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開元釋教錄》，略稱《開元錄》，二十卷，唐代釋智昇撰。智昇生平事跡不甚詳明。他精通律學(xué)，擅長文史。曾于唐玄宗開元中，住長安西崇福寺。開元十八年（730）撰成了《開元釋教錄》，此外還撰有《開元釋教錄略出》四卷（即前錄中《有譯有本錄》的簡目），《續(xù)大唐內(nèi)典錄》一卷，《續(xù)古今譯經(jīng)圖紀(jì)》一卷，《續(xù)集古今佛道論衡》一卷，《集諸經(jīng)禮懺儀》二卷。
本錄內(nèi)容分兩大部分，一為總錄，即總括群經(jīng)錄。二為別錄，即分別乘藏錄。
一、總錄。以譯人為主，分十九個朝代出譯的經(jīng)籍記錄。第一卷后漢、魏兩錄，第二卷吳、西晉兩錄，第三卷東晉、苻秦兩錄，第四卷姚秦、西秦、前涼、北涼四錄，第五卷劉宋錄，第六卷齊、梁、元魏、高齊四錄，第七卷北周、陳、隋三錄，第八、九兩卷唐錄。每錄都先記朝代、都城、帝系、年號、譯家（兼及作家）人數(shù)，所譯（兼及所撰集）的典籍部數(shù)卷數(shù)，并注明存缺。然后再按譯人（及撰人）詳細(xì)記載所譯（和所撰集）的典籍、名題、卷數(shù)、譯時、譯地、筆受潤文者、單重譯等，及各人小傳，一十九代一共有一百七十六人。還列有失譯的經(jīng)，附在每一朝代錄之末。
總錄末卷即第十卷，載歷代佛經(jīng)目錄，分二類：一為古目錄，從《古經(jīng)錄》至《眾經(jīng)都錄》共廿五家，依長房、《內(nèi)典》兩錄僅列各古錄名目。二為新目錄，從《眾經(jīng)別錄》至《大唐內(nèi)典錄》共十六家，詳述內(nèi)容，重要的還略加批評，指出它的缺點(diǎn)。
二、別錄。以經(jīng)典為主，分七類：（一）《有譯有本錄》（附失譯有本），從卷第十一至十三，共三卷。其中包括三錄：第一是《菩薩三藏錄》，這就是菩薩契經(jīng)藏（即大乘經(jīng)藏）、菩薩調(diào)伏藏（即大乘律藏）和菩薩對法藏（即大乘論藏）。第二是《聲聞三藏錄》，這就是聲聞契經(jīng)藏（即小乘經(jīng)藏）、聲聞?wù){(diào)伏藏（即小乘律藏）和聲聞對法藏（即小乘論藏）。第三是《圣賢傳記錄》，內(nèi)包含有贊佛、明法、僧行、護(hù)法、外宗五類的撰集，而以梵本翻譯的放在前面，中國撰述的放在后面。三大類共計一千一百二十四部，五千零四十八卷。
?。ǘ队凶g無本錄》（附失譯缺本），卷第十四、十五共二卷。這就是大小乘三藏經(jīng)典及圣賢集傳名存本闕的目錄，此錄的分類法也和前一錄相同。合計一千一百四十八部，一千九百八十卷。
?。ㄈ吨蓜e行錄》，卷十六，一卷。這是從大部中抄出一向單獨(dú)流行的大小乘三藏經(jīng)典及圣賢集傳的目錄。合計六百八十二部，八百一十二卷。
?。ㄋ模秳h略繁重錄》，卷第十七上半卷。這是各經(jīng)錄里同本異名或廣中略出誤為別種，而實(shí)際應(yīng)該刪去的各書目錄。共一百四十七部，四百零八卷。分為四類：第一是《新括出別生經(jīng)》，即從大部譯典中抄出而舊錄誤為獨(dú)立翻譯的。第二是《新括出名異文同經(jīng)》，即異名同本的經(jīng)典而舊錄誤為是別本的。第三是《新括出重上錄經(jīng)》，同一本經(jīng)而舊錄數(shù)處重出的，如真諦譯《攝論釋》十二卷與《攝論》十五卷內(nèi)容相同而分卷不同，舊錄即誤為別本等。第四是《新括出合入大部經(jīng)》，合部和零本重出的，如《合部金光明經(jīng)》是揉涼、陳、隋三種譯本而成的。合部本既已入藏，前三種譯本即是重出本?！ 。ㄎ澹堆a(bǔ)闕拾遺錄》，卷第十七下半卷。凡舊錄（主要是《大周錄》）闕載或新譯未及入藏的，今都另為目錄（這些書并都編入現(xiàn)定入藏錄）。共三百零六部，一千一百一十一卷，按照舊譯大乘經(jīng)律論，小乘經(jīng)律及賢圣集傳；新譯大乘經(jīng)律論，小乘經(jīng)律及賢圣集傳；戒律羯磨；此方撰集傳記的次第分別編錄。
（六）《疑惑再詳錄》，卷第十八上半卷。記載真?zhèn)慰梢缮写级ǖ慕?jīng)典，共十四部，十九卷。其中如《毗羅三昧經(jīng)》等八部九卷，舊錄本編在偽妄，《大周錄》附入正經(jīng)，今以為有再研究的必要。此外，還有《法社經(jīng)》等六部十卷皆內(nèi)容可疑，均須再詳。
?。ㄆ撸秱瓮齺y真錄》，卷第十八下半卷。記錄后人隨意編造偽撰的經(jīng)典，共三百九十二部，一千零五十五卷，分為十三類：第一，《開元釋教錄》新編的偽經(jīng)，這一類以前諸錄均未記載，是智昇新加搜集的。第二，苻秦釋《道安錄》中的偽經(jīng)。第三，梁釋《僧祐錄》中的偽經(jīng)。第四，蕭齊釋道備偽撰經(jīng)。第五，蕭齊僧法尼誦出經(jīng)。第六，元魏孫敬德的夢授經(jīng)。第七，梁沙門妙光的偽造經(jīng)。第八，隋《開皇眾經(jīng)錄》中的偽經(jīng)。第九，隋《仁壽眾經(jīng)錄》中的偽經(jīng)。第十，《大唐內(nèi)典錄》中的偽經(jīng)。第十一，《大周刊定錄》中的偽經(jīng)。第十二，隋沙門信行的《三階集錄》。第十三，各種名濫真經(jīng)或雜揉異義的偽抄經(jīng)。
卷十九為大乘經(jīng)律論入藏錄，卷二十為小乘經(jīng)律論及賢圣集傳入藏錄，以上入藏的總計一千零七十六部，五千零四十八卷（這和《有譯有本錄》內(nèi)容相同，但計部數(shù)有異），四百八十帙。
總別二錄的內(nèi)容，大略如上?？備浲耆勒丈v的《出三藏記集》、費(fèi)長房《歷代三寶紀(jì)》的歷代錄，以及道宣《大唐內(nèi)典錄》的《歷代眾經(jīng)傳譯所從錄》，第十卷仿照《內(nèi)典錄》的《歷代所出眾經(jīng)錄目》而作，并無創(chuàng)例。惟別錄中分類最詳，創(chuàng)例頗多，為本書的精彩部分。
本錄撰述的宗旨，據(jù)作者在總序中說，是因為佛法東傳以來年代已相當(dāng)長遠(yuǎn)（從后漢明帝永平十年到唐玄宗開元十八年，凡六百六十四年），翻譯的經(jīng)典，“屢經(jīng)散滅，卷軸參差”，更有一些人滲入妄偽，弄得混雜難以考究。從前雖有不少學(xué)者，用心整理寫成經(jīng)錄，當(dāng)時所存凡六七家，但還沒有窮極根源，因而頗多遺漏。本錄就是為了要考校這些異同，指出它們的得失，而使佛典敘次有條不紊。
- 崔顥（公元704？-754年），汴州（今開封）人。他詩名很大，但事跡流傳甚少，現(xiàn)存詩僅四十幾首。 本《電子版崔顥詩全集》以施鐵民（davidsteelman）先生輸入的《全唐詩》為底本，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萬競君《崔顥詩注》為校本，編次依萬本。萬本是以北京圖書館藏明銅活字本《唐人集》中的《崔顥集》為底本，編次也依此本。
此銅活字本也是《全唐詩》所本。
一華一九九七年八月 崔顥事跡
顥，汴州人。開元十一年源少良下及進(jìn)士第。天寶中為尚書司勛員外郎。少年為詩，意浮艷，多陷輕?。煌砉?jié)忽變常體，風(fēng)骨凜然。一窺塞垣，狀極戎旅，奇造往往并驅(qū)江、鮑。后游武昌，登黃鶴樓，感慨賦詩。及李白來，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無作而去，為哲匠斂手云。然行履稍劣，好（艸捕）博，嗜酒，娶妻擇美者，稍不愜即棄之，凡易三四。初李邕聞其名，虛舍邀之。顥至獻(xiàn)詩，首章云：“十五嫁王昌?！辩哌吃唬骸靶簾o禮！”不與接而入。顥苦吟詠，當(dāng)病起清虛，友人戲之曰：“非子病如此，乃苦吟詩瘦耳！”遂為口實(shí)。天寶十三年卒。有詩一卷，今行。（元辛文房《唐才子傳》卷一）
目錄（共三十九題，四十三首） 贈王威古古游俠呈軍中諸將贈輕車遼西作贈懷一上人結(jié)定襄郡獄效陶體雜詩游天竺寺入若耶溪川上女代閨人答輕薄少年長安道（一作宋之問詩）
渭城少年行行路難雁門胡人歌七夕宴懸圃二首江畔老人愁盧姬篇孟門行邯鄲宮人怨晚入汴水發(fā)錦沙村題潼關(guān)樓題沈隱侯八詠樓送單于裴都護(hù)赴西河贈梁州張都督古意岐王席觀妓長門怨上巳贈盧八象舟行入剡奉和許給事夜直簡諸公相逢行澄水如鑒行經(jīng)華陰黃鶴樓長干曲四首維揚(yáng)送友還蘇州
「電子版崔顥詩全集」
贈王威古
三十羽林將，出身常事邊。
春風(fēng)吹淺草，獵騎何翩翩。
插羽兩相顧，鳴弓新上弦。
射麋入深谷，飲馬投荒泉。
馬上共傾酒，野中聊割鮮。
相看未及飲，雜胡寇幽燕。
烽火去不息，胡塵高際天。
長驅(qū)救東北，戰(zhàn)解城亦全。
報國行赴難，古來皆共然。
新上弦：一作親上弦。戰(zhàn)解城亦全：戰(zhàn)解城亦全。 古游俠呈軍中諸將
少年負(fù)膽氣，好勇復(fù)知機(jī)。
仗劍出門去，孤城逢合圍。
殺人遼水上，走馬漁陽歸。 錯落金鎖甲，蒙茸貂鼠衣。 還家且行獵，弓矢速如飛。
地迥鷹犬疾，草深狐兔肥。
腰間帶兩綬，轉(zhuǎn)眄生光輝。
顧謂今日戰(zhàn)，何如隨建威？
且行獵：一作行且獵。
贈輕車
悠悠遠(yuǎn)行歸，經(jīng)春涉長道。
幽冀桑始青，洛陽蠶欲老。
憶昨戎馬地，別時心草草。
烽火從北來，邊城閉常早。
平生少相遇，未得展懷抱。
今日杯酒間，見君交情好。
從北來：一作從此來。
遼西作
燕郊芳?xì)q晚，殘雪凍邊城。
四月青草合，遼陽春水生。
胡人正牧馬，漢將日征兵。
露重寶刀濕，沙虛金鼓鳴。
寒衣著已盡，春服與誰成？
寄語洛陽使，為傳邊塞情。
贈懷一上人
法師東南秀，世實(shí)豪家子。 削發(fā)十二年，誦經(jīng)峨眉里。 自此照群蒙，卓然為道雄。 觀生盡入妄，悟有皆成空。 凈體無眾染，苦心歸妙宗。
一朝敕書至，召入承明宮。
說法金殿里，焚香青禁中。
傳燈遍都邑，杖錫游王公。
天子揖妙道，群僚趨下風(fēng)。
我法本無著，時來出林壑。
因心得化城，隨病皆與藥。 上啟黃屋心，下除蒼生縛。 一從入君門，說法無朝昏。 帝作轉(zhuǎn)輪王，師為持戒尊。 軒風(fēng)灑甘露，佛雨生慈根。
但有滅度理，而生開濟(jì)恩。
復(fù)聞江海曲，好殺成風(fēng)俗。
帝曰我上人，為除膻腥欲。
是日發(fā)西秦，東南至蘄春。
風(fēng)將衡桂接，地與吳楚鄰。 舊少清信士，實(shí)多漁獵人。
一聞吾師至，舍網(wǎng)江湖濱。
作禮懺前惡，潔誠期后因。 因成日既久，事濟(jì)身不守。
更出淮楚間，復(fù)來荊河口。
荊河馬卿岑，茲地近道林。
入講鳥常狎，坐禪獸不侵。 都非緣未盡，曾是教所任。
故我一來事，永承微妙音。
竹房見衣缽，松宇清身心。 早悔業(yè)至淺，晚成計可尋。
善哉遠(yuǎn)公義，清凈如黃金。
凈體：一作洗意。而生：一作而無。 結(jié)定襄郡獄效陶體
我在河?xùn)|時，使往定襄里。 定襄諸小兒，爭訟紛城市。
長老莫敢言，太守不能理。
謗書盈幾案，文墨相填委。
牽引肆中翁，追呼田家子。
我來折此獄，五聽辨疑似。 小大必以情，未嘗施鞭棰。 是時三月暮，遍野農(nóng)耕起。
里巷鳴春鳩，田園引流水。
此鄉(xiāng)多雜俗，戎夏殊音旨。
顧問邊塞人，勞情曷云已。 肆中翁：一作市井翁。農(nóng)耕：一作農(nóng)桑。
雜詩
可憐青銅鏡，掛在白玉堂。
玉堂有美女，嬌弄明月光。
羅袖拂金鵲，彩屏點(diǎn)紅妝。
妝罷含情坐，春風(fēng)桃李香。
游天竺寺
晨登天竺山，山殿朝陽曉。
澗泉爭噴薄，江岫相縈繞。
直上孤頂高，平看眾峰小。 南州十二月，地暖冰雪少。
青翠滿寒山，藤蘿覆冬沼。
花龕瀑布側(cè)，青壁石林杪。
鳴鐘集人天，施飯聚猿鳥。
洗意歸清凈，澄心悟空了。
始知世上人，萬物一何擾。
澗泉：一作崖泉。
入若耶溪
輕舟去何疾，已到云林境。
起坐魚鳥間，動搖山水影。
巖中響自答，溪里言彌靜。
事事令人幽，停橈向余景。
川上女
川上女，晚妝鮮。
日落青渚試輕楫，汀長花滿正回船。 暮來浪起風(fēng)轉(zhuǎn)緊，自言此去橫塘近。
綠江無伴夜獨(dú)行，獨(dú)行心緒愁無盡。
代閨人答輕薄少年 妾家近隔鳳凰池，粉壁紗窗楊柳垂。 本期漢代金吾婿，誤嫁長安游俠兒。
兒家夫婿多輕薄，借客探丸重然諾。
平明挾彈入新豐，日晚揮鞭出長樂。
青絲白馬冶游園，能使行人駐馬看。
自矜陌上繁華盛，不念閨中花鳥闌。
花間陌上春將晚，走馬斗雞猶未返。 三時出望無消息，一去那知行近遠(yuǎn)？
桃李花開覆井欄，朱樓落日卷簾看。
愁來欲奏相思曲，抱得秦箏不忍彈。
長安道（一作宋之問詩）
長安甲第高入云，誰家居住霍將軍。
日晚朝回?fù)碣e從，路傍揖拜何紛紛。
莫言炙手手可熱，須臾火盡灰亦滅。
莫言貧賤即可欺，人生富貴自有時。
一朝天子賜眼色，世事悠悠應(yīng)始知。
世事悠悠應(yīng)始知：一作世上悠悠君自知，一作世上悠悠應(yīng)自知。
渭城少年行
洛陽三月梨花飛，秦地行人春憶歸。
揚(yáng)鞭走馬城南陌，朝逢驛使秦川客。
驛使前日發(fā)章臺，傳道長安春早來。
棠梨宮中燕初至，葡萄館里花正開。
念此使人歸更早，三月便達(dá)長安道。
長安道上春可憐，搖風(fēng)蕩日曲江邊。
萬戶樓臺臨渭水，五陵花柳滿秦川。
秦川寒食盛繁華，游子春來不見家。
斗雞下杜塵初合，走馬章臺日半斜。
章臺帝城稱貴里，青樓日晚歌鐘起。
貴里豪家白馬驕，五陵年少不相饒。
雙雙挾彈來金市，兩兩鳴鞭上渭橋。
渭城橋頭酒新熟，金鞍白馬誰家宿。
可憐錦瑟箏琵琶，玉臺清酒就倡家。
下婦春來不解羞，嬌歌一曲楊柳花。
渭城橋頭：一作渭城壚頭。清酒：一作新酒。
行路難
君不見建章宮中金明枝，萬萬長條拂地垂。
二月三月花如霰，九重幽深君不見。
艷彩朝含四寶宮，香風(fēng)吹入朝云殿。
漢家宮女春未闌，愛此芳香朝暮看。
看去看來心不忘，攀折將安鏡臺上。
雙雙素手剪不成，兩兩紅妝笑相向。
建章昨夜起春風(fēng)，一花飛落長信宮。
長信麗人見花泣，憶此珍樹何嗟及。
我昔初在昭陽時，朝攀暮折登玉墀。
只言歲歲長相對，不悟今朝遙相思。
雁門胡人歌
高山代郡東接燕，雁門胡人家近邊。
解放胡鷹逐塞鳥，能將代馬獵秋田。
山頭野火寒多燒，雨里孤峰濕作煙。
聞道遼西無斗戰(zhàn)，時時醉向酒家眠。
雨：一作霧。
七夕宴懸圃二首 長安城中月如練，家家此時持針線。 仙裙玉佩空自知，天上人間不相見。
長信深陰夜轉(zhuǎn)幽，瑤階金閣數(shù)螢流。
班姬此夕愁無限，河漢三更看斗牛。
江畔老人愁
江南年少十八九，乘舟欲渡青溪口。
青溪口邊一老翁，鬢眉皓白已衰朽。
自言家代仕梁陳，垂朱拖紫三十人。
兩朝出將復(fù)入相，五世疊鼓乘朱輪。
父兄三葉皆尚主，子女四代為妃嬪。
南山賜田接御苑，北宮甲第連紫宸。
直言榮華未休歇，不覺山崩海將竭。
兵戈亂入建康城，煙火連燒未央闕。
衣冠士子陷鋒刃，良將名臣盡埋沒。
山川改易失市朝，衢路縱橫填白骨。
老人此時尚少年，脫身走得投海邊。
罷兵歲余未敢出，去鄉(xiāng)三載方來旋。
蓬蒿忘卻五城宅，草木不識青溪田。
雖然得歸到鄉(xiāng)土，零丁貧賤長辛苦。
采樵屢入歷陽山，刈稻常過新林浦。
少年欲知老人歲，豈知今年一百五。
君今少壯我已衰，我昔年少君不睹。
人生貴賤各有時，莫見羸老相輕欺。
感君相問為君說，說罷不覺令人悲。
青溪口：一作忽逢江。
盧姬篇
盧姬少小魏王家，綠鬢紅唇桃李花。
魏王綺樓十二重，水晶簾箔繡芙蓉。
白玉欄桿金作柱，樓上朝朝學(xué)歌舞。
前堂后堂羅袖人，南窗北窗花發(fā)春。
翠幌珠簾斗絲管，一彈一奏云欲斷。
君王日晚下朝歸，鳴環(huán)佩玉生光輝。
人生今日得驕貴，誰道盧姬身細(xì)微。
孟門行
黃雀銜黃花，翩翩傍檐隙。
本擬報君恩，如何反彈射。
金（上三田下缶）美酒滿座春，平原愛才多眾賓。 滿堂盡是忠義士，何意得有讒諛人。
諛言反覆那可道，能令君心不自保。
北園新栽桃李枝，根株未固何轉(zhuǎn)移？
成陰結(jié)子君自取，若問旁人那得知？
結(jié)子：一作結(jié)實(shí)。
邯鄲宮人怨
邯鄲陌上三月春，暮行逢見一婦人。
自言鄉(xiāng)里本燕趙，少小隨家西入秦。
母兄憐愛無儔侶，五歲名為阿嬌女。
七歲豐茸好顏色，八歲黠惠能言語。 十三兄弟教詩書，十五青樓學(xué)歌舞。
我家青樓臨道旁，紗窗綺幔暗聞香。 日暮笙歌駐君馬，春日妝梳妾斷腸。 不用城南使君婿，本求三十侍中郎。 何知漢帝好容色，玉輦攜歸登建章。
建章宮殿不知數(shù)，萬戶千門深且長。
百堵涂椒接青瑣，九華閣道連洞房。
水晶簾箔云母扇，琉利窗牖玳瑁床。 歲歲年年奉歡宴，嬌貴榮華誰不羨。 恩情莫比陳皇后，寵愛全勝趙飛燕。
瑤房侍寢世莫知，金屋更衣人不見。
誰言一朝復(fù)一日，君王棄世市朝變。
宮車出葬茂陵田，賤妾獨(dú)留長信殿。
一朝太子升至尊，宮中人事如掌翻。
同時侍女見讒毀，后來新人莫敢言。
兄弟印綬皆被奪，昔年賞賜不復(fù)存。
一旦放歸舊鄉(xiāng)里，乘車垂淚還入門。
父母愍我曾富貴，嫁與西舍金王孫。
念此翻覆復(fù)何道，百年盛衰誰能保？
憶昨尚如春日花，悲今已作秋時草。
少年去去莫停鞭，人生萬事由上天。
非我今日獨(dú)如此，古今歇薄皆共然。
晚入汴水
昨晚南行楚，今朝北溯河。
客愁能幾日？鄉(xiāng)路漸無多。
晴景搖津樹，春風(fēng)起棹歌。
長淮亦已盡，寧復(fù)畏潮波。
發(fā)錦沙村 北上途未半，南行歲已闌。
孤舟下建德，江水入新安。
海近山常雨，溪深地早寒。
行行泊不可，須及子陵灘。
題潼關(guān)樓
客行逢雨霽，歇馬上津樓。
山勢雄三輔，關(guān)門扼九州。 川從陜路去，河繞華陰流。
向晚登臨處，風(fēng)煙萬里愁。
題沈隱侯八詠樓 梁日東陽守，為樓望越中。
綠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
江靜聞山（犭穴），川長數(shù)塞鴻。 登臨白云晚，留恨此遺風(fēng)。
送單于裴都護(hù)赴西河
征馬去翩翩，秋城月正圓。 單于莫近塞，都護(hù)欲回邊。
漢驛通煙火，胡沙乏井泉。
功成須獻(xiàn)捷，未必去經(jīng)年。
回邊：一作臨邊。井泉：一作水泉。
贈梁州張都督
聞君為漢將，虜騎罷南侵。
出塞清沙漠，還家拜羽林。
風(fēng)霜臣節(jié)苦，歲月主恩深。
為語西河使，知余（一作君）報國心。
罷南侵：一作不南侵。知余：一作知君。
古意
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畫堂。
自矜年正少，復(fù)倚婿為郎。
舞愛前溪綠，歌憐子夜長。 閑來斗百草，度日不成妝。
岐王席觀妓
二月春來半，宮中日漸長。
柳垂金屋暖，花發(fā)玉樓香。 拂匣先臨鏡，調(diào)笙更炙簧。 還將歌舞態(tài)，只擬奉君王。
宮中日漸長：一作王家日正長。歌舞態(tài)：一作盧女曲。
只擬：一作夜夜。
長門怨
君王寵初歇，棄妾長門宮。
紫殿青苔滿，高樓明月空。
夜愁生枕席，春意罷簾櫳。
泣盡無人問，容華落鏡中。
上巳
巳日帝城春，傾都祓禊晨。
停車須傍水，奏樂要驚塵。
弱柳障行騎，浮橋擁看人。
猶言日尚早，更向九龍津。
晨：一作辰。
贈盧八象
客從巴水渡，傳爾溯行舟。
是日風(fēng)波霽，高堂雨半收。
青山滿蜀道，綠水向荊州。
不作書相問，誰能慰別愁？
舟行入剡
鳴棹下東陽，回舟入剡鄉(xiāng)。
青山行不盡，綠水去何長。 地氣秋仍濕，江風(fēng)晚漸涼。 山梅猶作雨，溪橘未知霜。
謝客文逾盛，林公未可忘。
多慚越中好，流恨閱時芳。
奉和許給事夜直簡諸公
西掖黃樞近，東曹紫禁連。
地因才子拜，人用省郎遷。
夜直千門靜，河明萬象懸。
建章宵漏急，閶闔曉鐘傳。 寵列貂蟬位，恩深侍從年。
九重初起草，五夜即成篇。
顧己無官次，循涯但自憐。
遠(yuǎn)陪蘭署作，空此仰神仙。
相逢行
妾年初二八，家住洛橋頭。
玉戶臨馳道，朱門近御溝。 使君何假問，夫婿大長秋。
女弟新承寵，諸兄近拜侯。
春生百子殿，花發(fā)五城樓。
出入千門里，年年樂未休。
澄水如鑒
圣賢將立喻，上善貯情深。
潔白依全德，澄清有片心。
澆浮知不撓，濫濁固難侵。
方寸懸高鑒，生涯詎陸沉。
對泉能自誡，如鏡靜相臨。
廉慎傳家政，流芳合古今。
行經(jīng)華陰 ?。ㄉ仙较抡伲ㄉ綀颍┨A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
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 河山北枕秦關(guān)險，驛樹西連漢（田寺）平。 借問路旁名利客，無如此處學(xué)長生。
黃鶴樓
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fù)返，白云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白云：一作黃鶴。
長干曲四首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
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xiāng)。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cè)。
同是長干人，自小不相識。
下渚多風(fēng)浪，蓮舟漸覺稀。
那能不相待？獨(dú)自逆潮歸。 下渚：一作北渚。逆潮歸：一作送潮歸。
三江潮水急，五湖風(fēng)浪涌。
由來花性輕，莫畏蓮舟重。 維揚(yáng)送友還蘇州
長安南下幾程途，得到邗溝吊綠蕪。
渚畔鱸魚舟上釣，羨君歸老向東吳。
- 陳琳（？～217），漢魏間文學(xué)家。“建安七子”之一。字孔璋。廣陵射陽（今江蘇淮安縣東南）人。生年無確考，惟知在“建安七子”中比較年長，約與孔融相當(dāng)。漢靈帝末年，任大將軍何進(jìn)主簿。何進(jìn)為誅宦官而召四方邊將入京城洛陽，陳琳曾諫阻，但何進(jìn)不納，終于事敗被殺。董卓肆惡洛陽，陳琳避難至冀州，入袁紹幕。袁紹使之典文章，軍中文書，多出其手。最著名的是《為袁紹檄豫州文》，文中歷數(shù)曹操的罪狀，詆斥及其父祖，極富煽動力，建安五年（200），官渡一戰(zhàn)，袁紹大敗，陳琳為曹軍俘獲。曹操愛其才而不咎，署為司空軍師祭酒，使與阮□同管記室。后又徙為丞相門下督。建安二十二年（217），與劉楨、應(yīng)□、徐□等同染疫疾而亡。陳琳著作，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載原有集10卷，已佚。明代張溥輯有《陳記室集》，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
飲馬長城窟行
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往謂長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官作自有程。舉筑諧汝聲?！ ∧袃簩幃?dāng)格鬪死。何能怫郁筑長城。長城何連連。連連三千里。邊城多健少。內(nèi)舍多寡婦。
作書與內(nèi)舍。便嫁莫留住。善侍新姑嫜。時時念我故夫子。報書往邊地。君今出語一何鄙。
身在禍難中。何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舉。生女哺用脯。君獨(dú)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 〗Y(jié)發(fā)行事君。慊慊心意關(guān)。明知邊地苦。賤妾何能久自全。
詩
高會時不娛。覊客難為心。殷懷從中發(fā)。悲感激清音。投觴罷歡坐。逍遙步長林。蕭蕭山谷風(fēng)。黯黯天路陰。
惆悵忘旋反。歔欷涕沾襟。
詩
節(jié)運(yùn)時氣舒。秋風(fēng)涼且清。閑居心不娛。駕言從友生。翱翔戲長流。逍遙登高城。東望看疇野?；仡櫽[園庭。
嘉木凋綠葉。芳草纖紅榮。騁哉日月逝。年命將西傾。建功不及時。鐘鼎何所銘。收念還寢房?？犊亯灲?jīng)。
庶幾及君在。立德垂功名。
詩四首
一
春天潤九野?；苣緶o油油。紅華紛曄曄。發(fā)秀曜中衢。
二
仲尼以圣德。行聘徧周流。遭斥厄陳蔡。歸之命也夫。
三
沉淪眾庶間。與世無有殊。紆郁懷傷結(jié)。舒展有何由?！ ∷?br>
轗軻固宜然。卑陋何所羞。援茲自抑慰。研精于道腴。
宴會詩
凱風(fēng)飄陰云。白日揚(yáng)素暉。良友招我游。高會宴中闈。玄鶴浮清泉。綺樹煥青蕤。
- [仙呂]寄生草飲
長醉后方何礙，不醒時甚思。糟腌兩個功名字，醅瀹千古興亡事，曲埋萬丈虹霓志。不達(dá)時皆笑屈原非，但知音盡說陶潛是。
[仙呂]醉中天佳人臉上黑痣 疑是楊妃在，怎脫馬嵬災(zāi)？曾與明皇捧硯來。美臉風(fēng)流殺。叵奈揮毫李白，覷著嬌態(tài)，灑松煙點(diǎn)破桃腮。
[中呂]陽春曲知幾
知榮知辱牢緘口，誰是誰非暗點(diǎn)頭。詩書叢里且淹留。閑袖手，貧煞也風(fēng)流?！ 越調(diào)]天凈沙春
春山暖日和風(fēng)，闌干樓閣簾櫳，楊柳秋千院中。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
[越調(diào)]天凈沙夏 云收雨過波添，樓高水冷瓜甜，綠樹陰垂畫檐。紗廚藤簟，玉人羅扇輕縑?！ 越調(diào)]天凈沙秋
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點(diǎn)飛鴻影下。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越調(diào)]天凈沙冬 一聲畫角譙門，半庭新月黃昏，雪里山前水濱。竹籬茅舍，淡煙衷草孤村。
[雙調(diào)]沉醉東風(fēng)漁夫
黃蘆岸蘋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雖無刎頸交，卻有忘機(jī)友。點(diǎn)秋江白鷺沙鷗。傲殺人間萬戶侯，不識字煙波釣叟?！ ●v馬聽吹
裂石穿云，玉管宜橫清更潔，霜天沙漠，鷓鴣風(fēng)里欲偏斜。鳳凰臺上暮云遮，梅花驚作黃昏雪。人靜也，一聲吹落江樓月。 [大石調(diào)]青杏子詠雪
空外六花翻，被大風(fēng)灑落千山。窮冬節(jié)物偏宜晚。凍凝沼址，寒侵帳幕，冷濕闌干。
[歸塞北]貂裘客，嘉慶卷簾看。好景畫圖收不盡，好題詩句詠尤難。疑在玉壺間。
[好觀音]富貴人家應(yīng)須慣，紅爐暖不畏初寒。開宴邀賓列翠鬟，拼酡顏，暢飲休辭憚?！ 幺]勸酒佳人擎金盞，當(dāng)歌者款撒香檀。歌罷喧喧笑語繁，夜將闌，畫燭銀光燦?！ 結(jié)音]似覺筵間香風(fēng)散，香風(fēng)散非麝非蘭。醉眼朦朧問小蠻，多管是南軒蠟梅綻。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第一折（選） [仙呂。憶王孫]瑤階月色晃疏欞，銀燭秋光冷畫屏，消遣此時此夜景。和月步閑庭，苔浸的凌波羅襪冷。
[勝葫蘆]露下天高認(rèn)氣清，風(fēng)掠得羽衣輕，香惹丁東環(huán)珮聲。碧天澄凈，銀河光瑩，只疑是身在玉蓬瀛。
[金盞兒]他此夕把云路鳳車乘，銀漢鵲橋平。不甫能今夜成歡慶，枕邊忽聽曉雞鳴，則早離愁情脈脈，別淚雨泠泠。五更長嘆息，則是一夜短恩情。
[醉扶歸]暗想那織女分，牛郎命，雖不老，是長生。他阻隔銀河信杳冥，經(jīng)年度歲成孤另。你試向天宮打聽，他決害了些相思病?！ 《阌⒒ㄔ聳|墻記第一折（選）
[仙呂。點(diǎn)絳唇]萬物乘春，落花成陣，鶯聲嫩，垂柳黃勻，越引起心間悶。
[混江龍]三春時分，南園草木一時新。清和天氣，淑景良辰。紫陌游人嫌日短，青閨素女怕黃昏。尋芳俊士，拾翠佳人。千紅萬紫，花柳分春。對韶光半晌不開言，一天愁都結(jié)做心間恨。憔翠了玉肌金粉，瘦損了窈窕精神。
[油葫蘆]杏朵桃枝似絳唇，柳絮紛，春光偏閃斷腸人。微風(fēng)細(xì)雨催花信，閑愁萬種心間印。羅幃繡被寒孤，欲斷魂，掩重門盡日無人問，情不遂越傷神。
裴少俊墻頭馬上第一折（選）
[仙呂。鵲踏枝]怎肯道負(fù)花期，惜芳菲，粉悴胭憔，他綠暗紅稀。九十日春光如過隙，怕春歸又早春歸。
[寄生草]柳暗青煙密，花殘紅雨飛。這人人和柳渾相類，花飛吹得人心碎，柳眉不轉(zhuǎn)蛾眉系。為甚西園陡恁景狼藉，正是東君不管人憔悴。
- 對聯(lián)是我國特有的文學(xué)形式，長期以來深受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堪稱人類文化的瑰寶。其特點(diǎn)是字?jǐn)?shù)相同，對仗均衡，節(jié)奏相稱，平仄協(xié)調(diào)。茶聯(lián)是對聯(lián)寶庫中的一枝鮮花。它運(yùn)用對聯(lián)的文學(xué)特征，以茶事為題材，按照對聯(lián)特點(diǎn)擬寫而成?？杀粡V泛應(yīng)用于茶葉店、茶館、茶莊、茶座、茶藝、茶居、茶亭、茶湯、茶人之家等，內(nèi)容廣泛、意味深長，雅俗共賞，既可宣傳茶葉功效，又能給人帶來聯(lián)想，增加品茗情趣。現(xiàn)將所集茶聯(lián)選登部分，以饗讀者。
陸羽著經(jīng) 龍團(tuán)鳳餅 新香嫩色 片片情真 泡龍井茶
蔡襄贊美 雀舌蟬膏 淡綠微黃 滴滴香濃 汲虎跑泉
一天無空座 煮沸三江水 茶香飄四海
四時有香茶 同飲五岳茶 葉味流三江
三江待茶客 香分共相露 香飄屋內(nèi)外
四海迎春風(fēng) 水汲石中泉 味醇一杯中
客至心常熱 客來茶當(dāng)酒 人走茶不冷
人走茶不涼 人好水如飴 客來酒猶香
濃茶勝美酒 醉我非美酒 閑情常品茗
雅座賽蓬萊 留賓皆因茶 豪氣快登樓
黃山頂上茶 龍團(tuán)新斗品 門前柳浪泛
揚(yáng)子江心水 鳳餅乍分綱 屋后茶園香
品茶贊國瑞 有茶桐葉暖 酒香文明店
捧杯話黨恩 無酒竹梗寒 茶潤禮貌客
疑成云霧頂 玉盞霞生液 方音聽滿座
飄出晨露香 金甌雪泛花 和氣透提壺
風(fēng)生叢竹笑 溢味播九區(qū) 浴蠶新月嶺
香泛乳花輕 芳茶冠六清 團(tuán)鳳舊生涯
雨前勤采取 詩寫梅花月 蜀土茶稱勝
酒后合品賞 茶煎谷雨春 蒙山味獨(dú)珍
雀舌溢清香 清泉烹雀舌 與陶潛論酒
鳳團(tuán)思異品 活水煮龍團(tuán) 偕陸羽評茶泉嫩黃金涌 春共山中采 帶煙烹雀舌
芽香紫璧栽 香宜竹里煎 和露摘龍鱗
亭中新煮茗 茶筍盡禪味 塵慮一時凈
壁上舊題詩 松杉真法音 清風(fēng)兩腋生西子礦泉水 深山沾雨露 家鄉(xiāng)水最美
黃山云霧茶 市井獻(xiàn)清香 碧野茶清香
一醉千愁解 經(jīng)綸布函夏 賢良德生聚
三杯萬事和 色味得先香 良辰春風(fēng)來
識得此中滋味 門外鳥啼花落 紅茶橙紅映日
覓來無上清涼 庵中飯熟茶香 綠茶碧綠妝山
龍井泉水奇味 煮酒放言世事 佳肴無肉亦可
武夷茶發(fā)異香 烹茶細(xì)味人生 雅淡離我難成
花好月圓人壽 菜在街面攤賣 竹露松風(fēng)蕉雨
酒酣飯飽茶香 茶于壺中吐香 茶煙琴韻書聲
美不美家鄉(xiāng)水 坐，請坐，請上坐
香又香園中茶 茶，敬茶，敬香茶
一杯香茗堂前獻(xiàn) 三碗搜腸覘效力
半局殘棋劫后談 一杯破睡見功夫
山徑摘花春釀酒 山猿借缽藏新果
竹窗留月夜品茶 野鹿銜筐送早茶
山翠入簾消宿酒 一樓風(fēng)月宜酣飲
松花撲碗試新茶 萬里溪山可暢懷
煙中茶語窗前月 七星火燃分外旺
瓶里梅花谷外鶯 三江水沸出奇香
九曲溪山采雀舌 一杯春露暫留客
一溪活水煮龍團(tuán) 兩腋清風(fēng)幾欲仙
北汲百泉池中水 龍井茶香飄宇宙
南采龍井山上茶 虎跑水溢滿寰瀛
龍井雀舌茶色艷 龍井泉香宜活舌
虎骨鹿聳酒味香 武夷春暖試新旗
茶余喜談致富事 茶香高山云霧質(zhì)
酒后倍增創(chuàng)業(yè)心 水甜幽泉霜雪魂
春滿壺中留客醉 瓦壺水沸邀清客
茶香座上待君來 茗碗香騰遣睡魔泉移虎跑水自甘 花箋茗碗香千載
茶采龍井茗溢香 云影波光活一樓
竹露松風(fēng)蕉葉雨 琴里知聞唯淥水
茶煙琴韻讀書聲 茶中故舊是蒙山竹爐湯沸邀清客 味醇招來天下客
茗碗風(fēng)生遣睡魔 香高引出洞中仙
泉香能解相如渴 陸羽閑情常品茗
火候閑評東坡詩 元龍豪氣快登樓
歇一刻消消暑氣 熏心只覺濃如酒
喝兩杯品品香茗 入品方知?dú)鈩偬m
綠滿林區(qū)山滴翠 滋味美如花上露
春回茶場路飄香 清涼凈似石中泉為品清香頻入座 身健都緣餐肉少
欣同知己細(xì)談心 詩清只為飲茶多松濤烹雪醒詩夢 凝成黃山云霧質(zhì)
竹院浮香蕩文思 飄出九華晨露香
家從石出情宜冽 君子相交淡如水
茶自峰里時更圓 雅客共品濃似醇
價實(shí)敢夸茶碗大 翠葉煙騰冰碗碧
貨真不忌水分多 綠芽光照玉甌青
青芽綠葉慶時制 金雞未唱水先沸
花煉紅艾自古珍 旭日東升茶溢香
幽借山巔云霧質(zhì) 有情待客何須酒
香憑崖畔蕙蘭魂 促膝談心好品茶
烹雪應(yīng)憑陶學(xué)士 細(xì)品清香趣更清
辨泉好待陸仙人 屢嘗濃釅情愈濃
滴如甘露渴人喜 獨(dú)攜天上小團(tuán)月
杯有淡茶君子交 來試人間第二泉老舍先生鐘茶館 此處有西湖風(fēng)月
柳泉居士愛聊齋 舉杯聞龍進(jìn)茶香
從來名士能評水 美酒佳茗迎摯友
自古高人愛斗茶 名樓雅座侍高朋
買絲客去休澆酒 摘花浸酒春愁盡
[食胡]餅人來且吃茶 燒竹烹茶夜臥遲呼童掃壁開吳畫 烹茶聲細(xì)爐中雨
留客臨軒試越茶 種墨香生紙上春
客散茶香留舌本 松窗試硯端溪滑
睡余書味在胸中 石鼎烹茶顧渚香
墨池?zé)熿\花間露 風(fēng)揚(yáng)茶煙浮竹榻
茗鼎香浮竹舛云 日鑄新茶三兩甌
墨蘭數(shù)枝宣德紙 雷文古泉八九個
苦茗一杯成化窯 日鑄新茶三兩甌
得與天下同其樂 佳肴無肉亦可佳
不可一日無此君 雅淡離我尚難雅
茗外風(fēng)清移月影 清香博得千人愛
壺邊夜靜聽松濤 鳳餅龍團(tuán)古所珍
只緣清香成清趣 清香博得千人愛
全因濃釅有濃情 醇味招來萬眾歡
草席布衾迎遠(yuǎn)客 揀茶為穎同心友
粗茶淡飲款佳賓 筑室因藏善本書
淡飯清茶有真味 茶未近口齒先香
明窗凈幾是安居 酒方沾唇人已醉
美具招來八方客 綠涌茶場春永駐
佳茗香滿一店春 香浮茗館客常來
飲酒品茶隨客意 石花玉葉珠蘭韻
邀親會友合鄉(xiāng)情 香浮茗館客常來
文君秀眉清水綠 品高李白仙人掌
觀音佛手甘露香 香引盧仝玉液風(fēng)
入座半甌輕泛綠 和讓湖州夸紫筍
開緘數(shù)片淺含黃 愿同雙井斗紅紗
摘帶岳華蒸曉露 囊中日鑄傳天下
碾和松粉煮春泉 嶺上仙茗為御茶
溪上茗芽因客煮 玉碗光含仙掌露
海南沈屑為書熏 金芽香帶玉溪云
寶鼎茶閑煙沿綠 極品東川夸獸目
幽窗棋轉(zhuǎn)指猶涼 嘉茗北苑賜龍團(tuán)
瑞草抽芽分雀舌 制出月華圓若鏡
名花采蕊結(jié)龍團(tuán) 切來云片薄如羅
雀舌未經(jīng)三月雨 森伯呼君宜作頌
龍團(tuán)先占一枝春 甘候益我合酬封
煩我常迎三千客 振興古國茶文化
勸君且飲一杯茶 扶植民族藝術(shù)花香茶一杯解乏力 欲把西湖比西子
吉語三句振雄心 從來佳茗似佳人
碧螺壺中香撲面 南峰紫筍來仙品
綠茶盞內(nèi)味如春 北苑春芽快客談
客到座中宜數(shù)碗 泉烹苦茗能留客
水是人間第一泉 水繞甘棠到惠民品貴馬頭傳萬國 此后生涯勞積女
香清雀舌傲重洋 于今香味羨盧仝
金杯酒泛珍珠艷 客至莫嫌茶味淡
玉盞茶烹雀舌春 僧居只有菜要香
汲來江水烹新茗 云帶鐘聲采茶去
買盡青山當(dāng)畫屏 月移塔影啜茗來掃來竹葉烹茶葉 異情茶蘊(yùn)色香味
劈碎松根煮菜根 緣結(jié)壺中天地人
花間渴望相如露 素雅為佳松竹綠
竹下閑參陸羽經(jīng) 幽淡最奇芝蘭香
枉康酒醉杏花雨 壺沏佳茗伴笑語
陸羽茶香楊柳風(fēng) 杯傾甘露溢清香
潑墨揮毫歌德政 黃山香霧沉杯底
烹茶煮酒話桑麻 龍井新珍蘊(yùn)碗中
七碗嘗來風(fēng)生兩腋 美酒千杯難成知已
一壺買到春滿雙眸 清茶一盞也能醉人
觀音龍井從心所欲 嫩色新香盡堪療渴
晚來早到隨遇而安 金英綠片悉是名珍
采向雨前烹宜竹里 陸羽普經(jīng)盧仝解渴
經(jīng)翻陸羽歌記盧仝 武夷品俊顧渚分香
石鼎煎香俗腸盡洗 窗處看山風(fēng)生七碗
松濤烹雪詩夢初醒 樓頭近水春滿一壺
含英咀華茶經(jīng)茗賦 壘七星灶選來香茗
春來秋去燕客鴻賓 煮三江水近接佳賓
喜報捷傳一壺春暖 茶婁雅集嘉賓貴客
暢談國事兩腋生風(fēng) 酒店常備玉液瓊漿
淡泊自甘芳生豆豉 吃墨看茶聽香讀畫
馨香可薦味愛茶干 吞花臥酒喝月?lián)L(fēng)
谷雨收時經(jīng)傳陸羽 綠女紅男自由談?wù)?br>松風(fēng)鳴后渴解盧仝 龍團(tuán)雀舌隨意品評
奇科？不奇，不奇亦奇 茗碗凝香消遣歲月
園耶？是園，是園非園 高朋滿座暢談古今
龍團(tuán)雀舌香自幽谷 藕白梨黃桔紅茶綠
鼎彝玉盞燦若煙霞 鱸鮮鯉嫩鴨壯雞肥雀舌清香別饒風(fēng)味 譜合蔡家六班名著
馬頭品貴夙裕經(jīng)綸 品來顧渚一室香生
松竹贈綠素雅為佳 桔井泉香杏林春暖
芝蘭送香幽淡最奇 藝田露閏蓬島花濃
坐下喝杯茶，浸談生意 座上茶香，客走茶猶熱
席中呷口酒，建立友情 壺中水沸，人來水更甜
入座煮龍團(tuán)，去天五尺 海上掃狂鯨，金甌無缺
造樓舒鳳彩，撥俗千尋 樓頭煮團(tuán)鳳，玉液流香大碗茶廣交九州賓客
老二分奉獻(xiàn)一片丹心世上絕無魏帝一丸仙藥 客到烹茶，旅社權(quán)當(dāng)東道
人間確有盧仝七碗清茶 燈懸待月，郵亭遠(yuǎn)映胥江
一杯清茶，解解解元之渴 道童鍋里煮茶，不知罐煮
七弦妙曲，樂樂樂府之音 和尚墻頭遞酒，必是私沽
采摘新茶，忙煞千家成戶 一杯香茶，解解解解元之渴
改良品種，行銷四海五湖 兩曲清歌，樂樂樂樂師之心
三卷“茶經(jīng)”，功益海宇咸稱圣 一代茶癡，踏遍巴山尋瑞草
一秩“水品”，樂惠人間盡飲茶 千峰雨露，凝成霧毫越重洋
雀舌初調(diào)，玉碗分來詩思健 誼結(jié)九州茗苑，誠招云腴客
龍團(tuán)捶碎，金渠碾處睡魔降 心連四海賓友，惠顧碧春茶春滿山中，采得新芽香萬眾 小住為佳，且吃了趙州茶云
茶銷海外，贏來蜚譽(yù)耀中華 曰歸可緩，試同歌陌上花來
小息為佳，請品數(shù)品綠茗去 且酌且斟，小憩不妨等大計
歸家何急，試對幾曲山歌來 邊評邊品，苦茶偏可化甘津
怡目賞心，餅饞酷嗜公羊傳 消撫攘煩，七分香茗三分水
春芽臘制，茶話應(yīng)增起雅篇 享共和福，一度春風(fēng)兩度年
秀翠名湖，游目頻來過溪處 時有客來烹茗煙暖浮新竹
腴含古井，怡情正及采茶時 閑無偽累洗缽泉香帶落花紅透夕陽，好趁余暈停馬足 說地談天，且以烹茶尋雅趣
茶烹活水，須從前路汲龍泉 怡情悅性，還從賞月借春風(fēng)
香氣襲人，三杯再進(jìn)還嫌少 件件隨心，饑有佳肴醉有酒
味兒可口，兩碗仍添不算多 般般合意，冷添冰水熱添茶
龍井云霧毛尖瓜片碧螺春 半榻夢剛回，活水初煎新澗露
銀針毛峰猴魁甘露紫筍茶 一簾春欲暮，茶煙細(xì)揚(yáng)落花風(fēng)
兀兀醉翁情，欲借半杓共酌酒 不問石硯羊毫，一樣染成煙雨景
田田詞客句，閑傾荷露試烹茶 且把玉壺雀舌，幾番吟到月浸亭
忙什么？喝我這雀舌茶百文一碗 山好好水好好開門一笑無煩惱
走哪里？聽他擺龍門陣再飲三杯 來匆匆去匆匆飲茶幾杯各東西
最宜茶夢同圓，海上壺天容小隱
休得酒家借問，座中春色亦常留
為名忙，為利忙，忙里偷閑，飲杯茶去
勞心苦，勞力苦，苦中取樂，拿壺酒來
為國忙，為民忙，忙中有閑飲杯茶去
勞心苦，功力苦，勞逸結(jié)合拿壺酒來
為人忙，為己忙，忙中偷閑，吃杯茶去
謀食苦，謀衣苦，苦中取樂，拿壺酒來
文章蘊(yùn)藉，兼工孔孟佛經(jīng)，一生為墨客
[艸舛]品花芳，更擅泉茗史典，幾世作茶仙
寰宇慶升平，聚四海英賢，作剎那會合
天涯若鄰比，共一堂茶話，締脂粉姻緣
尋來仙跡名花，聽歌囀鶯喉，稍安毋躁
取得源頭活水，待客烹蟹眼，且往為佳
生不死，命不該死，死里脫逃，吃杯酒去
有事忙，無事也忙，忙里偷閑，泡壺茶來雙逢甲子，夙志丹心育教，桃李芳馨天下
九如華齡，依然敬業(yè)耕耘，淑茗醇惠人間酒后高歌，聽一曲鐵板銅琶，唱大江東去
茶余話舊，看幾許星軺露冕，從淮海南來
為名忙，為利忙，忙里偷閑，且喝一杯茶去
勞心苦，勞力苦，苦中作樂，再倒二兩酒來樓外是五百里嘉陵，非道子一枝筆畫不出
胸中有幾千年歷史，憑盧仝七碗茶引起來
為己忙，為人忙，忙里偷閑，喝壺香茶消消汗
勞心苦，勞力苦，苦中求樂，吃碗涼粉清清心
恭親敬業(yè)，四十幾度春秋，茶茗生涯，開創(chuàng)一代風(fēng)范
賞鑒相如，三百多種玉葉，嫩色新香，選采千品名珍
留坐且停車，看橋邊桃浪花飛，絕似巴峽洪濤，武陵仙洞
茶香聊當(dāng)酒，問亭我萍飄蓬聚，誰具盧仝雅興，陸羽豪情
一甌香茗，滌我塵襟，借問往來船，載多少畫意詩情，好傳韻事
萬里晴空，豁人心目，欲語登臨者，看幾次朝暾夕照，珍惜流光
好事不容易做，大包不容易賣，針鼻鐵，薄利只憑微中削
攜子飲茶者多，同父飲茶者少，檐前水，點(diǎn)滴何曾倒轉(zhuǎn)流
- ◎序 余性疏懶，平居自糲食粗衣外，無他嗜好，寓情圖史，翻閱披校，竟日忘倦。古人有云：“緩步當(dāng)車，晚食當(dāng)肉?！贝肆窒氯艘环N真樂。
余亦自謂有真樂三，而此不與焉。讀經(jīng)史百家，忽然有悟，朗誦一過，如對賓客談?wù)?，而無迎送之勞，一樂也。展玩法書名帖，追想古人筆法，如與客弈棋臨局，而無機(jī)心之勞，二樂也。焚香看畫，一目千里，云樹藹然，臥游山水，而無跋涉雙足之勞，三樂也。以此三樂，日復(fù)一日，蓋不知老之將至，何必飫膏粱，乘輕肥，華居鼎食，然後為快哉？遂扁一室曰“逸老堂”。日居其中，鉛槧編帙，未嘗去手，意有所會，欣然筆之。久而成帙，勒為二卷，藏諸篋笥，因名曰《逸老堂詩話》。聯(lián)以志吾之樂，且求愈於飽食無所用心者云爾。嘉靖丁未，五月望日戊申老人自敘。
◎卷上 浦陽吳清翁嘗結(jié)月泉吟社，延致鄉(xiāng)遺老方鳳謝翱吳思齊輩，主於家。至元丙戌，小春望日，以《春日田園雜興》為題，豫以書告浙東西以詩鳴者，令各賦五七言律詩，至丁亥正月望日收卷。月終收得二千七百三十五卷。清翁乃屬方公輩品評之，選中二百八十人。三月三日揭榜，其第一名，贈公服羅一，縑七，又筆五貼，墨五笏。第二名至五十名，贈送有差。清翁乃錄其選中者之詩，自一人至六十人，總得詩七十二首，又摘出其馀諸人佳句，與其贈物回謝小啟，及其事之始末，為一帙而板行之。其一名羅公福詩云：“老我無心出市朝，東風(fēng)林壑自逍遙。一犁好雨秧初種，幾道寒泉藥旋澆。放犢曉登云外壟，聽鶯時立柳邊橋。池塘見說生新草，已許吟魂入夢招?！编?！安得清翁復(fù)作，余亦欲入社廁諸公之末，幸矣夫。
滄洲張亨父泰題《田畯醉歸圖》詩云：“村酒香甜魚稻肥，幾家留醉到斜暉。牧奴背拽黃牛載，兒子傍扶阿父歸。鬢短何妨花插帽，身強(qiáng)不厭布為衣。天寬帝力知何有，但覺豐年醒日稀?！鼻f誦此詩，可以想見太平氣象。向使滄洲入?yún)乔逦桃魃?，吾知羅公福又讓子出一頭地矣。
杜庠字公序，號西湖醉老，以詩名於景泰間。其《赤壁》云： “水軍東下本雄圖，千里長江隘舳艫。諸葛心中空有漢，曹瞞眼里已無吳。兵消炬影東風(fēng)猛，夢斷簫聲夜月孤。過此不堪回首處，荒布局鷗鳥滿煙蕪?！睍r人稱為杜赤壁云。吳文定詩：“西飛孤鶴記何詳，有客吹簫楊世昌。當(dāng)日賦成誰與注，數(shù)行石刻舊曾藏?！笔啦?，綿竹道士，與東坡同游赤壁，賦所謂“客有吹洞簫者”，即其人也。微文定表而出之，世昌幾無聞矣。
古今詩人措語工拙不同，豈可以唐宋輕重論之。余訝世人但知宗唐，於宋則棄不收。如唐張林《池上》云：“鞭葉乍翻人采後，荇花初沒舸行時?！彼螐堊右啊断稀吩疲骸案∑紨嗵幰娚接?，小艇移時聞草聲?！本扪郾刈宰R之，誰謂詩盛於唐而壞於宋哉？瞿宗吉有“舉世宗唐恐未公”之句，信然！都玄敬《詩話》云：“松江袁景文未仕時，嘗謁楊廉夫，見其賦《白燕》詩云：‘珠簾十二中間卷，玉翦一雙高下飛?！庇嘟姟豆拇道m(xù)編》，此詩乃常孰時大本所作。其詩曰：“春社年年帶雪歸，海棠庭院日爭輝。珠簾十二中間卷，玉翦一雙高下飛。天下公侯夸紫頷，國中儔侶尚烏衣。江湖多少閑鷗鷺，宜與同盟伴釣磯。”大本，同時人，玄敬失於不審耳，非廉夫之詩明矣。
硃子儋《存馀堂詩話》載：“顧仲瑛《和劉孝章游永安湖》詩，其警聯(lián)云：‘啄花鶯坐水楊柳，雪藕人歌山鷓鴣?！瘶O為楊鐵崖所稱許?！庇嘤浰伟子耋赣小洞喝沼我薄吩娫疲骸帮L(fēng)條舞綠水楊柳，雨點(diǎn)飛紅山海棠?！币嘧噪h永。惜無賞音者拈出。
東坡像《自贊》云：“目若新生之犢，身如不系之舟。試問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崖州。”山谷《自贊》云：“似僧有發(fā)，似俗無塵。作夢中夢，見身外身?！睏钫\齋《自贊》云：“青白不形眼底，雌黃不出品中。只有一罪不赦，唐突明月清風(fēng)。”與陳龍川《自贊》“人中龍，文中虎”者有間矣。
至正壬辰冬，倡婦徐氏，徽人。寇常一日召婦佐觴，徐憤罵不從，寇馳劍往殺之。龍江章琬孟文有詩記之云：“平原巷里堂中身，翠舞珠歌玉樹春。不得籍除今義死，天容倡婦愧降臣?！苯幫醴暝嘤性姷踔疲骸版腔ㄔ屡f時妖，曾事忠良樂圣朝。今日黃巾刀下死，陽城下蔡莫魂消?！逼涠疲骸笆鴰С鹿┓顚O，虜廷歕\死報皇恩。妾今一唱貞元曲，孰濺西風(fēng)碧血痕?！编?！徐婦可謂風(fēng)塵中有氣義表表者矣?；匾暪谏?，寧不愧哉？孫失其名。
陸儼山詩話載：“華亭衛(wèi)先生《題松雪墨竹》云：‘漢家日暮龍沙遠(yuǎn)，南國春深水殿寒。留得一枝煙雨里，又隨人去報平安?！倍夹丛娫捲疲骸爸芊讲际?，但首句改易三字，‘漢家’作‘中原’，‘龍沙’作‘龍旗’?！蔽粗胧牵?br>
唐李義山詩，有“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之句。世俗久雨，見晚晴輒喜，自古皆然。余適逢此景，遂演二首云：“天意憐幽草，孤根托鷯隈。自含幽獨(dú)意，長殿百花開。香馥滋春雨，情深親落梅。心知惟二謝，勾引夢中來?！薄叭碎g重晚晴，水色共天清。池面浮魚泳，山腰反照明。漁罾懸別浦，林鳥度新聲。仿佛王維畫，超然物外情?！崩盍x山全篇，惜未見之耳。
《漢書》：“白頭如新，傾蓋如故?！薄墩f苑》作“白頭而新，傾蓋而故。”楊升庵云：“作‘而’字解，尤意味?！贝苏f余不敢從，故特拈出。
芧栗，木果也，莊子所謂“狙公賦茅”者。今論作茅栗，沈存中嘗辯其非矣。杜詩云：“園收芧栗未全貧。”正指此物。今以芧栗，解作蹲鴟之芋，一何遠(yuǎn)哉？
梁樂府《夜夜曲》，或名《昔昔鹽》，昔即夜也?！读凶印罚?br>
“昔昔夢為君。”鹽亦曲之別名。
杜詩“銜杯樂圣稱避賢”，用李適之“避賢初罷相，樂圣且銜杯”之句。今俗本作“世賢”者，非也。
杜詩“苔臥綠沈槍”，綠沈以漆著色如瓜皮，謂之綠沈?！赌鲜贰啡螘P卒於官，武帝聞之，方食西苑綠沈瓜，投之於盤，悲不自勝。綠沈瓜，即今西瓜也。
佛寺曰“香界”，亦曰“香阜”。江總詩云：“息舟候香阜，悵別在寒林?！备哌m詩云：“香界泯君有?！薄跋憬纭薄跋愀贰?，人未曾道。 《淮南子》云：“馬，聾蟲也，而可以通氣志，猶待教而成，況於人也？”《注》曰：“聾蟲喻無知者?！泵@蟲之名甚奇。
琬液瓊蘇，皆古酒名，見皇甫嵩《醉鄉(xiāng)日月記》。
《藝文類聚》載束皙《餅賦》，有“牢九”之目，蓋食具名也。東坡詩以“牢九具”對“真一酒”，誠工矣，然不知為何物？後見《酉陽雜俎》引伊尹書有籠上牢丸、湯中牢丸，“九”字乃是“丸”字。詩人貪奇趁韻，而不知其誤，雖東坡亦不能免也?！袄瓮琛奔唇裰疁炇且?。
歐陽公之文，粹如金玉；蘇文忠公之文，浩如江河。歐公之摹寫事情，使人宛然如見；蘇公之開陳治道，使人惻然動心。皆前代之所無有也?！ 」艠犯娫疲骸俺咚厝鐨堁?，結(jié)成雙鯉魚。要知心里事，看取腹中書。”據(jù)此詩言之，古人尺素結(jié)為鯉魚形，即緘是也，非如今人用蠟。《文選》云：“客從遠(yuǎn)方來，遺我雙鯉魚。”即此是也。下云“烹魚得書”，亦譬喻之言耳，非真烹也。五臣及劉履皆謂古人多於魚腹寄書，引陳涉罩魚倡禍?zhǔn)伦C之，何異癡人說夢邪？ 宋初置通判，分知州之權(quán)，謂之監(jiān)州。宋人有錢昆者，性嗜蟹，嘗求外補(bǔ)，語人曰：“但得有蟹之處，無監(jiān)州則可。”此語有晉人風(fēng)味，東坡詩，有“欲問君王丐符竹，但憂無蟹有監(jiān)州”。昆去東坡未遠(yuǎn)，即用其事為詩，良愛其語也。
曲名有《烏鹽角》。江鄰幾《雜志》云：“始教坊家人市鹽，得一曲譜於子角中。翻之，遂以名焉?！陛d石屏有《烏鹽角》行。元人月泉吟社詩云：“山歌聒耳《烏鹽角》，村酒柔情玉練槌。”
《荊州記》，盛弘之撰，其記三峽水急云：“朝發(fā)白帝，暮宿江陵，凡一千二百馀里，雖飛云迅鳥，不能過也?！崩钐自娫疲骸俺o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倍抛用涝疲骸俺l(fā)白帝暮江陵?！苯杂檬⒑胫Z也。
謝玄暉詩：“風(fēng)動萬年枝?！碧圃姡骸扒嗨珊鏊迫f年枝?！薄度w詩注》以為冬青，非也?！恫菽臼琛吩疲骸皺j木枝葉可愛，二月花白，子似杏，今在處官園種之。取億萬之義，改名萬歲樹?！奔创艘?。
杜子美有《從韋明府續(xù)處覓錦竹兩三叢》詩，黃鶴注云：“考《竹譜》、《竹記》無錦竹，意其文如錦名之?！薄吨裼洝酚小罢糁?、{函}墮竹，其皮類繡”，豈即此乎？劉須溪亦不知所謂。近閱梅圣俞《宛陵集》《錦竹》詩云：“雖作湘竹紋，還非楚筠質(zhì)?；埻接衅?，待鳳曾無實(shí)。本與凡草俱，偶親君子室。”又自注其下云：“此草也，似竹而斑?！笔贾S鶴有金注之昏耳。
杜詩云：“江蓮搖白羽，天棘蔓青絲?！蓖跚娾ⅰ洞和怼吩娫疲?br>
“絲絲天棘出莓墻?！碧旒?，天門冬也，如蘹香而蔓生。洪覺范以為柳，非也。
古有“借書一癡，還書一癡”之說?！鞍V”本作“瓻”，貯酒器也。後人訛以為“癡”字。宋人艾性父《從高帝臣借書》詩云：“校讎未必及三豕，還借最慚無一鴟?！薄爱E”字義同。借時以一鴟為贄，還時以一鴟為謝耳。
老杜《秋興云：“紅稻啄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鼻G公效其錯綜體，有“繰成白雪桑重綠，割盡黃云稻正青”。言繰成，則知白雪為絲；言割盡，則知黃云為麥矣。近時吳興邱大祐有“梧老鳳凰枝上雨，稻香鸚鵡粒中秋”，亦得老杜不言之妙。
南荒人稱瓶罌謂之具理，人不知何物。東坡在儋耳，以詩別黎秀才，詩後批云：“新釀佳甚，求一具理?！奔雌坷浭且?。今人以酒器為{敝瓦}，康節(jié)詩有云：“{敝瓦}子中消白日，小車兒上看青天?！?br>
古人服善，往往推尊於前輩。如杜少陵：“不見高人王右丞，藍(lán)田邱壑蔓寒藤?！薄皬?fù)憶襄陽孟浩然，清詩句句盡堪傳?！备哌m則云：
“美名人不及，佳句法如何？”岑參則云：“謝胱每篇堪諷詠?！比缋钐走^黃鶴樓則云：“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又云：
“令人卻憶謝玄暉?！表n退之云：“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庇衷疲骸吧倭隉o人謫仙死，才薄將奈石鼓何？”宋韓維詩云：“自愧效陶無好語，敢煩凌杜發(fā)新章？”古人如此推讓，今人操觚未能成章，輒闊視前古為無物。近見《詠月詩，有“李白無多讓，陶潛亦浪傳”之句，是何語邪？可謂狂瞽甚矣！或有允余曰：“杜老有：‘氣劘屈賈壘，目短曹劉墻?！衷疲骸x料揚(yáng)雄敵，詩看子建親?！喔咦苑Q許?！庇柙唬骸霸诶隙艅t可，馀則不可?！?br>
陸放翁《宿北巖院詩云：“車馬紛紛送入朝，北巖鐙火夜無聊。
中年到處難為別，也似初程宿灞橋。”岑參《送郭義》詩云：“初程莫早發(fā)，且宿灞橋頭?！狈盼探Y(jié)句本此。趙與虤《娛書堂詩話》指為參寥詩，不考之過也。
《容齋三筆》載：“吳門僧惟茂信天臺山，有詩云：‘四面峰巒翠入云，一溪流水漱山根。老僧只恐山移去，日落先教鎖寺門?！碧茝埣额}虎邱》詩云：“望月登樓海氣昏，劍池?zé)o底鎖云根。老僧只恐山移去，日暮先教鎖寺門?！蔽┟敢u張詩二句，容齋亦受其欺而記之耳。
房白云皞字希白，與元遺山為友。其《別西湖》詩云：“聞?wù)f西湖可樂饑，十年勞我夢中思。湖邊欲買三間屋，問遍人家不要詩。”近見李西涯《麓堂詩集》，謂樂天所作，誤也。
余訪唐子畏於城西之桃花庵別業(yè)。子畏作山水小筆，遂題一絕句於其上云：“青藜拄杖尋詩處，多在平橋綠樹中。紅葉沒脛人不到，野棠花落一溪風(fēng)?！庇嘣唬骸霸姽碳?，但恐‘脛’字押平聲未穩(wěn)?！弊游分^我何據(jù)，余曰：“老杜有‘黃獨(dú)無苗山雪盛，短衣數(shù)挽不推開脛’?！弊游奋S然曰：“幾誤矣！”遂改“紅葉沒鞋人不到”。吁！
子畏之服善也如此。與世之強(qiáng)辯飾非者，殆逕庭矣。
《郡閣雅談》載：廖凝字熙績。十歲時，有《詠棋》詩云：“滿汀鷗不敢，一局黑全輸?！弊髡咭娭唬骸氨卮姑夺崾?。”先大父醉菊翁與客弈棋，家君侍立，客命賦詩，即口占云：“兩行分黑白，二叟賭輸贏。落子爭先著，松間睡鶴驚?！笨头Q賞不已，時家君年才十一歲。
陸安甫伸舉“鷸蚌相持，漁人得利”二句，問王勝甫“有成語可為對否”？勝甫曰：“《戰(zhàn)國策》有‘犬兔俱罷，田父擅功’之語，可以對之。”安甫嘆服。
《蜀志》載：王衍以霞光箋五百幅賜金堂令張蠙，即今之深紅箋也。又有百韻箋，以其幅長可寫百韻詩為名也。其次學(xué)士箋，則短於百韻矣。西涯李文正與客索箋紙，數(shù)日酬和過半，因名為子母箋。其詩云：“朝來東館暮西涯，子母箋成豈浪夸？猶有貪心勞望眼，半隨詩句落誰家？”子母箋自西涯始名?！ 赌芨凝S漫錄》云：古來人君之亡，未有謚號，皆以大行稱之，往而不返之義也。秦始皇崩於沙丘，胡亥喟然嘆曰：“今大行未發(fā)，喪禮未終?！币姟独钏箓鳌?。唐子畏著《四庫碎金》云：“皇帝崩後，未有謚號，故曰大行。行者德行之行，讀作去聲?！倍f未知孰是？ 杜《征南》《與兒書》，言昔人云“借人書一癡，還人書一癡”。 山谷《借書》詩，有“時送一鴟開鎖魚”。宋艾性父《借書》詩，有“校讎未必及三豕，還借最慚無一鴟”。余考唐韻，“瓻”與“癡”同用，注云：酒器，大者一石，小者五斗。古借書盛酒瓶也。後人訛以為癡，不亦謬乎？ 張修撰（亨父）詩云：“東風(fēng)潑地掃煙埃，桃李無情柳乏才。留不住春花落去，卷成團(tuán)雪絮飛來?！贝烁癖尽盁o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之句。
伊卿舉伯羔，少從學(xué)於家君，苦志贍博，溫厚文雅，間喜作詩中。
余嘗愛其有新意，如《寒食》詩云：“風(fēng)弄輕陰寒食天，粉墻處處露秋千。古人遺俗停炊爨，不禁綠楊枝上煙?！比纭渡街须s言》云：
“牛羊自知夕，桑柘近成陰?！庇衷疲骸吧交ㄓ鲇曷洌帮粢娙孙w?！庇衷疲骸昂哉涌樟馊~，高籬滿豇化?！逼浜图揖鰬言疲骸吧顟褞煹澜K身重，已信文人自古貧?！痹娊郧灏慰烧b。今為四明訓(xùn)導(dǎo)云。
鄂州蒲圻縣赤壁，正周瑜所戰(zhàn)之地。黃州亦有赤壁，東坡夜游之地，詩人托物比興，故有“西望夏口，東望武昌”，“非孟德之困於周朗者乎”，蓋坡翁亦有疑之之辭矣。韓子蒼亦承東坡之誤，有“齊安城畔山危立，赤壁磯頭水倒流。此地能令阿瞞走，小偷何敢下蘆洲”。元人陳菊南，上虞人，博古士也。其《詠蒲圻赤壁》詩云：
“往事何消問阿瞞，到頭吞不去江山。自從羽艦隨煙盡，惟有漁舟竟日閑。原先字雷皴漫墨本，弩機(jī)土蝕點(diǎn)硃斑。凄其古思誰分付？白鳥蒼煙來沒間?！编?！千載之下，獨(dú)宋葛常之、元陳菊南二人之卓見耳。
楊用脩有云：“世之人無特見者，一一隨人之聲而和之，譬之應(yīng)聲蟲焉。思以青黛藥之，可發(fā)一笑?！薄 V東廣州府湛公（若水）擢南京佘酒，將之任，其母垂白，隨地任所。薦紳賦詩贈行甚眾，唯嘉魚李承箕一首云：“孝道由來兒奉母，得官今日母隨兒。八千里路風(fēng)波險，縱是胡麻也縐眉?！闭抗娫?，即草疏春天於朝，求養(yǎng)親。至八載親終，然後出仕。承箕可謂能盡友道，若水則能盡子職，兩得之矣。承箕，陳白沙之門人?！ 对坡绰n》云：“古有風(fēng)法華者，偶至人家，見筆硯便書，人目之為怪?！眳侵惺孔宇H有法華之風(fēng)，故拈出以警戒之耳?！ ≮w松雪《詠老態(tài)》詩云：“老態(tài)年來日日添，黑花飛眼雪生髯?！ 》鏊ッ拷暹^頭杖，食肉先尋剔齒簽。右臂拘攣巾不里，中腸慘戚淚常淹。稱床獨(dú)就南榮坐，畏冷思親愛日檐。”吁！非身歷老境者不能道。
宋人馬晉孟昭，東吳人。賦《滿庭芳》詞云：“雪漬冰須，霜侵蓬鬢，去年猶勝今年。一回老矣，堪嘆又憐。思昔青春美景，除非是、月下花前。誰知道，金章紫綬，多少事憂煎？侵晨，騎馬出，風(fēng)初暴橫，雨又凄然。想山翁野叟，正爾高眠。更有紅塵赤日，也不到、松下林邊。如何好，吳淞江上，閑了釣魚船?！?br>
宋徐師川作《漁父》詞云：“七澤三湖碧草連，洞庭江漢水如天。
朝廷若覓玄真子，不在云邊在酒邊。明月棹，夕陽船，鱸魚恰是鏡中懸。絲綸釣餌都收卻，八字山前聽雨眠?！?br>
宋朝寒食有拋[A122]之戲，兒童飛瓦石之戲，若今之打瓦也。梅圣俞《禁煙》詩云：“窈窕踏歌相把袂，輕浮賭勝各飛[A12？]?！盵A12？]，七禾切?；蛟破痨秷蛎裰畵羧?。
唐詩云：“殘霞蹙水魚鱗浪，薄日烘云卵色天?！睎|坡詩云： “笑把鴟夷一尊酒，相逢卵色五湖天。”正用其語?！痘ㄩg集》詞云：
“一方卵色楚南天?！弊⒁浴奥选睘椤般呙保且?。注東坡詩者，亦改“卵色”為“柳色”。王梅溪亦不及此，何邪？
劉夢得詠玄都桃花而被謫。李繁詠東門柳，楊國忠謂其譏己而得禍。劉後村《詠落梅》詩，有“東君謬掌花權(quán)柄，卻忌孤高不主張”，讒者箋其詩以示柄臣，由是閑廢十載。後村有《病後訪梅》十絕句，其一云：“夢得因桃卻左遷，長源為柳忤當(dāng)權(quán)。幸然不識桃并李，也被梅花累十年?！比酥^簡齋《題墨梅》而致魁臺，後村《詠落梅》而罹廢黜。噫！詩之幸與不幸，有如此夫。 《天廚禁臠》，洪覺范著。有琢句法中假借格。如“殘春紅藥在，終日子夫啼”，以“紅”對“子”。如“信冊今十載，明日又遷居”，以“十”對“遷”。硃子儋詩話謂其論詩近於穿鑿。余謂孟浩然有“庖人具雞黍，稚子摘楊梅”，以“雞”對“楊”。老杜亦有“枸杞因吾有，雞棲奈爾何”，以“枸”對“雞”，韓退之云“眼昏長訝雙魚影，耳熱何辭數(shù)爵頻”，以“魚”對“爵”，皆是假借，以寓一時之興。唐人我有此格，何以穿鑿為哉？
人之於詩，嗜好往往不同。如韓文公《讀孟東野詩》，有“低頭拜東野”之句。唐史言退之性倔強(qiáng)，任氣傲物，少許可。其推讓東野如此。坡公《讀孟郊詩》有云：“初如食小魚，所得不償勞。又如食蟛越，竟日嚼空螯?！倍圆藕酪皇?，而其好惡不同若此。元次山有云：“東野悲鳴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詩囚。江山尤古潮陽筆，合臥元龍百尺樓?！蓖谱鹜酥杀|野至矣。此詩斷盡百年公案。
老杜“讀書破尤卷，下筆如有神”。葛常之《韻語陽秋》云：
“欲下筆，自讀書始。不讀書，則其源不長，其流不遠(yuǎn)，欲求波瀾汪洋浩涉之勢，不可得矣?！笔捛r云：“詩不讀，書不可為，然以書為詩則不可?！眹?yán)滄浪謂“詩有別材，非關(guān)書也”，恐非碻論?！ 桥d邱吉，字大祐。未遇時，有能詩聲，對客揮毫，敏捷無比。
一日聞常孰錢允暉善詩，往謁之。邱及門，與閽者曰：“可語汝主，詩人特相訪?！卞X曰：“彼何人？其迂若是?！边m咽客，令閽者請入室，即令賦詩贈妓，仍以險韻困之。邱略不構(gòu)思，一揮而就。詩曰：
“琵琶斜抱出吳★，貌與芙蓉兩不降。纖指嫩抽春徇十，修眉淡掃綠蛾只。無裙影拂沈香屑，歌扇風(fēng)生玉女窗。後夜巫云忽飛去，空馀明月照湘江?！痹蕰焽@不已，遂致上座，傾蓋如故，酣飲倡和，留連數(shù)日而別?！ ≯熬懦膳c倪元鎮(zhèn)齊名，詩亦清麗。其》春暮《詩云：“春色三分都有幾，二分已在雨聲中。墻東兩個桃花樹，恨殺朝來一番風(fēng)?！庇衷疲骸笆朗驴?cè)绱簤衾铮曷暅喸谛踊ㄖ??！比硕喾Q誦。唐人有“二十四番花信風(fēng)”，山谷有“一霎社公雨，數(shù)番花信風(fēng)”，皆平聲用。
今九成作去聲，必有所自。杜詩“會須上番看成竹”，元微之有“飛舞先春雪，因依上番梅”，俱用上番字，則上番不專為竹也。退之《筍》詩云：“唐知上幾番”，又作平聲押。
太湖中有大小干山，吾鄉(xiāng)秋官馬俞抑之，號清癡道人，有詩云： “大干山，小干山，兩山突兀湖不間。世態(tài)炎涼說不盡，叉手干人千萬難。仲定量不遂依劉愿，作賦還鄉(xiāng)淚如霰。蒙正硃門九不開，歸家懶見妻兒面。大干山，高嵚崟；小干山，青嶙剛，徒去干人勞爾神，不如壁立千萬尋。孤標(biāo)直上干青云，下視蟻?zhàn)雍巫阍?？噫嘻高哉余素心。兩干山，莫干人?！鼻灏V此作，有所感而賦，豪邁跌宕，不減劉龍洲。
張夢晉靈有雋才，屢試不第，為人落魄不羈。詩文多不存藁?！ 洞耗核陀选吩疲骸叭抡?dāng)三十日，一琴一鶴一孤身。馬蹄亂踏楊花去，半送行人半送春?！逼渑R終賦一絕云：“一枚蟬蛻榻當(dāng)中，命也難辭付大空。垂死尚思玄墓麓，滿山寒雪一林松?！逼湫亟鬄⒙洌嘧圆环?。
宋釋惠洪《題王維雪中芭蕉圖》，有“雪里芭蕉失寒暑”之句，以芭蕉非雪中物。硃新仲《猗覺寮雜記》云：“嶺外如曲江，冬大雪中，芭蕉自若，紅蕉始開花，始知前輩作畫不茍如此。想惠洪示到嶺外故也?！庇嘟嗞懓哺Α掇堜洝吩疲骸肮级戒f在廣西親見雪中芭蕉，雪後亦不凋壞?！编妫〔蛔x天下書，未遍天下路，不可妄下雌黃！觀此益信。
元薩天錫嘗有詩《送笑隱信龍翔寺》，其詩云：“東南隱者人不識，一日才名動九重。地濕厭聞天竺雨，月明來聽景陽鐘。衲衣香暖留春麝，石缽云寒臥夜龍。何日相從陪杖屨？秋風(fēng)江上采芙蓉?！庇輰W(xué)士見之謂曰：“詩固好，但聞‘聽’字意重耳。”薩當(dāng)時自負(fù)能詩，意虞以先輩故少之去爾。後至南臺見馬伯庸論詩，因誦前作，馬亦如虞公所言，欲改之，二人構(gòu)思數(shù)日，竟不獲。未幾，薩以事至臨川謁虞公，席間首及前事。虞公曰：“歲久不復(fù)記憶，請再誦之?！彼_誦所作，公曰：“此易事。唐人詩有云‘林下老僧來看雨’，宜改作‘地濕厭看天竺雨’，音調(diào)更差勝?！彼_大悅服。今《詩律鉤玄》訛刻為倪云林詩，非也。
宋張表臣嘗游南徐甘露寺，偶題小詞于壁間。其僧愚俗且聵，愀然不樂曰：“方泥得一堵好壁，可惜涂壞了?！睆埿υ唬骸邦H有祖風(fēng)?！笨蛦枺骸昂沃^？”張曰：“昔李衛(wèi)公亦曾以方竹杖贈甘露寺僧?！睂栔廊辉唬骸耙岩?guī)而漆之矣?！毙l(wèi)公嗟惋竟日。祖風(fēng)之謂此也。余正德辛
未春，與張堯臣游虎邱竹樓禪房，酒半，堯臣留句壁間，余亦和之，有“松竹陰中鶴虱墮，翠微深處僧房開”。他日有客戲之曰：“以汝對鶴，受其侮矣?！鄙匏谉o知，遂磨滅“鶴”、“虱”二字?！ ≈赜我娭?，詢知其故。噫！天下事未嘗無對：“方杖削圓甘露祖，清詩磨滅虎邱僧。”與客一笑而罷?！ ∶坊ǜ窀唔崉?，見稱於詩人吟詠多矣，自和靖香影一聯(lián)為古今絕唱。近見王涵峰履約詩云：“傍水濃開落影斜，依稀遙認(rèn)雪中花。何如西子春江上，淡掃蛾眉自浣紗?！薄对S理齋詩話》謂其詠梅當(dāng)以神仙比之，可以自況，比之婦人，則非也。余閱《木天禁語》有借喻格，如詠婦人，必借花為喻；詠花者，必借婦人為比。如王荊公《詠梅》詩云：“額黃映日明飛燕，肌粉含風(fēng)冷太真?！睎|坡云：“春入西湖到處花，裙腰芳草傍山斜。盈盈解佩臨湘浦，脈脈當(dāng)壚賣酒家。”蕭柬之云：“湘妃危立凍蛟背，海月冷掛珊瑚枝?！苯越栌饕?。許子失於考耳。余友江陰曹毅之弘，號方湖，《詠梅》一絕，殊有風(fēng)致，“清香疏影獨(dú)踟躕，脈脈黃昏思有馀。恰似文君新寡後，不施脂粉嫁相如”。亦借喻格也。
《麓堂詩話》載同官獻(xiàn)諛之辭，如西涯專在虛字上用力，如何得到？又云西涯最有功於聯(lián)句。又云西涯所造，一至此乎？又云莫太泄漏天機(jī)。至若與吳文定公和般斑韻，西涯公詩警聯(lián)，俱載於內(nèi)，文定和章，一錄一句。文定未第時，有《贈西涯》詩，全篇俱載。古人詩話示必如此。噫！涯翁天下士也，
何必亦著此語？雖非自矜，亦未免起後人議論。
劉靜修《詠史》云：“紀(jì)錄紛紛已失真，語言輕重在詞臣。若將字字論心術(shù)，恐有無窮受屈人?！薄端问贰肺男殴c陳宜中同傳，不預(yù)忠義之列。吳文定公有《謁文信公祠》詩云：“當(dāng)時正氣亙乾坤，忠義誰將宋史論？柴市宜為南向象，崖山應(yīng)有北歸魂。已酬鄉(xiāng)里希賢志，能報朝廷養(yǎng)士恩。一讀《六歌》人便哭，天教遺墨毀無存?！背Ｊ戾X氏藏文信公《六歌》墨跡，近毀於火，文定末句故及之。噫！文信公忠義表表在天地間，而史書不預(yù)，何邪？余誦靜修詩，重增惋嘆?！ 」湃宋霓o中往往談及西子事，而其說不一?！秴窃酱呵铩吩疲?br>
“吳亡，西子被殺?！眲t西子之在當(dāng)時，固已死矣。宋之問詩：“一朝還舊都，靘妝尋若邪。鳥驚入松綱，魚畏沈荷花?！眲t西子復(fù)還會稽矣。杜牧之詩：“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鴟夷?！眲t西子甘心隨范蠡矣。及觀東坡《范蠡》詩：“誰遺姑蘇有麋鹿，更憐夫子得西施?！睄∮譃轶桓`西子而去矣。余按《墨子》《親士篇》曰：“西施之沈其美也?！蔽魇┲K，不見於史傳，古今咸謂其從范蠡五湖之游，今乃知其終於沈，可以為西子浣千古之冤矣。墨子，春秋末人，其所言當(dāng)信。
老杜《竹》詩云：“雨洗涓涓凈，風(fēng)吹細(xì)細(xì)香?！碧住堆吩娫疲骸艾幣_雪花數(shù)千點(diǎn)，片片吹落春風(fēng)香?！崩钯R《四月詞》云：
“依微香雨青氛氳?！痹⒅娫疲骸坝晗阍棋ＳX微和。”以世眼論之，則曰竹、雪、雨何嘗有香也？
元何貞立，長沙人，歐陽原功之婿。少有俊名，既舉進(jìn)士。原功欲拔入翰林，於虞邵庵揭奚斯諸公極稱道之。及相見，適會僧景初持墨菊卷詣翰林求題，諸公遂請貞立賦之。貞立出倉猝，且恇怯，勉強(qiáng)賦云：“陶令歸來不受官，黃花采采曉霜寒。悠然一見南山後，故向東籬子細(xì)看?！彼魇庳?fù)所聞，諸公頗不愜。虞公詩云：“過了黃河無此種，江南秋老萬僧寒。此花開遍風(fēng)光盡，莫作尋常草木看?！苯吓f有僧萬公善畫墨菊，故云。歐公詩云：“苾芻元是黑衣郎，當(dāng)代深仁始賜黃。今日黃花翻潑墨，本來面目見馨香。”僧舊衣黑，謂之緇流。元文宗寵眷笑隱，始賜著黃。貞立以詩故，竟不得入翰苑，歐公亦不復(fù)言。邵庵嘗語門人曰：“人之出處，固自有定。若貞立者，講學(xué)之功，恐亦未至焉?！苯鍛舨咳A伯江陰人，亦為僧題墨菊卷云：
“聞?wù)f緇衣獨(dú)好賢，墨花香里對談玄。玄霜雖改黃金以，老氣橫秋尚涼然?！贝嗽姽滩桓遗c虞歐并駕，而亦差勝貞立之作矣。
秦少游侍兒朝華，年十九。少游欲修真，遣朝華歸父母家，使之改嫁。既去月馀，父復(fù)來云：“此女不愿嫁?！鄙儆螒z而歸之。明年，少游倅錢塘，謂華曰：“汝不去，吾不得修真矣?！迸R別作詩云：“玉人前去卻重來，此度分?jǐn)y更不回。腸斷龜山離別處，夕陽孤塔自崔嵬?！蔽磶姿旄Z南荒。余友唐子畏閱《墨莊漫錄》，偶見此事，以詩嘲少游云：“淮海修真黜朝華，他言道是我言差。慶不了紅顏別，地下相逢兩面沙。”又《題陶穀郵亭圖》云：“一宿姻緣逆旅中，短詞聊以識泥鴻。當(dāng)初我做陶丞旨，何必尊前面發(fā)紅？”語意新奇，如醉後啖一蛤蜊，頗覺爽口。姚寬《西溪叢語》云：“柳子厚詩，有‘空齋不語坐高舂’。恭能詩云：‘隔江遙見夕陽舂。’《淮南子》云：‘日經(jīng)於淵虞，是謂高舂?！⒃疲骸疁Y虞，地名。高舂，時地加戌，民碓舂時也?！S潤玉《萬象錄》云：‘高舂，巳時也?！蛟疲骸杖胩?，非也?！庇嘧x梁元帝詩云：“暮春多淑氣，斜景落高舂?！庇帧都{涼》云：“高舂斜日下，佳氣滿欄盈。”當(dāng)以日入處為是，二說戌與巳皆誤。
林和靖《梅》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弊h者以黃昏難對清淺。楊升庵《丹鉛續(xù)錄》云：“黃昏，謂夜深香動月之黃而昏，非謂人定時也?！庇嘁舛f皆非，豈詩人之固哉？梅花詩往往多用月落參橫字，但冬半黃昏時參橫已見，至丁夜則西沒矣。和靖得此意乎？
李文正昉云：“士人唯貴王公聞名多而識面少。”太華逸民李薦云：“寧使王公訝其不來，無使王公厭其不去。”余欽服二公之言，當(dāng)書於座隅。姚合有詩云：“時過無心求富貴，身閑不夢見公卿?！?br>
盧疏齋云：“大凡作詩，須用《三百篇》與《離騷》，言不關(guān)於世教，義不存於比興，詩亦徒作。夫詩發(fā)乎情，止乎禮義?！蛾P(guān)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斯得性情之正。古人於此觀風(fēng)焉?！薄 蚓硐?br>
古今文人用事，有信筆快意而誤用之者，雖大手筆亦所不免。近見徐天全翁《閑居即事》詩：“閑心自覺功名淡，卻笑留侯勝酂侯。”“酂”字有二音，皆地名。蕭何所封邑，屬沛國，才何切。蕭何子孫所封邑，屬南陽，則肝切。按班固《十八侯銘》云：“文昌四友，漢有蕭何，敘功第一，受封於酂?！碧茥罹拊丛娫疲骸罢垎枬h家功第一，麒麟閣上識酂公?！碧烊萄喝ヂ暎騽e有所據(jù)云。
《離騷》云“落英”，或謂菊花不落而何為落英？一云：“落，大也?！币辉疲骸奥?，始也，謂始開之英?！币挕段飨獏舱Z》引晉許詢詩云：“青松凝素體，秋菊落芳英?！鄙蚣s云：“英，葉也，言食秋菊之葉?！庇嘧x韋應(yīng)物詩云：“掇英泛濁醪，日入會田家?！睂徱φf無疑矣。
《竹坡詩話》云：“作詩止欲寫所見為妙，不必過求奇險?！比~文莊公與中云：“近之作者，嫫母蹙西施之額，童稚攘馮婦之臂。句雕字鏤，叫噪聱牙，神頭鬼面，以為新奇，良可嘆也?！庇鑷L見元人房白云顥詩云：“後學(xué)為詩務(wù)斗奇，詩家奇病最難醫(yī)。欲知子美高人處，只把尋常話做詩?！鼻裎那f濬《答友人論詩》云：“吐語操辭不用奇，風(fēng)行水上繭抽絲。眼前景物口頭語，便是詩家絕妙辭。”
蔣少傳冕云：“近代評詩者，謂詩至於不可解，然後為妙。夫詩美教化，敦風(fēng)俗，示勸戒，然後足以為詩。詩而至於不可解，是何說邪？且《三百篇》，何嘗有不可解者哉？”
南峰
color="#0000A0"》南峰楊君謙循吉，作古文甚有時名，其詩亦閑雅。余每愛《夏日宿禪房》云：“暖分香水浴，涼借好風(fēng)吹?！薄杜c友人夜話》云：“杯柈草草免空去，飲酒無多閑話長?！薄额}支硎山僧院》云：“泉噴雪花冷，鳥含蠻語柔?！薄端蜕吩疲骸岸U從逆境打，衲到暑天收?！薄肚镆埂吩疲骸霸律珜氈楝摚祁伩菽敬??！奔丫湟?。有《松籌堂集》。
天臺王古直有《述懷》詩，“窮將入骨詩還拙，事不縈心夢亦清”之句，李西涯稱賞之，載于《麓堂詩話》。余少曾見《唐宋詩選》一首，但忘其姓氏，詩云：“才到中年百念輕，獨(dú)於風(fēng)月未忘情。貧將入骨詩方好，事不縈心夢亦清。萬卷難圖金馬貴，一生長與白鷗盟。
幸然不作諸侯客，猶恐江湖識姓名?！毕Ч胖比粗姸?br>
僧齊已《折楊柳》詞云：“稼低似中陶潛酒，軟極如傷宋玉風(fēng)?！币灾芯浦袨槿ヂ?。予記唐人有詩云：“醉月頻中圣?！薄敖鼇碇芯破鸪＿t?！薄白栾L(fēng)中酒過年年。”東坡云：“臣今時復(fù)一中之?！弊髦酗L(fēng)之中，非也。
《隱窟雜志》：宋時閬州有三雅池，古有修此池，得三銅器，狀如酒杯，各有篆文曰：伯雅、仲雅、季雅。當(dāng)時雖以名池，而不知為劉表物也。吳均詩云：“聯(lián)傾三雅卮?！眲舻迷娫疲骸熬泼績A三雅?！被蛑^古酒并號三雅，非也。
白樂天詩，善用俚語，近乎人情物理。元微之雖同稱，差不及也。
李西涯詩話云：“樂天賦詩，用老嫗解，故失之粗俗?！贝苏Z蓋出於宋僧洪覺范之妄談，殆無是理也。近世學(xué)者往往因此而蔑裂弗視。吳文定公讀《白氏長慶集》，有云：“蘇州刺史十編成，句近人情得俗名。垂老讀來尤有味，文人從此莫相輕?！?br>
楊用修《丹鉛續(xù)錄》云：“白樂天三游洞記云破月出光景，含吐互相明滅，晶瑩玲瓏，象生其中。雖有敏口莫能名狀。造語如此，何異柳子厚？世以為太易輕議之，蓋亦未深玩之也。”
近見天全翁徐武功墨跡一卷於友人家，筆畫遒勁可愛。其詞云： “心緒悠悠隨碧浪，良宵空鎖長亭。丁香暗結(jié)意中情。月斜門半掩，才聽斷鐘聲。耳畔盟言非草草，十年一夢堪驚。馬蹄何日到神京？小橋松徑密，山遠(yuǎn)路難憑?！逼湓~句句首尾聲字相連續(xù)，故名之為《玉連環(huán)》。想此體格自天全翁始。又見賦《中秋月》一痊云：“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潔。偏皎潔，知他多少陰晴圓缺。陰晴圓缺都休說，且喜人間好時節(jié)。好時節(jié)，愿得年年常見中秋月?！碧烊募薪圆惠d，是以知散佚詩文尤多。
宋楊學(xué)士應(yīng)之題所居壁云：“有竹百竿，有香一爐，有書千卷，有酒一壺，如是足矣?！庇嘤蚜笾袃L性僻嗜書，搜羅奇籍，傳寫殆遍，親自讎校，不吝假借，由是人益賢之。間好吟詠。手錄《白氏長慶集》，題其後云；“兩三年寫自經(jīng)手，七十卷書才到頭。”《山居》云：“煮粥燒松子，梳頭就菊花?！薄妒鰬选吩疲骸鞍俑椭衽c身同老，千卷書曾手自鈔?！庇鄧L過訪其居，修竹瀟然，焚香獨(dú)坐，左圖左史，充棟汗牛，昔人之所慕者，今大中俱得之矣。與世之朝秦暮楚，驅(qū)馳勢利之場者，大相遼絕哉。
唐士絅《夢馀錄》云：“古人爆竹，必於元旦雞鳴之時。今人易以除夜，似失古意?！庇嘟x張燕公《守歲》詩云：“竹爆好驚眠?！笔贾茣r除夜爆竹，其來久矣。 張文潛《明道雜志》云：“錢穆父尹開封府，剖決無滯，東坡譽(yù)之為‘霹靂手’。穆父曰：‘敢云霹靂手，且免胡戶蹄?！w俗諺也?！薄赌芨凝S漫錄》記張鄧公《罷政》詩云：“赭案當(dāng)衙并命時，與君兩個沒操持。如今我得休官去，一任夫君鶻鷺蹄?！庇嘤忠娎钇辽綐犯┚湓疲骸暗鹬杏芯?，心頭無事。葫蘆提過鶻鷺蹄。”即今俳優(yōu)指為鶻突者，即胡涂之謂也。 壺山宋廉父《詠景》詩云：“朋比趨炎態(tài)度輕，御人口給屢憎人。
雖然暗里能鉆刺，貪不知機(jī)竟殺身?！贝嗽娭S當(dāng)世小人，奔
不知止者，然辭語太露，無含蓄意。本朝夏文靖公原吉《詠蚊》云：“白露瀼瀼木葉稀，癡蚊猶自傍人飛。信伊祇解趨炎熱，未識行藏出處機(jī)?！碧@然有規(guī)諷驚戒之意存焉。
祝枝山先生希哲，嘗敘家君《約齋漫錄》二十卷。今錄其略云：
“俞君寬父，吳之耆儒也。秉操貞介，守道篤學(xué)，慎交簡出，泊然安素。其為學(xué)也好劇餮飴勤，彰逐月外，視權(quán)要若仇，聲利若漚，黃卷賓主，墨訂硃，讎，日與古哲者游，蓋皇甫玄晏之流也。文浩瀚不暇盡錄?！睏罹t見之乃曰：“太史公筆，不過是也?！庇帧顿浵染吩娫疲骸八闲凼杏葔m趨，水北還容陋巷居。三尺素桐陶靖節(jié)，百篇華賦馬相如。心拋世俗爭為事，手錄前賢未見書。欲繼姓名高士傳，怕君嫌我近睢盱?！奔揖装l(fā)種種，嗜學(xué)不倦。每見奇書，手謄錄，時年八十馀矣，未嘗一日慶鉛槧也。枝翁與先君辭世，先後墓木拱矣。
展卷讀之，不覺泫然?！ ∥徉l(xiāng)光庵王仲光，博學(xué)知天文，旁通於醫(yī)。洪武中，避地太湖。
戊寅，儲君即位，有詩云：“數(shù)莖白發(fā)亂蓬松，萬理千梳不得通。今日一梳通到底，任教春雪舞東風(fēng)?！比讼讨^“光庵我朝陳圖南”，信哉！
陸放翁《黃州詩云：“君看赤壁終陳跡，生子何須是促謀？”趙與時《賓退錄》云：“陸詩本晁載之《詠昭靈夫人詩：‘安用生兒作劉季，暮年無骨葬昭靈。’”予曰：“非也。東坡有‘但令有婦如康子，何用生兒似仲謀’？”
少師楊文貞公嘗曰：“東坡竹妙而不真，息齋竹真而不妙。”蓋坡公成於兔起鶻落須臾之間，而息齋所謂節(jié)節(jié)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者也。專以畫為事者，乃如是爾。今人有得東坡竹，其枝葉逼真者，大率偽爾。沈石田長於山水而短於竹，嘗《自嘲》云：“老夫畫竹丑竹類，小兒旁觀謂楊柳?！崩钗餮摹额}柯敬仲墨竹》云：“莫將畫竹論難易，剛道繁難簡更難。君看蕭蕭祇數(shù)葉，滿堂風(fēng)雨不勝寒?！狈堑卯嫾胰林?，恐不能道此語。
《考古編》云：“屈原《漁父》一章，自載己與漁父問答之辭。
春勸其從俗，原答之曰：‘寧赴湘流，葬於江魚腹中?！瘽O父莞爾鼓枻，歌滄浪而去。則是自“莞爾”而下至“去不復(fù)顧”，皆原語言也。
若原實(shí)嘗投湘，安得更能自書死後之言乎？賈誼揚(yáng)雄作《畔騷》，皆言原真投水死，而世亦和之，此不審也。清明前三日，謂之寒食節(jié)，天下皆然。其事出於介子推，山西尤重。王惲有詩云：“晉人熟食一月節(jié)，店舍無煙灶廚冷?！睉粝笤娫疲骸白油蒲员苁溃交鹚旆偕?。
四海同寒食，千秋為一人?！苯駞侵邢鄠髑迕髑岸找?。
吾鄉(xiāng)魏太常校常寓楊庵精舍，偶談水災(zāi)，但逢六，數(shù)有水厄，每六十年或六年必有一變。夫六陰數(shù)也，故有水災(zāi)，理或然也。莊渠有《救荒策》，文繁不暇悉錄。
《史記》《扁鵲傳》，飲以上池之水。上池水者，竹木上未到地之水是也。
立庵俞有立（貞木），洞庭人。嘗題趙仲穆畫馬一絕云：“房星方墮墨池中，飛出蒲梢八尺龍。想像開元張?zhí)统仳T過午門東?！憋L(fēng)致宛然在目，年九十六而卒。
戴石屏詩：“麥《麥少》朝充食，松明夜當(dāng)燈?！贝藢?shí)錄也。山西深山老松心有油者如蠟，山西居民多以代燭，謂之“松明”，頗不畏風(fēng)。
梅圣俞每醉，輒叉手溫語，坡公謂其非善飲者，習(xí)性然也。余友唐解元子畏每酒酣，喜謳劉後村詩云：“黃童白叟往來忙，負(fù)鼓盲翁正作場。死後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弊游贩撕么嗽?，但自寓感慨云。
宋景公云：“醫(yī)卜之事，士君子能之，則不迂不泥不矜不神；小人能之，則迂而入諸拘礙，泥而弗通大方，矜以夸己，神以誣人?！本拔恼娓裱砸?。梅圣俞《贈何山人》詩有云：“日聞古賢哲，必與醫(yī)卜鄰。”
范文正公嘗在邊庭，以黃金鑄一箋筒，飾以七寶，每得朝廷詔旨敕命，貯之筒中。後為一老卒夜間盜去，潛遞於家。公知之勿究，明年以老放歸。袁文清公（桷）伯長有詩題文正公遺像一絕云：“甲兵十萬在胸中，赫赫英名震犬戎。寬恕可成天下事，從他老座盜金筒。”
酈道元《水經(jīng)注》形容水之清澈云：“分沙漏石?！庇衷唬骸皽Y無潛甲?！庇衷唬骸棒~若空懸?！庇衷唬骸笆尤玳似选！苯詷O造語之妙。
古語云：“梧桐不生則九州異，一葉為一月，閏月十三葉?！彼稳恕堕c月表》有云：“梧桐之葉十三，黃楊之厄一寸?！?br>
元人有詩云：“錢塘門外柳如金，三日不來成綠陰。折得一枝城里云，始知城外已春深?！毙焯烊堆┖p梅》云：“梅開催雪雪催梅，梅雪催人舉酒杯。折取瓊枝插船上，滿城知是探春回?！倍娊噪h逸可誦，惜元詩遺其名氏。
梁元帝《纂要》云：“日在午曰亭，在未曰映。”王仲宣詩云：
“山岡有馀映。”謂日昃。
馬少游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才足，乘下澤車，御款段馬，鄉(xiāng)里稱‘善人’，斯可矣。致求贏馀，但自苦爾。”劉夢得《經(jīng)伏波神祠》詩有云“一以功名累，翻思馬少游”之句，此也。
古人詩集中，往往有贈內(nèi)憶女遣妾之作，若稱美子婦顏色見於辭章者，唯《山谷集》中有之。其贈子婦之兄，乃云“雙鬟女弟如桃李，早年歸我第二雛”之句，可丑可鄙?！冻p子語類》謂其“亂道”，莫非此歟？
“龍鍾”，竹名。年老曰龍鍾，言如竹之枝葉，搖曳不能自禁持也。
杜少陵《冬日懷李白》詩：“裋褐風(fēng)霜入。”惟宋元本仍作“裋”，今新刊本皆改作“短褐”，謬矣。“裋”音“豎”，二字見《列子》。
武功伯徐公，天順間，遭讒被逐，放歸田里，自號天全翁。與杜東原陳孟賢諸老登臨山水為適，不駕官船，惟幅巾野服而已。所至名山勝境，賦詠竟日忘倦，或填詞曲以侑觴，其風(fēng)流儀度，可以想見。其游靈巖《水龍吟》詞云：“佳麗地，是吾鄉(xiāng)，西山更比東山好。有罨畫樓臺，金碧巖扉，仿佛十洲三島。卻也有風(fēng)流安石，清真逸少。
向望湖亭畔，西施洞口，天光支影，上下相涵相炤，似寶鏡里翠蛾妝曉。且登臨，且談笑，眼前事幾多堪吊？香逕蹤銷，屟廊聲杳，麋鹿還游未了。也莫管吳越興亡，為他煩惱。是非顛倒，古與今一般難料?！ ⌒潞ｏL(fēng)波，幾人歸早，得在家中老。遇酒美花新，歌清舞妙，盡開懷抱。又何須較短量長，此生心應(yīng)自有天知道。醉呼童更進(jìn)馀杯，便拚得到三更乘月回仙棹?！贝嗽~膾炙人口，盛傳於世。公年六十六而卒，墓在吳縣玉庶山。吳文定公有詩吊之云“眾口是非何日定，老臣功罪有天知”之句。
元僧道璨號無文印，進(jìn)士陶躍之之子，善詩文。余愛其《題坡翁墨竹》云：“長公在惠州，日遺黃門書，自謂墨竹入神品。此枝雖偃蹇低徊，然曲而不屈之氣，上貫枝葉，如其人，如其人?！?br>
唐人“風(fēng)雨”字入詩最佳者，載於《麓堂詩話》。宋詩唯潘邠老“滿城風(fēng)雨近重陽”之句，播傳人口。余觀《後村詩話》載游次公《卜算子》詞云：“風(fēng)雨送人來，風(fēng)雨留人信。草草杯柈話別離，風(fēng)雨催人去。淚眼不曾晴，眉黛愁還聚。明日想思莫上樓，樓上多風(fēng)雨?！币辉~而疊用四“風(fēng)雨”，讀者人厭其繁，句意清快可喜。
梅花不入《楚騷》，杜甫不詠海棠，二謝不詠菊花，亦可懊恨。 辛幼安詞云：“戲馬臺前秋雁飛，管弦歌舞更旌旗。要知黃菊清高處，不入當(dāng)年二謝詩。傾白酒，繞東籬。只於陶令有心期。明朝重九渾瀟灑，莫使尊前欠一枝。”詞調(diào)《鷓鶘天》。稼軒蓋為菊解嘲也。
“繡裙斜立正銷魂，宮女移燈掩殿門。燕子不歸花著雨，春風(fēng)應(yīng)是怨黃昏?！薄逗铛涗洝份d此詩，不知何人作也。余嘗見唐女郎劉媛二絕句云：“雨滴梧桐秋夜長，愁心和雨到昭陽。淚痕不學(xué)君恩斷，拭卻千行更萬行。”“學(xué)畫蛾眉獨(dú)出群，當(dāng)時人道便承恩。經(jīng)年不見君王面，花落黃昏空掩門。”女郎此詩，可謂哀而不傷者矣。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闌一林雪，人生看得幾清明？”陸放翁謂東坡此詩，本杜牧之“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闌干”？余愛坡老詩，渾然天成，非模仿而為之者。放翁正所謂“洗瘢索垢者”矣。“索新婦，嫁女兒”，吳人俗彥也。按《三國志》：孫權(quán)欲為子索關(guān)羽女，袁術(shù)欲為子索呂布女。今人呼“索”為“煞”，因其音相似而為之。
《古今詩話》云：“江州琵琶亭題者甚多，唯夏鄭公最佳。詩云：
‘流光過眼如車轂，薄宦羈人似馬銜。若遇琵琶應(yīng)大笑，何須涕淚滿青衫？’”余愛楊孟載云：“楓葉蘆花兩鬢霜，櫻桃楊柳久相忘。當(dāng)時莫怪青衫濕，不是琵琶也斷腸。”孟載此詩為樂天解嘲，亦出新意?！ ∩蚴镌娫捿d：“薛沂叔《詠新溪小泛》詩云：‘柳斷橋方出，云深寺欲浮。’”“石田稱‘浮’字古人不能道。余見僧泐季潭有《屋舟》詩，有“四面水都繞，一身天若浮”，皆本老杜“乾坤日夜浮”之句。石田稱之過矣。
宋朝盛學(xué)士次仲與孔平仲同在館中，雪夜論詩，盛曰：“今夕當(dāng)作不經(jīng)人道語?！逼街僭姡骸靶蓖详I角龍千丈，抹墻腰月半棱?！弊徒苑Q絕。次仲曰：“句甚佳，惜其不大?！表曢g，次仲詩：“看來天地不知夜，飛入園林總是春?！逼街倌朔?。余見《麓堂詩話》載謝方石鳴治《送人兄弟》詩：“坐來天地不知夜，夢入池塘都是春?！贝沃佟堆吩?，頗與暗合。
陳聲伯《渚山詩話》云：“近世士大夫遇事退恕，則曰‘過背之後，不知和尚在缽盂在’。其擔(dān)任者，則曰‘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鐘’?！甭暡畱蛞源搜宰鹘^句云：“短世驚風(fēng)驟雨中，是非利害竟何從？身謀過背誰知缽，日記升堂且撞鐘?！庇^此則非退恕者矣。吾吳中亦有諺云：“暴時得長老做，半夜里起來撞鐘?！贝苏Z蓋譏諷當(dāng)世浮躁者。余偶得一絕以繼之云：“處世真如一夢中，英雄得失總成空。
存亡身缽何須計？入定那聞半夜鐘。”聲伯名霆，吳興人。
漢末仲長統(tǒng)《見志》詩曰：“寄愁天上，埋憂地下。叛散《五經(jīng)》，滅裂《風(fēng)雅》?！庇粥嵢染?，臨卒，謂同類曰：“必葬我陶家之側(cè)，庶百歲之後，化而成土，幸見取為酒壺，實(shí)獲我心矣?！倍诱鏁邕_(dá)之士矣。
《墨莊漫錄》載：“婦人弓足，始於五代李後主。”非也。予觀六朝樂府有《雙行纏》，其辭云：“新羅繡行纏，足跌如春妍。他人不言好，獨(dú)我知可憐?！碧贫拍猎娫疲骸扳毘卟昧繙p四分，碧疏璃滑里春云。五陵年少欺他醉，笑把花前出畫裙?！倍纬墒皆娫疲骸白眈菐浊拄~子纈，彯纓長戛鳳凰釵。知君欲作《閑情賦》，應(yīng)愿將身作錦鞋?！薄痘ㄩg集》詞云：“慢移弓底繡羅鞋?！眲t此飾不始於五代也。
《說苑》：“子賤為單父宰，初入境，見有冠蓋來迎者，子賤曰：
‘車驅(qū)之，所謂陽喬者至矣?！枂?，魚名，不釣而來，喻士之不招而至者也。其魚之形則未詳。。余按《荀子》曰：本者，浮陽之魚也?！短莆拇忮底淤v廟碑》云：“豈意陽驕，化而為魴?！眴虖聂~為鱎，字義乃全，驕字恐誤。
《唐六典》有裝潢匠，注音光上聲，謂裝成而以蠟潢紙也。今制箋法，猶有潢槳之說，人多不解，雖大夫士讀作平聲，非也?！ 堃啊稄]山記》：“天將雨，則有白云，或冠于峰嚴(yán)，或亙于中嶺，欲謂之山帶是也。不出三日，必有雨?！碧迫嗽娫疲骸帮L(fēng)吹山帶遙知雨?！?br>
嘉興李訓(xùn)導(dǎo)進(jìn)，字孟昭，其《西湖夜宿》云：“蹇驢沖雪岸烏紗，夜醉西湖賣酒家。二八吳姬吹鳳管，卷簾燒燭看梅花?！闭b之以瀟灑可愛。
圍棋世稱為“手談”，又曰“坐隱”二字，蓋晉人語也，可入詩。
都玄敬詩話載：“周方伯良石《題趙子昂墨竹》云：‘中原日暮龍旂遠(yuǎn)，南國春深水殿寒。留得一枝煙雨里，又隨人去報平安?！憙吧皆娫捴^此詩華亭衛(wèi)先生作。但首句三字不同，“中原”作“漢家”，“旂”作“沙”。衛(wèi)逸其名，想傳聞之誤耳?！ 》N放隱于終南山，召拜起居舍人，賜告西歸。有一高士隱居三世，以野蔌一盤詩一篇贈放云：“接得山人號舍人，硃衣前引到蓬門。莫嫌野菜無味，我是三追處士孫?！?br>
王逐客送鮑浩然游浙東，作長短句云：“水是眼橫波，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連？眉眼盈盈處。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東趕上春，千萬和春住?！庇杏嗖槐M之意，藹然于言外。
紹興間，臨安士人有賦曲云：“一春長費(fèi)買花錢，日日醉湖邊。
玉慣只西湖路，驕嘶過沽酒樓前。紅杏香中簫鼓，綠楊影里秋千?！ ⊥盹L(fēng)十里麗人天，花壓鬢云偏。畫船載得春歸去，余情付湖水湖煙。
明日重攜殘酒，來尋陌上花鈿?！彼剂暌姸仓浜蟑B第五句“重攜殘酒”，不脫寒酸氣，改曰“重扶殘醉”。虞伯生系之以詩云：
“重扶殘醉西湖上，不見春風(fēng)畫船。頭白故人無在者，斷隄楊柳舞青煙?！币嘣⒏锌馍钜印！ 段飨獏舱Z》云：“孟浪，無趣舍之謂?！庇嘧x《莊子》林[C16？]齋《口議》云：
“孟浪，不著實(shí)之謂?！碑?dāng)從林注為當(dāng)。
唐人俗諺云：“槐花黃，舉子忙?！蔽坛匈澰娫疲骸坝曛袏y點(diǎn)望中黃，勾引蟬聲送夕陽。憶得當(dāng)年隨計吏，馬蹄終日為君忙?！背匈?，閩人，唐末為諫議大夫。
陳藏一《話腴》載：“李太守與伯珍醫(yī)士書簡云：‘遣白金三十兩奉謝，以備橘黃之需?！滩粫运^橘黃之義。及觀《世說》有‘枇杷黃，醫(yī)者忙。橘子黃，醫(yī)者藏’，乃知古人用事不茍如此。” 東峰吳鳴翰，洞庭人，在郡庠有能詩聲。其《別妾》詩云：“黃金散盡學(xué)風(fēng)流，學(xué)得風(fēng)流已白頭。記得西樓明月夜，幾聲檀板按梁州。”又《挽溺水妓》云：“翠袖尚籠金釧冷，清波難洗玉容羞。”
洪景盧《夷堅志》，“夷堅”二字出《列子》“夷堅聞而志之”，方言鹍鵬也。唐華原尉張慎素有《夷堅錄》三卷。張端義《貴耳集》云：“夷姓堅名也?！睆埐┣⒅浚槐赜兴鶕?jù)，但未明方言出于何典耳。
老杜《孟冬》詩云：“破瓜霜落刃?！薄稓q時雜詠》乃云：“破甘霜落瓜?！背p新仲《雜記》云：“孟冬無瓜，當(dāng)以《雜詠》為是?！庇嘀^西瓜冬天固少，則今冬瓜興瓠子皆有粉，故謂之霜落刃。若改作“破甘霜落瓜”，則謬矣。
關(guān)西名妓王白苧者，姿容雅素，詞翰情思，翹翹出群。來游吳中，騷人雅士，聞其名而往者接種?；蛞栽娞糁?，會合其意，即留款宿，否則金帛盈箱，亦不能動。吳士熊棟卿訪白苧，杯酌間各詠一物，白苧分得竹簟，其詩云：“含風(fēng)八尺黃琉璃，卷送郎君誠不惡。只愁一夕秋露零，高束寒冰向塵閣。”棟卿分得竹夫人，其詩云：“含風(fēng)八尺黃琉璃，卷送郎君誠不惡。只愁一夕秋露零，高束寒冰向塵閣?！睏澢浞值弥穹蛉耍湓娫疲骸氨１Чし蛎畈粋?，數(shù)條風(fēng)骨已冷然。怪他世濟(jì)夫人美，慣伴多才學(xué)士眠。”棟卿復(fù)指庭前蜘蛛為題，白苧詩先成云：“高結(jié)蓬萊第一宮，飛絲曾上御衣紅。只因誤罥仙人髻，謫向人間草屋東。。頗有自負(fù)之意。棟卿乃嘲之，其詩云：“高結(jié)蓬萊第一宮，飛絲曾上御是絲，些些黏惹便羈迷。何如掃動周遭網(wǎng)，不遣人間賺阿誰？”白苧見棟卿詩，稍不樂，稍不樂，復(fù)賦一首解嘲云：“上林一片杏花飛，預(yù)設(shè)賢羅修爾歸。莫道個中黏著住，差強(qiáng)隨永與沾泥。。棟卿亦無如之何，白苧姿色不艷麗，詩才敏速，不亞唐之薛濤也。
高駢鎮(zhèn)成都，命酒佐薛濤妓行一令。乃曰：“須得一字象形，又須押韻。”公曰：“口，有似沒梁斗?！睗唬骸按?，有似三條椽?！惫唬骸澳魏我粭l曲？”濤曰：“相公為西川節(jié)度使，尚使一沒梁斗，至于窮酒佐有一條椽兒曲，又何足怪？”駢亦為之哂焉。
唐子元薦論本朝之詩：“洪武初，高季迪袁景文一變元風(fēng)，首開大雅，卓乎冠矣。二公而下，又有林子羽劉子高孫炎孫蕡黃玄之楊孟載輩羽翼之。近日好高論者曰：‘沿習(xí)元體，其失也瞽?！衷唬?br>
‘國初無詩，其失也聾?！淮模驴烧_哉？永樂之末至成化之初，則微乎藐矣。弘治間，文明中天，古學(xué)煥日，藝苑則李西涯張亨父為赤幟，而和之者多失於流易。山林則陳白沙莊定山稱‘白眉’，而識者皆以為傍門。至李空同何景明二子一出，變而學(xué)杜，壯乎偉矣。
然正變云擾，而剽襲雷同，經(jīng)國微，而風(fēng)雅稍遠(yuǎn)矣?！痹~繁不能悉錄，撮其大略而已。 《封氏聞見錄》云：“海內(nèi)溫湯泉甚多，有新豐驪山湯，藍(lán)田石門湯，岐州鳳泉湯，同州北山湯，河南陸渾湯，汝州廣成湯，兗州乾封湯，邢州沙湯，凡八處，皆有溫泉?！薄赌f漫錄》云：“泉大熱而氣烈者，乃硫黃湯也。唯利州平疴鎮(zhèn)湯泉溫和，手可探而不作臭氣，云是硃砂湯也。人傳昔有兩美人來浴，既去，異香馥郁，累日不散?！崩疃耸暹^浴池上作詩云：“華清賜浴憶當(dāng)年，偶記荒山結(jié)勝緣。未必興衰異今昔，曾經(jīng)美女卸金鈿?！庇嘧x唐子西《溫泉記》云：“其下未必有硫黃，以為水受性本然。”按李賀有詩云：“華清宮中石湯?！币源送浦疁卣?，其下必有硫黃、石、硃砂之類。子西指以為水受本然之性，其然豈其然乎？
辛稼軒在上饒時屬其室人病篤，命醫(yī)治之，脈次，有侍婢名整整者侍側(cè)，乃指謂醫(yī)者曰：“老妻獲安平，當(dāng)以此婢為贈。”不數(shù)日果愈，乃踐前約。以整整而去，稼軒口占《好事近》云：“醫(yī)者索酬勞，那得許多錢物？只有一個整整，也盤合盛得。下官歌舞轉(zhuǎn)凄惶，賸得幾枝殘笛。覷著這般火色，告媽媽將息?！闭麅荷频眩实诹浼爸?。
陳聲伯《墨談》云：“堯讓天下於許由，由非山林逸士也?！蹲髠鳌吩疲骸S，太岳之後?！酪饧从啥９耪呱陞卧S甫，皆四岳之後?！秷虻洹吩唬骸伤脑溃拊谖黄呤d，汝能庸命，遜朕位?！層芍e，或即此也。若飲牛棄瓢之說，或者由不敢當(dāng)其讓，遂逃避於野，如益避啟於箕山之類。後人不知，概謂堯以天下讓一山野之人，甚可駭也?！庇珠喍夹丛娫捲疲骸霸S由之名，見於莊子之寓言。自太史公信以為實(shí)有其人，而後世因之。許由者，許其處由，未嘗有是人也?！毙串?dāng)時最以洽博多聞稱，不知何所據(jù)而云然。姑兩存之，以質(zhì)諸稽古之士。 張祜題驪山有禽名阿濫堆，明篁御玉笛，將其聲翻為曲，左右皆能傳唱。故祜有詩曰：“紅葉蕭蕭閤半開，明皇曾幸此宮來。至今風(fēng)俗驪山下，村笛猶吹《阿濫堆》?！?br>
唐開元中，許云封善笛，李中《贈笛兒》有云：“隴頭休聽月明中，妙竹嘉音際會逢。見爾尊前吹一曲，令人重憶許云封。”劉禹錫《贈歌人米嘉榮》詩云：“唱得梁州意外聲，舊人唯有米嘉榮。近來年少輕前輩，好染有些須作後生?！倍鷴兑凰囍?，而名存不朽者，非名人之詩而傳若是乎？余嘗謂僧高閑草書，歷世遐遠(yuǎn)，而不見傳於世。今人讀韓昌黎文，其名遂顯於千百世之下而不能癜，由是知文字之不可無也如此?！ 钣妹憽兜ゃU續(xù)綠》云：“吞姓自古有之，若《氏族全書》有吞景云，晉有吞道元與天公箋者，今類書引用改‘吞’作‘查’，蓋不知有吞姓也?！稌鴶⒅改稀匪q是吞字，可以為證?！庇嘁蚴嵌鳈z《指南》考之，惜乎近年為人竊去矣。余惋嘆累日，飲食不能下咽，乃為詩以志吾感云：“四十年前錄此書，任渠癡笑宋人愚。追思跋語渾如夢，安得龍頷下珠。”《指南》任德儉著，其後有俞貞木先生題跋志於後。貞木家貧，一日絕糧，廢簪鉺衣服，僅存是冊，蓋惜青氈舊物故也。余今六旬矣，不知更復(fù)見此書否？是吾幸也。
王楙《野客叢書》云：“樂天有兩小蠻，如‘楊柳小蠻腰’，公侍姬也。如曰‘還攜小蠻去，試覓老劉看’，此酒榼名也。”王說謬矣，皆侍姬也。因諱之，乃曰酒榼。老劉即禹錫也。如元微之鶯鶯曰“雙文”。宋賈耘老妾，東坡名之曰“雙荷葉”。錢伯瞻侍兒名倩奴，《山谷集》中曰“青人”。我朝林子羽《鳴盛集》內(nèi)紅橋，皆侍姬也?！ ∩w諱之易其名耳?！ ∮鄧L見倪云林張伯雨詩寄與同時某人，稱呼下曰“印可”二字，余不曉所謂。後閱《霏雪錄》云“印可”字，維摩言“若能如是坐者佛可印可”，此禪語也。
山谷晚歲信佛甚篤，酷好嗜蟹，有詩云：“寒蒲束縛十六輩，已覺酒興生江山?！睎|坡亦愛食蟹，其《謝丁公默惠蟹》詩云：“堪笑吳興饞太守，一詩換得兩尖團(tuán)?！奔鈭F(tuán)即蟹腹下靨也，雄蟹臍尖，至十月極肥大而豪腴，甚有味，古人謂之糊口者是已。劉孟熙謂雌蟹臍圓而珍，蓋不知其味者矣。
《丹鉛馀錄》云：“《英光堂帖》，有米元章臨智永真草千文，與今本大不同，乃知古人臨帖，不論形似也。岳珂跋其後云：“摹臨兩法本不同，摹帖如梓人作室，梁櫨棟桷，雖具準(zhǔn)繩，而締創(chuàng)既成，氣象自有工拙；臨帖如雙鵠并翔，青天浮云，浩蕩萬里，各隨所至而息焉?！秾殨x帖》蓋進(jìn)乎此者肖。故曰‘袒裼不浼，夜戶不啟。善學(xué)柳下惠，莫如魯男子’?！庇嘀^不但臨摹法帖，看畫亦然。今人見畫不諳先觀其韻，往往以形似求之，此畫工鑒耳，非古人意趣，豈可同日語哉？歐陽文忠公詩云：“古畫畫意不畫形?！碧K東坡云：“作畫以似形，見與兒童鄰?！闭婷砸?。
硃性甫存理，仲秋在王浚之池臺賞月，座中諸客賦詩，先就，性甫有一聯(lián)云：“萬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幾見月當(dāng)頭？”咸為擊節(jié)稱賞。
余曾見僧仲璋一詞云：“萬事悠悠輸一醉，花酒休教離手?！毙愿涞梅谴嗽~脫胎換骨否？
《菽園雜記》載一詩云：“焚書祇是要人愚，人未愚時國已墟。
只有一人愚不得，又從黃石讀兵書?！标懯烬S云：“惜不知何人所作？”余見韋居安《梅磵詩話》載蕭冰崖立之《詠秦》詩云：“燔經(jīng)初意欲民愚，民果俱愚國未墟。無奈有人愚不得，夜師黃石讀兵書?！标懝浖幢轮姡崛讼鄠魃砸字?。
弘治乙丑，五文恪公（濟(jì)之）丁內(nèi)憂，郡守林公世遠(yuǎn)延文恪修郡志，時館於西城書院。庭中有白蓮一盆池，秋晚一朵忽開，文恪有詩云：“埋盆若個便為池，玉花亭亭有一枝。不以格高知者少，奈因開晚謝還遲。庭前曉日自相媚，江上秋風(fēng)空爾為。我欲舉杯同此賞，天高露下月明知。”吳中搢紳能詩者和之甚眾，勍敵殊罕。唯枝山祝希哲詩云：“賓館秋光聚曲池，玉杯承露閣涼枝。孤寒未必遺真賞，開布何須怨較遲。長恨六郎殊不肖，徒聞十丈亦何為？徐搖白羽開新詠，想孤寒未必遺真賞，開布何須怨較遲。長恨六郎殊不肖，徒聞十丈亦何為？徐搖白羽開新詠，想對薇花獨(dú)坐時。”時枝山翁亦纂修郡志，故前云云。為字險韻，句句帖題，文恪獨(dú)加稱賞。
昔人《題嚴(yán)子陵圖》云：“當(dāng)時便著蓑衣去，煙水茫茫何處尋？”艾性父詩有“卻把客星侵帝座，豈應(yīng)忘世未忘名”。余謂此等語，皆克剝之辭，固不足道。獨(dú)愛方求可一詩云：“謾衣羊裘釣澤云，無端惹起漢玄纁。風(fēng)標(biāo)自與齊人異，便著蓑衣也識君?！?br>
成化間，吳中大水，郡守劉瑀酷虐子民，督徵糧稅，鄉(xiāng)民苦楚，血肉狼藉，破產(chǎn)蕩業(yè)，不勝栲掠，時人目為“白面虎”。楊儀部循吉有《酷吏行》行刺之云：“酷吏面上無慈色，手中長提法三尺。怒肉橫生髯奮張，高呼拍案氣揚(yáng)揚(yáng)。鞭笞在前視如戲，人血縱橫流滿地。 水浸生荊尚怪輕，銅包大杖猶嫌細(xì)。貧窮百姓真可憐，每每見官多被鞭。忍饑忍痛哭向天，公人更覓行杖錢?！眲⒕共坏闷渌?，可為酷虐者戒。
- 《升庵詩話》，自明以來無善本。有刻入升庵文集者，凡八卷；（自五十四卷至六十一卷。）有刻入升庵外集者，凡十二卷；（自六十七卷至七十八卷。）有入《丹鉛總錄》者，凡四卷；（自十八卷至二十一卷。）《函?！酚州d其十二卷及補(bǔ)遺三卷。此詳彼略，此有彼無，前後異次，卷帙異數(shù)。其字句之訛，則各本皆然。魯魚亥豕，往往不能句讀，殆皆仍其傳寫之誤耳。明刻書夙以多訛聞，茲復(fù)益以傳寫之誤，升庵嘉惠後學(xué)之心，後學(xué)其何以領(lǐng)悟邪？升庵淵通賅博，而落魄不檢形骸，放言好偽撰古書，以自證其說。（如稱宋本《杜集麗人行》中有“足下何所有？紅蕖羅襪穿鐙銀”二句，錢牧齋遍檢各宋本《杜集》，均無此二句。又如岑之敬《棲烏曲》載《樂府詩集》，有“明月二八照花新，當(dāng)壚十五晚留賓”之句。升庵截此二句，添“回眸百萬橫自陳”一句，別題為岑之敬《當(dāng)壚曲》。又如李陵詩有“紅塵蔽天地，白日何冥冥”二句，下闕，見《古文苑》，見《文選》李善本《西都賦注》?！渡衷娫挕穫漭d全詩，下多十二句，云出《修文御覽》。
此書亡來已久，殊不可信。以文義考之，“白日何冥冥”下，何得遽接云“招搖西北指，天漢束南傾”邪？又載七平七仄詩，七平如《文選》“離袿飛綃垂纖羅”，今考傅武仲舞賦、《古文苑》、《文選》，皆云“華袿飛綃雜纖羅”，不言“垂纖羅”也。凡此種種，皆失之偽撰。又如稱渤海北海之地，今哈密扶馀，中國之滄州景州名渤海者，蓋僑稱以張休盛云云。不知哈密在西，扶馀在東，絕不相及。滄景一帶，地皆瀕海，故又有瀛州瀛海諸名，謂曰僑置，殊非事實(shí)。又“香云”“香雨”，并出王嘉《拾遺記》，而引李賀元稹之詩，又以盧象“云氣杳流水”句，誤為“香”字，此亦其引據(jù)疏舛處。）王弇州譏其求之字宙之外，而失之耳目之前。陳耀文且有《正楊》之作以詆之，後學(xué)或引以病升庵。然升庵之才器，實(shí)在有明諸家之上，瑕玷雖多，而精華亦復(fù)不少，《四庫提要》謂求之于古，可以位置于鄭樵羅泌之間，後學(xué)棄其瑕砧而取其精華可也。余讀升庵集，仰其為人。會有《歷代詩話續(xù)編》之刻，爰搜集各本，詳加校訂，訛者正之，復(fù)者刪之，缺者補(bǔ)之。至其偽撰之句，則原之以存其真，據(jù)其題中第一字之筆畫數(shù)，改編一十四卷，自謂較各本為善矣。割裂古人書，世所詬病，若《升庵詩話》之散如盤沙，不割裂無以得善本，而或者升庵嘉惠後學(xué)之心，反以余之割裂而顯也。敢以質(zhì)諸當(dāng)世君子。中華民國四年冬，無錫丁福只識。
- 楔子
（沖末扮劉天祥、搽旦楊氏、正末劉天瑞、二旦張氏、兒同上）（劉天祥詩云）白云朝朝走，青山日日閑。自家無運(yùn)智，只道作家難。自家汴梁西關(guān)外人氏，姓劉名天祥。大嫂楊氏，兄弟是劉天瑞，二嫂張氏。我根前無甚兒女，止天瑞兄弟有個孩兒，年三歲也，喚做安住。我那先娶的婆婆可亡化了，這婆婆是我后娶的。他根前帶過一個女孩兒來，喚做丑哥。我這兄弟和李社長交厚，曾指腹為婚。李社長根前得了個女孩兒，喚做定奴，也三歲了，他兩個可是兩親家。
如今為這六料不收，上司言語，著俺分房減口。兄弟，你守著祖業(yè)，俺兩口兒到他邦外府趕熟去來。（搽旦云）俺兩個年紀(jì)高大，去不的了。（正末云）哥哥和嫂嫂守著祖業(yè)，我和二嫂引著安住孩兒。趁熟走一遭去。
（劉天祥云）這等，你與我請將李社長來者。（正末云）
我便請去。（做請科，云）李親家在家么？（社長上，云）誰喚門哩？我開開這門。原來是劉親家，有甚么話說？（正末云）俺哥哥有請。（見科）（社長云）親家，你來喚我，莫不為分房減口之事么？（劉天祥云）
正是。只因年歲饑歉，難以度日，如今俺兄弟家三口兒，待趁熟去也。我昨日做下兩紙合同文書，應(yīng)有的莊田物件房廊屋舍，都在這文書上，不曾分另。兄弟三二年來家便罷，若兄弟十年五年來時，這文書便是大證見。特請親家到來，做個見人也，與我畫個字兒。
?。ㄉ玳L云）當(dāng)?shù)?，?dāng)?shù)?。（劉天祥念科，云）東京西關(guān)義定坊住人劉天祥，弟劉天瑞，幼侄安住，則為六科不收，奉上司文書，分房減口，各處趁熟。有弟劉天瑞，自愿將妻帶子，他鄉(xiāng)趁熟。一應(yīng)家私田產(chǎn)，不曾分另。今立合同文書二紙，各收一紙為照。立文書人劉天祥同親弟劉天瑞，見人李社長。（社長云）寫的是。等我畫個字，你兩個各自收執(zhí)者（畫字科）（正末云）既有了合同文書，則今日好日辰，辭別了哥哥、嫂嫂，引著孩兒，便索長行。親家，我此一去，只等年成熟時便回家來，你是必留這門親事，等我回時，成就此事。（劉天祥云）兄弟你出路去，比不的在家，須小心著意者。有便頻頻的稍個書信回來，也免的我憂念。（正末云）哥哥放心，您兄弟去了也。（唱）
「仙呂」「賞花時」兩紙合同各自收，一日分離無限憂。
辭故里，往他州。只為這田苗不救，可兀的心去意難留。
?。ㄕ⒍?、兒同下）
（劉天祥云）親家，俺兄弟去了也。有勞尊重，只是家貧不能款待。惶恐，惶恐?。ㄉ玳L云）這也不消，在下就告回了。正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同下） 第一折
?。ㄍ獍鐝埍屯﹥汗仙希◤埍驮疲┳约衣褐莞咂娇h下馬村人氏，姓張名秉彝，渾家郭氏，嫡親兩口兒家屬，寸男尺女皆無，頗有些田地莊宅。因為東京六料不收，分房減口。近日有一人喚做劉天瑞，引著他渾家也是張氏，有個孩兒喚做安住，今年三歲，生的眉清目秀，是好一個孩兒也。我因見劉天瑞是個讀書的人，收留他在我店房中安下。也是他的造化低，誰想兩口兒染成疾病，一臥不起，小二哥說他好生病重。大嫂，咱那里不是積福處，你的舊衣服將著兩件，我的舊衣服也將著兩件，咱望他兩口兒去來。（同下） ?。ǖ晷《?，云）自家店小二的便是。這是張秉彝家店房，近新來有三口兒趁熟的，到這店中安下，不想他兩口兒患病，一日重似一日。人說我窮，他兩個還比我窮。莫說道他兩口兒迎醫(yī)服藥，連衣服也沒的半片，飯食也沒的半碗，怎么將養(yǎng)得這病好。我如今不免扶持出來，看看他氣色。嗨！也可憐，多分要嗚呼了也。
?。ㄕ┩荷?，云）自家劉天瑞。自從離了哥哥、嫂嫂，到這潞州高平縣下馬村張秉彝員外店中安下。多蒙這員外十分美意，并不曾將俺做那外人看待。
爭奈自家命薄，染了這場疾病，一臥不起。二嫂怎生是好也?。ǘ┰疲┭垡姷陌硟煽趦哼@病，覷天遠(yuǎn)，入地近，無那活的人也?。ㄕ┏?br>
「仙呂」「點(diǎn)絳唇」拙婦熬煎，主家方便，相留戀。直著俺住到來年，誰想天不從人愿。
「混江龍」俺則為人離鄉(xiāng)賤，強(qiáng)經(jīng)營生出這病根源。拙婦人女工勤謹(jǐn)，小生呵農(nóng)業(yè)當(dāng)先。拙婦人趁著燈火鄰家宵績紡，小生呵冒著風(fēng)霜天氣曉耕田。甘受些饑寒苦楚，怎當(dāng)?shù)倪M(jìn)退頓時?，F(xiàn)如今山妻染病，更被他幼子牽纏?；赝亦l(xiāng)路遠(yuǎn)，知他是兄嫂高年。好教我眼巴巴沒亂殺難相見，枉了也離鄉(xiāng)背井，落的個赤手空拳。
?。ǘ┡c正末文書科，云）二哥，我這窮命，只在早晚了也。你收拾這文書，保重將息者。（二旦做死狀科）（張秉彝上，云）可早來到店中也。君子，你那病體如何？（見正末科，云）呀！原來你渾家亡了也。
你如今也有些錢鈔，發(fā)送你的渾家么？（正末唱）
「油葫蘆」量小生有甚人情有甚錢，苦痛也波天。則為那家私生受了二十年，要領(lǐng)舊席鋪停柩無一片，要領(lǐng)好衣服妝裹無一件。（張秉彝云）君子，你不須煩惱，我這里都已備下了也。（正末唱）謝員外廝濟(jì)惠，謝員外肯見憐。（帶云）小生若不得員外呵。（唱）則俺這人離財散央親眷，兀良誰赍發(fā)與我一根椽。
（做悲科）（唱）
「天下樂」妻也，知他是你命難逃我命蹇，我想從也波前，也是宿世緣，將重孝不披輕孝來穿。想著你恩共情，想著你貞共賢，我甘心兒與你駕靈車，哭少年。
?。◤埍驮疲┬《纾藖硖У亩┏龀峭?，揀個高原去處，好好的埋葬了者。（抬下）（正末云）
員外，我也送他一送。（張秉彝云）你是個病人，那里送的？便不送也罷。（正末做悲科）（云）妻也，我為著你呵。（唱）
「那吒令」念不出，消災(zāi)的善言；烈不得，買路的紙錢；（張秉彝云）我代你送出去。（正末云）怎敢勞動員外。
?。ǔ┪铱梢卜挪幌拢耆说臉I(yè)冤。一片心迷留沒亂焦，兩條腿滴羞篤速戰(zhàn)，恰便似熱地上蚰蜒。
（做走科）（唱） 「鵲踏枝」我甫抬身到靈柩邊，待親送出郊原，不覺的肉顫身搖，眼暈頭旋。挪一步早前合后偃，（正末做倒科）
?。ǔ┌?！叫一聲覆地翻天?！ 。ㄔ疲﹩T外，小生有句話敢說么？（張秉彝做扶科，云）你有甚么話？你說。（正末云）小生東京義定坊居住，哥哥劉天祥，小生劉天瑞。因為六料不收，奉上司的明文，著分房減口。哥哥守著祖業(yè)，小生三口兒在此趁熟。當(dāng)那一日，立了兩紙合同文書，哥哥收一紙，小生收一紙，怕有些好歹，以此為證。只望員外廣修陰德，怎生將劉安住孩兒，抬舉成人長大。
把這紙合同文書，分付與他，將的俺兩把兒骨殖，埋入祖墳。小生來生來世，情愿做驢做馬，報答員外。
是必休迷失了孩兒的本姓也。（唱）
「柳葉兒」則被那官司逼遣，他道是沒收成千里無煙，著俺分房減口為供膳。因此上攜宅眷，撇家緣，圖一個茍活偷全。 ?。◤埍驮疲┰獊砟愕募揖壖矣嫞荚谶@一紙合同文字上哩。（正末唱） 「青哥兒」雖則是一張兒合同、合同文券，上寫著一家兒莊田宅院，這便我久后歸宗的證明顯。趁如今未喪黃泉，叮嚀你大德高賢。等孩兒長大時年，交付他收執(zhí)依然。遮莫?dú)㈩嵟媪鬟B，休迷失水木根源。這便是你張員外種下的福無邊，天須見。
?。◤埍驮疲┪抑懒?。等你孩兒長大成人，交付與他，回還你祖家去也。（正末云）員外，俺那孩兒呵。（唱）
「奇生草」他目下交三歲，你若抬舉他更數(shù)年。常則是公心教訓(xùn)誠心勸，教的他為人謹(jǐn)慎于人善，不許他初年隨順中年變。俺便死也難忘你這天高地厚情，員外你則可憐見，小冤家少母無爹面。
?。◤埍驮疲┚?，你自掙。這都在我身上，決不負(fù)你所托也。（正末云）員外，我這一會兒不好了，扶我外間里去罷。（做扶科）（正末唱）
「賺煞尾」不爭我病勢正昏沉，更那堪苦事難支遣，忙趕上頭里的喪車不遠(yuǎn)，眼見得客死他鄉(xiāng)有誰祭奠？（帶云）兒也，你若得長大成人呵。（唱）你是必休別了父母遺言：將骨殖到梁園，就著俺那祖父的墳前，古樹林峰好墓田。員外，則你便是我三代祖先，我又無甚六神親眷。可憐見俺兩房頭這幾口兒，都不得個好團(tuán)圓。（下）
?。◤埍驮疲┖每蓱z也！他家三口兒來到我這里，老兩口兒都死了，則留下這個小的，剛交三歲。他又無甚親眷，就留在我家中，抬舉的他成人長大，著他回去本鄉(xiāng)，認(rèn)了伯父、伯娘，著他一家兒團(tuán)圓，也見的我久要不忘之意。（詩云）兩口兒身亡實(shí)可憐，留下孩兒尚幼年。待他長大成人后，須教骨肉再團(tuán)圓。
（下） 第二折
?。◤埍屯﹥荷?，云）自從劉天瑞兩口兒身亡之后，又早過了十五年光景，安住孩兒長成十八歲了也。人都喚做張安住，他卻那里知道原不是我的孩兒。
我自小教他讀書，他如今教著幾個村童。時遇清明節(jié)屆，我到這墳上烈紙，就今日和孩兒說這個緣故。想他父親遺言，休迷失了孩兒本姓?？稍鐏淼綁炆弦?，怎生不見我孩兒來？（正末扮安住上，云）自家張安住，開著個學(xué)堂，教幾個蒙童過日。今日清明節(jié)屆，父親、母親先往墳上去了，我須走一遭去也呵。（唱） 「正宮」「端正好」我將著這一所草堂開，聚幾個蒙童訓(xùn)，常則是對青燈黃卷埋身?？嗔宋乙彩甏跋聼o人問，何日得功名進(jìn)？
「滾繡球」我可也為甚的甘受貧，不厭勤，抵多少策頑磨鈍，也只為不如人學(xué)做儒人。指望待躍錦鱗，過禹門，才是俺男兒發(fā)憤，終有日際會風(fēng)云。不枉了嚴(yán)親教訓(xùn)能酬志，須信道古圣文章可立身，改換家門。
（見科）（張秉彝云）孩兒，等不的你來，俺和母親先祭拜了也。你如今從頭的拜祖先咱。（正末拜科）
（張秉彝云）有墳塋外邊那個墳兒，孩兒你也拜他一拜。（正末拜科，云）父親，墻外邊那個墳兒，常年家著您孩兒拜他，可是俺家甚么親眷？父親可說與孩兒知道。（張秉彝云）孩兒也，我說與你呵，你休煩惱。
你不姓張，本姓劉。你是東京西關(guān)義定坊人氏，你伯父是劉天祥，你父親是劉天瑞。因為你那里六料不收，分房減口，你父親帶你到這里趁熟。不想你父母雙亡，埋葬于此。你父親臨終遺留與我一紙合同文書，應(yīng)有家私田產(chǎn)，都在這文書上。我抬舉你十五年了，孩兒也，俺雖無三年養(yǎng)育之苦，卻也有十五年抬舉之恩。
你則休生忘了俺兩口兒也。（詩云）我不說之時恩不斷，說罷之時斷了恩。俺有朝一日身亡后，誰是我的拖麻拽布人？（正末云）這等，兀的不痛殺我也?。ㄗ鰵獾箍疲◤埍头隹疲疲┌沧『禾K醒者。（正末唱）
「倘秀才」俺父親口快心直怎隱？您孩兒鼻痛心酸怎忍？
想著那凍餓死的爺娘，兀的不痛殺人！別了兄嫂，離了家門，養(yǎng)下這個毒害的子孫。
?。ㄕδ箍蘅疲ǔ?br>
「呆骨朵」想著俺人亡家破，留下這個兒生忿，我直啼哭的地慘天昏。不爭將先父母思量，又怕俺這老爺娘議論。
則道把十月懷耽想，可將這數(shù)載情腸盡。（張秉彝做嘆科，云）嗨！他親的則是親。（正末唱）他道親的則是親，我怎肯知恩不報恩？
（云）父親、母親，您孩兒則今日就請起這兩把骨殖，回家鄉(xiāng)去。見了伯父、伯娘，將骨殖埋入祖墳，您孩兒得來侍奉。未知父親意下如何？（張秉彝悲科，云）孩兒，則今日可便埋葬你父母去罷。（正末唱）
「倘秀才」待奉著俺先人的教訓(xùn)，怎敢道別了家尊的義分，您孩兒兩下里爺娘一樣的親。怎敢道分真假，辯清渾，天地也就著俺亡家喪身。
「滾繡球」想當(dāng)日盤纏無一文，遺留托二親，痛殺我也命絕祿盡，謝父親，將您孩兒抬舉成人。離了這潞州下馬村，早來到東京義定門，將俺這骨殖埋殯，認(rèn)了伯父伯娘啊，您孩兒便索抽身。先安定了俺這十五年無主亡魂魄，回來報答你一雙的高年養(yǎng)育恩，怎避的艱辛。
（張秉彝云）孩兒也，你去則去，可休不回來。
可憐見俺老兩口兒，無兒無女，思想殺您也。這的是合同文書，孩兒，你收執(zhí)了者。（正末做收執(zhí)、拜別科）（張秉彝云）孩兒，你是必早些兒回來。（詞云）
怎不教我悲啼痛苦，想起來似刀剜肺腑。你若葬了生身爺娘，是必休忘了你養(yǎng)身的父母。（下）（正末唱）
「倘秀才」遠(yuǎn)遠(yuǎn)望高山隱隱，近近聽黃河滾滾，我則見段段田苗接遠(yuǎn)村。到祖宅，造親墳，盡了我這點(diǎn)兒孝順。
?。ㄔ疲┌ィ∷七@等走，幾時得到！你也行動些個?！ 。ǔ?br>
「滾繡球」這般擔(dān)呵我生怕背了母親，這般擔(dān)呵又則怕背了父親，好著俺孝心難盡，做不得郭巨、田真。兀的不厭掉魂，唬煞人，原來是至誠的天順，可又早動鬼驚神。曾聞的古來孝子擔(dān)繼母，感得園林兩處分，俺今日也腳底生云。
?。ㄔ疲﹦t今日便索回俺那家鄉(xiāng)去也。（唱） 「煞尾」披星帶月心腸緊，過水登山腳步勤。意急不將晝夜分，心愁豈覺途路穩(wěn)。痛淚零零雨灑塵，怨氣騰騰風(fēng)送云。客舍青青柳色新，千里關(guān)山勞夢魄。歸到梁園認(rèn)老親，恁時節(jié)才把我這十五載流離證了本。（下）
第三折
（搽旦上，云）妾身劉天祥的渾家。自從分房減口，二哥、二嫂、安住，他三口兒去了，可早十五年光景也。我這家私，火焰也似長將起來，開著個解典鋪。我?guī)н^來的女孩兒，如今招了個女婿。我則怕安住來認(rèn)，若是他來呵，這家私都是他的，我那女婿只好睜著眼看的一看，因此上我心下則愁著這一件。今日無甚事，在這門首閑立著，看有甚么人來。（正末上，云）自家劉安住是也。遠(yuǎn)遠(yuǎn)望見家鄉(xiāng)，慚愧，可早來到也呵。（唱） 「中呂」「粉蝶兒」遠(yuǎn)赴皇都，急煎煎早行晚住，早難道神鬼皆無。我將飯充饑，茶解渴，紙錢來買路。歷盡了那一千里程途，幾曾道半霎兒停步。
「醉春風(fēng)」俺心兒里思想殺老爺娘，則待要墓兒中埋葬俺這先父母。一會家煩惱上眉頭，安住到大來是苦，苦！我則道孤影孤身，流落在他州他縣，慚愧也，不想還認(rèn)了這伯娘伯父。
?。ㄔ疲┪覇柸藖?，這里便是劉天祥伯父家，且放下這擔(dān)兒者。（做見搽旦科，云）老娘，借問一聲：這里可是劉天祥伯父家么？（搽旦云）便是，你問他怎的？（正末拜科，云）原來正是俺伯娘。（搽旦云）甚么伯娘？這小的好詐熟也。（正末唱）
「紅繡鞋」他、他、他，可也為甚么全沒那半點(diǎn)兒牽腸割肚？全沒那半聲兒短嘆長吁？莫不您叔嫂妯娌不和睦？
（云）伯娘，俺伯伯那里去了？（搽旦云）甚么伯伯？我不知道。（正末唱）伯伯可又無蹤影，伯娘那里緊支吾，可教我那搭兒葬俺父母？
?。ㄔ疲┎铮瑒t我就是您侄兒劉安住。（搽旦云）
你說是十五年前趁熟去的劉安住么？你父親去時有合同文書來，您有這合同文書便是真的，無便是假的。
?。ㄕ┰疲┎?，這合同文書，有、有、有。（唱）
「普天樂」我意慌速，心猶豫，若無顯證，怎辯親疏？
?。ㄟf合同科）（搽旦云）爭奈我不識字？如何？（正末唱）伯娘可也不會讀，將去著伯父親身覷。（云）好一個賢達(dá)的伯娘也，我錯埋怨了他。（唱）他元來是九烈三貞賢達(dá)婦，兀的個老人家尚然道出嫁從夫。（搽旦入門科）（正末云）呀！
伯娘入去了，可怎么這一晌還不見出來？我早猜著了也。
?。ǔ┮粊硎鞘帐凹牢?，二來是準(zhǔn)備孝服，第三來可是報與親屬。
?。▌⑻煜樯希疲┳詮陌程烊鹦值?，三口兒一去十五年，并無音信。我則看著那劉安住孩兒，知他有也是無。我偌大家私，無人承受，煩惱的我眼也昏了，耳也聾了。（做見科，云）兀那小的，你是誰家的？在我門首走來走去的？（正末云）我又不在你家門首，我這里是認(rèn)親眷的，干你甚么事？（劉天祥云）不是我家門首，可是誰家門首？（正末云）那壁敢是劉天祥伯伯么？（劉天祥云）則我便是劉天祥。（正末云）伯伯請上，受您侄兒幾拜。（正末拜，科）（唱）
「迎仙客」因歉年趁熟去，別家鄉(xiāng)臨外府，怎知道命兒里百般無是處。先亡了俺嫡親的爺娘，守著這別人家父母?！ ≌芰耸遢d孤獨(dú)，（劉天祥云）你叫做甚么名字？（正末唱）則俺呵，便是您侄兒劉安住。
（劉天祥云）你那里見劉安住來？（正末云）則我便是劉安住。（劉天祥做悲科，云）婆婆，你歡喜咱，俺劉安住孩兒回家來了也。（搽旦云）甚么劉安??？這里哨子每極多，見咱有些家私，假做劉安住來認(rèn)俺。
他爺娘去時，有合同文書，若有便是真的，無便是假的。（劉天祥云）婆婆也道的是。我出去問他。劉安住，你去時節(jié)有合同文書，你將的來我看。（正末云）
有文書來，適才交付與伯娘了也。（劉天祥云）婆婆，休斗我耍，我問劉安住來，他道你拿著文書了也。（搽旦云）我不曾拿。（劉天祥云）劉安住，婆婆道他不曾拿。孩兒也，你等我來波，怎么就與了他？（正末唱） 「石榴花」俺一生精細(xì)一時粗，直恁般不曉事忒糊涂。則他那口如蜜缽說從初，并無問阻，索看文書。我則道是親骨血這搭兒里重完聚，一家兒世不分居。我將這合同一紙慌忙付，倒著俺做了扁擔(dān)脫兩頭虛?！ 付幅g鶉」我將那百詐的虔婆，錯認(rèn)做三移孟母。我又不索您錢財，又不分您地土。只要把無主的亡靈歸墓所，你可也須念兄弟每如手足。便做道這張紙為有為無，難道我姓劉的不親不故。
?。ㄗ隹磽?dān)兒悲科，云）父親、母親，兀的不痛殺我也?。ǔ?br>
「上小樓」想著俺劬勞父母，遇了這饑荒時務(wù)。辭著兄嫂，引著妻男，趁著豐熟。怎知道壽短促，命苦毒，再沒個親人看顧，閃的這兩把骨殖兒不著墳?zāi)埂?br>
「幺篇」伯娘你也忒狠酷，怎對付！則待要瞞了侄兒，背了伯伯，下了埋伏。單則是他親女，和女夫，把家緣收取，可不俺兩房頭滅門絕戶？
?。▌⑻煜樵疲┌沧『?，你那合同文書委實(shí)在那里也？（正末云）恰才是伯娘親手兒拿進(jìn)去了。（搽旦云）這個說謊的小弟子孩兒，我?guī)自娔俏臅鴣?？（正末云）伯娘，休斗您孩兒耍。你恰才明明的拿進(jìn)去，怎說不曾見？（搽旦云）我若見你那文書，著我鄰舍家害疔瘡。（劉天祥云）婆婆，你若是拿了，將來我看?！ 。ú氲┰疲┻@老兒也糊突。這紙文書，我要他糊窗兒？
有甚么用處？這廝故意的來捏舌，待詐騙咱的家私哩。
?。ㄕ┎?，您孩兒不要家財，則要傍著祖墳上埋葬了俺父母這兩把兒骨殖，我便去也。（搽旦打破正末頭科，云）老的，你只管與他說甚么？咱家去來。（關(guān)門科）（下）（正末云）認(rèn)我不認(rèn)我便罷，怎么將我的頭打破了？天那！誰人與我做主咱?。蘅疲ɡ钌玳L上，云）老漢李社長是也。打從劉天祥門首經(jīng)過，看見一個小后生，在那里啼哭，不知為何？我問他波。這小的，你是甚么人？（正末云）我是十五年前趁熟去的劉天瑞兒子劉安住。（社長認(rèn)科，云）是誰打破你頭來？ ?。ㄕ┰疲┻@不干我伯父事，是伯娘不肯認(rèn)我，拿了我合同文書，抵死的賴了，又打破我的頭來。（社長云）
劉安住，你且省煩惱，你是我的女婿，我與你做主。
?。ㄕ┏?br>
「滿庭芳」謝得你太山做主，我是他嫡親骨血，又不比房分的家奴。將骨殖兒親擔(dān)的還鄉(xiāng)，故走了些偌遠(yuǎn)程途。你道俺那親伯父因何致怒，赤緊的后堯婆先賺了我文書。（社長云）難道不認(rèn)就罷了？（正末唱）我可也難回去，但能勾葬埋了我父母，將安住認(rèn)不認(rèn)待何如？
（社長云）劉天祥的老婆婆無禮也，我與你說去。
劉天祥開門來，開門來。（劉天祥、搽旦上，云）誰喚門哩？（開門科）（社長云）劉天祥，你甚么道理？你親侄兒回來，你認(rèn)他不認(rèn)他便罷，怎生信著妻言，將他頭都打破了？（搽旦云）這個社長，你不知他是詐騙人的，故來我家里打諢。他既是我家侄兒，當(dāng)初曾有合同文書，有你畫的字，有那文書便是劉安住。（社長云）你也說的是。兀那小的，你是劉安住，你父母曾有合同文書么？（正末云）是有來，恰才交付與伯娘了也。（社長云）劉大嫂，元來他有文書，是你拿著去了。（搽旦云）我若拿了他文書，我吃蜜蜂兒的屎。
（劉天祥云）且休問他文書，則問他那小的，你父親那里人氏？姓甚名誰？為何出外？說的是便是劉安住。
?。ㄉ玳L云）兀那小的，你既是劉安住，你父親那里人氏？姓甚名誰？因何出外？說的是便是劉安住，說的不是便不是劉安住？（正末云）聽您孩兒說來：祖居汴梁西關(guān)義定坊，住人劉天祥，弟天瑞，侄兒安住，年三歲。則為六料不收，上司明文，著俺分房減口，各處趁熟。有弟天瑞，自愿帶領(lǐng)妻兒他鄉(xiāng)趁熟，一應(yīng)家私田產(chǎn)，不曾分另。今立合同文書二紙各收一紙為照。
立合同文書人劉天祥，同立文書劉天瑞，保見人李社長。不期父母同安住趁熟，到山西潞州高平縣下馬村張秉彝家店房中安下，父母染病雙亡，有張秉彝抬舉的我成人長大。我如今十八歲了，擔(dān)著俺父母兩把骨殖兒，來認(rèn)伯父。誰想伯娘將合同文書賺的去了，伯伯又不肯認(rèn)我，倒打破了我的頭。這等冤枉，那里去分訴也?。ㄉ玳L云）再不消說，正是我女婿劉安住。
?。ú氲┰疲┻@個社長，你好不曉事，是不是不干你事。
關(guān)上門，老的，咱家里來，（同劉天祥下）（社長云）
這個老虔婆，使這等見識，故意不認(rèn)他?，F(xiàn)放著大衙門，我引的你告狀去來。
?。ㄍ獍绨祁I(lǐng)張千上，云）老夫包拯是也。西延邊賞軍回還，到這汴梁西關(guān)里，只見一叢人鬧。張千，你與我看著，為甚么事來？（社長叫科，云）冤屈也。 ?。ò圃疲┠眠^來。（張千引上，見科，云）當(dāng)面?！ 。ㄉ玳L詞云）告大人停嗔息怒，聽小人從頭剖訴：小人是本縣社長，他姓劉喚名安住。父天瑞，伯伯天祥，是嫡親同胞手足。為荒年上司傳示，著分房各處趁熟。
他父母遠(yuǎn)奔潞州，在張秉彝店中安寓。就當(dāng)日造下合同，把家私明明填注。念小人有女定奴，曾許做劉家媳婦。這文書上寫作見人，也只為沾親帶故。是一樣寫成二紙，各收執(zhí)存為證據(jù)。誰想劉天瑞夫婦雙亡，死的個不著墳?zāi)?。剛留下這三歲孩兒，著誰人與他乳哺。到如今十五余年，多得張秉彝十分看覷。交付與合同文書，著回家認(rèn)他伯父。將骨殖做一擔(dān)挑來，指望的傍祖塋好生安厝。到門前偏撞見狠心的伯娘，把文書早先賺去。百般的道假嫌真，全不念連根共樹?！ ⊙垡姷么蚱祁~頭，閃的他進(jìn)退無路。幸遇著青天老爺，似明鏡不容奸蠹。可憐劉安住負(fù)屈銜冤，須不是李社長教唆為務(wù)。（包待制云）兀的劉安住，我不問你別的，只問你這十五年在那里居住來？（正末云）小人在潞州高平縣下馬村張秉彝家居住來。（唱）
「十二月」可憐我時乖命苦，只在張秉彝家暫寓權(quán)居。生受了些風(fēng)餐水宿，巴的到祖貫鄉(xiāng)閭。我只道認(rèn)著了伯娘伯父，便歡然復(fù)舊如初。
「堯民歌」怎知俺伯娘呵，他是個不冠不帶潑無徒，才說起劉家安住便早嘴盧都。他把俺合同文字賺來無，盡場兒揣與俺個悶葫蘆。似這冤也波屈，教俺那里訴，只落得自吞聲，暗啼哭。
（包待制云）張千將一行人都與我?guī)У介_封府里來。（同下）（社長云）孩兒也，將這兩把骨殖，且安在我家里，我同你到開封府去來。（正末云）那開封府包龍圖，俺也多曾見人說來。（唱）
「收尾」他清耿耿水一似，明朗朗鏡不如。他將俺一行人都帶到南衙去，我把個頭磕碎金階，叫道委實(shí)的屈。（同下）
第四折
（張千排衙上，云）在衙人馬平安，抬書案。（包待制上，詩云）冬冬衙鼓響，公吏兩邊排。閻王生死殿，東獄嚇魂臺。老夫包拯，自十日前西延邊賞軍回來，打西關(guān)里過，有一火告狀的是劉安住。老夫?qū)⒁恍腥硕枷略陂_封府南衙牢里，只不審問。你道為何？
只為劉安住告的那詞因上說道：十五年前在潞州高平縣下馬村張秉彝家住來，以此老夫十日不問。我已曾差人將張秉彝取到了也。張千，將安住一起，都與我拿上廳來者。（正末同眾上）（正末唱） 「雙調(diào)」「新水令」只俺這小人不解大人機(jī)，把帶傷人倒監(jiān)了十日。干連人不問及，被論人盡勾提。暗暗猜疑，怎參透就中意?！ 。◤埱г疲┊?dāng)面。（眾跪科）（包待制云）一行人都有么？（張千云）稟爺，都有了也。（包待制云）劉安住，這個是你的誰？（正末云）是我伯父、伯娘。
（包待制云）誰打破你頭來？（正末云）是俺伯娘來?！ 。ò圃疲┱l拿了你合同文書來？（正末云）俺伯娘拿了來。（包待制云）那伯娘是您親的么？（正末云）
是俺親的。（包待制云）兀那婆子，這個是您親侄兒不是？（搽旦云）這不是俺親侄兒，他要混賴俺家私哩。
?。ò圃疲┠隳昧怂臅缃窨稍谀抢?？（搽旦云）
并不曾見甚么文書，若見來我就害眼疼。（包待制云）
兀那劉天祥，這個是你親侄兒么？（劉天祥云）俺那侄兒，是三歲離家的，連我也不認(rèn)的。婆婆說道不是?！ 。ò圃疲┻@老兒好葫蘆提，怎生婆婆說不是就不是？兀那李社長，端的他是親不是親？（社長云）這個是他親伯父、親伯娘，這婆子打破他頭。我是他親丈人，怎么不是親的？（包待制云）兀那劉天祥，你怎么說？（劉天祥云）婆婆說不是，多咱不是。（包待制云） 既然這老兒和劉安住不是親呵，劉安住，你與我揀一根大棒子，拿下那老兒，著實(shí)打者。（正末唱）
「喬牌兒」他是個老人家多背悔，大人須有才智。外人行白打了猶當(dāng)罪，可不俺關(guān)親人絕分義。 ?。ò圃疲┠阒淮蛑瑔栆粋€誰是誰非，便好定罪也。（正末唱） 「掛玉鉤」相公道誰是誰非便得知，（包待制做怒科，云）
兀那劉安住，你可怎生不著實(shí)打者，（正末唱）俺父親尚兀是他親兄弟。卻教俺亂棒胡敲忍下的，也要想個人心天理終難昧。我須是他親子侄，又不爭甚家和計。我本為行孝而來，可怎么生忿而歸？
（包待制詩云）老夫低首自評論，就中曲直豈難分。為甚侄兒不將伯父打，可知親者原來則是親。兀那小廝，我著你打這老兒，你左來右去，只是不肯打?！ 埱?，取枷來將那小廝枷了者。（做枷正末科）（正末唱）
「雁兒落」他荊條棍并不曾湯著皮，我荷葉枷倒替他耽將罪。穩(wěn)放著后堯婆在一壁，急的那李社長難支對。
「得勝令」呀！這是我獨(dú)自落便宜，好著我半晌似呆癡。
俺只道正直蕭丞相，元來是風(fēng)魔的黨太尉。堪悲，屈沉殺劉天瑞，誰知可怎了葫蘆提包待制？
（包待制云）張千，將劉安住下在死囚牢里去。
你近前來。（打耳喑科）（張千云）理會的。（張千做枷正末下）（包待制云）這小廝明明要混賴你這家私，是個假的。（搽旦云）大人見的是，他那里是我親侄兒劉安?。浚◤埱г疲┓A爺，那劉安住下在牢里發(fā)起病來，有八九分重哩。（包待制云）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那小廝恰才無病，怎生下在牢里便有病？張千你再去看來（張千又報，云）病重九分了也。（包待制云）你再看去（張千又報，云）劉安住太陽穴被他物所傷，現(xiàn)有青紫痕可驗，是個破傷風(fēng)的病癥，死了也。
（搽旦云）死了，謝天地。（包待制云）怎么了這樁事？
如今倒做了人命，事越重了也。兀那婆子，你與劉安住關(guān)親么？（搽旦云）俺不親。（包待制云）你若是親呵，你是大他是小，休道死了一個劉安住，便死了十個，則是誤殺子孫不償命，則罰些銅納贖；若是不親呵，道不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是各白世人，你不認(rèn)他罷了，卻拿著甚些器仗打破他頭，做了破傷風(fēng)身死。律上說：毆打平人，因而致死者抵命。張千將枷來，枷了這婆了，替劉安住償命去。（搽旦慌科，云）大人，假若有些關(guān)親，可饒的么？（包待制云）是親便不償命。（搽旦云）這等，他須是俺親侄兒哩。
?。ò圃疲┴Ｄ瞧抛?，劉安住活時你說不是，劉安住死了，可就說是。這官府倒由的你那？既說是親侄兒，有甚么顯證？（搽旦云）大人，現(xiàn)有合同文書在此。
（包待制詞云）這小廝本說的丁一確二，這婆子生扭做差三錯四。我用的個小小機(jī)關(guān)，早賺出合同文字。兀那婆子，合同文書有一樣兩張，只這一張，怎做的合同文字？（搽旦云）大人，這里還有一張。（包待制云）
既然合同文字有了也，你買個棺材，葬埋劉安住去罷。 ?。ú氲┻殿^科，云）索是謝了大人。（包待制云）張千，將劉安住尸首，抬在當(dāng)面，教他看去。（張千領(lǐng)正末上）（搽旦見科，云）呀！他原來不曾死。他是假的，不是劉安住。（包待制云）劉安住，被我賺出這合同文書來了也。（正末云）若非青天老爺，兀的不屈殺小人也?。ò圃疲﹦沧?，你歡喜么？（正末云）可知?dú)g喜哩。（包待制云）我更著你大歡喜哩。張千，司房中喚出那張秉彝來者。（張秉彝上，見正末悲科）（正末唱）
「甜水令」我只為認(rèn)祖歸宗，遲眠早起，登山涉水，甫能勾到庭幃。又誰知伯母無情，十分猜忌，百般驅(qū)逼，直恁的命運(yùn)低微?！ 刚酃鹆睢苟ǖ朗撬绖e生離，與俺那再養(yǎng)爹娘，永沒個相見之期。幸遇清官，高抬明鏡，費(fèi)盡心機(jī)。賺出了合同的一張文契，才許我埋葬的這兩把兒骨殖。今日個父子相依，恩義無虧，早則不迷失了百世宗支，俺可也敢忘味了你這十載提攜。
?。ò圃疲┻@一樁公事都完備了也。一行人跪著，聽我老夫下斷。（詞云）圣天子撫世安民，尤加意孝子順孫。張秉彝本處縣令，妻并贈賢德夫人。李社長賞銀百兩，著女夫擇日成婚。劉安住力行孝道，賜進(jìn)士冠帶榮身。將父母祖塋安葬，立碑碣顯耀幽魂?！ ⑻煜殡鼥V有罪，念年老仍做耆民。妻楊氏本當(dāng)重譴，姑準(zhǔn)贖銅罰千斤。其贅婿元非瓜葛，限即時逐出劉門。
更揭榜通行曉諭，明示的王法無親。（眾謝科）（正末唱） 「水仙子」把白襤衫換了綠羅衣，抵多少一舉成名天下知。為甚么皇恩不棄孤寒輩，似高天雨露垂，生和死共戴榮輝。雖然是張秉彝十分仁德，李社長一生信義，也何如俺伯父家有賢妻。
題目劉安住歸認(rèn)祖代宗親
正名包龍圖智賺合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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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州之東二十里，有故薛舉城，城之隅有善女湫，廣袤數(shù)里，蒹葭叢翠，古木蕭疏，其水湛然而碧，莫有測其淺深者，水族靈怪，往往見焉，鄉(xiāng)人立祠于旁，曰“九娘子神”，歲之水旱祓禳，皆得祈請焉，又州之西二百余里，朝那鎮(zhèn)之北，有湫神因地而名，曰“朝那神”。其肸蚃靈應(yīng)，則居善女之右矣，乾符五年，節(jié)度使周寶在鎮(zhèn)日，自仲夏之初。數(shù)數(shù)有云氣，狀如奇峰者，如美女者，如鼠如虎者，由二湫而興，至于激迅風(fēng)，震雷電，發(fā)屋拔樹，數(shù)刻而止。傷人害稼，其數(shù)甚多。寶責(zé)躬勵己，謂為政之未敷，致陰靈之所譴也。至六月五日，府中視事之暇，昏然思寐，因解巾就枕。寢猶未熟，見一武士冠鍪被鎧，持鉞而立于階下，曰：“有女客在門，欲申參謁，故先聽命?！睂氃唬骸盃枮檎l乎？”曰：“某即君之閽者，效役有年矣?！睂殞⒃懫溆桑岩姸嘁職v階而升，長跪于前曰：“九娘子自郊墅特來告謁，故先使下執(zhí)事致命于明公。”寶曰：“九娘子非吾通家親戚，安敢造次相面乎？”言猶未終，而見祥云細(xì)雨，異香襲人。俄有一婦人，年可十七八，衣裙素淡，容質(zhì)窈窕，憑空而下，立庭廡之間。容儀綽約，有絕世之貌。侍者十余輩，皆服飾鮮潔，有如妃主之儀。顧步徊翔，漸及臥所。寶將少避之，以候期意。侍者趨進(jìn)而言曰：“貴主以君之高義，可申誠信之托，故將冤抑之懷，訴諸明公。明公忍不救其急難乎？”寶遂命升階相見，賓主之禮，頗甚肅恭。登榻而坐，祥煙四合，紫氣充庭，僉態(tài)低鬟，若有憂戚之貌。寶命酌醴設(shè)饌，厚禮以待之。俄而僉袂離席，逡巡而言曰：“妾以寓止郊園，綿歷多祀，醉酒飽德，蒙惠誠深。雖以孤枕寒床，甘心沒齒，煢嫠有托，負(fù)荷逾多。但以顯晦殊途，行止乖互。今乃迫于情禮，豈暇緘藏？倘鑒幽情，當(dāng)敢披露?！睂氃唬骸霸嘎勂湔f。所冀識其宗系，茍可展分，安敢以幽顯為辭？君子殺身以成仁，狥其毅烈；蹈赴湯火，旁雪不平，乃寶之志也?！睂υ唬骸版沂罆幙h，卜筑于東海之潭，桑榆墳隴，百有余代。其后遭世不造，瞰室貽災(zāi)，五百人皆遭庾氏焚炙之禍。纂紹幾絕，不忍戴天，潛遁幽巖，沈冤莫雪。至梁天監(jiān)中，武帝好奇，召人通龍宮，入枯桑島，以燒燕奇味，結(jié)好于洞庭君寶藏主第七女，以求異寶。尋聞家仇庾毗羅，自鄮縣白水郎，棄官解印，欲承命請行，陰懷不道。因使得入龍宮，假以求貨，覆吾宗嗣，賴杰公敏鑒，知渠挾私請行，欲肆無辜之害，慮其反貽伊戚，辱君之命。言于武帝，武帝遂止，乃令合浦郡落黎縣歐越羅子春代行。妾之先宗，羞共戴天，慮其后患，乃率其族，韜光滅跡，易姓變名，避仇于新平真寧縣安村。披榛鑿穴，筑室于茲，先人弊廬，殆成胡越。今三世卜居，先為靈應(yīng)君，尋受封應(yīng)圣侯；后以陰靈普濟(jì)，功德及民，又封普濟(jì)王，威德臨人，為世所重。妾即王之第九女也，笄年配于象郡石龍之少子。良人以市’猛烈，血?dú)夥絼?，憲法不拘，?yán)父不禁，殘虐視事，禮教蔑聞。未及期年，果貽天譴，覆宗絕嗣，削跡除名。唯妾一身，僅以獲免，父母抑遣再行，妾終違命。王侯致聘，接軫交轅，誠愿既堅，遂欲自劓。父母怒其剛烈，遂遣屏居于茲土之別邑，音問不通，于今三紀(jì)。雖慈顏未復(fù)，溫凊久違，離群索居，甚為得志。近年為朝那小龍，以季弟未婚，潛行禮聘，甘言厚幣，峻阻復(fù)來。滅性毀形，殆將不可。朝那遂通好于家君，欲成其事，遂使其季弟權(quán)徙居于王畿之西，將質(zhì)于我王，以成姻好。家君知妾之不可奪，乃令朝那縱兵相逼。妾亦率其家僮五十余人，付以兵仗，逆戰(zhàn)郊原，眾寡不敵，三戰(zhàn)三北，師徒倦弊，掎角無怙。將欲收拾余燼，背城借一，而慮晉陽水急，臺城火炎。一旦攻下，為頑童所辱，縱沒于泉下，無面石氏之子。故《詩》云：’汎彼柏舟，在彼中河。發(fā)彼兩髦，實(shí)維我儀。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此衛(wèi)世子孀婦自誓之詞。又云：’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従?！松鄄犜A，衰亂之俗微。貞信之教興，強(qiáng)暴之男，不能侵凌貞女也。今則公之教，可以精通顯晦，貽范古今。貞信之教，故不為姬奭之下者。幸以君之余力，少假兵鋒，挫彼兇狂，存其鰥寡。成賤妾終天之誓，彰明公赴難之心。輒具志誠，幸無見阻。”寶心雖許之，訝其辨博，欲拒以他事，以觀其詞，乃曰：“邊徼事繁，煙塵在望，朝廷以西郵陷虜，蕪沒者三十余州。將議舉戈，復(fù)其土壤，曉夕恭命，不敢自安。匪夕伊朝，前茅即舉?？斩鄳嶃聪境忻??！睂υ唬骸拔粽叱淹跻苑匠菫槌牵瑵h水為池，盡有荊蠻之地。籍父兄之資，強(qiáng)國外連，三良內(nèi)助。而吳兵一舉，鳥迸云奔，不暇嬰城，迫于走兔，寶玉遷徙，宗社凌夷，萬乘之靈，不能庇先王之朽骨。至申胥乞師于嬴氏，血淚污于秦庭，七日長號，晝夜靡息。秦伯憫其禍敗，竟為出師，復(fù)楚退吳，僅存亡國。況芊氏為春秋之強(qiáng)國，申胥乃衰楚之大夫，而以矢盡兵窮，委身折節(jié)，肝腦涂地，感動于強(qiáng)秦。矧妾一女子，父母斥其孤貞，狂童凌其寡弱，綴旒之急，安得不少動仁人之心乎？”寶曰：“九娘子靈宗異派，呼吸風(fēng)云，蠢爾黎元，固在掌握。又焉得示弱于世俗之人，而自困如是者哉？”對曰：“妾家族望，海內(nèi)咸知。只如彭蠡洞庭，皆外祖也；陵水羅水，皆中表也。內(nèi)外昆季，百有余人，散居吳越之間，各分地土。咸京八水，半是宗親。若以遣一介之使，飛咫尺之書，告彭蠡洞庭，召陵水羅水，率維揚(yáng)之輕銳，徵八水之鷹揚(yáng)。然后檄馮夷，說巨靈，鼓子胥之波濤，混陽侯之鬼怪，鞭驅(qū)列缺，指揮豐隆，扇疾風(fēng)，翻暴浪，百道俱進(jìn)，六師鼓行，一戰(zhàn)而成功。則朝那一鱗，立為齏粉；涇城千里，坐變污潴。言下可觀，安敢謬矣。頃者涇陽君與洞庭外祖，世為姻戚。后以琴瑟不調(diào)，棄擲少婦，遭錢塘之一怒，傷生害稼，懷山襄陵，涇水窮鱗。尋斃外祖之牙齒，今涇上車輪馬跡猶在，史傳具存，固非謬也。妾又以夫族得罪于天，未蒙上帝昭雪，所以銷聲避影，而自困如是。君若不悉誠款，終以多事為詞，則向者之言，不敢避上帝之責(zé)也。”寶遂許諾，卒爵撤饌，再拜而去。寶及晡方寤，耳聞目覽，恍然如在。翼日，遂遣兵士一千五百人，戍于湫廟之側(cè)。是月七日，雞初鳴，寶將晨興，疏牖尚暗。忽于帳前有一人，經(jīng)行于帷幌之間，有若侍巾櫛者。呼之命燭，竟無酬對，遂厲而叱之。乃言曰：“幽明有隔，幸不以燈燭見迫也。”寶潛知異，乃屏氣息音，徐謂之曰：“得非九娘子乎？”對曰：“某即九娘子之執(zhí)事者也。昨日蒙君假以師徒，救其?；迹杂娘@事別，不能驅(qū)策。茍能存其始約，幸再思之?！倍矶喆皾u白，注目視之，悄無所見。寶良久思之，方達(dá)其義。遂呼吏，命按兵籍，選亡沒者名，得馬軍五百人，步卒一千五百人。數(shù)內(nèi)選押衙孟遠(yuǎn)，充行營都虞候。牒送善女湫神。是月十一日，抽回戍廟之卒。見于廳事之前，轉(zhuǎn)旋之際，有一甲士仆地，口動目瞬，問無所應(yīng)，亦不似暴卒者。遂置于廊廡之間，天明方悟。遂使人詰之，對曰：“某初見一人，衣青袍，自東而來，相見甚有禮。謂某曰：’貴主蒙相公莫大之恩，拯其焚溺，然亦未盡誠欸。假爾明敏，再通幽情，幸無辭免也?！臣币运~拒之，遂以袂相牽，懵然顛仆。但覺與青衣者繼踵偕行，俄至其廟，促呼連步，至于帷薄之前。見貴主謂某云：’昨蒙相公憫念孤危，俾爾戍于弊邑。往返途路，得無勞止。余近蒙相公再借兵師，深愜誠愿。觀其士馬精強(qiáng)，衣甲銛利，然都虞候孟遠(yuǎn)，才輕位下，甚無機(jī)略。今月九日，有游軍三千余，來掠我近郊。遂令孟遠(yuǎn)領(lǐng)新到將士，邀擊于平原之上，設(shè)伏不密，反為彼軍所敗。甚思一權(quán)謀之將，俾爾速歸，達(dá)我情素。’言訖，拜辭而出，昏然似醉，余無所知矣?！睂汄炂湔f，與夢相符。意欲質(zhì)前事，遂差制勝關(guān)使鄭承符以代孟遠(yuǎn)。是月三日晚，衙于后球場，瀝酒焚香，牒請九娘子神收管。至十六日，制勝關(guān)申云：“今月十三日夜，三更已來，關(guān)使暴卒。”寶驚嘆息，使人馳視之，至則果卒，唯心背不冷。暑月停尸，亦不敗壞。其家甚異之。忽一夜，陰風(fēng)慘冽，吹砂走石，發(fā)屋拔樹，禾苗盡偃，及曉而止。云霧四布，連夕不解。至暮，有迅雷一聲，劃如天裂。承符忽呻吟數(shù)息，其家剖棺視之，良久復(fù)蘇。是夕，親鄰咸聚，悲喜相仍。信宿如故，家人詰其由，乃曰：“余初見一人，衣紫綬，乘驪駒，従者十余人，至門下馬，命吾相見。揖讓周旋，手捧一牒授吾云：’貴主得吹塵之夢，知君負(fù)命世之才，欲遵南陽故事，思殄邦仇。使下臣持茲禮幣，聊展敬于君子。而冀再康國步，幸不以三顧為勞也?！嗖幌舅o，唯稱不敢。酬酢之際，已見聘幣羅于階下，鞍馬器甲錦彩服玩橐鞬之屬，咸布列于庭。吾辭不獲免，遂再拜受之。即相促登車，所乘馬異常駿偉，裝飾鮮潔，仆御整肅。倏忽行百余里，有甲馬三百騎已來，迎候驅(qū)殿。有大將軍之行李，余亦頗以為得志。指顧間，望見一大城，其雉堞穹崇，溝洫深浚，余惚恍不知所自。俄于郊外，備帳樂，設(shè)享。宴罷入城，觀者如堵，傳呼小吏，交錯其間，所經(jīng)之門，不記重數(shù)。及至一處，如有公署，左右使余下馬易衣，趨見貴主。貴主使人傳命，請以賓主之禮見。余自謂既受公文器甲臨戎之具，即是臣也，遂堅辭，具戎服入見。貴主使人復(fù)命，請去橐鞬，賓主之間，降殺可也。余遂舍器仗而趨入，見貴主坐于廳上，余拜謁，一如君臣之禮。拜訖，連呼登階，余乃再拜，升自西階。見紅妝翠眉，蟠龍髻鳳而侍立者，數(shù)十余輩；彈弦握管，穠花異服而執(zhí)役者，又?jǐn)?shù)十輩；腰金拖紫，曳組攢簪而趨隅者，又非止一人也；輕裘大帶，白玉橫腰，而森羅于階下者，其數(shù)甚多。次命女客五六人，各有侍者十?dāng)?shù)輩，差肩接跡，累累而進(jìn)。余亦低視長揖，不敢施拜。坐定，有大校數(shù)人，皆令預(yù)坐，舉酒進(jìn)樂。酒至貴主，僉袂舉觴，將欲興詞，敘向來徵聘之意。俄聞烽燧四起，叫噪喧呼云：’朝那賊步騎數(shù)萬人，今日平明，攻破堡寨，尋已入界。數(shù)道齊進(jìn)，煙火不絕，請發(fā)兵救應(yīng)。’侍坐者相顧失色，諸女不及敘別，狼狽而散。及諸校降階拜謝，佇立聽命。貴主臨軒謂余曰：’吾受相公非常之惠，憫其孤煢，繼發(fā)師徒，拯其患難。然以車甲不利，權(quán)略是思。今不棄弊陋，所以命將軍者，正為此危急也。幸不以幽僻為辭，少匡不迨?！靹e賜戰(zhàn)馬二疋，黃金甲一副，旌旗旄鉞，珍寶器用，充庭溢目，不可勝計。彩女二人，給以兵符，錫賚甚豐。余拜捧而出，傳呼諸將，指揮部伍，內(nèi)外響應(yīng)。是夜出城，相次探報，皆云，賊勢漸雄。余素諳其山川地里，形勢孤虛，遂引軍夜出。去城百余里，分布要害，明懸賞罰，號令三軍，設(shè)三伏以待之。遲明，排布已畢。賊汰其前功，頗甚輕進(jìn)，猶謂孟遠(yuǎn)之統(tǒng)眾也。余自引輕騎，登高視之，見煙塵四合，行陣整肅。余先使輕兵搦戰(zhàn)，示弱以誘之。接以短兵，且戰(zhàn)且行。金革之聲，天裂地坼。余引兵詐北，彼亦盡銳前趨，鼓噪一聲，伏兵盡起，千里轉(zhuǎn)戰(zhàn)，四面夾攻。彼軍敗績，死者如麻，再戰(zhàn)再奔，朝那狡童，漏刃而去，従亡之卒，不過十余人。余選健馬三十騎追之，果生置于麾下。由是血肉染草木，脂膏潤原野，腥穢蕩空，戈甲山積。賊帥以輕車馳送于貴主，貴主登平朔樓受之。舉國士民，咸來會集，引于樓前，以禮責(zé)問，唯稱死罪，竟絕他詞。遂令押赴都市腰斬。臨刑，有一使乘傳，來自王所，持急詔，令促赦之。曰：’朝那之罪，吾之罪也，汝可赦之，以輕吾過?！F主以父母再通音問，喜不自勝，謂諸將曰：’朝那妄動，即父之命也；今使赦之，亦父之命也。昔吾違命，乃貞節(jié)也；今若又違，是不祥也?！烀廪D(zhuǎn)，使單騎送歸，未及朝那，已羞而卒于路。余以克敵之功，大被寵錫，尋備禮拜平難大將軍，食朔方一萬三千戶。別賜第宅，輿馬寶器，衣服婢仆，園林邸第，旌幢鎧甲。次及諸將，賞賚有差。明日大宴，預(yù)坐者不過五六人，前者六七女皆來侍坐，風(fēng)姿艷態(tài)，愈更動人。竟夕酣飲，甚歡。酒至貴主，捧觴而言曰：’妾之不幸，少處空閨，天賦孤貞。不従嚴(yán)父之命，屏居于此三紀(jì)矣。蓬首灰心，未得其死。鄰?fù)让{，幾至顛危。若非相公之殊恩，將軍之雄武，則息國不言之婦，又為朝那之囚耳。永言斯惠，終天不忘。’遂以七寶鐘酌酒，使人持送鄭將軍。余因避席，再拜而飲。余自是頗動歸心，詞理懇切，遂許給假一月，宴罷出。明日，辭謝訖，擁其麾下三十余人返于來路，所經(jīng)之處，聞雞犬，頗甚酸辛。俄頃到家，見家人聚泣，靈帳儼然。麾下一人，令余促入棺縫之中，余欲前，而為左右所聳。俄聞?wù)鹄滓宦?，醒然而悟?！背蟹源瞬皇录耶a(chǎn)，唯以后事付妻孥。果經(jīng)一月，無疾而終。其初欲暴卒時，告其所親曰：“余本機(jī)鈐入用，效節(jié)戎行。雖奇功蔑聞，而薄效粗立。洎遭釁累，譴謫于茲，平生志氣，郁而未申。丈夫終當(dāng)扇長風(fēng)，摧巨浪，摧太山以壓卵，決東海以沃螢。奮其鷹犬之心，為人雪不平之事。吾朝夕當(dāng)有所受，與子分襟，固不久矣?！逼湓率?，有人自薛舉城，晨發(fā)十余里，天初平曉，忽見前有車塵競起，旌旗煥赫，甲馬數(shù)百人，中擁一人，氣概洋洋然。逼而視之，鄭承符也。此人驚訝移時，因佇于路左，見瞥如風(fēng)云，抵善女湫。俄頃，悄無所見。
- 《公孫龍子》是戰(zhàn)國（公元前475～公元前221年）后期名家代表人物公孫龍的著作，《漢書。藝文志》中收錄了《公孫龍子》十四篇，但現(xiàn)在只保存下來了六篇。第一篇《跡府》也是后人搜集的有關(guān)他的事跡，其他五篇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公孫龍所作。作為名家的代表人物，他以“白馬非馬”論和“離堅白”而著名，他的這些思想分別見于《白馬非馬論》和《堅白論》中，這是公孫龍名辨思想的核心內(nèi)容。在《公孫龍子》一書中，公孫龍主要研究了概念的內(nèi)涵和外延，以及事物的共性和個性所具有的內(nèi)在矛盾，他的特點(diǎn)就是夸大這種矛盾，并否認(rèn)兩者的統(tǒng)一，所以最后得出違背常理的結(jié)論。即白馬不是普通所說的馬，顏色中的白色和質(zhì)地的堅硬他也人為地分裂開來論述。
另外，在《指物論》中他還著重論述了指與物的關(guān)系。“指”即事物的概念或名稱，“物”是具體的事物，它們的關(guān)系也就是物質(zhì)與意識的關(guān)系，《通變論》則論述了對運(yùn)動變化的看法，《名實(shí)論》討論名與實(shí)的關(guān)系。上述的五篇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學(xué)說體系。
《公孫龍子》的注釋本，有宋朝人謝希深的注本，以及清朝陳澧的《公孫龍子注》，近代陳柱的《公孫龍子集解》，王啟湘的《公孫龍子校詮》也可以參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