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經》的睡眠理論

黃攀攀　游秋云　章程鵬　王平　湖北中醫(yī)學院

心所藏之神有重要的作用。若心不藏神則神失安寧，營衛(wèi)運行失常，蹺脈推動無力，影響到脾、肺、肝、腎的功能，則人體正常之寤寐無從談起。

寤寐主要賴于衛(wèi)氣與營氣循行相會，并與外界陰陽變化相關，營氣衛(wèi)氣陰陽相貫，營周不休，循環(huán)無端，共同為寤寐之樞機。

陰陽蹺脈主交通一身陰陽之氣，其脈氣推動營衛(wèi)二氣運行，陽入于陰則寐，陰出于陽則寤，實乃寤寐之兆始。

五臟精氣神在生命活動和睡眠活動中各有不同地位和作用，睡眠安寧有賴于臟腑功能的正常。五臟藏精、舍神，中有氣化以溝通，建構了以五臟功能為寤寐基礎的學術體系。

《黃帝內經》認為，睡眠是以神的活動為綱紀，營衛(wèi)二氣的出入運行為樞機，陰陽蹺脈的氣血流注為兆始，五臟生理功能（藏精化氣生神）為根柢的重要生命活動。

心主藏神 神貴安寧

乃寤寐之綱紀

神分為自然之神和人體之神。人之寐寤是在自然之神和人體之神的共同調節(jié)下，與天地相應產生的一種生理現(xiàn)象。

人的生命活動深受自然界的影響，人類應該自覺地順從自然規(guī)律。自然界的規(guī)律具有千變萬化，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特點?！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贰疤斓刂畡屿o，神明為之綱紀，故能生長收藏，終而復始”即是此意。晝夜交替是自然界最為重要的節(jié)律之一，而人的睡眠-覺醒周期具有與晝夜交替相一致的節(jié)律?！饵S帝內經》對這一規(guī)律作了深入研究，認識到人的睡眠活動是天人相應的表現(xiàn)，是人適應自然界晝夜陰陽變化的結果?！鹅`樞·衛(wèi)氣行》云：“陽主晝，陰主夜。”自然界的陰陽變化導致了晝夜的變化，即《靈樞·邪客》所云:“天有晝夜，人有臥起……此人與天地相應者也?！倍鴷円沟淖兓钟绊懙饺梭w的陰陽變化，于是產生了睡眠-覺醒現(xiàn)象與自然界變化相適應的現(xiàn)象。

人體之神，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之神，是整個人體生命活動的主宰和總體現(xiàn)；狹義之神，是指人的精神、意識、思維、情感活動等。心所藏之神，既是主宰人體生命活動的廣義之神，又包括精神意識思維情志等狹義之神。心藏神，又稱主神明或主神志，是指心有統(tǒng)帥全身臟腑、經絡、形體、官竅的生理活動和主司精神、意識、思維、情志等心理活動的功能?！端貑枴れ`蘭秘典論》:“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泵鞔鷱埥橘e在《類經·臟象類》進一步注解言：“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為一身之主，稟虛靈而含造化，具一理而萬機，臟腑百骸，唯所是命，聰明智慧，莫不由之，故曰神明出焉。”

《靈樞·邪客》：“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也?！蓖瑫r，心為神明之臟，主宰精神意識思維及情志活動，如《靈樞·本神》：“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心有所憶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因志而存變謂之思，因思而遠慕謂之慮，因慮而處物謂之智?！毙氖强山邮芡饨缈陀^事物并做出反應，進行心理、意識和思維活動的臟器，人體復雜的精神、思維活動實際上是在“心神”的主導下，五臟協(xié)作共同完成的，人的意、志、思、慮等精神活動都以心的“任物”為肇端。人體的臟腑、形體、官竅，雖然各有不同的生理功能，但他們都必須在心的主宰和調節(jié)下，分工合作，共同完成整體生命活動。正是由于心所藏之神有如此重要的作用，若心不藏神則神失安寧，營衛(wèi)運行失常，蹺脈推動無力，影響到脾之化源、肺之輸布、肝之疏泄、腎之升降，則人體正常之寤寐無從談起。據(jù)此，認為心所藏之“神”在睡眠中起到主宰和調節(jié)作用。

營衛(wèi)之氣循環(huán)無端

乃寤寐之樞機

《靈樞·營衛(wèi)生會》曰：“人受氣于谷，谷入于胃，以傳于肺，五臟六腑，皆以受氣，其清者為營，濁者為衛(wèi)，營在脈中，衛(wèi)在脈外，營周不休，五十而復大會?！睜I氣、衛(wèi)氣都屬于人體的營養(yǎng)物質，來源于脾胃運化所產生的水谷精微。其中精華部分化生的為營氣，并進入脈中運行全身?！端貑枴け哉摗吩唬骸盃I者，水谷之精氣也。和調于五臟，灑陳于六腑，乃能入于脈也。故循脈上下，貫五臟，絡六腑也?！笨梢姡瑺I氣由水谷之精所化生，進入脈中，循脈運行全身，內入臟腑，外達肢節(jié)，終而復始，營周不休。水谷精微中慓悍滑利部分化生為衛(wèi)氣。《素問·痹論》曰：“衛(wèi)者，水谷之悍氣也。其氣慓疾滑利，不能入于脈也。故循皮膚之中，分肉之間，熏于肓膜，散于胸腹?！币虼?，衛(wèi)氣由水谷之精所化生，運行于脈外，外而皮膚肌腠，內而胸腹臟腑，布散全身。

《靈樞·營衛(wèi)生會》曰：“營衛(wèi)之行，不失其常，故晝精而夜瞑?！毙l(wèi)氣白天行于經絡，夜晚則行于內臟，與營氣相合，營氣衛(wèi)氣陰陽相貫，營周不休，循環(huán)無端，共助五臟之精，以涵養(yǎng)五臟之神，如《靈樞·衛(wèi)氣行》曰：“晝日行于陽二十五周，夜行于陰二十五周，周于五臟。”衛(wèi)氣這種有規(guī)律的行陽入陰，與自然界陽氣的晝夜變化相一致，正如《素問·生氣通天論》所言“故陽氣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氣生，日中而陽氣隆，日西而陽氣已虛，氣門乃閉”，從而保證了人體正常的作息機制，在生理上表現(xiàn)為白晝目張而寤，體表溫熱，機能旺盛，防御外邪能力亦較強，而夜晚則臟腑安和，目瞑而寐。所以《靈樞·口問》曰:“衛(wèi)氣晝日行于陽，夜半行于陰，陰者主夜，夜者主臥?！庇盅?“陽氣盡，陰氣盛，則目瞑；陰氣盡而陽氣盛，則寤矣?！薄鹅`樞·營衛(wèi)生會》曰：“老人之不夜瞑者，何氣使然?少壯之人不晝瞑者，何氣使然？”岐伯答曰:“壯者之氣血盛，其肌肉滑，氣道通，營衛(wèi)之行，不失其常，故晝精而夜瞑。老者之氣血衰其肌肉枯，氣道澀，五臟之氣相搏，其營氣衰少而衛(wèi)氣內伐，故晝不精，夜不眠。”明確提出營氣衰少，衛(wèi)氣內伐是老年人失眠的病因。因氣血虧虛，營氣衰少，營衛(wèi)不和，克伐于內，致衛(wèi)氣晝行于陽者少，表現(xiàn)為日間精神疲憊；營氣失其常度，使神不安于舍，雖入夜,但不能眠。

可見，寤寐主要賴于衛(wèi)氣與營氣循行相會，并與外界陰陽變化相關，營氣衛(wèi)氣陰陽相貫，營周不休，循環(huán)無端，共同為寤寐之樞機。

陽蹺陰蹺氣血流注

乃寤寐之兆始

《難經·二十八難》曰：“陽蹺脈者，起于跟中，循外踝上行，入風池。陰蹺脈者，亦起于跟中，循內踝上行，至咽喉，交貫沖脈?！标庩栜E脈皆起于跟中而連于目，與手足太陽、足陽明相會。且陰蹺脈始于少陰，上循陰股，入陰而與厥陰相連，交貫沖脈；而陽蹺脈又與手陽明、手少陽、任脈相會。

陰陽蹺脈調節(jié)全身經絡氣血，陽蹺脈交通左右兩側陽經的脈氣，主一身左右之陽；陰蹺脈交通左右兩側陰經的脈氣，主一身左右之陰，所以陰陽蹺脈有協(xié)調一身左右陰陽經氣的功能。由于陰陽蹺脈皆交會于目內眥，故認為蹺脈有濡養(yǎng)眼目和司眼瞼開合的作用?！鹅`樞·脈度》曰：“蹺脈者，少陰之別……入鼽，屬目內眥，合于太陽。陽蹺而上行，氣并相還則為濡目，氣不榮則目不合。”《靈樞·寒熱病》中亦曰：“足太陽有通項入于腦者……入腦乃別陰蹺、陽蹺，陰陽相交，陽入于陰，陰出陽，交于目銳眥，陽氣盛則瞋目,陰氣盛則瞑目?！标庈E脈和陽蹺脈屬奇經八脈,陽蹺脈為足太陽膀胱經之別,陰蹺脈為足少陰腎經之別，平旦陽蹺脈氣盛，當衛(wèi)氣從足太陽膀胱經開始行于諸陽經時,陽蹺脈漸盛，陽氣出于睛明穴則寤，故目開而不能睡；夕酉之時陰蹺脈氣盛，當衛(wèi)氣從足少陰腎經開始行于諸陰經時,陰蹺脈氣盛，陽氣于足少陰腎經之涌泉穴行于陰分，陽開陰合,故目合而熟睡。故曰:“陽氣盛則瞋目,陰氣盛則瞑目。”若陰陽蹺脈脈氣不暢，推動無力，則營衛(wèi)不和，衛(wèi)氣運行失常，陽不入陰則不寐，反之陰不出于陽則不寤?！鹅`樞·大惑論》：“病而不得臥者……衛(wèi)氣不得入于陰，常留于陽，留于陽則陽氣滿，陽氣滿則陽蹺盛，不得入于陰則陰氣虛，故目不瞑矣?！?/p>

陰陽蹺脈是涉及人體陰陽二氣的重要奇經，又通于腦及目，與睡眠關系密切，陰陽蹺脈氣之盛衰與寐寤有直接關系。陰陽蹺脈主交通一身陰陽之氣，其脈氣推動營衛(wèi)二氣運行，陽入于陰則寐，陰出于陽則寤，實乃寤寐之兆始。

五臟藏精化氣生神

乃寤寐之根柢

五臟作為一個系統(tǒng)整體概念，被確立為生命活動中樞，所以五臟與寤寐的關系是全方位的，五臟精氣神各層次均關系到寤寐。

五臟藏精是人體一切生理活動的基礎，也是睡眠活動的根柢。先天之精化為人身，人身又生化后天之精。五臟所藏之精，實則為五臟之形質，皮肉筋脈骨軀體以及精血津液，無不是精之存在及其盛衰的體現(xiàn)。因此，五臟之精充盛，睡眠具備深厚根基，精盛體壯才能寤起神情充沛，寐息深沉酣暢。

五臟主氣化，《靈樞·營衛(wèi)生會》云：“人受氣于谷，谷入于胃，以傳與肺，五臟六腑，皆以受氣，其清者為營，濁者為衛(wèi)，營在脈中，衛(wèi)在脈外，營周不休，五十而復大會，陰陽相貫，如環(huán)無端。”認為營衛(wèi)源于胃所受納的水谷之氣，其生成和運行與心之主血脈、脾之化源、肺之輸布、肝之疏泄、腎之升降密切相關。據(jù)此，只有臟腑功能正常，營衛(wèi)的生成才不致乏源，運行才能有序，人才能實現(xiàn)正常的睡眠。

五臟生神，《靈樞·本神》：“肝藏血，血舍魂……脾藏營，營舍意……心藏脈，脈舍神……肺藏氣，氣舍魄……腎藏精，精舍志……”精藏于五臟之中而為五臟之精，五臟之精所化之氣為五臟之氣，五臟藏精化氣而生神，推動和調控五臟的功能?？梢?，神的活動是由五臟共同參與完成的，神、魂、魄、意、志（此即后世所稱五神)分藏于五臟之中；同時神的活動是五臟整體功能的反映，其安寧離不開五臟系統(tǒng)功能的正常與協(xié)調，而神在整個睡眠活動中起到主導作用。

因此，五臟精氣神在生命活動和睡眠活動中各有不同地位和作用，睡眠安寧有賴于臟腑功能的正常。五臟藏精、舍神，中有氣化以溝通，建構了以五臟功能為寤寐基礎的學術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