郏?br>
平波漲綠春堤滿。渡口人歸晚。短篷輕楫費追尋。始信十年歸夢、是如今。
故人回望高陽里。遙想車連騎。尊前點檢舊年春。應(yīng)有海棠猶記、插花人?！钣菝廊耍ㄥ吞盟?，同吹洞簫）
綠陰初過黃梅雨。隔葉聞鶯語。睡余誰遣夕陽斜。時有微涼風(fēng)動、入窗紗。
天涯走遍終何有。白發(fā)空搔首。未須錦瑟怨年華。為寄一聲長笛、怨梅花?！钣菝廊耍ㄙ洸套右颍?br>
梅花落盡桃花小。春事余多少。新亭風(fēng)景尚依然。白發(fā)故人相遇、且留連。
家山應(yīng)在層林外。悵望花前醉。半天煙霧尚連空。喚取扁舟歸去、與君同?！顪p字木蘭花
黃花漸老。秋色欲歸還草草?；ㄏ虑捌凇；ɡ峡崭棂o踏枝。
狂酲易醒。不似舊時長酩酊。玉簟新涼。數(shù)盡更籌夜更長。
☆減字木蘭花（雪中賞牡丹）
前村夜半。每為江梅腸欲斷。淺紫深紅。誰信漫天雪里逢。
醉頭扶起。宿酒闌干猶困倚。便莫催殘。明日東風(fēng)為掃看。
☆減字木蘭花（王幼安見和前韻，復(fù)用韻答之） 粉消妝半。一曲陽春歌始斷。便覺香紅。十倍光華昔未逢?！ 罨ù灯稹＊q自風(fēng)前相枕倚。莫恨春殘。留取新詩子細看。
☆木蘭花（二月二十六日晚雨，集客湖上）
花殘卻似春留戀。幾日余香吹酒面。濕煙不隔柳條青，小雨池塘初有燕?！ 〔ü饪v使明如練?？赡温浼t粉似霰。解將心事訴東風(fēng)，只有啼鶯千種囀。
☆點絳唇（晚出山榭，春初植蘭榭側(cè)，近復(fù)生紫芝十二本） 高柳蕭蕭，睡余已覺西風(fēng)勁。小窗人靜。淅瀝生秋聽。
底事多情，欲與流年競。殘云暝。墜巾慵整。獨立芝蘭徑?！ 铧c絳唇（紹興乙卯登絕頂小亭）
縹緲危亭，笑談獨在千峰上。與誰同賞。萬里橫煙浪。
老去情懷，猶作天涯想?？浙皭潯Ｉ倌旰婪?。莫學(xué)衰翁樣。
☆點絳唇（丙辰八月二十七日雨中與何彥亨小飲）
山上飛泉，漫流山下知何處。亂云無數(shù)。留得幽人住。
深閉柴門，聽盡空檐雨。秋還暮。小窗低戶。惟有寒蛩語。
☆鷓鴣天（十二月二十二日與許干譽賞梅）
不怕微霜點玉肌。恨無流水照冰姿。與君著意從頭看，初見今年第一枝。
人醉后，雪消時。江南春色寄來遲。使君本是花前客，莫怪殷勤為賦詩?！ 铤p鴣天（元夕次韻干譽）
夾路行歌盡落梅。篆煙香細裊寒灰。云移碧海三山近，月破中天九陌開。
追樂事，惜多才。車聲遙聽走晴雷。十年夢斷鈞天奏，猶記流霞醉后杯。
☆鷓鴣天（雨后湖上看落花）
小雨初收報夕陽。歸云欲渡轉(zhuǎn)橫塘?？栈赜晟w翻新影，不見瓊肌洗暗香。
追落景，弄微涼。尚余殘淚浥空床。只應(yīng)自有東風(fēng)恨，長遣啼痕破晚妝。☆鷓鴣天（續(xù)采蓮曲）
曉日初開露未晞。夕煙輕散雨還微。暗搖綠霧游B34A戲，斜映紅云屬玉飛。
情脈脈，恨依依。沙邊空見棹船歸。何人解舞新聲曲，一試?yán)w腰六尺圍。
☆鷓鴣天（次韻魯卿大錢觀太湖）
蘭B54B空悲楚客秋。旌旗誰見使君游。凌云不隔三山路，破浪聊憑萬里舟?！ 」?，尚能留。杯行到手未宜休。新詩無物堪倫比，愿探珊瑚出寶鉤?！铤p鴣天（與魯卿晚雨泛舟出西郭，用煙波定韻）
天末殘霞卷暮紅。波間時見沒鳧翁。斜風(fēng)細雨家何在，老矣生涯盡個中。
惟此意，與公同。未須持酒祝牛宮。旁人不解青蓑意，猶說黃金寶帶重。
☆鷓鴣天 一曲青山映小池。綠荷陰盡雨離披。何人解識秋堪美，莫為悲秋浪賦詩。
攜濁酒，繞東籬。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梁范堅常謂欣成惜敗者，物之情。秋為萬物成功之時，宋玉作悲秋，非是。乃作美秋賦云。
☆水龍吟（三月十日西湖宴客作）
對花常欲留春，恨春故遣花飛早。曉來雨過，綠陰新處，幾番芳草。一片飄時，已知消減，滿庭誰掃。料多情也似，愁人易感，先催趁、朱顏老。
猶有清明未過，但狂風(fēng)、匆匆難保。酒醒夢斷，年年此恨，不禁相惱。只恐春應(yīng)，暗留芳信，與花爭好。有姚黃一朵，殷勤付與，送金杯倒。
☆水龍吟 舵樓橫笛孤吹，暮云散盡天如水。人間底事，忽驚飛墮，冰壺千里。玉樹風(fēng)清，漫披遙卷，與空無際。料嫦娥此夜，殷勤偏照，知人在、千山里。 常恨孤光易轉(zhuǎn)，仗多情、使君料理。一杯起舞，曲終須寄，狂歌重倚。為問飄流，幾逢清影，有誰同記。但尊中有酒，長追舊事，拚年年醉?！ 钋餁q（次韻兵曹席孟惠廨黃梅）
曉煙溪畔。曾記東風(fēng)面?；じc重裁翦。額黃明艷粉，不共妖紅軟。凝露臉。多情正似當(dāng)時見。
誰向滄波岸。特地移閑館。情一縷，愁千點。煩君搜妙語，為我催清宴。須細看。紛紛亂蕊空凡艷。
☆千秋歲（小雨達旦，東齋獨宿不能寐，有懷松江舊游）
雨聲蕭瑟，初到梧桐響。人不寐，秋聲爽。低檐燈暗淡，畫幕風(fēng)來往。誰共賞。依稀記得船篷上。
拍岸浮輕浪。水闊菰蒲長。向別浦，收橫網(wǎng)。綠蓑沖暝□，艇子搖雙槳。君莫忘。此情猶是當(dāng)時唱。 ☆驀山溪（百花洲席上次韻司錄董庠）
一年春事，常恨風(fēng)和雨。趁取未殘時，醉花前、春應(yīng)相許。山公倒載，日暮習(xí)池回，問東風(fēng)，春知否，莫道空歸去。 滿城歌吹，也似春和豫。爭笑使君狂，占風(fēng)光、不教飛絮。明朝酒醒，滿地落殘紅，唱新詞，追好景，猶有君收聚。 ☆清平樂 水空相映。淡碧涵千頃。素練不收寒玉鏡?！趼潆A無影?！ ±w纖與捧金杯。暗香逐舞徘徊。雪盡玉容開遍，東風(fēng)不管寒梅。
☆雨中花慢（寒食前一日小雨，牡丹已將開，與客置酒坐中戲作） 痛飲狂歌，百計強留，風(fēng)光無奈春歸。春去也，應(yīng)知相賞，未忍相違。卷地風(fēng)驚，爭催春暮雨，頓回寒威。對黃昏蕭瑟，冰膚洗盡，猶覆霞衣。
多情斷了，為花狂惱，故飄萬點霏微。低粉面、妝臺酒散，淚顆頻揮?？墒怯幸?，只應(yīng)真惜分飛。拚令吹盡，明朝酒醒，忍對紅稀。
☆南鄉(xiāng)子（池亭新成晚步）
淺碧蘸鱗鱗。照眼全無一點塵。百草千花都過了，初新。翠竹高槐不占春?！ 「鑷[墮綸巾。午醉醒來尚欠伸。待得月明歸去也，青萍。更有涼風(fēng)解送人。
☆南鄉(xiāng)子（自后圃晚步湖上）
小院雨新晴。初聽黃鸝第一聲。滿地綠陰人不到，盈盈。一點孤花尚有情?！ s傍水邊行。葉底跳魚浪自驚。日暮小舟何處去，斜橫。沖破波痕久未平。
☆南鄉(xiāng)子
數(shù)枝，喜之，為賦\\
山畔小池臺。曾記幽人著意栽。亂石參差春至晚，徘徊。素景沖寒卻自開?！ 〗^絕照瓊瑰。孤負芳心巧翦裁。應(yīng)恐練裙驚縞夜，殘杯。且放疏枝待我來。
☆卜算子（五月八日夜，鳳凰亭納涼）
新月掛林梢，暗水鳴枯沼。時見疏星落畫檐，幾點流螢小。
歸意已無多，故作連環(huán)繞。欲寄新聲問采菱，水闊煙波渺。
☆卜算子（并澗頃種木芙蓉，九月旦盛開）
曉雨洗新妝，艷艷驚衰眼。不趁東風(fēng)取次開，待得清霜晚 曲港照回流，影亂微波淺。作態(tài)低昂好自持，水闊煙波遠。
☆菩薩蠻（湖光亭晚集） 平波不盡蒹葭遠。清霜半落沙痕淺。煙樹晚微茫。孤鴻下夕陽。
梅花消息近。試向南枝問。記得水邊春。江南別后人。
☆蝶戀花
薄雪消時春已半。踏遍蒼苔，手挽花枝看。一縷游絲牽不斷。多情更覺蜂兒亂。
盡日平波回遠岸。倒影浮光，卻記冰初泮。酒力無多吹易散。余寒向晚風(fēng)驚幔?！ 钭砼钊R 公表\\
問東風(fēng)何事，斷送殘紅，便拚歸去。牢落征途，笑行人羈旅。一曲陽關(guān)，斷云殘靄，做渭城朝雨。欲寄離愁，綠陰千囀，黃鸝空語。
遙想湖邊，浪搖空翠，弦管風(fēng)高，亂花飛絮。曲水流觴，有山公行處。翠袖朱闌，故人應(yīng)也，弄畫船煙浦。會寫相思，尊前為我，重翻新句。
☆南歌子（是日微雨，過午而霽，晚遂月出，次劉無言韻） 雨惜山容斂，云矜棹影開。忽看霽色射林隈。為問湖亭清影、為誰來。
盡洗歸時路，重傾醉后杯。未應(yīng)霜雪遽相催。留得佳期猶在、共徘徊。
☆采桑子（冬至日，與許干譽、章幾道飯積善。晚歸雪作，因留小飲作）
山蹊小路歸來晚，暮雪繽紛。尊酒殷勤。邂逅相從只有君。
全家住處無人到，元在重云。此景誰分。萬玉參差更作群。
- 予監(jiān)金臺之次年，榷酒之暇，取向所錄前人詞，別寫一通，及數(shù)年來議論之涉于詞者附焉。傳不云乎：“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比舴蚰嗉埳现昭裕瑯O舞裙之逸樂，非惟違道，適以伐性，予則不敢，復(fù)用鎮(zhèn)印，紹熙四年五月，少府監(jiān)鑄，時未有，故兼河堰云。九月九日，邗城張某記。
陸務(wù)觀自制近體樂府，敘云：“倚聲起于唐之季世。”后見周文忠題譚該樂府云：“世謂樂府起于漢魏，蓋由惠帝有樂府令，武帝立樂府，采詩夜誦也?！碧圃t以仲尼文王操、伯牙水仙操、齊牧犢雉朝飛、衛(wèi)女思歸引為樂府之始。以予考之，乃賡載歌，熏兮解慍，在虞舜時，此體固已萌芽，豈止三代遺韻而已。二公之言盡矣。然樂府之壞，始于玉臺雜體。而后庭花等曲流入淫侈，極而變?yōu)橐新?，則李太白、溫飛卿、白樂天所作《清平調(diào)》、《菩薩蠻》、《長相思》。我朝之士，晁補之取《漁家傲》、《御街行》、《豆葉黃》作五七字句，東萊呂伯恭編入文鑒，為后人矜式。又見學(xué)舍老儒云：詩三百五篇可諧律呂，李唐送舉人歌鹿鳴，則近體可除也。
又，高山流水，鐘子期所作。箜篌引，霍里子高妻麗玉所作。今流水有公無渡河聲。公無渡河，因渡河溺水，援箜篌而歌之。士友郭沔，相與笑后人穿鑿云。
又，崇寧中，大樂闕征調(diào)，議者請補之。丁仙現(xiàn)曰：“音久亡，非樂工所能為，不可以妄意增。”蔡魯公使次樂工為之，末音寄殺他調(diào)。召眾工按試尚書省庭，仙現(xiàn)曰：“曲甚好，只是落韻?！?br>
又，郭沔云：“詞中仄字上去二聲，可用平聲。惟入聲不可用上三聲，用之則不協(xié)律。近體如《好事近》、《醉落魄》，只許押入聲韻。”
又，前輩論王羲之之作修禊敘，不合用絲竹管弦。黃太史謂秦少游《踏莎行》末句“杜鵑聲里斜陽暮”，不合用斜陽，又用暮。此固點檢曲盡。孟氏亦有雞豚狗彘之語，既云豚，又云彘，未免一物兩用。
又，桂有兩種，陳去非參政《清平樂》詞云：“楚人未識孤妍。離騷遺恨千年?！鄙w楚人知有椒桂耳。
又，蘇文忠《赤壁賦》不盡語，裁成《大江東去》詞，過處云：“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赤壁有五處，嘉魚、漢川、漢陽、江夏、黃州，周瑜以火敗操在烏林，《后漢書》、《水經(jīng)》載已詳悉。陸三山《入蜀記》載韓子蒼云：“此地能令阿瞞走?！眲t直指為公瑾之赤壁。又黃人謂赤壁曰赤鼻，后人取詞中《酹江月》三字名之。葉石林“睡起流鶯語”詞，平日得意之作也，名振一時，雖游女亦知愛重。帥潁日，其侶乞詞，石林書此詞贈之。后人亦取金縷二字名詞。雖然豪逸而迫近人情，纖麗而搖動閨思。二公之名俱不朽，識者盍深考焉?！ ∮?，古樂府有三息詩，杜工部用于詩，辛待制用于詞，各臻其妙。待制名棄疾。
又，辛待制《水調(diào)》首句，用鮑明遠“四坐且勿語”。今世詞，是有古腔樂府。
又，凡作文須是有綱目，如君不見三字，蘇文忠公《滿江紅》，辛待制《摸魚兒》用之。臧辛伯賀吳荊南啟亦用之。
又，秦淮?！杜R江仙》，全用錢起“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作煞句?！ ∮郑链啤端鞎越恰吩~云：“吳頭楚尾。一棹人千里。休說舊愁新恨，長亭樹、今如此?；掠挝崂弦?。玉人留我醉。明日落花寒食，得且住、為佳耳?！庇妙侓敼程疤鞖馐馕醇?，汝定成行否”。寒食只數(shù)日間，得且住為佳耳。
又，晁次膺裁林君復(fù)“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作《水龍吟》，中段三句云：“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月明清淺?！薄 ∮?，秦淮海詞，古今絕唱，如《八六子》前數(shù)句云：“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還生?！弊x之愈有味。又李漢老《洞仙歌》云：“一團嬌軟，是將春揉做，撩亂隨風(fēng)到何處。”此有腔調(diào)散語，非工于詞者不能到。毛友達可詩“草色如愁滾滾來”，用秦語。
又，韋壽隆有能詩聲。族子能謙調(diào)四安稅，因部使者市炭，不順其意，至索印紙，即書詞于印紙云：“風(fēng)清日晚溪橋路。綠暗搖殘雨。閑亭小立望溪山。畫出明湖深秀，水云間。漫郎疏懶非真吏。欲去無深計。功名英雋滿凌煙。省事應(yīng)須，速上五湖船。”雖列薦于朝，僅分司數(shù)月耳。
又，沉端節(jié)字約之，元夕《探春令》云：“舊家元夜，追隨風(fēng)月，連宵歡宴。被那懣引得，滴流流地，一似蛾兒轉(zhuǎn)。而今老大心情懶。燈下幾曾忺看。算靜中惟有，窗間梅影，合是幽人伴?！比罩痢陡谢识鳌吩~：“和氣靄微霄，黃云飄轉(zhuǎn)。東閣觀梅負詩眼。滿斟綠酒，唱個曲兒親勸。愿從今日去，長相見。寶幄歡濃，玉爐香軟。彼此宜冬鎮(zhèn)長健。繡床兒畔。漸漸日遲風(fēng)暖。告他事事，底饒一線。”用俗語而婉麗。周文忠公，干道丁亥游山，經(jīng)從蕪湖，時約之為宰，以詩編謁文忠，文忠謝以詩：“令君到處即文場。未怕簿書期會忙。神術(shù)有時朝賜履，賡歌無路贊垂裳。彭州篇什元飛動，工部交游更老蒼。自古詩人貴磨琢，試看淇澳詠文章。”文忠期待，可謂厚矣。
又，徐干臣侍兒既去，作轉(zhuǎn)調(diào)《二郎神》，悉用平日侍兒所道底言語。史志道與干臣善，一見此詞，蹤跡其所在而歸之。使魯直知此，與之同時，“可惜國香天不管，隨緣流落小民家”之句無從而發(fā)也。
又，《香奩集》，唐韓偓用此名所編詩，南唐馮延巳亦用此名所制詞，又名陽春。偓之詩淫靡，類詞家語。前輩或取其句，或剪其字，雜于詞中。歐陽文忠嘗轉(zhuǎn)其語而用之，意尤新。
又，康伯可《曲游春》詞頭句云：“臉薄難藏淚，恨柳風(fēng)不與，吹斷行色?！毕e之意已盡。辛幼安《摸魚兒》詞頭句云：“更能消幾番風(fēng)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之意亦盡。二公才調(diào)絕人，不被腔律拘縛。至“但掩袖，轉(zhuǎn)面啼紅，無言應(yīng)得”與“閑愁最苦。休去倚危闌，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其惜別惜春之意，愈無窮。頃見范元卿杜詩說，載上韋左丞一詩，假如大宅第，自廳而堂，自堂而房，悉依次序，便不成文章。前二詞不止如范所云，而末后余意愈出愈有，不可以小伎而忽焉。韓子蒼茶筅子絕句：“籊籊干霄百尺高。晚年何事困鉛刀。看君眉宇真龍種，猶解橫身戰(zhàn)雪濤。”此從竹之初生，及作筅子，以至點瀹，四句中包括得盡，此其所以高妙。
又，辛幼安《祝英臺》云：“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又不解和愁歸去?！蓖蹙瘛蹲Ｓ⑴_》云：“可堪妒柳羞花，下床都懶，便瘦也教春知道。”前一詞欲春帶愁去，后一詞欲春知道瘦，近世春晚詞，少有比者。杜少陵獨步尋花第二首云：“稠花亂蕊裹江濱。行步欹危實怕春。詩酒尚堪驅(qū)使在，未須料理白頭人?！睂嵟麓?，可見春累次歸，使人愁，使人瘦，欲留連不得。坡翁云：“花應(yīng)羞上老人頭?！币馑加乳L。
又，李義山《錦瑟》詩云：“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弊x此詩俱不曉。蘇文忠公云：“此出古今樂志。錦瑟之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聲也，適怨清和?？祭钤姟f生曉夢迷蝴蝶’，適也?！鄞盒耐卸霹N’，怨也?！疁婧Ｔ旅髦橛袦I’，清也?！{田日暖玉生煙’，和也。”孫仲益為錫山費茂和說蘇文忠公《水龍吟》，曲盡詠笛之妙。其詞曰：“楚山修竹如云，異材秀出千林表”，笛之地也?！褒堩毎爰簦P膺微漲，綠肌勻繞”，笛之材也?！澳韭浠茨?，雨晴云夢，月明風(fēng)裊”，笛之時也?！白灾欣刹灰姡敢寥ズ?，知辜負、秋多少”，笛之怨也?！奥劦缼X南太守，后堂深，綠珠嬌小”，笛之人也?！熬_窗學(xué)弄，梁州初遍，霓裳未老”，笛之曲也?！敖勒骱瑢m，泛商流羽，一聲云杪”，笛之聲也?！盀槭咕幢M，蠻煙瘴雨，作霜天曉”，笛之功也。予恐仲益用蘇文忠讀錦瑟詩，以釋《水龍吟》耳。劉貢父云：“錦瑟是令狐楚家青衣名?！痹S彥周云：“令狐楚侍兒能彈此曲，詩中四句，狀此景也?！?br>
周泳先輯本，辛待制《摸魚兒》，魚作漁，漫郎政懶非真吏，真作其，燈下幾曾忺看，忺作炊，轉(zhuǎn)面啼紅，面作面面，皆誤記也。又蘇文忠《赤壁賦》一則，與葉石林睡起流鶯語一則，應(yīng)從文淵閣本，并作一則為是。圭璋記。
- 楔子
?。_末扮孛老同卡兒、旦兒、正末郭成上）（孛老詩云）急急光陰似水流，等閑白了少年頭。月過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老漢是郭二，蒲州河中府人氏。嫡親的四口兒家屬。婆婆王氏，孩兒郭成，媳婦兒李幼奴。我孩兒幼習(xí)經(jīng)史，學(xué)成滿腹文章。我可為甚么不著他應(yīng)舉去？只因我家祖代不曾做官，恐沒的這福分，不如只守著農(nóng)莊世業(yè)，倒也無榮無辱。不意孩兒偶然得了一個惡夢，去尋那賣卦先生，叫做“開口靈”，整整要一分一卦。他道：“此卦有一百日血光之災(zāi)，只除千里之外，可以躲避”。因此連日面帶憂容，怎生是好？（卜兒云）孩兒，常言道：“陰陽不可信，信了一肚悶。”你信他做甚么？（正末云）父親、母親，他叫做“開口靈”，占的無有不驗，無有不準(zhǔn)。
您孩兒想來，要帶了媳婦，同到京城去。一來進取功名，二來躲災(zāi)避難。只望父親容許。（孛老云）孩兒，既然你要去，我與你一件寶物。若是得了官便罷，若不得官呵，有我這祖?zhèn)魅吜粝碌囊粋€生金閣兒，你將的去，則憑著這生金閣上，也博換得一官半職回來也。（正末云）父親，與您孩兒試看咱。（孛老云）婆婆將來。（卜兒拿砌末科，云）老的，兀的不是？（孛老做接科，云）孩兒，這個便是生金閣兒。（正末云）
父親，這生金閣兒，有甚么好處？（孛老云）孩兒，你不知道，把這生金閣兒，放在那有風(fēng)處，仙音嘹亮。 若無風(fēng)呵，將扇子扇動他，也一般的聲響，豈不是件寶貝？（正末云）父親，您孩兒不信，須做與孩兒看咱。（孛老云）孩兒，你既不信，我把扇子扇動你聽。
（做扇動響科）（正末云）是好寶物也。大嫂收了者，則今日好日辰，辭別了父親、母親，便索長行也（做拜辭科）（卜兒云）孩兒，一路上小心在意者。（正末唱）
「仙呂」「賞花時」一來我應(yīng)舉京師赴選場，二來我為遠去他鄉(xiāng)躲禍殃，（卜兒云）孩兒也，俺子母每今日別去，不知何日相見？到得京師，你則著志者。（正末唱）就拜辭了老爹娘。非是您孩兒自夸得這自獎，我若是不富貴，可兀的不還鄉(xiāng)。
（正末同旦下）（孛老云）孩兒去了也，俺老兩口兒無甚事，只是關(guān)著門過日子便了。（詩云）離別苦難禁，平安望寄音。雖無千丈線，萬里系人心。（同下） 第一折
（凈扮龐衙內(nèi)領(lǐng)隨從上，詩云）花花太歲為第一，浪子喪門世無對。聞著名兒腦也疼，只我有權(quán)有勢龐衙內(nèi)。小官姓龐名績，官封衙內(nèi)之職。我是權(quán)豪勢要之家，累代簪纓之子。我嫌官小不做，馬瘦不騎，打死人不償命。若打死一個人，如同捏殺個蒼繩相似。
平生一世，我兩個眼里，再見不得這窮秀才。我若是在那街市上擺著頭踏，倘有秀才沖著我的馬頭，一頓就打死了。若到人家里，見了那好古玩好器皿，琴棋書畫，他家里倒有，我家里倒無，教那伴當(dāng)每借將來，我則看三日，第四日便還他，我也不壞了他的。但若是他同僚官的好馬，他倒有，我倒無，著那伴當(dāng)借將來，則騎三日，第四日便還他，我也不壞了他的。人家有好宅舍，我見了他家里倒有，我家里倒無，搬進去則住三日，第四日就搬了，我也不曾壞了他的。便好道未見其人，先觀使數(shù)。我這兩個小的，是我心腹人，一個叫做張龍，一個叫做趙虎。我心間的事，不曾說出來，他先知道了。這兩個小的，好生的聰明。
只是我做著衙內(nèi)，偏生一世里，不曾得個十分滿意的好夫人。今日紛紛揚揚，下著這一天瑞雪。坐在家里吃酒，可也悶倦，直至郊野外，一來打獵，二來就賞雪。下次小的每，安排些紅干臘肉，春盛擔(dān)子，兒小鷂，粘竿彈弓，花腿閑漢，多幾匹從馬，郊外打獵走一遭去。（下）（丑扮店小二上，詩云）曲律竿頭懸草，綠楊影里撥琵琶。高陽公子休空過，不比尋常賣酒家。自家是個賣酒的。今日風(fēng)又大雪又緊，少不的也有要買酒蕩寒的。我開開這酒鋪，燒的這鏇鍋兒熱，看有甚么人來？（正末同旦兒上）（正末云）小生姓郭名成。自離了父母，與渾家進取功名，來到這半途中，染了一場凍天行的病證，方才較可。天那，怎又紛紛揚揚，下著這大雪。那里是國家祥瑞？偏生是我上路的對頭。大嫂，你且打起精神行動些。（旦兒云）好大雪也。（正末唱）
「仙呂」「點絳唇」則我這口內(nèi)嗟吁，腹中憂慮。離家去，可又早一月多余，則我這白發(fā)添無數(shù)。
?。ǖ﹥涸疲┬悴牛牍艁硪灿形从龅娜?，這般受苦么？（正末唱）
「混江龍」想前賢不遇，我便似阮嗣宗慟哭在窮途。早知道這般的擔(dān)驚受恐，我可也圖甚么衣紫拖朱？每日慵將書去習(xí)，逐朝常把藥的那來扶。我這剛移足趾，強整身軀，滑七擦爭些跌倒，戰(zhàn)篤速直恁艱虞。天也，我如今整三十，可著我半路里學(xué)那步？（旦兒云）秀才，你掙些著。（正末唱）但只見黑漫漫同云黯淡，白茫茫瑞雪模糊。
（旦兒云）秀才，似這般大雪，我和你尋個村房道店，買些酒食蕩寒也好那。（正末云）大嫂說的是。只此處沒有村店，且到前途去再看來。（唱）
「油葫蘆」亂紛紛扯絮綿空內(nèi)舞，疏剌剌風(fēng)亂鼓，寒凜凜望長天一色粉妝鋪。遠迢迢遇不著個窮親故，急煎煎覓不見個荒村務(wù)。我身上衣又單，腹中食又無，可甚么“書中自有千鐘粟”？（旦兒云）秀才，似這般身上單寒，肚中饑餒，如之奈何？（正末唱）沒來由下這死工夫。
（旦兒云）秀才，你到的帝都闕下，博得一官半職，改換家門，也不枉了受這場苦楚。（正末唱）
「天下樂」想刺股懸頭去讀書，則我這當(dāng)也波初，自付，怕不的滿胸中藏他萬卷余。又不曾上春官顯姓名，又不曾向皇家請俸祿，哎，也干著了忍三冬受盡苦。
?。ǖ﹥涸疲┬悴牛鲋@等風(fēng)雪，那里避一避咱？
（正末云）大嫂，咱到這里人生面不熟，投奔誰的是？ 遠遠望見一個酒務(wù)兒，且到那里避一避風(fēng)雪，慢慢的入城去來。（做問科，云）小二哥，有酒么？（店小二云）官人，請里面坐，有酒。（正末同旦兒入店科）
（正末云）打二百長錢酒來。（店小二云）理會的。官人，酒在此。（正末云）大嫂，俺慢慢的飲一杯酒。（旦兒云）道一會兒風(fēng)雪較小了些兒也。（正末飲酒科，云）大嫂，這一會才覺的有些兒暖和哩。（旦兒云）秀才，我和你離了家鄉(xiāng)，在這里吃酒，不知父母家中，怎生想念我和你也？（衙內(nèi)領(lǐng)隨從上，云）小官龐衙內(nèi)，來到這郊野外，是好眼界也呵。這雪越下的大了，遠遠的那雪影兒里，一個小酒店兒，就避一避雪。小的，喚那賣酒的來。（隨從云）賣酒的，衙內(nèi)喚你哩。
?。ǖ晷《疲┯?、有、有。（見科云）孩兒是賣酒的。
（衙內(nèi)云）兀那廝，你認的我么？（店小二云）孩兒每不認的。（衙內(nèi)云）則我便是權(quán)豪勢要的龐衙內(nèi)。（店小二云）孩兒每知道了。（隨從云）你這廝，不早來迎接，討打吃。（衙內(nèi)云）小的每休打，著他收拾下干凈閣子兒，等我喝幾杯酒去。（店小二云）理會的。（店小二向正末科，云）秀才，你且躲在一壁，這個爺不比別的，他是個衙內(nèi)，打死人不償命。我打掃的這所在，干干凈凈了。（見科，云）爺，打掃的閣子干凈了也。（衙內(nèi)云）我兒，你也有福。我一腳驀過你家來，你家里九祖都生天哩。我不吃你那酒。小的每，釃我的酒來與他吃。（隨從云）有酒。（店小二吃酒科）（衙內(nèi)云）我這酒比你的酒如何？（店小二做嘴臉科，云）
這酒比我家的越酸了。（隨從云）咄?。ㄑ脙?nèi)云）你釃那酒來我吃。（店小二云）理會的。酒到。（做飲酒科）
?。ㄕ┰疲┐笊?，你看這人是好受用也呵。（唱）
「金盞兒」我則見他人馬鬧喧呼，這人物不尋俗。一群價飛鷹走犬相隨逐，都是些貂裘暖帽錦衣服。雖不見門排十二戟，戶列入椒圖，你覷那金牌上懸銅虎，玉帶上掛銀魚。
?。ㄔ疲┐笊?，我想那壁是個大人的動靜。我將這寶物獻與他咱，愁甚么不得官做？（旦兒云）秀才，他不知是甚么人，則怕不中么。（正末云）不妨事，我問那小二哥咱。小二哥，那壁是個甚么人？（店小二云）你這個秀才，低說些。你還不知道哩，他是權(quán)豪勢要的龐衙內(nèi)，打死人不償命。你問他怎的？（正末云）則他是龐衙內(nèi)，我央及你咱。（店小二云）你有甚么話說？（正末云）你說去，這里一個秀才，有件稀奇寶貝，獻與大人。（店小二云）則怕不中么？（正末云）不妨事。
（店小二見衙內(nèi)跪科，云）爺，那壁有個秀才，要將著件寶貝來獻與爺。（衙內(nèi)云）這廝敢不是我這里人么？
他不知道我的性兒？躲也躲不迭哩。他要來見我，著他過來。（店小二向正末云）秀才，爺著你過去哩。
（正末做見科）（衙內(nèi)云）兀那秀才，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誰？（正末云）小生姓郭名成。（衙內(nèi)云）你可家住在那里？（正末唱）
「醉扶歸」小生呵，家住在河中府。（衙內(nèi)云）曾學(xué)甚么武藝來？（正末唱）幼年間讀幾行圣賢書。（衙內(nèi)云）這等，你可怎么不做官？（正末唱）則為我運拙時乖天不與，（衙內(nèi)云）可知則是一個窮秀才。（正末唱）甘分守窮活路。
?。ㄑ脙?nèi)云）你家里有甚么人？（正末唱）拜辭了年高的父母，（衙內(nèi)云）你如今往那里去？（正末云）我一徑的取應(yīng)往梁園去。
?。ㄑ脙?nèi)云）這廝要應(yīng)舉去的。你要來見我，有甚么勾當(dāng)？（正末云）大人，小生有一件寶貝，獻與大人。
?。ㄑ脙?nèi)云）你有甚稀奇寶物？（正末云）是個生金閣兒。
?。ㄑ脙?nèi)云）哦，則是個生金閣兒。兀那秀才，你不知道我那庫里的好玩器，有妝花八寶瓶，赤色珊瑚樹，東海蝦須簾，荊山無瑕玉，瞻天照星斗，沒價夜明珠，光燦燦玻璃盞，明丟丟水晶盤，那一件寶物是無有的？
休說你這生金閣兒，便是純金蓋一間大房子也有哩。
你那件兒有甚么奇異處，叫做寶貝？（正末云）大人，這生金閣兒不打緊，若放在有風(fēng)處吹動，仙音嘹亮；若在無風(fēng)處，將扇子扇動，也一般的聲響。豈不是個寶貝？（衙內(nèi)云）我不信，你將的來，我試看咱。（正末云）大嫂，將那生金閣兒來。（旦兒云）秀才，則怕不中么？（正末云）不妨事。（旦兒云）這等，你將的去。（正末獻砌末科，云）大人，則這個便是生金閣兒。（衙內(nèi)云）拿一把扇子來扇動者。（正末做扇，細樂響科）（衙內(nèi)云）是好一件寶貝也。（正末云）大人，小生豈敢說謊？（唱）
「金盞兒」聽小生說從初，（衙內(nèi)云）可也端的少有。（正末唱）這寶貝世間無，（衙內(nèi)云）你可那里得來？（正末唱） 俺家里祖?zhèn)魅吚问杖?。（衙?nèi)云）你可要多少錢鈔？（正末唱）我也不求厚賂，但遂意，便沽諸。（衙內(nèi)云）我與你些綾羅段匹換的么？（正末唱）也不要綾羅段匹，（衙內(nèi)云）
與你些寶貝金珠可好？（正末唱）也不要寶貝共金珠。（衙內(nèi)云）你都不要，可要些甚么？（正末唱）小生只博個小前程來帝里，便也好將名分入鄉(xiāng)閭。
?。ㄑ脙?nèi)云）料著這廝的文章，也不濟事，則憑著那件寶貝，要做個官。兀那秀才，你則要做官，這個也不打緊。我與今場貢主說了，大大的與你個官做。小的每，便寫個帖兒，寄與今場貢主去。說是我說來，就捎一個官兒與他做。（正末云）多謝了大人。小生有一個丑渾家，著他拜謝大人。（衙內(nèi)云）你的渾家，要來見我，敢不中么？既是這等，看你的面皮，著他過來。（正末做向旦兒科，云）大嫂，我將那寶貝獻了，大人許我一個官也。你過去，把體面拜謝大人者。（旦兒云）既然這等，我和你謝去來。（相見科）大人，受取妾身幾拜咱。（做拜科）（衙內(nèi)云）免禮、免禮。這渾家十分標(biāo)致，便好道：巧妻常伴拙夫眠。兀那秀才，你有下處么？（正末云）小生無下處。則才到的這酒務(wù)兒里避雪哩。（衙內(nèi)云）小的每，將兩匹馬來，與他騎著，跟著我私宅里去來。（正末云）既然衙內(nèi)帶挈，俺一同去來。（同下）（店小二云）整整打攪了我一日，酒也賣不的，你看我這等造化？（詩云）今日買賣十分苦，可可撞見大官府。一個錢兒賺不的，不如關(guān)門學(xué)擂鼓。（下） ?。ㄑ脙?nèi)同隨從再上，云）小的每，打掃前后廳堂，把那名人書畫，掛將起來，擺上那玩好器皿，著金壺里釃著熱酒，鋪開那錦繡褥，將好臺盞來，請過那秀才來者。（小廝云）理會的。（做喚科，云）秀才，爺請。（正末同旦兒上，云）大嫂，衙內(nèi)有請，俺同過去見大人來。（做見科）（衙內(nèi)云）兀那秀才，我是個小人家兒，你休笑話。（正末云）量小生有何德能，著衙內(nèi)如此般張筵管待。（唱）
「后庭花」我則見錦在床上鋪。（衙內(nèi)云）小的每放下那氈簾來。（正末唱）兀那氈簾向門外簌。（衙內(nèi)云）炭火上燒著羊肉者。（正末唱）我見他獸炭上燒羊肉。（衙內(nèi)云）
把酒釃熱者。（正末唱）金杯中泛醑。（衙內(nèi)云）我見你是個讀書的人，因此上敬你。（正末唱）小生則是一寒儒。
?。ㄑ脙?nèi)云）我和你做個親屬。（正末唱）怎敢與衙內(nèi)認為親屬？量小生有甚福，感衙內(nèi)相盼顧。（衙內(nèi)云）我說的話，你可依的我么？（正末唱）但道的都應(yīng)付，（衙內(nèi)云）你可不要推阻。（正末唱）并不敢推共阻。（衙內(nèi)云）你的渾家，與我做個夫人，我替你另娶一個，你意下如何？（正末唱）
他、他、他，從頭兒說事故，就、就、就，唬的我麻又酥，道、道、道，別求個女艷姝，待、待、待，打換我這丑媳婦，我、我、我，這面不搽頭不梳，那、那、那，有甚的中意處？ ?。ㄑ脙?nèi)云）好共歹，我務(wù)要換了你的。（正末唱） 「青哥兒」哎，你怎生的喬為喬為胡做？可不道敗壞風(fēng)俗？（衙內(nèi)云）我要你渾家與我做個夫人，打甚么不緊？這等推三阻四的。（正末唱）你原來好模樣倒有這般心歹處，便待要拆散妻夫，鳳只鸞孤。（衙內(nèi)扯正末科，云）你這廝不肯，我更待干罷那？（正末唱）他將我這衣領(lǐng)揪，（衙內(nèi)云）你若不與我，我著你目下就死。（正末唱）就著我目下身殂，我則索禱告天乎，可憐我無辜，放聲啼哭。（衙內(nèi)云）好歹將這媳婦與我做個夫人罷。（正末唱）哎，不爭將并頭蓮磣可可的帶根除，著誰人養(yǎng)活俺那生身父！ ?。ㄑ脙?nèi)云）這廝好生無禮。小的每，拿大鐵鎖鎖在馬房里，扶著他那渾家后堂中去。（隨從做拿科，云） 理會的。郭成，你休言語，枉送了你性命。（正末哭科）（唱）
「賺煞」罷、罷、罷，怎干休，難分訴，世做的馮河暴虎，赤緊的先要了我這希奇無價物，又生出百計虧圖。哎，你個潑無徒，膽大心粗。俺夫妻每負屈銜冤誰做主？你強奪了花枝媳婦，又將咱性命屠毒，（帶云）哎，早知今日，我不帶的渾家出來也罷。（唱）方知道“美女累其夫”。
（下）
?。S從云）爺，那郭成拿的去，鎖在后槽亭柱上哩。（衙內(nèi)云）我那里郭成的渾家？這等生的風(fēng)流，長的可喜，正好與我做個夫人。他來的路兒，可也遠了，多把些肥皂與他洗了臉，再搽些胭粉，換些錦繡衣服，在后堂中安排酒肴，慶賀新得的夫人。天阿，也是我一點好心，與我這條兒糖吃。（詩云）此生無分得嬌容，一床錦被半條空。今朝奪取良人婦，后堂慶喜吃三鐘。（隨從云）還要分付后槽，將這廝收的好者，不要等他溜了。（同下）
第二折
?。ㄑ脙?nèi)領(lǐng)隨從上，云）某龐衙內(nèi)。歡歡喜喜，拾得一個郭成的渾家，待要做了夫人，誰想他不著趣，百般的不肯。就我看，我這嘴臉，盡也看的過。你道我臉上搽粉，你又不搽粉那？我家中有個嬤嬤，是我父親手里的人，他可也看生見長我的。如今著他去勸化，不怕不聽。小的每，與我喚將嬤嬤來者。（隨從做喚科，云）嬤嬤，爺喚哩。（正旦扮嬤嬤同兒上，云）
老身是龐衙內(nèi)家的嬤嬤。衙內(nèi)呼喚，須索走一遭去。
這個是老身的孩兒，喚做福童，他父親不幸早年亡過?！ 「Ｍ阋獙W(xué)里去，我與你這把鑰匙。你若尋我時，到花園里來尋我便是。（兒云）我孩兒，你道將著這把鑰匙，揣在袖兒里，要尋你時，只在后花園里。如今我學(xué)里去也。（下）（正旦云）老身自幼在龐府，看生見長這個衙內(nèi)，非是一日也呵。（唱） 「越調(diào)」「斗鵪鶉」則他這兔走烏飛，寒來暑往，春日花開，可又早秋天月朗，斷送了光陰，消磨了世況。我如今年紀(jì)老，發(fā)蒼，我做不的重難的生活，只管幾件輕省的勾當(dāng)。
「紫花兒序」早辰間放開倉庫，晌午里綽掃了花園，未傍晚我又索執(zhí)料廚房。小丫鬟忙來呼喚，道衙內(nèi)共我商量。
豈敢行唐？大走向庭前去問當(dāng)。（正旦做見衙內(nèi)科）（唱）
哥哥，你有何明降？對老身至尾從頭，說短論長。
?。ㄔ疲└绺绾魡纠仙韥?，有何事干？（衙內(nèi)云）嬤嬤，喚你來別無甚事。我大茶小禮，三媒六證，親自娶了個夫人，他百般的不肯隨順我。你勸他一勸。勸的他回心轉(zhuǎn)意，我自有重重的賞你。（正旦云）哥哥你放心者，老身到那里，不消三言兩句，管教他隨順哥哥便了。（衙內(nèi)云）我這夫人，有些拗。嬤嬤，你須放出那蒯通般舌來才好。（正旦唱）
「小桃紅」老身非敢自夸強，我不比那蒯通無名望。（衙內(nèi)云）我禮拜磕頭，央及你波。（衙內(nèi)做拜科）（正旦唱）
呀、呀、呀，何須的禮拜磕頭把咱央？（衙內(nèi)云）好奶奶，沒奈何，好生勸他一勸。（正旦唱）直恁般痛著忙，就待要安排共宿芙容帳。憑著我甜話兒廝搪，更將些美情兒相向。
哥哥也，你穩(wěn)情取金殿鎖鴛鴦。（同下）
?。ǖ﹥荷希娫疲┨煜氯藷?，盡在我心頭。渾如秋夜雨，一點一聲愁。妾身是郭成的渾家李幼奴。有龐衙內(nèi)強要了我生金閣兒，又逼我為妻，將俺男兒郭成，鎖在馬房里。天那，好煩惱殺我也。（正旦上，云）此間是他臥房門首。（做入見旦兒科，云）姐姐，萬福。（旦兒云）嬤嬤萬福。（正旦云）姐姐，我問你咱：俺衙內(nèi)，大財大禮，娶將你來，指望百年偕老。
你只是不肯隨順，可是為何？（旦兒云）嬤嬤，你那里知道我心中的冤枉也？（正旦云）姐姐，你差了也。
（唱）
「憑欄人」則這女聘男婚禮正當(dāng)，你兩下和諧可著人贊揚。哎，你個女艷妝，你心中可怎不思想？
（旦兒云）嬤嬤，你怎知道？我那里是大財大禮娶的？我本是郭成的渾家，有龐衙內(nèi)強要了我生金閣兒，又逼我為妻，將俺丈夫鎖在馬房里。嬤嬤？你可知道我這等冤枉也?。ㄕ┰疲┠闳舨徽f，我怎生得知？難道有這等事？（唱）
「鬼三臺」聽的他言分朗，唬的我魂飄蕩。姐姐也，你怎生則撞入天羅地網(wǎng)？俺那廝驢狗兒一片家狠心腸，有誰人好來阻當(dāng)？（旦兒云）嬤嬤，我今日不曾看見丈夫，多敢殺壞了。兀的不痛殺我也。（正旦唱）你道他昨來個那堝兒里殺壞了范杞梁，今日個這堝兒里沒亂殺你女孟姜。（旦兒云）嬤嬤，我待要尋一個大大的衙門，告他去哩?。ㄕ┏┠愦星曉?，姐姐也，誰敢便收詞接狀？ （衙內(nèi)同隨從打聽科）（旦兒做哭科，云）哎喲，天也。（正旦唱）
「寨兒令」我見他痛感傷，淚汪汪，（旦兒云）當(dāng)初只為我生的風(fēng)流，長的可喜，將我男兒陷害了性命，撾了我這面皮罷。（正旦云）哎喲，可惜了也。（唱）水晶般指甲兒撾破面上。（衙內(nèi)同隨從做聽科）（正旦唱）俺那廝少不的落馬身。不久淪亡，他可便遭賊盜值重喪。
「幺篇」多不到半月時光，餐刀刃親赴云陽，高桿首吊脊梁，木驢上碎分張，渾身的害么娘碗大血疔瘡?！ 。ㄑ脙?nèi)做咳嗽科）（正旦唱）
「金蕉葉」是誰人村聲潑嗓？他壁聽在門兒外廂。（旦兒做驚科，云）嬤嬤，窗兒外有人咳嗽。（正旦唱）姐姐也，你且休慌心勞意攘，我可便自把那言詞說上。
?。ㄑ脙?nèi)做見正旦科，云）！我養(yǎng)著你個家生狗，倒向著里吠。直被你罵的我好也。（正旦唱） 「調(diào)笑令」息怒波宰相，聽老身說行藏。（衙內(nèi)云）你還說甚的？可敢再罵我么？（正旦云）哥哥，我不曾說甚來？
?。ǔ┪业朗浅逋跫恼Z巫山窈窕娘，也不須遮遮掩掩妝模樣，早共晚準(zhǔn)備下雨席云床。（衙內(nèi)云）你道不罵我，恰才我都聽的了也。（正旦唱）我道您哥哥也，在城中第一家財帛廣，還有那鴉飛不過的田地池塘。 ?。ㄑ脙?nèi)云）小的每，這老賤才罵了我許多，還待賴哩。拿繩子來捆了，丟在八角琉璃井里去。（隨從云）
理會的。（隨從做腰里取繩子捆科，云）嬤嬤，你也不要怨我，自家討死吃。（旦兒云）嬤嬤，兀的不痛殺我也。（正旦云）姐姐，等我那孩兒來時，著他與我報仇。天也，誰來搭救我咱？（唱）
「收尾」罷、罷、罷，我倒做了耕牛為主遭鞭杖，啞婦傾杯反受殃。有一日包待制到朝堂，哥哥也，我則怕泄漏了天機白破你那謊。（同旦兒下）
?。S從做丟科，云）撲冬，丟下去了，再搬下井欄石往下壓著，省的那尸首浮起來。嬤嬤，你倒好了，也落的一個水葬哩。（做回話科，云）爺，小的每把嬤嬤著繩子捆了，丟在八角琉璃井里死了也。（衙內(nèi)云）
這嬤嬤便死了，還有郭成哩，一發(fā)拿來，就在他渾家根前，著銅鍘切了頭者。（隨從云）理會的。郭成，你的渾家送了我衙內(nèi)便罷了，你百忙里不肯，如今著我來鍘了你頭哩。趙虎，你揪著頭發(fā)，我提起這銅鍘來。 磕叉，（做跌倒科，云）哎喲，唬殺我也。（郭成做倒地復(fù)起來跑下）（隨從做驚科，見衙內(nèi)云）爺，怪事！
怪事！只見日月交食，不曾見轆軸退皮。爺著小廝每把郭成拿在那馬房里，對著他渾家面前，他便按著頭，我便提起銅鍘來。可叉一下，刀過頭落，那郭成提著墻，跳過頭去了。（衙內(nèi)云）！怎么提著墻，倒跳過頭去了？（小廝云）呸！是提著頭，跳過墻去了。（衙內(nèi)云）強魂、強魂，休要大驚小怪的。不妨事，明日是正月十五日，賞元宵，多著些伴當(dāng)每，拿著些棍棒，跟著我賞元宵去來。（同下）
第三折
?。ㄉ缁稹⒐臉窋[開科）（外扮老人里正同上，云）
老漢王老人，這個是劉老人。時遇元宵節(jié)令，預(yù)賞豐年，城里城外，不論官家民戶，都要點放花燈，與民同樂。老的，咱每做火兒看燈，走一遭去來。（做看燈科）（衙內(nèi)領(lǐng)隨從上，云）今日是元宵節(jié)令，小的每隨俺看燈耍子去。（魂子提頭沖上，打科）（衙內(nèi)做慌，云）那里這個鬼魂打?qū)恚亢门氯艘?。走！走！走！ ?。ㄏ拢ɑ曜幼汾s，老人、里正、社火、鼓樂同眾慌下）
?。ㄑ脙?nèi)再上，云）小的每，這鬼魂好狠哩。我們這等跑，他倒越追上來。走！走！走?。ɑ曜釉偕馅s科）
（衙內(nèi)云）這鬼魂又趕將來了?；⑽乙?，小的每，扶著我回去罷，這燈也看不成了。（下）（店小二上，詩云）買賣歸來汗未消，上床猶自想來朝。為甚當(dāng)家頭先白？曉夜思量計萬條。自家是個賣酒的，在此處開著個酒店，但是那南來北往，做買做賣，推車打擔(dān)，都來我這店里買酒吃。今日早把這鏇鍋兒燒的熱些，等那買酒的人來，好蕩與他吃。（老人、里正謊上，云）走、走、走，如今那沒頭鬼不來了。老的，我們有了這些年紀(jì)，眼里并不曾見這怪異，險些兒被他嚇?biāo)?。我們且到這酒店里吃幾杯酒，定一定膽。店小二，我們要買酒吃的，打二百長錢酒來。（店小二云）有、有、有，新的美酒。老的，請里面坐。（老人云）恰才漸漸喘息定了，慢慢的吃幾杯兒。（正末扮包拯便衣領(lǐng)張千上，云）老夫姓包名拯，字希仁，乃廬州金斗郡四望鄉(xiāng)老兒村人氏，官封龍圖閣待制，正授南衙開封府尹之職。奉圣人的命，著老夫西延邊賞軍回來。
時遇上元節(jié)令，紛紛揚揚，下著國家祥瑞。張千，分付頭踏，遠遠的在前面自去，等我在后慢慢行者。（唱）
「南呂」「一枝花」我可便上西延離汴京，押衣襖臨京兆。我也不辭年紀(jì)老，豈憚路途遙？想著宰相官僚，請受了這千鐘祿難虛耗，怎不的秉忠心佐圣朝。今日在鷺仙班，到后來圖寫上麒麟畫閣。
「梁州第七」我也則為那萬般愁?？M心上，兩條恨不去眉梢，急回身又遇著新春到。我只見寒梅晚謝，凍雪初消。傍幾家兒村雞啞啞，隔半程兒野犬。妝點來則恁的景物蕭條，可不道有丹青也便巧筆難描。我、我、我，看了些青滲滲峻嶺層巒，是、是、是，行了些黃穰穰沙堤得這古道，呀、呀、呀，兀良，早過了些碧澄澄野水橫橋。歸來路杳，裊絲鞭羨殺投林鳥。薄暮也，在荒郊，怎當(dāng)這疲馬西風(fēng)雪正飄，說不盡寂寥?！ 。◤埱г疲┫喙?，風(fēng)又大，雪又緊，遠遠的有個酒務(wù)兒，略避一避風(fēng)雪，就買些酒吃，可不好也？（正末云）張千，你說的是，兀的不是個酒務(wù)兒（唱）
「牧羊關(guān)」草刷兒向墻頭挑，醉八仙壁上描，蓋造的瀟灑清標(biāo)，寫著道：“酒勝西湖，店欺著東閣?！保◣г疲┛茨氵@村野去處，有甚么整齊的？（唱）止不過瓦缽內(nèi)斟村釀，那里有金盞內(nèi)泛羊羔。你待寫著大樣兒留人醉，我道不飲呵，可便從他來酒價高。
?。ㄔ疲埱В恿笋R者。（張千云）牢墜鐙。（正末見店小二）（張千做打小二科，云）賣酒的，快打掃干凈閣子兒，釃熱酒來，把馬牽到后頭，與我細切草爛煮料，把馬喂著，不要塌了膘。你若著人偷了鞍子，剪了馬尾去，我兒也，你眼睫毛我都掃掉了你的。（店小二云）你看這廝，他也是個驢前馬后的人，怎么不由分說，便將我飛拳走踢只是打？我且忍著，教他著我的道兒。（張千云）店小二，將酒來，我與相公遞一杯酒。（做跪送科，云）相公，一路上風(fēng)寒，孩兒每孝順的心，請滿飲一杯。（正末云）孩兒也，大風(fēng)大雪，你兩只腳伴著我這四只馬蹄子走，你先吃這鐘兒酒者。
?。◤埱г疲┫喙怀?，與孩兒每吃，孩兒就吃。（做接科）（正末云）孩兒也，你吃下這鐘酒去，可如何？（張千云）您孩兒吃下這鐘酒去，便是旋添綿。（正末云）怎么是旋添綿？（張千云）孩兒吃下這杯酒去，添了件綿團襖一般。（吃科）（做打店小二科，云）我打你這個弟子孩兒。你見我打了你幾下，拿這么冰也似的冷酒與我吃，把我牙都冰了，吃下去，肚里就似割得疼的。你還立著哩，快釃熱酒來。（店小二云）我知道。（做背科，云）我如今可釃滾熱的酒與他吃，我蕩這弟子孩兒。（張千云）快將熱酒來。（店小二云）酒熱，酒熱。（張千云）相公，天道寒冷，熱熱的酒兒，請滿飲一杯。（正末云）孩兒也，你一路上還辛苦似我，這鐘酒也是你吃。（張千云）這鐘酒又著孩兒每吃，謝了相公。（做叩頭吃酒科，云）哎喲，好熱酒，蕩了喉也。（正末云）孩兒吃下這杯酒去，又與你添了一件綿搭么。（做打店小二科，云）我打你個促掐的弟子孩兒！釃這么滾湯般熱酒來蕩我，把我的嘴唇都蕩起料漿泡來。我兒也，你討分曉，我筋都打斷了你的。再釃酒來。（店小二做背科，云）這才出了我的氣。我如今可釃些不冷不熱，兀兀禿禿的酒與他吃。
?。◤埱г疲⒕苼?。相公，孩兒每酒勾了，相公請飲一杯兒。（正末云）張千，可不道：“三杯和萬事，一醉解千愁?！焙?，我且不吃，一發(fā)等你吃了這鐘，湊個三杯，可不好那？（張千云）相公又不吃，又與孩兒每吃。孩兒只得吃了，湊個三杯。（做戰(zhàn)科）（正末云）
孩兒也，你吃了這幾鐘酒，怎么打起戰(zhàn)來？（張千云）
您孩兒多衣多寒。（正末云）孩兒，你連吃這幾鐘，身上可溫和了？老夫一路鞍馬勞倦，我有些腿疼，過來與我捶一捶背。（張千云）理會的。（做捶背科）（店小二云）你個弟子孩兒，吃了兩鐘酒，佯風(fēng)詐冒，手之舞之的打我。你敢再來打我么？（張千云）我兒也，你還強嘴哩。你休往城里來，我若前街上撞見你，一無話說。我若后巷里撞見你，一只手揪住衣領(lǐng)，舉起我這五指闊無縫的拳頭，則一拳。（做打正末科）（正末云）張千，怎的？（張千慌科，云）恰才相公賞了孩兒每幾鐘酒，店小二這廝無理，他則道我醉了，他欺負我。他見我與相公捶背，他看著我揎拳捋袖，舒著拳頭要打我。我說你要打我，可是我沒有手的？我也少不的還你一拳。不想失錯了，可可打了相公背上。（正末云）假似你手里拿著把刀子，可怎了？（張千云）您孩兒須認的爹哩。（正末云）張千，看馬去。（張千云）
理會的。（店小二云）我著這弟子孩兒打殺我也。我且后面執(zhí)料去咱。（下）（正末云）隔壁閣子里有人吃酒，我是聽咱。（老人云）老的，今日是上元節(jié)令，家家玩賞。好便好，則多了這沒頭鬼。老的，你滿飲一杯。 ?。ɡ镎疲├系南日?。（老人云）也罷，我先飲。嗨，老弟子孩兒，可忘了澆奠。（做澆奠科，云）頭一鐘酒，愿天下太平，第二鐘酒，愿黎民樂業(yè)，做官的皆如卓魯，令史每盡壓蕭曹，輕徭薄稅，免受涂炭者。
?。ㄕ┰疲┠懵犇菑P，倒也說的好。（唱）
「賀新郎」他那里擎杯舉酒對天澆，現(xiàn)如今五谷豐登，萬民安樂，賣弄他田蠶十倍收成了。說不盡莊家，莊家這好，還待要薄稅輕徭。他道官長每如卓魯，令史每壓蕭曹，高眠莫被閑愁攪。似這等人心無壓足厭則怕天也填不的許多凹。
（正末做扳老人科，云）唱喏。（老人慌科，云）
哎喲，沒頭鬼又來了。（做見正末科，云）呸！我道是沒頭鬼，原來是這個老弟子孩兒！則被你唬殺我也?！ 。◤埱г疲┡?！休胡說，是包、包、包，（正末云）包甚么？（張千云）眾老兒，我要買一包絲綿，可有么？
?。ㄕ┰疲埱Э亢?。（老人云）兀那老子，你要替我唱喏，你也叫一聲：“老人家，我唱喏哩”。我們便知道了。可怎么不做聲不做氣，猛可里從背后扳將我過來，唱上個喏。且是你這臉生的俊，把我們嚇這一跳。
我把你個無分曉的老無知?。◤埱г疲?！是龍、龍、龍，（正末云）甚么龍？（張千云）我說你那兩個敢有些耳聾？（正末云）這廝靠后。（老人云）我把你個老不死的老賊?。◤埱г疲?！是圖、圖、圖，（正末云）
甚么圖？（云）我問你，老人家，你卻才說有甚么沒頭鬼？（老人云）你不知，聽我說與你。俺每都是在城的老人、里正。今日是上元節(jié)令，俺往城里看燈去來，撞見個沒頭鬼，手里提著頭，趕著眾人打。俺們害慌，權(quán)躲在這酒務(wù)兒里吃杯酒。你恰才不做聲不做氣，扳將我過來，唱上個喏，我則道沒頭鬼又來了。故此說著這沒頭鬼。（正末云）老夫不知，休怪，休怪。（老人云）你去，你去，不怪你。我們也不吃酒了，各回家去也。（同里正下）（正末云）自從我離朝，誰想有這等蹺蹊事也？（唱）
「牧羊關(guān)」他那里才言罷，唬的我魂暗消。離城中則半載其高，可怎么白日神嚎，到黃昏鬼鬧。我半生多正直，怎見這蹊蹺？只今的離村疃猶然早，（云）張千，將馬來。
?。◤埱г疲├頃?。（正末唱）我和你到皇都赴晚朝。
?。ㄐ锌疲ɑ曜由献鲛D(zhuǎn)科）（正末云）呸！好大風(fēng)也。別人不見，老夫便見。我馬頭前這個鬼魂，想就是老人們所說沒頭的鬼了。兀那鬼魂，你有甚么負屈銜冤的事？你且回城隍廟中去，到晚間我與你做主。 速退?。ɑ曜吁较拢ㄕ┰疲埱?，休回私宅，跟的我徑往開封府里去來。（行科）（張千云）喏！在衙人馬平安。抬書案。（正末云）張千孩兒，與你十日假限，到我私宅中，取的鋪蓋來，就問誰該當(dāng)直？（張千云）今日誰該當(dāng)直？（婁青上，云）小人婁青便是。
哥，你回來了也，改日與你洗塵。恕罪、恕罪。（張千云）兄弟，我如今下班去也。（下）（婁青做見正末科，云）喏，該是孩兒每婁青當(dāng)直。（正末云）婁青，該你當(dāng)直，你敢勾人去么？（婁青做笑科，云）爺不問，您孩兒也不敢說。您孩兒怎么不敢勾人？有個混名兒，喚做“催動坑”哩。（正末云）怎生喚做“催動坑”？
（婁青云）當(dāng)初一日，爺著您孩兒勾人去，聽的說您孩兒到，都逃竄的一個也沒了。我回頭一看，則有一個土坑。我將那勾頭文書，放在那土坑上，喝了一聲：“兀那土坑，你跟的我開封府里回話去來?！蔽以谇懊孀撸峭量釉诤竺嫠俾德?、速碌碌跟將您孩兒來了。
因此上喚做“催動坑”。（正末云）好兒，我如今著你勾人去。（婁青云）您孩兒就去。（做忙走科）（正末云）婁青，你轉(zhuǎn)來，你勾誰去？（婁青云）知他勾誰？
?。ㄕ┰疲┠闩c我勾將那沒頭鬼來。（婁青做慌跪科，云）人便好勾，沒頭鬼怎生勾的他？（正末云）你可不道是“催動坑”哩？（婁青云）爺，這一會兒催不動了也。（正末唱）
「哭皇天」則你那“催動坑”剛才道，可怎生這公事便妝幺？則你那口是禍之苗，（婁青做打臉科，云）你怎么多嘴？（正末唱）舌是斬身刀。（帶云）婁青，（唱）你與我去城隍根前祝禱，（婁青云）爺著孩兒祝禱甚的？（正末唱）你說與那銜冤的業(yè)鬼，屈死的冤魂，你著他今宵插狀，此夜呈詞。你道這包龍圖專在南衙里，南衙里等待著，（婁青云）您孩兒知道了，便勾去。（正末云）婁青你轉(zhuǎn)來，天色還早哩。（婁青云）這等多早晚去？（正末唱）直等的金烏向山墜，銀蟾出海角。
?。▕淝嘣疲┠罕阋乐鵂?shù)难哉Z，對城隍神道祝禱了。他兩個耳朵是泥塑的，怕不聽見？（正末云）婁青，我與你一道牒文去。（唱）
「烏夜啼」你與我速赴城隍廟，將牒文火內(nèi)焚燒，早將那沒頭的業(yè)鬼提來到。（婁青做怕科，云）哎喲，這城隍廟是鬼窩兒里。三更半夜，只是婁青一個自去，怕人設(shè)設(shè)的，怎好？（正末唱）唬的他怯怯喬喬，絮絮叨叨，唬的他戰(zhàn)簌簌的把不定腿搖，可撲撲的按不住心頭跳。你這廝，若違拗，（帶云）你看我這劍者。（唱）我著劍分了你肢體，切了你脂膏。
?。ㄔ疲淝啵。▕淝嘣疲┯校。ㄕ┰疲淝啵褚雇黹g，將著這道牒文，直至城隍廟中，燒了這道牒文。
你將那銜冤負屈的鬼魂，都著他開封府里來，老夫親自問這一樁公事。（婁青云）爺，這個正叫做“沒頭公事”，便要問時怕也難應(yīng)心么？（正末唱）
「黃鐘尾」我若是不應(yīng)心，今夜便辭了宣詔，（婁青云）
爺，應(yīng)的口么？（正末唱）我若是不應(yīng)口，今番不姓包?！ 。▕淝嘣疲┠憾嘣缤頃r候去？（正末云）天色早哩。
（唱）直等的初更殘二鼓交，把冤魂攝來到。審個真實，問個下落，殺人賊便拿捉，赴云陽向市曹，將那廝高桿上挑，把脊筋來吊。我著那橫亡人便得生天，眾百姓把咱來可兀的稱贊到老。（下）
?。▕淝嘣疲┪見淝囝I(lǐng)著包待制這一道牒文，到城隍廟勾那沒頭鬼去。你道活人好見鬼的，可不是死！我待不去來，他又要切了我的頭，也是個死。我想這銅鍘一鍘，鍘將下來，這脖子上好不疼哩，頭又切斷了，不如被鬼唬死倒不疼，又落得個完全尸首。只得捱到今夜晚間，三更時分，將著牒文，到城隍廟里勾鬼去，常拚著個死罷。（暫下）（拿燈籠再上，云）這早晚是三更也，我提了燈籠。怎么這一會兒越怕將起來？你聽那房上的瓦，各剌剌、各剌剌，墻上的土，速碌碌、速碌碌。有鬼也！有鬼也?。ㄗ瞿脽粽湛?，云）嗨，原來是風(fēng)吹的這箬葉兒響。我白日里就與那道官說來，教他把廟門則半掩著。來到門外，果然還不曾上拴哩?！ 。ㄗ鐾茝R門入廟科，云）待我推開這門來。（驚科）早是一個冷風(fēng)陣，從里面吹將出來。哎喲，燈也滅了，敢這沒頭鬼預(yù)先在那里等我？（做進門科，云）呸！百忙里腿轉(zhuǎn)筋。這個是二門，這個是兩廊，這個是正殿。
?。ㄗ龇畔聼艋\跪科，云）城隍爺爺，包待制大人的言語，教我勾沒頭鬼來。爺爺可憐見，我有這牒文在此?！ 】煽傻奈业臒艋\，剛到門就滅了，那里討火燒他？呸！
這琉璃里不是燈？待我踏著凳，點這燈下來。（做上凳倒科，云）呸！百忙里又踹虛了，教我吃著一驚。待我先點在燈籠里了，便有風(fēng)來，也不怕他。（做取燈籠罩兒，點上燈燒紙科，云）爺爺可憐見。（內(nèi)響科）
（做怕科，云）有鬼！有鬼?。ㄗ龅箍疲ɑ曜幼鎏犷^上，扶起婁青科）（婁青云）這扶我的是誰？（魂子云）
我是沒頭鬼。（婁青看科，云）好怕人。當(dāng)真是沒頭鬼？（魂子做應(yīng)科，云）是！（婁青云）你這沒頭鬼，包待制勾你哩。你跟我去來。（魂子應(yīng)科，同下）
第四折
?。ㄕ╊I(lǐng)祗候張千排衙上）（張千幺喝科，云）左右伺候，大人坐堂，要問事哩。（正末云）今夜燈燭熒煌，如同白日，正好問這樁公事也呵。（唱）
「雙調(diào)」「新水令」透襟懷一陣?yán)滹L(fēng)吹，則他這閉長空暮云都退。顯出那碧澄澄天氣爽，明皎皎月光輝，廝和著燈焰相窺，照耀的似白日?！ 。ㄔ疲淝嗪貌桓墒?，可怎生這早晚不見來也？
（婁青上，云）來到衙門首了。不知他有也是無？待我叫做一聲：沒頭鬼。（魂子隨上，做應(yīng)科，云）哎！
?。▕淝嘣疲┠銊t在這里，我報復(fù)去。（魂子云）我知道。
（婁青見正末做跪科，云）孩兒每婁青來了也。（正末云）婁青，曾見甚么人來？（婁青云）沒！我則見鬼來。（正末云）你勾的鬼如何？（婁青云）有、有、有，被我劈頭毛采將來了。（正末云）與我拿將過來。（婁青云）理會的。我出的這門來，我喚他一聲：沒頭鬼。
?。ɑ曜釉疲┌?。（婁青云）大人喚你哩，你過去，有甚么冤枉事，你自說波。（婁青見正末科，云）當(dāng)面。
?。ㄕ┰疲淝?，你著他說那詞因。（婁青云）大人分付，著你說那詞因。（婁青做聽扯祗候科，云）你聽見么？（祗候云）我不聽見。（婁青云）我也不聽見。（正末云）可怎生他不言語？將婁青搶出去。（張千做叉婁青科，云）出去。（婁青做跌出門科，云）悔氣。這沒頭鬼在門外叫聲應(yīng)聲，怎么緊要去處，倒不做聲？莫不是他去了么？待我再叫他一聲：沒頭鬼。（魂子應(yīng)科，云）哎。（婁青云）你在那里來？（魂子云）我害饑也，買個蒸餅吃哩。（婁青云）這廝還要打諢。你要去吃蒸餅，兀的你手里現(xiàn)拿著個饅頭哩。你快過去。
?。ㄗ鲆娬┛?，云）沒頭鬼，你說。（正末云）你怎生又不言語？搶出去。（張千做叉出門科，婁青云）原來他不曾過去。待我再叫他一聲：沒頭鬼。（魂子應(yīng)云） 哎。（婁青云）你怎么又不過去？（魂子云）我過去不得。（婁青云）你為甚么過去不得？（魂子云）被那門神戶尉當(dāng)住我，因此上過不去。（婁青云）你何不早說？（婁青見正末科，云）大人可憐見，這個沒頭鬼被門神戶尉當(dāng)住，因此上不敢過來。（正末云）是阿，大家小家，各有個門神戶尉。（詩云）老夫心下自裁劃，你將銀錢金紙快安排。邪魔外道當(dāng)攔住，只把屈死冤魂放入來。（唱）
「沉醉東風(fēng)」則我那開封府門神戶尉，你與我快傳示莫得延遲。你教他放過那屈死的魂，銜冤的鬼，只當(dāng)住邪魔惡祟。（婁青云）燒了這紙錢，你看好冷風(fēng)也。（正末唱）我則見黯黯的愁云慘霧迷，嗨，可早變的來天昏也那地黑。
（魂子見正末跪科）（正末云）別人不見，老夫便見。燈燭直下，跪著一個鬼魂。好是可憐人也。（唱）
「慶東原」紙錢向身邊掛，人頭向手內(nèi)提，向前來緊靠著燈前跪。我這里叮嚀的問你：你家住在那里？（魂子云）孩兒每河中府人氏。（正末唱）姓甚名誰？（魂子云）姓郭名成。（正末唱）你可也做財主、做經(jīng)商？為黎庶、為官吏？ ?。ɑ曜釉疲┖菏莻€秀才。（正末云）兀那鬼魂，你將那屈死的詞因，備細訴來，老夫與你做主。（魂子云）孩兒每姓郭名成，本貫河中府人氏，嫡親的四口兒家屬，有一雙父母年高，渾家李氏。我因做了一個惡夢，去市上算卜，道我有一百日血光之災(zāi)，千里之外，可以躲避。小生來到家中，辭別了父母，一來躲避災(zāi)難，二來進取功名。行至中途，時遇冬天，風(fēng)又大，雪又緊，在一個小酒務(wù)兒里飲酒。正撞著權(quán)豪勢要的龐衙內(nèi)，強奪了我生金閣兒，又要我渾家為妻。
見小生不從，將我銅鍘下，一命身亡。我一靈兒真性不散，投至的見爺爺呵?？蓱z我這等冤枉，天來高，地來厚，海來深，道來長。（詞云）因此一點冤魂終不散，日夜飄枉死城。只等報得冤來消得恨，才好脫離陰司再托生。即今上元節(jié)令初更候，正遇龐姓無徒出看燈。被我繞著街頭追索命，吵的游人大小盡擔(dān)驚?！ ∫彩乔щy萬難得見南衙包待制，你本上天一座殺人星。
除了日間剖斷陽間事，到得晚間還要斷陰靈。只愿老爺懷中高揣軒轅鏡，照察我這悲悲痛痛，酸酸楚楚，說無休訴不盡的含冤負屈情。（正末云）兀那鬼魂，到明日我與你做主。你且退者。（魂子云）婁青哥哥，你還送我一送兒去，我有些怕鬼。（婁青云）?。ɑ曜酉拢ㄕ┰疲┨煲衙髁艘?。張千，抬出放告牌去?！ 。◤埱г疲├頃?。（旦兒領(lǐng)兒上，云）冤枉也。（正末云）張千，是甚么人聲冤？著他過來。（張千云）兀那婦人，你過去當(dāng)面。（旦兒同兒見正末跪科，云） ?。ㄕ┰疲┴Ｄ菋D人，你為何聲冤？說你那詞因來。 ?。ǖ﹥涸疲┬D人是河中人，喚做李幼奴。大人可憐見，我告著龐衙內(nèi)，強要了我生金閣兒，又逼我為妻，將俺男兒郭成殺壞了。這個是嬤嬤的孩兒福童，將他母親推在八角琉璃井里死了。望青天老爺與小婦人做主咱。（正末唱）
「雁兒落」昨宵個牒城隍?qū)⒃构硖?，到今日放南衙果有冤詞遞。元來是龐衙內(nèi)使盡他狼虎威，生拆散你這鴛鴦對。
「得勝令」呀，他敢將蕭何律做成衣，將罪犯滿身披。誰許他謀了財，又要謀人命？誰許他奪人妻逼做妻？直恁的無知。那嬤嬤擔(dān)何罪？死的個堪悲。我與你勾他來問到底。
?。ㄔ疲┴Ｄ菋D人，你兩個且在司房里住者。（旦兒同兒下）（正末云）婁青，你與我買羊去。（婁青云） 理會的。買了羊也。（正末云）婁青，你與我掛畫者?！ 。▕淝嘣疲┊嬕矑旌昧?。（正末云）與我請人去。（婁青做應(yīng)便走科）（正末云）婁青，你轉(zhuǎn)來，你請誰去？
（婁青云）知他請誰去？（正末云）與我請將龐衙內(nèi)來。
?。▕淝嘣疲├献右?，怎么要請他？他是個不好惹的。官差吏差，來人不差，大著膽請他去。此間是龐府門首。
（做咳嗽科）（龐衙內(nèi)上，云）是甚么人在門首？（婁青做見跪科，云）孩兒每是衙門中的婁青。有包待制差我來請大人哩。（衙內(nèi)云）包待制他請我怎的？他意思則是怕我。你說去，道我便來也。（婁青云）理會的。（見正末科，云）小人請的衙內(nèi)來了。（正末云）道有請。（婁青云）爺有請。（衙內(nèi)做見科，云）老宰輔，量小官有何德能，敢勞置酒相請？（正末云）老夫西延邊賞軍才回，專意請衙內(nèi)飲一杯。衙內(nèi)請坐，老夫年紀(jì)高大，多有不是處，衙內(nèi)寬恕咱。從今已后，咱和衙內(nèi)則一家一計。（衙內(nèi)云）老宰輔說的是，和咱做一家一計。（正末云）衙內(nèi)，老夫西延邊賞軍回來，得了一件稀奇的寶物，著衙內(nèi)看咱。（衙內(nèi)云）是何物？
（正末云）是一個生金塔兒。塔兒不稀罕，放在那桌兒上，有那虔心的人，拜三五拜，塔尖上有五色毫光真佛出現(xiàn)。（衙內(nèi)云）這個不打緊。我有個生金閣兒，放在有風(fēng)處，仙音嘹亮，無風(fēng)處用扇子扇著，也一般的響動。（正末云）老夫不信。（衙內(nèi)云）小的每，快去家中取來。（小廝云）生金閣兒取來了也。（衙內(nèi)云）
放在桌兒上，著扇子扇動咱。（婁青做扇細樂響科）
?。ㄕ┰疲┦且患脰|西，真是無價之寶。（婁青云） 那里是生金閣響？死了我丈人回靈哩。（正末云）衙內(nèi)，老夫難的見此寶物，怎生借與我老妻一看，可不好那？（衙內(nèi)云）老宰輔將的看去，咱則是一家一計。
?。ㄕ┏?br>
「沽美酒」略使些小見識，智賺出殺人賊。這場事天教還報你，我可便有言語敢題，并不要你還席。
?。ㄑ脙?nèi)云）老宰輔不要我還席，好快活也。咱則一家一計，吃個盡興方歸。（正末唱）
「太平令」拚了個沉醉，直吃的盡興方歸。（衙內(nèi)云）
從今后一家一計。（正末唱）龐衙內(nèi)有權(quán)有勢，更和俺包龍圖一家一計。你若是這里，等的，也不消半刻，我可便剮的你身軀粉碎。
?。ㄔ疲矍盁o樂，不成歡樂。婁青，與我喚將個歌者來。（旦兒領(lǐng)兒上跪科，云）冤屈也。（正末云）
兀那婦人，你告誰？（旦兒云）我告龐衙內(nèi)。（正末云）
衙內(nèi)，他告你哩。（衙內(nèi)云）咱則一家一計。（正末云）
衙內(nèi)，那婦人說你強要了他生金閣兒，是也不是？（衙內(nèi)云）恰才那個閣兒便是。（正末云）說你強要他為妻，又將他男兒郭成殺壞了，是也不是？（衙內(nèi)云）是我斗他耍來。（正末云）又將嬤嬤推在井中身死，是也不是？（衙內(nèi)云）也是，也是。（正末云）婁青，將紙墨筆硯來，著衙內(nèi)畫個字者。（婁青云）理會的。爺依著畫個字，左右一家一計。（衙內(nèi)云）是我來，是我來。我左右和老包是一家一計。（正末做努嘴科，云）
婁青與我拿下去。（婁青做拿科，云）爺，請出席來，左右一家一計。（衙內(nèi)云）老兒，你敢怎么？（正末云）
婁青，將枷來，將龐衙內(nèi)下在死囚牢里去。（婁青做拿枷套衙內(nèi)科，云）衙內(nèi)，請上枷。（衙內(nèi)云）老兒，這個須不是一家一計？（正末云）一行人聽我下斷：龐衙內(nèi)倚勢挾權(quán)，混賴生金閣兒，強逼良人婦李氏為妻，擅殺秀才郭成，又推嬤嬤井中身死，有傷風(fēng)化，押赴市曹斬首示眾。嬤嬤孩兒福童，年雖幼小，能為母親報仇，到大量才擢用。將龐衙內(nèi)家私，量給福童一分為養(yǎng)贍之資。郭成妻身遭凌辱，不改貞心，可稱節(jié)婦，封為賢德夫人。仍給龐衙內(nèi)家私一分，護送還鄉(xiāng)，侍奉公婆。郭成特賜進士出身，亦被榮名，使光幽壤。
?。ǖ﹥骸和葜x科）（正末詞云）則為這龐衙內(nèi)倚勢多狂狡，擾良民全不依公道。窮秀才獻寶到京師，遇賊徒見利心生惡。反將他一命喪黃泉，恣奸淫強把佳人要。老嬤嬤生推落井中，比虎狼更覺還兇暴。論王法斬首不為辜，將家緣分給諸原告。李幼奴賢德可褒稱，那福童待長加官爵。若不是包待制能將智量施，是誰人賺得出這個生金閣？
題目李幼奴撾傷似玉顏正名包待制智賺生金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