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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古籍

珠玉詞

  • 謁金門
    秋露墜。滴盡楚蘭紅淚。往事舊歡何限意。思量如夢寐。
    人貌老于前歲。風月宛然無異。座有嘉賓尊有桂。莫辭終夕醉。

    破陣子
    海上蟠桃易熟,人間好月長圓。惟有擘釵分鈿侶,離別常多會面難。此情須問天。
    蠟燭到明垂淚,熏爐盡日生煙。一點凄涼愁絕意,謾道秦箏有剩弦。何曾為細傳。

    破陣子
    燕子欲歸時節(jié),高樓昨夜西風。求得人間成小會,試把金尊傍菊叢。歌長粉面紅。
    斜日更穿簾幕,微涼漸入梧桐。多少襟情言不盡,寫向蠻箋曲調(diào)中。此情千萬重。

    破陣子
    憶得去年今日,黃花已滿東籬。曾與玉人臨小檻,共折香英泛酒卮。長條插鬢垂。
    人貌不應遷換,珍叢又睹芳菲。重把一尊尋舊徑,所惜光陰去似飛。風飄露冷時。

    破陣子
    湖上西風斜日,荷花落盡紅英。金菊滿叢珠顆細,海燕辭巢翅羽輕。年年歲歲情。
    美酒一杯新熟,高歌數(shù)闋堪聽。不向尊前同一醉,可奈光陰似水聲。迢迢去未停。浣溪沙
    閬苑瑤臺風露秋。整鬟凝思捧觥籌。欲歸臨別強遲留。
    月好謾成孤枕夢,酒闌空得兩眉愁。此時情緒悔風流。浣溪沙
    三月和風滿上林。牡丹妖艷直千金。惱人天氣又春陰。
    為我轉回紅臉面,向誰分付紫檀心。有情須殢酒杯深。

    浣溪沙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浣溪沙
    紅蓼花香夾岸稠。綠波春水向東流。小船輕舫好追游。
    漁父酒醒重撥棹,鴛鴦飛去卻回頭。一杯銷盡兩眉愁。浣溪沙
    淡淡梳妝薄薄衣。天仙模樣好容儀。舊歡前事入顰眉。
    閑役夢魂孤燭暗,恨無消息畫簾垂。且留雙淚說相思。浣溪沙
    小閣重簾有燕過。晚花紅片落庭莎。曲闌干影入涼波。
    一霎好風生翠幕,幾回疏雨滴圓荷。酒醒人散得愁多。

    浣溪沙
    宿酒才醒厭玉卮。水沈香冷懶熏衣。早梅先綻日邊枝。
    寒雪寂寥初散后,春風悠B348欲來時。小屏閑放畫簾垂。

    浣溪沙
    綠葉紅花媚曉煙。黃蜂金蕊欲披蓮。水風深處懶回船。
    可惜異香珠箔外,不辭清唱玉尊前。使星歸覲九重天。浣溪沙
    湖上西風急暮蟬。夜來清露濕紅蓮。少留歸騎促歌筵。
    為別莫辭金盞酒。入朝須近玉爐煙。不知重會是何年。

    浣溪沙
    楊柳陰中駐彩旌。芰荷香里勸金觥。小詞流入管弦聲。
    只有醉吟寬別恨,不須朝暮促歸程。雨條煙葉系人情。

    浣溪沙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浣溪沙
    玉碗冰寒滴露華。粉融香雪透輕紗。晚來妝面勝荷花。
    鬢亸欲迎眉際月,酒紅初上臉邊霞。一場春夢日西斜。

    更漏子
    蕣華濃,山翠淺。一寸秋波如剪。紅日永,綺筵開。暗隨仙馭來。
    遏云聲,回雪袖。占斷曉鶯春柳。才送目,又顰眉。此情誰得知。更漏子
    寒鴻高,仙露滿。秋入銀河清淺。逢好客,且開眉。盛年能幾時。
    寶箏調(diào),羅袖軟。拍碎畫堂檀板。須盡醉,莫推辭。人生多別離。

    更漏子
    雪藏梅,煙著柳。依約上春時候。初送雁,欲聞鶯。綠池波浪生。
    探花開,留客醉。憶得去年情味。金盞酒,玉爐香。任他紅日長。

    更漏子
    菊花殘,梨葉墮??上Я汲教撨^。新酒熟,綺筵開。不辭紅玉杯。
    蜀弦高,羌管脆。慢飐舞娥香袂。君莫笑,醉鄉(xiāng)人。熙熙長似春。

    鵲踏枝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鵲踏枝
    紫府群仙名籍秘。五色斑龍,暫降人間世。海變桑田都不記,蟠桃一熟三千歲。
    露滴彩旌云繞袂。誰信壺中,別有笙歌地。門外落花隨水逝。相看莫惜尊前醉。點絳唇
    露下風高,井梧宮簟生秋意。畫堂筵啟。一曲呈珠綴。
    天外行云,欲去凝香袂。爐煙起。斷腸聲里。斂盡雙蛾翠。

    鳳銜杯
    青蘋昨夜秋風起。無限個、露蓮相倚。獨憑朱闌、愁望晴天際??漳繑?、遙山翠。
    彩箋長,錦書細。誰信道、兩情難寄??上Я汲胶镁?、歡娛地。只恁空憔悴。

    鳳銜杯
    留花不住怨花飛。向南園、情緒依依??上У辜t斜白、一枝枝。經(jīng)宿雨、又離披。
    憑朱檻,把金卮。對芳叢、惆悵多時。何況舊歡新恨阻心期??諠M眼、是相思。

    鳳銜杯
    柳條花颣惱青春。更那堪、飛絮紛紛。一曲細清脆、倚朱唇。斟綠酒、掩紅巾。
    追往事,惜芳唇。暫時間、留住行云。端的自家心下、眼中人。到處里、覺尖新。

    清平樂
    春花秋草。只是催人老??偘亚矫槛鞉?。未抵別愁多少。
    勸君綠酒金杯。莫嫌絲管聲催。兔走烏飛不住,人生幾度三臺。清平樂
    秋光向晚,小閣初開宴。林葉殷紅猶未遍。雨后青苔滿院。
    蕭娘勸我金卮。殷勤更唱新詞。暮去朝來即老,人生不飲何為。

    清平樂
    春來秋去。往事知何處。燕子歸飛蘭泣露。光景千留不住。
    酒闌人散忡忡。閑階獨倚梧桐。記得去年今日,依前黃葉西風。

    清平樂
    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
    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干。雙燕欲歸時節(jié),銀屏昨夜微寒。

    清平樂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云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紅窗聽
    淡薄梳妝輕結束。天意與、臉紅眉綠。斷環(huán)書素傳情久,許雙飛同宿。
    一餉無端分比目。誰知道、風前月底,相看未足。此心終擬,覓鸞弦重續(xù)。

    紅窗聽
    記得香閨臨別語。彼此有、萬重心訴。淡云輕靄知多少,隔桃源無處。
    夢覺相思天欲曙。依前是、銀屏畫燭,宵長歲暮。此時何計,托鴛鴦飛去。

    采桑子
    春風不負東君信,遍拆群芳。燕子雙雙。依舊銜泥入杏梁。
    須知一盞花前酒。占得韶光。莫話匆忙。夢里浮生足斷腸。

    采桑子
    紅英一樹春來早,獨占芳時。我有心期。把酒攀條惜絳蕤。
    無端一夜狂風雨,暗落繁枝。蝶怨鶯悲。滿眼春愁說向誰。

    采桑子
    陽和二月芳菲遍,暖景溶溶。戲蝶游蜂。深入千花粉艷中。
    何人解系天邊日,占取春風。免使繁紅。一片西飛一片東。

    采桑子
    櫻桃謝了梨花發(fā),紅白相催。燕子歸來。幾處風簾繡戶開。
    人生樂事知多少,且酌金杯。管咽弦哀。慢引蕭娘舞袖回。采桑子(石竹)
    古羅衣上金針樣,繡出芳妍。玉砌朱闌。紫艷紅英照日鮮。
    佳人畫閣新妝了,對立叢邊。試摘嬋娟。貼向眉心學翠鈿。

    采桑子
    時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長恨離亭。淚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風急,淡月朧明。好夢頻驚。何處高樓雁一聲。

    采桑子
    林間摘遍雙雙葉,寄與相思。朱槿開時。尚有山榴一兩枝。
    荷花欲綻金蓮子,半落紅衣。晚雨微微。待得空梁宿燕歸。

    喜遷鶯
    風轉蕙,千露催蓮。鶯語尚綿蠻。堯蓂隨月欲團圓。真馭降荷蘭。
    褰油幕。調(diào)清樂。四海一家同樂。千官心在玉爐香。圣壽祝天長。喜遷鶯
    歌斂黛,舞縈風。遲日象筵中。分行珠翠簇繁紅。云髻裊瓏璁。
    金爐暖。龍香遠。共祝堯齡萬萬。曲終休解畫羅衣,留伴彩云飛。

    喜遷鶯
    花不盡,柳無窮。應與我情同。觥船一棹百分空。何處不相逢。
    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應老。勸君看取利名場。今古夢茫茫。

    喜遷鶯
    燭飄花,香掩燼,中夜酒初醒。畫樓殘點兩三聲。窗外月朧明。
    曉簾垂,驚鵲去。好夢不知何處。南園春色已歸來。庭樹有寒梅。

    喜遷鶯
    曙河低,斜月淡,簾外早涼天。玉樓清唱倚朱弦。余韻入疏煙。
    臉霞輕,眉翠重。欲舞釵鈿搖動。人人如意祝爐香。為壽百千長。

    撼庭秋
    別來音信千里。悵此情難寄。碧紗秋月,梧桐夜雨,幾回無寐。
    樓高目斷,天遙云黯,只堪憔悴。念蘭堂紅燭,心長焰短,向人垂淚。

    少年游
    重陽過后,西風漸緊,庭樹葉紛紛。朱闌向曉,芙蓉妖艷,特地斗芳新。
    霜前月下,斜紅淡蕊,明媚欲回春。莫將瓊萼等閑分。留贈意中人。

    少年游
    霜花滿樹,蘭凋蕙慘,秋艷入芙蓉。胭脂嫩臉,金黃輕蕊,猶自怨西風。
    前歡往事,當歌對酒,無限到心中。更憑朱檻憶芳容。腸斷一枝紅。

    少年游
    芙蓉花發(fā)去年枝。雙燕欲歸飛。蘭堂風軟,金爐香暖,新曲動簾帷。
    家人拜上千春壽,深意滿瓊卮。綠鬢朱顏,道家裝束,長似少年時。

    少年游
    謝家庭檻曉無塵。芳宴祝良辰。風流妙舞,櫻桃清唱,依約駐行云。
    榴花一盞濃香滿,為壽百千春。歲歲年年,共歡同樂,嘉慶與時新。

    酒泉子
    三月暖風,開卻好花無限了,當年叢下落紛紛。最愁人。
    長安多少利名身。若有一杯香桂酒,莫辭花下醉芳茵。且留春。酒泉子
    春色初來,遍拆紅芳千萬樹,流鶯粉蝶斗翻飛。戀香枝。
    勸君莫惜縷金衣。把酒看花須強飲,明朝后日漸離披。惜芳時。木蘭花
    東風昨夜回梁苑。日腳依稀添一線。旋開楊柳綠蛾眉,暗拆海棠紅粉面。
    無情一去云中雁。有意歸來梁上燕。有情無意且休論,莫向酒杯容易散。木蘭花
    簾旌浪卷金泥鳳。宿醉醒來長瞢忪。海棠開后曉寒輕,柳絮飛時春睡重。
    美酒一杯誰與共。往事舊歡時節(jié)動。不如憐取眼前人,免更勞魂兼役夢。

    木蘭花
    燕鴻過后鶯歸去。細算浮生千萬緒。長于春夢幾多時,散似秋云無覓處。
    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勸君莫作獨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shù)。木蘭花
    池塘水綠風微暖。記得玉真初見面。重頭歌韻響錚琮,入破舞腰紅亂旋。
    玉鉤闌下香階畔。醉后不知斜日晚。當時共我賞花人,點檢如今無一半。木蘭花
    玉樓朱閣橫金鎖。寒食清明春欲破。窗間斜月兩眉愁,簾外落花雙淚墮。
    朝云聚散真無那。百歲相看能幾個。別來將為不牽情,萬轉千回思想過。

    木蘭花
    朱簾半下香銷印。二月東風催柳信。琵琶旁畔且尋思,鸚鵡前頭休借問。
    驚鴻去后生離恨。紅日長時添酒困,未知心在阿誰邊,滿眼淚珠言不盡。

    木蘭花
    杏梁歸燕雙回首。黃蜀葵花開應候。畫堂元是降生辰,玉盞更斟長命酒。
    爐中百和添香獸。簾外青蛾回舞袖。此時紅粉感恩人,拜向月宮千歲壽。

    木蘭花
    紫薇朱槿繁開后。枕簟微涼生玉漏。玳筵初啟日穿簾,檀板欲開香滿袖。
    紅衫侍女頻傾酒。龜鶴仙人來獻壽。歡聲喜氣逐時新,青鬢玉顏長似舊。

    木蘭花
    春蔥指甲輕攏捻。五彩條垂雙袖卷。尋香濃透紫檀槽,胡語急隨紅玉腕。
    當頭一曲情無限。入破錚琮金鳳戰(zhàn)。百分芳酒祝長春,再拜斂容抬粉面。

    木蘭花
    紅絳約束瓊肌穩(wěn)。拍碎香檀催急袞。垅頭嗚咽水聲繁,葉下間關鶯語近。
    美人才子傳芳信。明月清風傷別恨。未知何處有知音。長為此情言不盡。迎春樂
    長安紫陌春歸早。亸垂楊、染芳草。被啼鶯語燕催清曉。正好夢、頻驚覺。
    當此際、青樓臨大道。幽會處、兩情多少。莫惜明珠百琲,占取長年少。

    訴衷情
    青梅煮酒斗時新。天氣欲殘春。東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
    回繡袂,展香茵。敘情親。此情拚作,千尺游絲,惹住朝云。

    訴衷情
    東風楊柳欲青青。煙淡雨初晴。惱他香閣濃睡,撩亂有啼鶯。
    眉葉細,舞腰輕。宿妝成。一春芳意,三月如風,牽系人情。

    訴衷情
    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氣欲重陽。遠村秋色如畫,紅樹間疏黃。
    流水淡,碧天長。路茫茫。憑高目斷。鴻雁來時,無限思量。

    訴衷情
    數(shù)枝金菊對芙蓉。搖落意重重。不知多少幽怨,和露泣西風。
    人散后,月明中。夜寒濃。謝娘愁臥,潘令閑眠,心事無窮。

    訴衷情
    露蓮雙臉遠山眉。偏與淡妝宜。小庭簾幕春晚,閑共柳絲垂。
    人別后,月圓時。信遲遲。心心念念,說盡無憑,只是相思。

    訴衷情
    秋風吹綻北池蓮。曙云樓閣鮮。畫堂今日嘉會,齊拜玉爐煙。
    斟美酒,祝芳筵。奉觥船。宜春耐夏,多福莊嚴,富貴長年。

    訴衷情
    世間榮貴月中人。嘉慶在今辰。蘭堂簾幕高卷,清唱遏行云。
    持玉盞,斂紅巾。祝千春。榴花壽酒,金鴨爐香,歲歲長新。

    訴衷情
    海棠珠綴一重重。清曉近簾櫳。胭脂誰與勻淡,偏向臉邊濃。
    看葉嫩,惜花紅。意無窮。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

    胡搗練
    小桃花與早梅花,盡是芳妍品格。未上東風先拆。分付春消息。
    佳人釵上玉尊前,朵朵秾香堪惜。誰把彩毫描得。免恁輕拋擲。

    殢人嬌
      二月春風,正是楊花滿路。那堪更、別離情緒。羅巾掩淚,任粉痕沾污。爭
    奈向、千留萬留不住。
      玉酒頻傾,宿眉愁聚。空腸斷、寶箏弦柱。人間后會,又不知何處。魂夢里、
    也須時時飛去。

    殢人嬌
      玉樹微涼,漸覺銀河影轉。林葉靜、疏紅欲遍。朱簾細雨,尚遲留歸燕。嘉
    慶日、多少世人良愿。
      楚竹驚鸞,秦箏起雁??M舞袖、急翻羅薦。云回一曲,更輕櫳檀板。香炷遠、
    同祝壽期無限。

    殢人嬌
      一葉秋高,向夕紅蘭露墜。風月好、乍涼天氣。長生此日,見人中嘉瑞。斟
    壽酒、重唱妙聲珠綴。
      鳳箢移宮,鈿衫回袂。簾影動、鵲爐香細。南真寶錄,賜玉京千歲。良會永、
    莫惜流霞同醉。

    踏莎行
    細草愁煙,幽花怯露。憑闌總是銷魂處。日高深院靜無人,時時海燕雙飛去。
    帶緩羅衣,香殘蕙炷。天長不禁迢迢路。垂楊只解惹春風,何曾系得行人住。

    踏莎行
    祖席離歌,長亭別宴。香塵已隔猶回面。居人匹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轉。
    畫閣魂消,高樓目斷。斜陽只送平波遠。無窮無盡是離愁,天涯地角尋思遍。

    踏莎行
    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綺席凝塵,香閨掩霧。紅箋小字憑誰附。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

    踏莎行
    綠樹歸鶯,雕梁別燕。春光一去如流電。當歌對酒莫沈吟,人生有限情無限。
    弱袂縈春,修蛾寫怨。秦箏寶柱頻移雁。尊中綠醑意中人,花朝月夜長相見。

    踏莎行
    小徑紅稀,芳郊綠遍。高臺樹色陰陰見。春風不解禁楊花,濛濛亂撲行人面。
    翠葉藏鶯,朱簾隔燕。爐香靜逐游絲轉。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漁家傲
    畫鼓聲中昏又曉。時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淺歡風日好。齊揭調(diào)。神仙一曲漁家傲。
    綠水悠悠天杳杳。浮生豈得長年少。莫惜醉來開口笑。須信道。人間萬事何時了。

    漁家傲
    荷葉荷花相間斗。紅嬌綠嫩新妝就。昨日小池疏雨后。鋪錦繡。行人過去頻回首。
    倚遍朱闌凝望久。鴛鴦浴處波文皺。誰喚謝娘斟美酒??M舞袖。當筵勸我千長壽。漁家傲
    荷葉初開猶半卷。荷花欲拆猶微綻。此葉此花真可羨。秋水畔。青涼傘映紅妝面。
    美酒一杯留客宴。拈花摘葉情無限。爭奈世人多聚散。頻祝愿。如花似葉長相見。

    漁家傲
    楊柳風前香百步。盤心碎點真珠露。疑是水仙開洞府。妝景趣。紅幢綠蓋朝天路。
    小鴨飛來稠鬧處。三三兩兩能言語。飲散短亭人欲去。留不住。黃昏更下蕭蕭雨。

    漁家傲
    粉筆丹青描未得。金針彩線功難敵。誰傍暗香輕采摘。風漸漸。船頭解散雙鸂鶒。
    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陽借出胭脂色。欲落又開人共惜。秋氣逼。盤中已見新蓮菂。

    漁家傲
    葉下眠未穩(wěn)。風翻露飐香成陣。仙女出游知遠近。羞借問。饒將綠扇遮紅粉。
    一掬蕊黃沾雨潤。天人乞與金英嫩。試折亂條醒酒困。應有恨。芳心拗盡絲無盡。

    漁家傲
    罨畫溪邊停彩舫。仙娥繡被呈新樣。颯颯風聲來一餉。愁四望。殘紅片片隨波浪。
    瓊臉麗人青步障。風牽一袖低相向。應有錦鱗閑倚傍。秋水上。時時綠柄輕搖揚。

    漁家傲
    宿蕊斗攢金粉鬧。青房暗結蜂兒小。斂面似啼開似笑。天與貌。人間不是鉛華少。
    葉軟香清無限好。風頭日腳乾催老。待得玉京仙子到。憑向道。紅顏只合長年少。

    漁家傲
    臉傅朝霞衣剪翠。重重占斷秋江水。一曲采蓮風細細。人未醉。鴛鴦不合驚飛起。
    欲摘嫩條嫌綠刺。閑敲畫扇偷金蕊。半夜月明珠露墜。多少意,紅腮點點相思淚。

    漁家傲
    越女采蓮江北岸。輕橈短棹隨風便。人貌與花相斗艷。流水慢,時時照影看妝面。
    蓮葉層層張綠傘。蓮房個個垂金盞。一把藕絲牽不斷。紅日晚?;仡^欲去心撩亂。漁家傲
    粉面啼紅腰束素。當年拾翠曾相遇。密意深情誰與訴??赵鼓?,西池夜夜風兼露。
    池上夕陽籠碧樹。池中短棹驚微雨。水泛落英何處去。人不語,東流到了無停住。

    漁家傲
    幽鷺慢來窺品格。雙魚豈解傳消息。綠柄嫩香頻采摘。心似織。條條不斷誰牽役。
    粉淚暗和清露滴。羅衣染盡秋江色。對面不言情脈脈。煙水隔。無人說似長相憶。

    漁家傲
    楚國細腰元自瘦。文君膩臉誰描就。日夜聲聲催箭漏?;鑿蜁儭<t顏豈得長如舊。
    醉折嫩房和蕊嗅。天絲不斷清香透。欲傍小闌凝坐久。風滿袖。西池月上人歸后。

    漁家傲
    嫩綠堪裁紅欲綻。蜻蜓點水魚游畔。一霎雨聲香四散。風飐亂。高低掩映千千萬。
    總是調(diào)零終有恨。能無眼下生留戀。何似折來妝粉面。勤看玩。勝如落盡秋江岸。

    雨中花
    剪翠妝紅欲就。折得清香滿袖。一對鴛鴦眠未足,葉下長相守。
    莫傍細條尋嫩藕。怕綠刺、罥衣傷手??上гS、月明風露好,恰在人歸后。

    瑞鷓鴣(詠紅梅)
      越娥紅淚泣朝云。越梅從此學妖顰。臘月初頭、庾嶺繁開后,特染妍華贈世
    人。
      前溪昨夜深深雪,朱顏不掩天真。何時驛使西歸,寄與相思客,一枝新。報
    道江南別樣春。

    瑞鷓鴣
      江南殘臘欲歸時。有梅紅亞雪中枝。一夜前村、間破瑤英拆,端的千花冷未
    知。
      丹青改樣勻朱粉,雕梁欲畫猶疑。何妨與向冬深,密種秦人路,夾仙溪。不
    待夭桃客自迷。

    望仙門
    紫薇枝上露華濃。起秋風。管弦聲細出簾櫳。象筵中。
    仙酒斟云液,仙歌轉繞梁虹。此時佳會慶相逢。慶相逢。歡醉且從容。

    望仙門
    玉壺清漏起微涼。好秋光。金杯重疊滿瓊漿。會仙鄉(xiāng)。
    新曲詞絲管,新聲更飐霓裳。博山爐暖泛濃香。泛濃香。為壽百千長。

    望仙門
    玉池波浪碧如鱗。露蓮新。清歌一曲翠眉顰。舞華茵。
    滿酌蘭英酒,須知獻壽千春。太平無事荷君恩。荷君恩。齊唱望仙門。

    長生樂
      玉露金風月正圓。臺榭早涼天。畫堂嘉會,組繡列芳筵。洞府星辰龜鶴,來
    添福壽。歡聲喜色,同入金爐濃煙。
      清歌妙舞,急管繁弦。榴花滿酌觥船。人盡祝、富貴又長年。莫教紅日西晚,
    留著醉神仙。

    長生樂
      閬苑神仙平地見,碧海架蓬瀛。洞門相向,倚金鋪微明。處處天花撩亂,飄
    散歌聲。裝真筵壽,賜與流霞滿瑤觥。
      紅鸞翠節(jié),紫鳳銀笙。玉女雙來近彩云。隨步朝夕拜三清。為傳王母金錄,
    祝千歲長生。

    蝶戀花
    一霎秋風驚畫扇。艷粉嬌紅,尚拆荷花面。草際露垂蟲響遍。珠簾不下留歸燕。
    掃掠亭臺開小院。四坐清歡,莫放金杯淺。龜鶴命長松壽遠。陽春一曲情千萬。

    蝶戀花
    紫菊初生朱槿墜。月好風清,漸有中秋意。更漏乍長天似水。銀屏展盡遙山翠。
    繡幕卷波香引穗。急管繁弦,共慶人間瑞。滿酌玉杯縈舞袂。南春祝壽千千歲。

    蝶戀花
    簾幕風輕雙語燕。午醉醒來,柳絮飛撩亂。心事一春猶未見。余花落盡青苔院。
    百尺朱樓閑倚遍。薄雨濃云,抵死遮人面。消息未知歸早晚。斜陽只送平波遠。

    蝶戀花
    南雁依稀回側陣。雪霽墻陰,偏覺蘭牙嫩。中夜夢余消酒困。爐香卷穗燈生暈。
    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歡,未免縈方寸。臘后花期知漸近。寒梅已作東風信。

    拂霓裳
      慶生辰。慶生辰是百千春。開雅宴,畫堂高會有諸親。鈿函封大國,玉色受
    絲綸,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堯云。
      今朝祝壽,祝壽數(shù),比松椿。斟美酒,至心如對月中人。一聲檀板動,一炷
    蕙香焚。禱仙真。愿年年今日、喜長新。

    拂霓裳
      喜秋成。見千門萬戶樂升平。金風細,玉池波浪縠文生。宿露沾羅幕,微涼
    入畫屏。張綺宴,傍熏爐蕙炷、和新聲。
      神仙雅會,會此日,象蓬瀛。管弦清,旋翻紅袖學飛瓊。光陰無暫住,歡醉
    有閑情。祝辰星。愿百千為壽、獻瑤觥。拂霓裳
      樂秋天。晚荷花綴露珠圓。風日好,數(shù)行新雁貼寒煙。銀簧調(diào)脆管,瓊柱撥
    清弦。捧觥船。一聲聲、齊唱太平年。
      人生百歲,離別易,會逢難。無事日,剩呼賓友啟芳筵。星霜催綠鬢,風露
    損朱顏。惜清歡。又何妨、沈醉玉尊前。

    菩薩蠻
    芳蓮九蕊開新艷。輕紅淡白勻雙臉。一朵近華堂。學人宮樣妝。
    看時斟美酒。共祝千年壽。銷得曲中夸。世間無此花。

    菩薩蠻
    秋花最是黃葵好。天然嫩態(tài)迎秋早。染得道家衣。淡妝梳洗時。
    曉來清露滴。一一金杯側。插向綠云鬢。便隨王母仙。

    菩薩蠻
    人人盡道黃葵淡。儂家解說黃葵艷??上踩f般宜。不勞朱粉施。
    摘承金盞酒。勸我千長壽。擎作女真冠。試伊嬌面看。

    菩薩蠻
    高梧葉下秋光晚。珍叢化出黃金盞。還似去年時。傍闌三兩枝。
    人情須耐久?;骈L依舊。莫學蜜蜂兒。等閑悠B348飛。

    秋蕊香
    梅蕊雪殘香瘦。羅幕輕寒微透。多情只似春楊柳。占斷可憐時候。
    蕭娘勸我杯中酒。翻紅袖。金烏玉兔長飛走。爭得朱顏依舊。

    秋蕊香
    向曉雪花呈瑞。飛遍玉城瑤砌。何人剪碎天邊桂。散作瑤田瓊蕊。
    蕭娘斂盡雙蛾翠?;叵泷?。今朝有酒今朝醉。遮莫更長無睡。

    相思兒令
    昨日探春消息,湖上綠波平。無奈繞堤芳草,還向舊痕生。
    有酒且醉瑤觥。更何妨、檀板新聲。誰教楊柳千絲,就中牽系人情。

    相思兒令
    春色漸芳菲也,遲日滿煙波。正好艷陽時節(jié),爭奈落花何。
    醉來擬恣狂歌。斷腸中、贏得愁多。不如歸傍紗窗,有人重畫雙蛾。

    滴滴金
    梅花漏泄春消息。柳絲長,草芽碧。不覺星霜鬢邊白。念時光堪惜。
    蘭堂把酒留嘉客。對離筵,駐行色。千里音塵便疏隔。合有人相憶。山亭柳(贈歌者)
      家住西秦。賭博藝隨身?;稀⒍芳庑?。偶學念奴聲調(diào),有時高遏行云。
    蜀錦纏頭無數(shù),不負辛勤。
      數(shù)年來往咸京道,殘杯冷炙謾消魂。衷腸事、托何人。若有知音見采,不辭
    遍唱陽春。一曲當筵落淚,重掩羅巾。

    睿恩新
    芙蓉一朵霜秋色。迎曉露、依依先拆。似佳人、獨立傾城,傍朱檻、暗傳消息。
    靜對西風脈脈。金蕊綻、粉紅如滴。向蘭堂、莫厭重深,免清夜、微寒漸逼。

    睿恩新
    紅絲一曲傍階砌。珠露下、獨呈纖麗。剪鮫綃、碎作香英,分彩線、簇成嬌蕊。
    向晚群花欲悴。放朵朵、似延秋意。待佳人、插向釵頭,更裊裊、低臨鳳髻。

    玉堂春
      帝城春暖。御柳暗遮空苑。海燕雙雙,拂B348簾櫳。女伴相攜、共繞林間路,
    折得櫻桃插髻紅。
      昨夜臨明微雨,新英遍舊叢。寶馬香車、欲傍西池看,觸處楊花滿袖風。

    玉堂春
      后園春早。殘雪尚濛煙草。數(shù)樹寒梅,欲綻香英。小妹無端、折盡釵頭朵,
    滿把金尊細細傾。
      憶得往年同伴,沈吟無限情。惱亂東風、莫便吹零落,惜取芳菲眼下明。

    玉堂春
      斗城池館。二月風和煙暖。繡戶珠簾,日影初長。玉轡金鞍、繚繞沙堤路,
    幾處行人映綠楊。
      小檻朱闌回倚,千花濃露香。脆管清弦、欲奏新翻曲,依約林間坐夕陽。

    臨江仙
    資善堂中三十載,舊人多是凋零。與君相見最傷情。一尊如舊,聊且話平生。
    此別要知須強飲,雪殘風細長亭。待君歸覲九重城。帝宸思舊,朝夕奉皇明。燕歸梁
    雙燕歸飛繞畫堂。似留戀虹梁。清風明月好時光。更何況、綺筵張。
    云衫侍女,頻傾壽酒,加意動笙簧。人人心在玉爐香。慶佳會、祝延長。

    燕歸梁
    金鴨香爐起瑞煙。呈妙舞開筵。陽春一曲動朱弦。斟美酒、泛觥船。
    中秋五日,風清露爽,猶是早涼天。蟠桃花發(fā)一千年。祝長壽、比神仙。

    望漢月
    千縷萬條堪結。占斷好風良月。謝娘春晚先多愁,更撩亂、絮飛如雪。
    短亭相送處,長憶得、醉中攀折。年年歲歲好時節(jié)。怎奈尚、有人離別。

    連理枝
      玉宇秋風至。簾幕生涼氣。朱槿猶開,紅蓮尚拆,芙蓉含蕊。送舊巢歸燕拂
    高檐,見梧桐葉墜。
      嘉宴凌晨啟。金鴨飄香細。鳳竹鸞絲,清歌妙舞,盡呈游藝。愿百千遐壽此
    神仙,有年年歲歲。

    連理枝
      綠樹鶯聲老。金井生秋早。不寒不暖,裁衣按曲,天時正好。況蘭堂逢著壽
    筵開,見爐香縹緲。
      組繡呈纖巧。歌舞夸妍妙。玉酒頻傾,朱弦翠管,移宮易調(diào)。獻金杯重疊祝
    長生,永逍遙奉道。

作者:晏殊

楊太真外傳

  • 楊太真外傳楊貴妃小字玉環(huán),弘農(nóng)華陰人也。后徙居蒲州永樂之獨頭村。高祖令本,金州刺史;父玄琰,蜀州司戶。貴妃生于蜀。嘗誤墜池中,后人呼為落妃池。池在導江縣前。(亦如王昭君生于陜州,今有昭君村;綠珠生于白州,今有綠珠江。)妃早孤,養(yǎng)于叔父河南府士曹玄家。開元二十三年十一月,歸于壽邸。二十八年十月,玄宗幸溫泉宮,(自天寶六載十月,復改為華清宮。)使高力士取楊氏女于壽邸,度為女道士,號太真,住內(nèi)太真宮。天寶四載七月,冊左衛(wèi)中郎將韋昭訓女配壽邸。是月,于鳳凰園冊太真宮女道士楊氏為貴妃,半后服用。進見之日,奏《霓裳羽衣曲》。(《霓裳羽衣曲》者,是玄宗登三鄉(xiāng)驛,望女兒山所作也。故劉禹錫有詩云:“伏睹玄宗皇帝望《女兒山詩》,小臣斐然有感:開元天子萬事足,惟惜當時光景促,三鄉(xiāng)驛上望仙山,歸作《霓裳羽衣曲》。仙心從此在瑤池,三清八景相追隨。天上忽乘白云去,世間空有《秋風詞》?!庇帧兑菔贰吩疲骸傲_公遠天寶初侍玄宗,八月十五日夜,宮中玩月,曰:‘陛下能從臣月中游乎?’乃取一枝桂,向空擲之,化為一橋,其色如銀。請上同登,約行數(shù)十里,遂至大城闕。公遠曰:‘此月宮也。’有仙女數(shù)百,素練寬衣,舞于廣庭。上前問曰:‘此何曲也?’曰:‘《霓裳羽衣》也?!厦苡浧渎曊{(diào),遂回橋,卻顧,隨步而滅。旦諭伶官,象其聲調(diào),作《霓裳羽衣曲》?!币远f不同,乃備錄于此。)是夕,授金釵鈿合。上又自執(zhí)麗水鎮(zhèn)庫紫磨金琢成步搖,至妝閣,親與插鬢。上甚喜,謂后宮人曰:“朕得楊貴妃,如得至寶也?!蹦酥魄釉弧兜脤氉印?,又曰《得子》。先是,開元初,玄宗有武惠妃、王皇后。后無子。妃生子,又美麗,寵傾后宮。至十三年,皇后廢,妃嬪無得與惠妃比。二十一年十一月,惠妃即世。后庭雖有良家子,無悅上目者,上心凄然。至是得貴妃,又寵甚于惠妃。有姊三人,皆豐碩修整,工于謔浪,巧會旨趣,每入宮中,移晷方出。宮中呼貴妃為娘子,禮數(shù)同于皇后。冊妃日贈其父玄淡濟陰太守,母李氏隴西郡夫人。又贈玄琰兵部尚書,李氏涼國夫人。叔玄為光祿卿銀青光祿大夫。再從兄釗拜為侍郎,兼數(shù)使。兄又居朝列。堂弟尚太華公主,是武惠妃生,以母,見遇過于諸女,賜第連于宮禁。自此楊氏權傾天下,每有囑請,臺省府縣,若奉詔敕。四方奇貨、童仆、駝馬,日輸其門。

    時安祿山為范陽節(jié)度,恩遇最深,上呼之為兒。嘗于便殿與貴妃同宴樂。祿山每就坐,不拜上而拜貴妃。上顧而問之:“胡不拜我而拜妃子,意者何也?”祿山奏云:“胡家不知其父,只知其母。”上笑而赦之。又命楊以下,約祿山為兄弟姊妹,往來必相宴餞。初雖結義頗深,后亦權敵,不葉。

    五載七月,妃子以妒悍忤旨。乘單車,令高力士送還楊宅。及亭午,上思之不食,舉動發(fā)怒。力士探旨,奏請載還,送院中宮人衣物及司農(nóng)米面酒饌百余車。諸姊及初則懼禍聚哭,及恩賜浸廣,御饌兼至,乃稍寬慰。妃初出,上無卿,中官趨過者,或笞撻之。至有驚怖而亡者。力士因請就召,既夜,遂開安興坊,從太華宅以入。及曉,玄宗見之內(nèi)殿,大悅。貴妃拜泣謝過。因召兩市雜戲以娛貴妃。貴妃諸姊進食作樂。自茲恩遇日深,后宮無得進幸矣。

    七載,加釗御史大夫,權京兆尹,賜名國忠。封大姨為韓國夫人,三姨為虢國夫人,八姨為秦國夫人。同日拜命,皆月給錢十萬,為脂粉之姿。然虢國不施妝粉,自炫美艷,常素面朝天。當時杜甫有詩云:

    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馬入宮門。
      卻嫌脂粉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又賜虢國照夜璣,秦國七葉冠,國忠鎖子帳,蓋希代之珍,其恩寵如此。授銀青光祿大夫鴻腫卿,列戟,特授上柱國,一日三詔。與國忠五家于宣陽里,甲第洞開,僭擬宮掖,車馬仆從,照耀京邑。遞相夸尚,每造一堂,費逾千萬計,見制度宏土于己者,則毀之復造,土木之工,不舍晝夜。上賜御食,及方外進獻,皆頒賜五宅。開元已來,豪貴榮盛,未之比也。上起動必與貴妃同行,將乘馬,則力士執(zhí)轡授鞭。宮中掌貴妃刺繡織錦,亡慮百人,雕樓器物又數(shù)百人,供生日及時節(jié)慶,續(xù)命楊益往嶺南長吏,日求新奇以進奉。嶺南節(jié)度張九章,廣陵乏史王翼,以端午進貴妃珍玩衣服,異于他郡,九章加銀青光祿大夫,翼擢為戶部侍郎。

    九載二月,上舊置五王帳,長枕大被,與兄弟共處其間。妃子無何竊寧王紫玉笛吹。因此又忤旨,放出。時吉溫多與中貴人善,國忠懼,請計于溫。遂入奏曰:“妃,婦人,無智識。有忤圣顏,罪當死。既蒙嘗恩寵,只合死于宮中。陛下何惜一席之地,使其就戮,安忍取辱于外乎?”上曰:“朕用卿,蓋不緣妃也?!背?,令中使張韜光送妃至宅,妃泣謂韜光曰:“請奏:妾罪合萬死。衣服之外,皆圣恩所賜。惟發(fā)膚是父母所生。今當即死,無以謝上?!蹦艘都羝浒l(fā)一繚,附韜光以獻。妃既出,上憮然。至是,韜光以發(fā)搭于肩以奏。上大驚惋,遽使力士就召以歸,自后益嬖焉。又加國忠遙領劍南節(jié)度使。

    十載上元節(jié),楊氏五宅夜游,遂與廣寧公主騎從爭西市門。楊氏奴揮鞭誤及公主衣,公主墮馬。駙馬鄭昌裔扶公主,因及數(shù)撾。公主泣奏之,上令決殺楊家奴一人,昌裔停官,不許朝謁。于是楊家轉橫,出入禁門不問,京師長吏為之側目。故當時謠曰:“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歡。”又曰:“男不封侯女作妃,君看女卻為門?!逼涮煜氯诵牧w慕如此。

    上一旦御勤政樓,大張聲樂。時教坊有王大娘,善戴百尺竿,上施木山:狀瀛州、方丈,令小兒持絳節(jié),出入其間,而舞不輟,時劉晏以神童為秘書省正字,十歲,惠悟過人。上召于樓中,貴妃坐于膝上,為施粉黛,與之巾櫛。貴妃令詠王大 娘戴竿,晏應聲曰:

    樓前百戲競爭新,惟有長竿妙入神。
      誰謂綺羅翻有力,猶自嫌輕更著人。

    上與貴妃及嬪御皆歡笑移時,聲聞于外,因命牙笏錦紋袍賜之。上又宴諸王于木蘭殿,時木蘭花發(fā),皇情不悅。妃醉中舞《霓裳羽衣》一曲,天顏大悅,方知回雪流風,可以回天轉地。上嘗夢十仙子,乃制《紫云回》(玄宗嘗夢仙子十余輩,御卿云而下,各執(zhí)樂器,懸奏之。曲度清越,真仙府之音。有一仙人曰:“此神仙《紫云回》。今傳授陛下,為正始之音。”上喜而傳受。寤后,余響猶在。旦,命玉笛習之,盡得其節(jié)奏也)。并夢龍女,又制《凌波曲》(玄宗在東都,晝夢一女,容貌艷異,梳交心髻,大袖寬衣,拜于床前。上問:“汝何人?”曰:“妾是陛 下凌波池中龍女。衛(wèi)宮護駕,妾實有功,今陛下洞曉鈞天之音,乞賜一曲以光族類?!鄙嫌趬糁袨楣暮?,拾新舊之曲聲,為《凌波曲》。龍女再拜而去。及覺,盡記之。會禁樂,自御琵琶,習而翻之。與文武臣僚,于凌波宮臨池奏新曲,池中波濤涌起,復有神女出池心,乃所夢之女也。上大悅,語于宰
    相,因于池上置廟,每歲命祀之)。二曲既成,遂賜宜春院及梨園弟子并諸王。

    時新豐初進女伶謝阿蠻,善舞。上與妃子鐘念,因而受焉。就按于清元小殿,寧王吹玉笛,上羯鼓,妃琵琶,馬仙期方響,李龜年篥,張野狐箜篌,賀懷智拍。自旦至午,歡洽異常。時惟妃女弟秦國夫人端坐觀之。曲罷,上戲曰:“阿瞞(上在禁中,多自稱也)樂籍,今日幸得供養(yǎng)夫人,請一纏頭。”秦國曰:“豈有大唐天子阿姨,無錢用耶?”遂出三百萬為一局焉。樂器皆非世有者,才奏,而清風習習,聲出天表。妃子琵琶羅檀,寺人白季貞使蜀還獻。其木溫潤如玉,光耀可鑒,有金縷紅紋,蹙成雙鳳。弦乃未呵彌羅國永泰元年所貢者,淥水蠶絲也,光瑩如貫珠瑟瑟。紫玉笛乃桓娥所得也。祿山進三百事管色,俱用媚玉為之。諸王、郡主、妃之姊妹,皆師妃,為琵琶弟子。每一曲徹,廣有獻遺,妃子是日問阿蠻曰:“爾貧,無可獻師長,待我與汝為?!泵虄杭t桃娘取紅粟玉臂支賜阿蠻。

    妃善擊磬,拊搏之音泠泠然多新聲,雖太常梨園之妓,莫能及之。上命采藍田綠玉,琢成磐:上方造、流蘇之屬,以金鈿珠翠飾之,鑄金為二獅子,以為趺,彩繒褥麗,一時無比。先,開元中,禁中重木芍藥,即今牡丹也。得數(shù)本紅紫淺紅通白者,上因移植于興慶池東沉香亭前。會花方繁開,上乘照夜白,妃以步輦從。詔選梨園弟子中尤者,得樂十六色。李龜年以歌擅一時之名,手捧檀板,押眾樂前,將欲歌之。上曰:“賞名花,對妃子,焉用舊樂詞為?!卞崦斈瓿纸鸹ü{,宣賜翰林學士李白立進《清平樂詞》三篇。承旨,猶苦宿醒,因援筆賦之。第一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第二首: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第三首: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

    龜年捧詞進,上命梨園弟子略約詞調(diào),撫絲竹,遂促龜年以歌。妃持玻璃七寶杯,酌西涼州葡萄酒,笑領歌,意甚厚。上因調(diào)玉笛以倚曲。每曲遍將換,則遲其聲以媚之。妃飲罷,斂繡巾再拜。上自是顧李翰林尤異于他學士。會力士終以脫靴為恥,異日,妃重吟前詞,力士戲曰:“始為妃子怨李白深入骨髓,何翻拳拳如是耶?”妃子驚曰:“何學士能辱人如斯?”力士曰:“以飛燕指妃子,賤之甚矣?!卞钊恢?。上嘗三欲命李白官,卒為宮中所捍而止。

    上在百花院便殿,因覽《漢成帝內(nèi)傳》,時妃子后至,以手整上衣領,曰:“看何文書?”上笑曰:“莫問。知則又人?!币捜ィ耸恰皾h成帝獲飛燕,身輕欲不勝風。恐其飄翥,帝為造水晶盤,令宮人掌之而歌舞。又制七寶避風臺,間以諸香,安于上,恐其四肢不禁”也。上又曰:“爾則任吹多少。”蓋妃微有肌也,故上有此語戲妃。妃曰:“《霓裳羽衣》一曲,可掩前古。”上曰:“我才弄,爾便欲嗔乎?憶有一屏風,合在,待訪得,以賜爾?!逼溜L乃虹霓為名,雕刻前代美人之形,可長三寸許。其間服玩之器、衣服,皆用眾寶雜廁而成。水晶為地,外以玳瑁水犀為押,絡以珍珠瑟瑟。間綴精妙,迨非人力所制。此乃隋文帝所造。賜文成公主,隨在北胡。貞觀初,滅胡,與蕭后同歸中國,因而賜焉,(妃歸衛(wèi)公家,遂持去。安于高樓上,未及將歸。國忠日午偃息樓上,至床,睹屏風在焉。才就枕,而屏風諸女悉皆下床前,各通所號,曰:“裂繒人也?!薄岸ㄌ杖艘??!薄榜窂]人也?!薄爱攭廊艘??!薄巴鰠侨艘??!薄安缴徣艘??!薄疤以慈艘病!薄鞍咧袢艘??!薄胺钗骞偃艘病!薄皽丶∪艘??!薄安苁贤恫ㄈ艘病!薄皡菍m無雙返香人也?!薄笆按淙艘病!薄案`香人也?!薄敖鹞萑艘??!薄敖馀迦艘病!薄盀樵迫艘?。”“董雙成也。”“為煙人也?!薄爱嬅既艘病!薄按凳捜艘病!薄靶θ艘病!薄佰蛑腥艘??!薄霸S飛瓊也。”“趙飛燕也?!薄敖鸸热艘病!薄靶◆W人也?!薄肮獍l(fā)人也?!薄把σ箒硪?。”“結綺人也?!薄芭R春閣人也。”“扶風女也?!眹译m開目,歷歷見之,而身體不能動,口不能發(fā)聲。諸女各以物列坐。俄有纖腰伎人近十余輩,曰:“楚章華踏謠娘也?!蹦诉B臂而歌之,曰:“三朵芙蓉是我流,大楊造得小楊收。”復有二三伎,又曰:“楚宮弓腰也。何不見《楚辭別序》云:‘綽約花態(tài),弓身玉???’”俄而遞為本藝。將呈訖,一一復歸屏上。國忠方醒,惶懼甚,遽走下樓,急令封鎖之。貴妃知之,亦不欲見焉。祿山亂后,其物猶存。在宰相元載家,自后不知所在。)初,開元末,江陵進乳柑橘,上以十枚種于蓬萊宮,至天寶十載九月秋結實。宣賜宰臣,曰:“朕近于宮內(nèi)種柑子數(shù)株,今秋結實一百五十余顆,乃與江南及蜀道所進無別,亦可謂稍異者?!痹壮急碣R曰:“伏以自天所育者,不能改有常之性,曠古所無者,乃可謂非常之感。是知圣人御物,以元氣布和,大道乘時,則殊方葉致,且橘油所植,南北異名,實造化之有初,匪陰陽之有革。陛下玄風真紀,六合一家,雨露所均,混天區(qū)而齊被;草木有性,憑地氣以潛通。故茲江外之珍果,為禁中之佳實。綠蒂含霜,芳流綺殿,金衣爛日,色麗彤庭。云矣。”乃頒賜大臣。外有一合歡果,上與妃子互相持玩。上曰:“此果似知人意,朕與卿固同一體,所以合歡。”于是促坐,同食焉。因令畫圖,傳之于后。

    妃子既生于蜀,嗜荔枝。南海荔枝,勝于蜀者,故每歲馳驛以進。然方暑熱而熟,經(jīng)宿則無味。后人不能知也。

    上與妃采戲,將北,惟重四轉敗為勝。連叱,骰子宛轉而成重四,遂令高力士賜緋,風俗因而不易。

    廣南進白鸚鵡,洞曉言同,呼為“雪衣女”,一朝飛上妃鏡臺上,自語:“雪衣女昨夜夢為鷙烏所搏。”上令妃授以《多心經(jīng)》,記誦精熟。后上與妃游別殿,置雪衣女于步輦竿上同去。瞥有鷹至,搏之而斃。上與妃嘆息久之,遂瘞于苑中,呼為鸚鵡冢。

    交趾貢龍腦香,有蟬蠶之狀,五十枚。波斯言老龍腦樹節(jié)方有。禁中呼為瑞龍腦,上賜妃十枚。妃私發(fā)明駝使(明駝使,腹下有毛,夜能明,日馳五百里),持三枚遺祿山。妃又常遺祿山金平脫裝具,玉盒,金平脫鐵面碗。

    十一載,李林甫死,又以國忠為相,帶四十余使。十二載,加國忠司空。長男暄,先尚延和郡主,又拜銀青光祿大夫、太常卿,兼戶部侍郎。小男,尚萬春公主。貴妃堂弟秘書少監(jiān)鑒,尚承榮郡主。一門一貴妃,二公主,三郡主,三夫人。十二載,重贈玄琰太尉,齊國公。母重封梁國夫人,官為造廟,御制碑,及書。叔玄又拜工部尚書。韓國婿秘書少監(jiān)崔女為代宗妃;虢國男裴徽尚代宗女延光公主,女為讓帝男妻;秦國 婿柳澄男鈞尚長清縣主,澄弟潭尚肅宗女和政公主。

    上每年冬十月,幸華清宮,常經(jīng)冬還宮闕,去即與妃同輦。華清宮有端正樓,即貴妃梳洗之所;有蓮花湯,即貴妃澡沐之室。國忠賜第在宮東門之南,虢國相對。韓國、秦國,甍棟相接。天子幸其第,必過五家,賞賜燕樂。扈從之時,每家為一隊,隊著一色衣。五家合隊相映,口百花之煥發(fā)。遺鈿,墜舄,瑟瑟珠翠,燦于路歧可掬。曾有人俯身一窺其車,香氣數(shù)日不絕。駝馬千余頭匹。以劍南旌節(jié)器仗前驅。出有餞飲,還有軟腳。遠近餉遺珍玩狗馬,閹侍歌兒,相望于道。及秦國先死,獨虢國、韓國、國忠轉盛。虢國又與國忠亂焉。略無儀檢,每入朝謁,國忠與韓、虢連轡,揮鞭驟馬以為諧謔。從官嫗百余騎。秉燭如晝,鮮裝服而行,亦無蒙蔽,衢路觀者如堵,無不駭嘆。十宅諸王男女婚嫁,皆資韓。虢紹介,每一人納一千貫,上乃許之。十四載六月一日,上幸華清宮,乃貴妃生日。上命小部音聲(小部者,梨園法部所置,凡三十人,皆十五以下),于長生殿奏新曲,未有名,會南海進荔枝,因以曲名《荔 枝香》。左右歡呼,聲動山谷。其年十一月,祿山反幽陵(祿山本名軋草山,雜種胡人也。母本巫師。祿山晚年益肥,垂肚過膝,自稱得三百五十斤。于上前胡旋舞,疾如風焉。上嘗于勤政樓東間設大金雞障,施一大榻,卷去簾,令祿山坐。其下設百戲,與祿山看焉。肅宗諫曰:“歷觀今古,未聞臣下與君上同坐閱戲?!鄙纤皆唬骸扒挟愊?,我禳之故耳?!庇謬L與夜宴,祿山醉臥,化為一豬而龍首。左右遽告帝。帝曰:“此豬龍,無能為?!苯K不殺。卒亂中國。)以誅國忠為名。咸言國忠、虢國、貴妃三罪,莫敢上聞。上欲以皇太子監(jiān)國,蓋欲傳位,自親征。謀于國忠,國忠大懼,歸謂姊妹曰:“我等死在旦夕。今東宮監(jiān)國,當與娘子等并命矣?!辨⒚每拊V于貴妃。妃銜土請命,事乃寢。

    十五載六月,潼關失守,上幸巴蜀,貴妃從。至馬嵬,右龍武將軍陳玄札懼兵亂,乃謂軍士曰:“今天下崩離,萬乘震蕩,豈不由楊國忠割剝庶,以至于此。若不誅之,何以謝天下?”眾曰:“念之久矣?!睍罗秃檬乖隗A門遮國忠訴事。軍士呼曰:“楊國忠與番人謀叛!”諸軍乃圍驛四合,殺國忠并男暄等。(國忠舊名釗,本張易之子也。天授中,易之恩幸莫比。每歸私第,詔令居樓,仍去其梯,圍以束棘,無復女奴侍立。母恐張氏絕嗣,乃置女奴嬪妹于樓復壁中。遂有娠,而生國忠。后嫁于楊氏。)上乃出驛門勞六軍。六軍不解圍,上顧左右責其故。高力士對曰:“國忠負罪,諸將討之。貴妃即國忠之妹,猶在陛下左右,群臣能無憂怖?伏乞圣慮裁斷。”(一本云:“賊根猶在,何敢散乎?”蓋斥貴妃也。)上回入驛,驛門內(nèi)旁有小巷,上不忍歸行宮,于巷中倚杖欹首而立。圣情昏默,久而不迸。京兆司錄韋鍔(見素男也)進曰:“乞陛下割恩忍斷,以寧國家?!卞已?,上入行宮。撫妃子出于廳門,至馬道北墻口而別之,使力士賜死。妃位涕鳴咽,語不勝情,乃曰:“愿大家好注,妾誠負國恩,死無恨矣。乞容禮佛?!钡墼唬骸霸稿由频厥苌??!绷κ克炜O于佛堂前之梨樹下。才絕,而南方進荔枝至。上睹之,長號數(shù)息,使力士曰:“與我祭之?!奔篮?,六軍尚未解圍。以繡衾覆床,置驛庭中,敕玄禮等入驛視之。玄禮抬其首,知其死,曰:“是矣?!倍鴩?。瘞于西郭之外一里許道北坎下。妃時年三十八。上持荔枝于馬上謂張野狐曰:“此去劍門,鳥啼花落,水綠山青,無非助朕悲悼妃子之由也?!?br>
    初,上在華清宮日,乘馬出宮門,欲幸虢國夫人之宅。玄禮曰,“未宣敕報臣,天子不可輕去就?!鄙蠟橹剞\。他年,在華清宮,逼上元,欲夜游。玄禮奏曰:“官外即是曠野,須有預備,若欲夜游,愿歸城闕。”上又不能違諫。及此馬嵬之誅,皆 是敢言之有效也。先是,術士李遐周有詩曰:

    燕市人皆去,函關馬不歸。
      若逢山下鬼,環(huán)上系羅衣?!把嗍腥私匀ァ?,祿山即薊門之士而來?!昂P馬不歸”,哥舒翰之敗潼關也?!叭舴晟较鹿怼?,嵬字,即馬嵬驛也?!碍h(huán)上系羅衣”,貴妃小字玉環(huán),及其死也,力士以羅巾縊焉。又妃常以假髻為首飾,而好服黃裙。天寶末,京師童謠曰:“義髻拋河里,黃裙逐水流?!敝链藨?。

    初、祿山嘗于上前應對,雜以諧謔。妃常在座,祿山心動。及聞馬嵬之死,數(shù)日嘆惋。雖林甫養(yǎng)育之,國忠激怒之,然其有所自也。

    是時虢國夫人先至陳倉之官店。國忠誅問至,縣令薛景仙率吏人追之。走入竹林下,以為賊軍至,虢國先殺其男徽,次殺其女。國忠妻裴柔曰:“娘子何不惜我方便乎?”遂并其女刺殺之。已而自刎,不死。載于獄中,猶問人曰:“國家乎?賊乎?”獄吏曰:“互有之?!毖浜矶?。
    遂并坎于東郭十余步道北楊樹下。

    上發(fā)馬嵬,行至扶風道。道旁有花,寺畔見石楠樹團圓,愛玩之,因呼為端正樹,蓋有所思也。

    又至斜谷口,屬霖雨涉旬,于棧道雨中聞鈴聲隔山相應。上既悼念貴妃,因采其聲為《雨霖鈴》曲,以寄恨焉。至德二年,既收復西京。十一月,上自成都還,使祭之。后欲改葬,李輔國等不從。時禮部恃郎李揆奏曰:“龍武將士以楊國忠反,故誅之。今改葬故妃,恐龍武將士疑懼?!泵C宗遂止之。上皇密令中官潛移葬之于他所。妃之初瘞,以紫褥裹之。及移葬,肌膚已消釋矣。胸前猶有錦香囊在焉。中官葬畢以獻,上皇置之懷袖。又令畫工寫妃形于別殿,朝夕視之而欷焉。上皇既居南內(nèi),夜闌登勤政樓,憑欄南望,煙月滿目。上因自歌曰:“庭前琪樹已堪攀,塞外征人殊未還?!备栊劺镏须[隱如有歌聲者,顧力士曰:“得非梨園舊人乎?遲明,為我訪來。”翌日,力士潛求于里中,因召與同去,果梨園弟子也。其后,上復與妃侍者紅桃在焉,歌《涼州》之詞,貴妃所制也。上親御玉笛,為之倚曲。曲罷相視,無不掩泣。上因廣其曲,今《涼州》留傳者益加焉。至德中,復幸華清宮。從官嬪御,多非舊人。上于望京樓下命張野狐奏《雨霖鈴》曲。曲半,上四顧凄涼,不覺流涕。左右亦為感傷。新豐有女伶謝阿蠻,善舞《凌波曲》,舊出入宮禁,貴妃厚焉是日,詔令舞。舞罷,阿蠻因進金粟裝臂環(huán),曰:“此貴妃所賜?!鄙铣种?,凄然垂涕曰:“此我祖大帝破高麗,獲二寶:一紫金帶,一紅玉支。朕以岐王所進《龍池篇》,賜之金帶,紅玉支賜妃子。后高麗知此寶歸我,乃上言‘本國因失此寶,風雨愆時,民離兵弱?!迣ひ詾榈么瞬蛔銥橘F,乃命還其紫金帶。惟此不還。汝既得之于妃子,朕今再睹之,但興悲念矣?!毖杂?,又涕零。至乾元元年,賀懷智又上言,曰:“昔上夏日與親王棋,令臣獨彈琵琶(其琵琶以石為槽,雞筋為弦,用鐵撥彈之),貴妃立于局前觀之。上數(shù)枰子將輸,貴妃放康國子上局亂之,上大悅。時風吹貴妃領巾于臣巾上,良久,回身方落。及歸,覺滿身香氣。乃卸頭幘,貯于錦囊中,今輒進所貯幞頭?!鄙匣拾l(fā)囊,且曰:“此瑞龍腦香也。吾曾施于暖池玉蓮朵,再幸尚有香氣宛然。況 乎絲縷潤膩之物哉?!彼炱鄠惒灰?。自是圣懷耿耿,但吟:刻木牽絲作者翁,雞皮鶴發(fā)與真同。
      須臾舞罷寂無事,還似人生一世中。

    有道士楊通幽自蜀來,知上皇念楊貴妃,自云:“有李少君之術?!鄙匣蚀笙?,命致其神。方士乃竭其術以索之,不至。又能游神馭氣,出天界、入地府求之,竟不見。又旁求四虛上下,東極,絕大海,跨蓬壺。忽見最高山,上多樓閣。泊至,西廂下有洞戶,東向,闔其門,額署曰“玉妃太真院”。方士復抽簪 叩扉,有雙鬟童女出應門,方士造次未及言,雙鬟復入。俄有 碧衣侍女至,詰其所從來。方士因稱天子使者,且致其命。碧衣云:“玉妃方寢,請少待之?!庇鈺r,碧衣延入,且引曰:“玉妃出?!卞诮鹕?,紫綃,佩紅玉,曳鳳舄。左右侍女七八人。揖方士,問皇帝安否,次問天寶十四載以還事。言訖憫然,指碧衣女取金釵鈿合,折其半授使者曰:“為我謝太上皇,謹獻是物,尋舊好也?!狈酵翆⑿?,色有不足。玉妃因征其意,乃復前跪致詞:“請當時一事,不聞于他人者,驗于太上皇。不然,恐金釵鈿合,負新垣平之詐也?!庇皴H煌肆ⅲ粲兴?,徐而言曰:“昔天寶十載,侍輦避暑驪山宮。秋七月,牽牛織女相見之夕,上憑肩而望。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愿世世為夫婦。’言畢,執(zhí)手各嗚咽。此獨君王知之耳?!币虮唬骸坝纱艘荒?,又不得居此,復墮下界,且結后緣?;驗樘欤驗槿耍瑳Q再相見。好合如舊。”因言:“太上皇亦不久人間,幸惟自愛,無自苦耳?!笔拐哌€,具奏太上皇。皇心震悼。

    及至移入大內(nèi)甘露殿,悲悼妃子,無日無之。遂辟谷服氣,張皇后進櫻桃蔗漿,圣皇并不食。帝玩一紫玉笛,因吹數(shù)聲,有雙鶴下于庭,徘徊而去。圣皇語侍兒宮愛曰:“吾奉上帝所命,為元始孔升真人,此期可再會妃子耳,笛非爾所寶,可送大收。”(大收,代宗小字。)即令具湯沐。“我若就枕,慎勿驚我?!睂m愛聞睡中有聲,駭而視之,已崩矣。妃子死日,馬嵬媼得錦拗襪一只,相傳過客一玩百錢,前后獲錢無數(shù)。

    悲夫,玄宗在位久,倦于萬機,常以大臣接對拘檢,難徇私欲。自得李林甫,一以委成。故絕逆耳之言,恣行燕樂,衽席無別,不以為恥,申林甫之贊成矣。乘輿遷播,朝廷陷沒,百僚系頸,妃王被戮,兵滿天下,毒流四海,皆國忠之召禍也。 附錄

    楊妃夢與明皇游驪山,至興元驛,方對食,后宮忽告火發(fā)。倉卒出驛,回望驛木,俱為烈焰。俄有二龍,帝跨白龍,其去若飛,妃跨黑龍,其行甚緩。左右無人,惟一蓬頭面物,貌不類人,望帝去之甚遠,觸一危峰,沉煙藹中。開目,則獨自一室,面物曰:“某此峰神也?!庇幸或T來授妃益州牧蠶元后。悠然夢覺,翌日,漁陽叛書至。帝至馬嵬縊妃子死。帝曰:“夢今有應矣。與朕游驪山。驪與離同;方食火發(fā),失食之兆?;穑饕病sA木俱焚,驛與易同,加木于旁,楊字也。吾跨白龍,西游之象。彼跨黑龍,陰暗之理。獨行無左右之助,一騎馬也。峰神,乃山鬼也,果死于馬嵬乎。當授益州牧蠶元后,牧,養(yǎng)也;養(yǎng)蠶所以致絲也,益旁加絲,縊字也。”

    帝后夢至一處,題曰東虛府。又至一院,題曰太一玉真元上妃院,入見太真,隔一云母屏對坐,不見其形。帝曰;“汝思我乎?”妃曰;“人非木石,安得無情。異日,當共跨晴暉,浮落景,游玉虛中。”帝曰;“碧海無涯,仙人路絕,何計通耗?”妃曰;“若遇雁府上人,可附信矣。”后果遇鴻都道士于海上仙 峰得釵合私言而回。

作者:樂史

管子輕重篇新詮

  • 馬非百為治先秦史的名家,原為中國歷史博物館研究員兼辦公室主任,1957年因言獲罪,放到中華書局任編輯,著有《秦始皇帝傳》《秦集史》《秦史綱要》《桑弘羊年譜》《管子輕重篇新詮》等皇皇大著。

作者:馬非百

增廣賢文

  •   《增廣資文》又名《昔時賢文》、《古今賢文》。書名最早見之于明代萬歷年間的戲曲《牡丹亭》,據(jù)此可推知此書最遲寫成于萬歷年間。后來,經(jīng)過明、清兩代文人的不斷增補,才改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稱《增廣昔時賢文》,通稱《增廣賢文》。作者一直未見任何書載,只知道清代同治年間儒生周希陶曾進行過重訂,很可能是民間創(chuàng)作的結晶?!  对鰪V賢文》以有韻的諺語和文獻佳句選編而成,其內(nèi)容十分廣泛,從禮儀道德。典章制度到風物典故、天文地理,幾乎無所不含,但中心是講人生哲學、處世之道。其中一些諺語、俗語反映了中華民族千百年來形成的勤勞樸實、吃苦耐勞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成為寶貴的精神財富,如“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寅”,“一飯一粥,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等;許多關于社會、人生方面的內(nèi)容,經(jīng)過人世滄桑的千錘百煉,成為警世喻人的格言,如“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樂不可極,樂極生悲’等;一些諺語、俗語總結了千百年來人們同自然斗爭的經(jīng)驗,成為簡明生動哲理式的科學知識,如“近水知魚性,近山知鳥音”,“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等。

作者:

西京雜記

  • 西京雜記卷一

    漢高帝七年。蕭相國營未央宮。因龍首山制前殿。建北闕未央宮。周回二十二里。九十五步五尺。街道周回七十里。臺殿四十三。其三十二在外。其十一在后。宮池十三山六池一山一亦在后宮。門闥凡九十五。武帝作昆明池。欲伐昆吾夷。教習水戰(zhàn)。因而于上游戲養(yǎng)魚。魚給諸陵廟祭祀。余付長安市賣之。池周回四十里。

    漢制宗廟。八月飲酎。用九醞太牢。皇帝侍祠以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曰酎。一曰九醞。一名醇酎。

    京師大水。祭山川以止雨。丞相御史二千石禱祠。如求雨法。天子筆管。以錯寶為跗。毛皆以秋兔之毫。官師路扈為之以雜寶為匣。廁以玉璧翠羽。皆直百金。

    漢制天子玉幾。冬則加綈錦其上。謂之綈幾。以象牙為火籠。籠上皆散華文。后宮則五色綾文。以酒為書滴。取其不冰以玉為硯。亦取其不冰。夏設羽扇。冬設繒扇。公侯皆以竹木為幾。冬則以細罽為橐以憑之。不得加綈錦。

    武帝時西域獻吉光裘。入水不濡。上時服此裘以聽朝。

    高帝戚夫人。善鼓瑟擊筑。帝常擁夫人倚瑟而弦歌。畢每泣下流漣。夫人善為翹袖折腰之舞。歌出塞入塞望歸之曲。侍婦數(shù)百皆習之。后宮齊首高唱。聲徹云霄。戚姬以百煉金為彄環(huán)。照見指骨。上惡之。以賜侍兒鳴玉耀光等各四枚。

    趙王如意年幼。未能親外傅。戚姬使舊趙王內(nèi)傅趙媼傅之。號其室曰養(yǎng)德宮。后改為魚藻宮。

    惠帝嘗與趙王同寢處。呂后欲殺之而未得。后帝早獵王不能夙興。呂后命力士于被中縊殺之及死。呂后不之信。以綠囊盛之。載以小軿車入見。乃厚賜力士。力士是東郭門外官奴。帝后知。腰斬之。后不知也。

    樂游苑自生玫瑰樹。樹下有苜蓿。苜蓿一名懷風。時人或謂之光風。風在其間常蕭蕭然。日照其花有光采。故名苜蓿為懷風。茂陵人謂之連枝草。

    太液池邊。皆是雕胡紫萚綠節(jié)之類。菰之有米者。長安人謂之雕胡。葭蘆之未解葉者。謂之紫萚。菰之有首者。謂之綠節(jié)。其間鳧雛鴈子。布滿充積。又多紫龜綠鱉。池邊多平沙。沙上鵜鶘鷓鴣鵁鶄鴻鶂動輒成群。

    終南山多離合草。葉似江蘺而紅綠相雜。莖皆紫色。氣如羅勒。有樹直上。百丈無枝。上結藂條如車蓋。葉一青一赤。望之斑駁如錦繡。長安謂之丹青樹。亦云華蓋樹。亦生熊耳山。

    漢帝相傳。以秦王子嬰所奉白玉璽。高帝斬白蛇劍。劍上有七朵珠九華玉以為
    雜廁五色琉璃為劍匣。劍在室中光景猶照于外與挺劍不殊。十二年一加磨瑩。刃上常若霜雪。開匣拔鞘輒有風氣光彩射人。

    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于開襟樓。俱以習之。

    宣帝被收系郡邸獄。臂上猶帶史良娣合采婉轉絲繩。系身毒國寶鏡一枚大如八銖錢。舊傳此鏡見妖魅。得佩之者為天神所福。故宣帝從危獲濟。及即大位。每持此鏡感咽移辰。常以琥珀笥盛之。緘以戚里織成錦。一曰斜文錦。帝崩不知所在。

    霍光妻遺淳于衍。蒲桃錦二十四匹。散花綾二十五匹。綾出鉅鹿陳寶光家。寶光妻傳其法霍顯召入其第。使作之。機用一百二十鑷。六十日成一匹。匹直萬錢。又與走珠一琲。綠綾百端。錢百萬。黃金百兩。為起第宅。奴婢不可勝數(shù)。衍猶怨。曰吾為爾成何功而報我若是哉。

    濟陰王興居反。始舉兵大風從東來。直吹其旌旗飛上天入云而墮城西井中。馬皆悲鳴不進。左右李廓等諫不聽。后卒自殺。

    五鹿充宗受學于宏成子。成子少時嘗有人過之。授以文石。大如燕卵成子吞之。遂大明悟為天下通儒。成子后病吐出此石以授充宗。充宗又為碩學也。

    始元元年黃鵠下太液池上為歌曰黃鵠飛兮下建章。羽衣肅兮行蹌蹌。金為衣兮菊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自顧菲薄。愧爾嘉祥。漢帝送死皆珠襦玉匣。匣形如鎧甲。連以金鏤。武帝匣上皆鏤為蛟龍鸞鳳龜龍之象。世謂為蛟龍玉匣。

    成帝設云帳云幄云幙于甘泉紫殿世謂三云殿漢掖庭有月影臺。云光殿。九華殿鳴鸞殿開襟閣。臨池觀。不在簿籍。皆繁華窈窕之所棲宿焉。

    趙飛燕女弟居昭陽殿。中庭彤朱而殿上丹漆砌皆銅。沓黃金。涂白玉。階壁帶

    為黃金缸。含藍田璧。明珠翠羽飾之。上設九金龍皆銜九子金鈴。五色流蘇。帶以綠文紫綬金銀花鑷每好風日幡旄光影。照耀一殿。鈴鑷之聲。驚動左右。中設木畫屏風。文如蜘蛛絲縷。玉幾玉床白象牙簟綠熊席。席毛長二尺余。人眠而擁毛自蔽望之不能見坐則沒膝其中雜熏諸香。一坐此席。余香百日不歇。有四玉鎮(zhèn)。皆達照無瑕缺。窗扉多是綠琉璃。亦皆達照。毛發(fā)不得藏焉。椽桶皆刻作龍蛇縈繞其間。鱗甲分明。見者莫不兢栗。匠人丁緩李菊巧為天下第一。締構既成。向其姊子樊延年說之。而外人稀知。莫能傳者。積草池中有珊瑚樹高一丈二尺。一木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條是南越王趙佗所獻。號為烽火樹。至夜光景常欲然。

    昆明池??逃袷癁轸~。每至雷雨魚常鳴吼。鬐尾皆動。漢世祭之以祈雨。

    有驗。

    初修上林苑。群臣遠方各獻名果異樹。亦有制為美名以標奇麗梨十。紫梨。青梨。實大芳梨實小大谷梨。細葉梨。縹葉梨。金葉梨。出瑯琊王野家太守王唐所獻瀚海梨。出瀚海北柰寒不枯東王梨。出海中紫條梨。棗七弱枝棗。玉門棗。棠棗。青華棗。梬棗。赤心棗。西王棗。出昆侖山栗四。侯栗。榛栗。瑰栗。嶧陽栗。嶧陽都尉曹龍所獻大如拳桃十。秦桃。榹桃。湘核桃。金城桃。綺葉桃。紫文桃。霜桃。霜下可食胡桃。出西域櫻桃。含桃。李十。五紫李。綠李。朱李。黃李。青綺李。青房李。同心李。車下李。含枝李。金枝李。顏淵李。出魯李。燕李。蠻李。侯李。柰三。白柰。紫柰。花紫色綠柰。花綠色查三。蠻查。

    查。猴查。椑三。青椑。赤葉椑。烏椑。棠四。赤棠。白棠。青棠。沙棠。梅七。朱梅。紫葉梅。紫華梅。同心梅。麗枝梅。燕梅。猴梅。杏二。文杏材有文采蓬萊杏。東郭都尉于吉所獻一株花雜五色六出云是仙人所食桐三。

    椅桐梧桐荊桐。林檎十株。枇杷十株。橙十株。安石榴楟十株。白銀樹十株。黃銀樹十株?;绷偎氖?。千年長生樹十株。萬年長生樹十株。扶老木十株。守宮槐十株。金明樹二十株。搖風樹十株。鳴風樹十株。琉璃樹七株。池離樹十株。離婁樹十株。白俞●杜●桂蜀漆樹十株。柟四株。樅七株。栝十株。楔四株。楓四株。余就上林令虞淵得朝臣所上草木名二千余種。鄰人石瓊就余求借。一皆遺棄。今以所記憶列于篇右。

    長安巧工丁緩者。為常蒲燈。七龍五鳳。雜以芙蓉蓮藕之奇。又作臥褥香壚。一名被中香壚。本出房風。其法后絕。至緩始更為之為機環(huán)轉運四周。而壚體常平。可置之被褥。故以為名又作九層博山香壚。鏤為奇禽怪獸。窮諸靈異皆自然運動。

    又作七輪扇。連七輪大皆徑丈相連續(xù)。一人運之。滿堂寒顫。

    趙飛燕為皇后。其女弟在昭陽殿遺飛燕書。曰今日嘉辰。貴姊懋膺洪冊。謹上襚三十五條。以陳踴躍之心。

    金華紫輸帽金華紫羅面衣織成上襦織成下裳五色文綬鴛鴦襦鴛鴦被鴛鴦褥金錯繡襠七寶綦履五色文玉環(huán)同心七寶釵黃金步搖合歡圓珰琥珀枕龜文枕珊瑚玦馬瑙彄云母扇孔雀扇翠羽扇九華扇五明扇云母屏風琉璃屏風五層金博山香壚回風扇椰葉席同心梅舍枝李青木香沉水香香螺卮出海南一名丹螺九真雄麝香七枝鐙

    趙后體輕腰弱。善行步進退。女弟昭儀不能及也。但昭儀弱骨豊肌。尤工笑語。二人幷色如紅玉。為當時第一。皆擅寵后宮。

    西京雜記卷二

    元帝后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案圖召幸之。諸宮人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獨王嬙不肯。遂不得見。匈奴入朝求美人為閼氏。于是上案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后宮第一。善應對。舉止閑雅。帝悔之。而名籍巳定。帝重信于外國。故不復更人。乃窮案其事。畫工皆棄市。籍其家資皆巨萬。畫工有杜陵毛延壽。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安陵陳敞。新豐劉白。龔寬。幷工為牛馬飛鳥眾勢。人形好丑。不逮延壽。下杜陽望亦善畫。尤善布色。樊育亦善布色。同日棄市。京師畫工。于是差稀。

    武帝欲殺乳母。乳母告急于東方朔。朔曰。帝忍而愎。旁人言之。益死之速耳。汝臨去。但屢顧我。我當設奇以激之。乳母如言。朔在帝側曰。汝宜速去。帝今巳大。豈念汝乳哺時恩邪。帝愴然。遂舍之。

    五侯不相能。賓客不得來往。婁護豐辯傳食五侯間。各得其歡心。競致奇膳。護乃合以為鯖。世稱五侯鯖。以為奇味焉。公孫宏起家徒步為丞相。故人高賀從之。宏食以脫粟飯。覆以布被。賀怨。曰何用故人富貴為脫粟布被。我自有之。宏大慚。賀告人曰。公孫宏內(nèi)服貂蟬。外衣麻枲。內(nèi)廚五鼎。外膳一肴。豈可以示天下。于是朝廷疑其矯焉。宏嘆曰寧逢惡賓不逢故人。

    文帝自代還。有良馬九匹。皆天下之駿馬也。一名浮云。一名赤電。一名絕群。一名逸驃。一名紫燕騮。一名綠螭驄。一名龍子。一名麟駒。一名絕塵。號為九逸。有來宣能御。代王號為王良。俱還代邸。

    武帝時身毒國獻連環(huán)羈。皆以白玉作之?,旇癁槔?。白光琉璃為鞍。鞍在闇室中。常照十余丈如晝?nèi)铡W允情L安始盛飾鞍馬。競加雕鏤?;蛞获R之飾直百金。皆以南海白蜃為珂。紫金為萼。以飾其上。猶以不鳴為患?;蚣右遭忚嚒o椧粤魈K。走則如撞鐘磬。若飛幡葆。后得貳師天馬。帝以玟石為鞍,鏤以金銀石。以綠地五色錦為蔽泥。后稍以熊羆皮為之。熊羆毛有綠光皆長二尺者直百金卓王孫有百余雙。詔使獻二十枚。

    昭帝時茂陵家人獻寶劍。上銘曰直千金。壽萬歲。

    司馬相如初與卓文君還成都。居貧。愁懣。以所著鹔裘就市人陽昌貰酒與文君為歡。既而文君抱頸而泣。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衣裘貰酒。遂相與謀于成都賣酒。相如親著犢鼻裈滌器以恥王孫。王孫果以為病。乃厚給文君。文君遂為富人。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十七而寡。為人放誕風流。故悅長卿之才而越禮焉。長卿素有消渴疾。及還成都悅文君之色。遂以發(fā)痼疾。乃作美人賦。欲以自刺而終不能改。卒以此疾至死。文君為誄傳于世。

    慶安世年十五。為成帝侍郎。善鼓琴。能為雙鳳離鸞之曲。趙后悅之。白上得出入御內(nèi)絕見愛幸。嘗著輕絲履招風扇紫綈裘。與后同居處。欲有子而終無胄嗣。趙后自以無子。常托以祈禱別開一室自左右侍婢以外莫得至者。上亦不得至焉。以軿車載輕薄少年。為女子服入后宮者。日以十數(shù)。與之淫通無時休息。有疲怠者輒差代之。而卒無子。

    太上皇徙長安居深宮。凄愴不樂。高祖竊因左右問其故。以平生所好皆屠販少年。酤酒賣餅。斗雞蹴踘。以此為歡。今皆無此。故以不樂。高祖乃作新豐。移諸故人實之。太上皇乃悅。故新豐多無賴。無衣冠子弟故也。高祖少時常祭枌榆之社。及移新豐亦還立焉。高帝既作新豐。幷移舊社。衢巷棟宇物色惟舊。士女老幼相攜路首各知其室放犬羊雞鴨于通涂亦競識其家其匠人吳寬所營也。移者皆悅其似而德之。故競加賞贈。月余致累百金。

    漢諸陵寢皆以竹為簾。皆為水紋及龍鳳之像。昭陽殿織珠為簾。風至則鳴如珩佩之聲。揚雄讀書。有人語之曰無為自苦。元故難傳。忽然不見。雄著太元經(jīng)。夢吐鳳凰集元之上。頃而滅。司馬相如為上林子虛賦。意思蕭散不復與外事相關控引天地錯綜古今忽然如睡煥然而興幾百日而后成。其友人盛覽字長通。牂牁名士。嘗問以作賦。相如曰合綦組以成文。列錦繡而為質(zhì)。一經(jīng)一緯。一宮一商。此賦之跡也。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總覽人物。斯乃得之于內(nèi)。不可得而傳覽。乃作合組歌列錦賦而退。終身不復敢言作賦之心矣。董仲舒夢蛟龍入懷。乃作春秋繁露詞。

    或問揚雄為賦。雄曰讀千首賦。乃能為之。

    匡衡。字稚圭。勤學而無燭。鄰舍有燭而不逮。衡乃穿壁引其光。以書映光而讀之。邑人天姓文不識。家富多書衡乃與其傭作而不求償。主人怪問衡。衡曰愿得主人書遍讀之主人感嘆。資給以書。遂成大學。衡能說詩。時人為之語曰無說詩。匡鼎來。匡說詩。解人頤。鼎。衡小名也。時人畏服之。如是聞者皆解頤歡笑。衡邑人有言詩者。衡從之與語。質(zhì)疑。邑人挫服倒屣而去。衡追之。曰先生留聽。更理前論。邑人曰窮矣。遂去不返。

    長安有儒生曰惠莊。聞朱云折五鹿充宗之角。乃嘆息曰栗犢反能爾邪。吾終恥溺死溝中。遂裹糧從云。云與言。莊不能對。逡巡而去。拊心謂人曰吾口不能劇談。此中多有。

    武帝過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后宮人搔頭皆用玉。玉價倍貴焉。

    杜陵杜夫子善奕棋。為天下第一人或譏其費日。夫子曰精其理者足以大裨圣教。

    成帝好蹴踘。群臣以蹴踘為勞體。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蓳袼贫粍谡?。奏之。家君作彈棋以獻。帝大悅。賜青羔裘。紫絲履。服以朝覲。

    元封二年大寒。雪深五尺。野鳥獸皆死。牛馬皆蜷蹜如猬。三輔人民凍死者十有二三。武帝為七寶床。雜寶按廁寶屏風。列寶帳。設于桂宮。時人謂之四寶宮。瓠子河決。有蛟龍從九子自決中逆上入河。噴沫流波數(shù)十里。

    文帝初多雨積霖。至百日而止。

    王鳳以五月五日生。其父欲不舉。曰俗諺舉五日子。長及戶則自害。不則害其父母其叔父曰。昔田文以此日生。其父嬰敕其母曰勿舉。其母竊舉之后為孟嘗君。號其母為薛公大家。以古事推之。非不祥也。遂舉之。

    惠帝七年夏雷震南山。大木數(shù)千株。皆火燃至末其下數(shù)十畝。地草皆燋黃。其后百許日。家人就其間得龍骨一具。鮫骨二具。

    高祖為泗水亭長?!裢襟P山。將與故人訣去徒卒贈高祖酒二壺。鹿肚牛肝各一。高祖與樂從者飲酒食肉而去。后即帝位。朝哺尚食嘗具此二炙幷酒二壺。

    梁孝王好營宮室苑囿之樂。作曜華之宮。筑兔園。園中有百靈山。山有膚寸石。落猿巖。棲龍岫。又有鴈池池間有鶴洲鳧渚。其諸宮觀相連延亙數(shù)十里。奇果異樹瑰禽怪獸畢備。主日與宮人賓客弋釣其中。

    魯恭王好斗雞鴨及鵝鴈。養(yǎng)孔雀鵁鶄俸一年費二千石。

    會稽歲時獻竹簟供御。世號為流黃簟。

    朱買臣為會稽太守。懷章綬還至舍亭。而國人未知也。所知錢勃見其暴露。乃勞之曰得無罷乎。遺與紈扇。買臣至郡。引為上客。尋遷為掾史。

    西京雜記卷三

    余所知有鞠道龍。善為幻術。向余說古時事。有東海人黃公。少時為術。能制蛇御虎。佩赤金刀。以絳繒朿發(fā)。立興云霧。坐成山河。及衰老。氣力贏憊。飲酒過度。不能復行其術。秦末有白虎見于東海。黃公乃以赤刀厭之。術既不行。遂為虎所殺。三輔人俗用以為戲。漢帝亦取以為角抵之戲焉。又說淮南王好方士。方士皆以術見。遂有畫地成江河。撮土為山巖。噓吸為寒暑。噴嗽為雨霧。王亦卒與諸方士俱去。

    揚子云好事。常懷鉛提槧。從諸計吏訪殊方絕域四方之語。以為裨補輶軒所載。亦洪意也。

    文帝時。鄧通得賜蜀銅山。聽得鑄錢文字肉好。皆與天子錢同故富侔人主時吳王亦有銅山鑄錢。故有吳錢微重。文字肉好與漢錢不異。

    楊貴。字王孫京兆人也。生時厚自奉養(yǎng)。死卒裸葬于終南山。其子孫掘土鑿石深七尺而下尸上復蓋之以石。欲儉而反奢也。傅介子年十四。好學書嘗棄觚而嘆。曰大丈夫當立功絕域何能坐事散儒。后卒斬匈奴使者。還拜中郎。復斬樓蘭王首。封義陽侯。

    余少時聞平陵曹敞在吳章門下。

    好斥人過以為輕薄。世人皆以為然。章后為王莽所殺。人無有敢收葬者。弟子皆更易姓名。以從他師。敞時為司徒掾。獨稱吳章弟子。收葬其尸。方知亮直者不見容于冗輩中矣。平陵人生為立碑于吳章墓側。在龍首山南幙嶺上。文帝為太子。立思賢苑以招賓客。苑中有堂隍六所??宛^皆廣廡高軒。屏風幃褥甚麗。

    廣陵王胥有勇力。常于別囿學格熊。后遂能空手搏之。莫不絕脰。后為獸所傷。陷腦而死。

    郭威。字文偉。茂陵人也。好讀書。以謂爾雅周公所制。而爾雅有張仲孝友。張仲。宣王時人。非周公之制明矣。余嘗以問揚子云子云曰孔子門徒游夏之儔所記。以解釋六藝者也。家君以為外戚傳稱史佚教其子以爾雅。爾雅小學也。又記言孔子教魯哀公學爾雅。爾雅之出遠矣。舊傳學者皆云周公所記也。張仲孝友之類。后人所足耳。茂陵富人袁廣漢。藏鏹巨萬。家僮八九百人。于北邙山下筑園。東西四里。南北五里激流水注其內(nèi)。構石為山高十余丈。連延數(shù)里。養(yǎng)白鸚鵡紫鴛鴦牦牛青兕奇獸怪禽委積其間。積沙為洲嶼。激水為波潮。其中致江鷗海鶴孕雛產(chǎn)鷇延蔓林池奇樹異草靡不具植屋皆徘徊連屬。重閣修廊。行之移晷不能遍也。廣漢后有罪誅。沒入為官園。鳥獸草木皆移植上林苑中。

    五柞宮有五柞樹。皆連三抱上枝蔭覆數(shù)十畝。其宮西有青梧觀。觀前有三梧桐樹。樹下有石麒麟二枚??涿{為文字。是秦始皇酈山墓上物也。頭高一丈三尺東邊者前左腳折。折處有赤如血。父老謂其有神。皆含血屬筋焉。高祖初入咸陽宮。周行庫府。金玉珍寶不可稱言。其尤驚異者有青玉五枝燈。高七尺五寸。作蟠螭以口銜燈。燈燃。鱗甲皆動。煥炳若列星而盈室焉。復鑄銅人十二枚坐皆高三尺。列在一筵。上琴筑笙竽各有所執(zhí)。皆綴花釆。儼若生人。筵下有二銅管。上口高數(shù)尺。出筵后。其一管空。一管內(nèi)有繩大如指。使一人吹空管。一人紐繩。則眾樂皆作。與真樂不異焉。有琴長六尺。安十三弦。二十六徽。皆用七寶飾之。銘曰璠玙之樂。玉管長二尺三寸。二十六孔。吹之則見車馬山林。隱轔相次。吹息亦不復見。銘曰。昭華之管。有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臟歷然無。人有疾病在內(nèi)則掩心而照之。則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則膽張心動。秦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高祖悉封閉以待項羽。羽幷將以東。后不知所在。

    尉陀獻高祖鮫魚荔枝。高祖報以蒲桃錦四匹。

    戚夫人侍兒賈佩蘭。后出為扶風人假儒妻。說在宮內(nèi)時。見戚夫人侍高帝常以趙王如意為言。而高祖思之。幾半日不言。嘆息凄愴而未知其術。輒使夫人擊筑。高祖歌大風詩以和之。又說在宮內(nèi)時。嘗以弦管歌舞相歡娛。競為妖服以良時。十月十五日共入靈女廟。以豚忝樂神。吹笛擊筑。歌上靈之曲既而相與連臂踏地為節(jié)。歌赤鳳凰來。至七月七日臨百子池。作于闐樂。樂畢。以五色縷相羈。謂為相連愛。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戶竹下圍棋。勝者終年有福。負者終年疾病。取絲縷就北辰星求長命乃免。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華酒。令人長壽。菊華舒時。幷采莖葉雜黍米釀之。至來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飲焉。故謂之菊華酒。正月上辰出池邊盥濯。食蓬餌以祓妖邪。三月上巳張樂于流水。如此終歲焉。戚夫人死。侍兒皆復為民妻也。

    何武葬北邙山薄龍阪王嘉冢東北一里。

    杜子夏葬長安北四里。臨終。作文曰魏郡杜鄴。立志忠款。犬馬未陳奄先草露。骨肉歸于后土。氣魂無所不之。何必故丘然后即化。封于長安北郭。此焉宴息。及死。命刊石埋于墓側。墓前種松樹五株。至今茂盛?;茨贤醢仓櫫叶黄?。鴻大也。烈明也言大明禮教。號為淮南子。一曰劉安子。自云字中皆挾風霜。揚子云以為一出一入字直百金。公孫宏著公孫子。言刑名事。亦謂字直百金。

    司馬長卿賦。時人皆稱典而麗。雖詩人之作不能加也。揚子云曰。長卿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邪。子云學相如為賦而弗逮。故雅服焉。

    長安有慶虬之。亦善為賦。嘗為清思賦。時人不之貴也。乃托以相如所作。遂大見重于世。

    相如將獻賦。未知所為。夢一黃衣翁謂之曰??蔀榇笕速x。遂作大人賦。言神仙之事。以獻之。賜錦四匹。

    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樊將軍噲問陸賈曰。自古人君皆云受命于天。云有瑞應。豈有是乎。賈應之曰。有之。夫目得酒食。燈火華得錢財。干鵲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嘉小。既有征。大亦宜然。故目則之?;鹑A則拜之。干鵲噪則餧之。蜘蛛集則放之。況天下大寶。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瑞者寶也信也。天以寶為信。應人之德故曰瑞應。無天命。無寶信。不可以力取也。

    霍將軍妻。一產(chǎn)二子。疑所為兄弟?;蛟磺吧鸀樾?。后生者為弟。今雖俱日。亦宜以先生為兄或曰居上者宜為兄。居下宜為弟。居下者前生。今宜以前生為弟時霍光聞之。曰昔殷王祖甲一產(chǎn)二子。曰嚚曰良。以卯日生嚚。以巳日生良。則以嚚為兄。以良為弟。若以在上者為兄。嚚亦當為弟。昔許厘莊公一產(chǎn)二女。曰妖曰茂。楚大夫唐勒一產(chǎn)二子。一男一女。男曰貞夫。女曰瓊華。皆以先生為長。近代鄭昌時文長蒨幷生二男。滕公一生二女。李黎生一男一女。幷以前生者為長?;羰弦嘁郧吧鸀樾盅?。

    枚皋文章敏疾。長卿制作淹遲。皆盡一時之譽。而長卿首尾溫麗枚皋時有累句。故知疾行無善跡矣。揚子云曰軍旅之際。戎馬之間。飛書馳檄用枚皋。廊廟之下。朝廷之中。高文典冊用相如。

    西京雜記卷四

    安定嵩真元菟曹元理。幷明算術。皆成帝時人。真嘗自算其年壽七十三。真綏和元年正月二十五日晡死。書其壁以記之至二十四日晡時死。其妻曰見真算時長下一算欲以告之。慮脫真旨故不敢言。今果后一日。真又曰北邙青隴上孤槚之西四丈所鑿之入七尺。吾欲葬此地。及真死依言往掘。得古時空槨即以葬焉。

    元理嘗從其友人陳廣漢。廣漢曰吾有二囷米。忘其石數(shù)。子為計之。元理以食筋十余轉。曰東囷七百四十九石二升七合。又十余轉曰西囷六百九十七石八。遂大署囷門后出米西囷六百九十七石七九升。中有一鼠大堪一升。束囷不差圭合。元理后歲復過廣漢。廣漢以米數(shù)告之。元理以手擊床。曰遂不知鼠之殊米不如剝面皮矣。廣漢為之取酒鹿脯數(shù)片。元理復算曰。諸蔗二十五區(qū)。應收一千五百三十六枚。蹲鴟三十七畝。應收六百七十三石。千牛產(chǎn)二百犢。萬雞將五萬雛。羊豕鵝鴨皆道其數(shù)。果蓏肴蔌悉知其所。乃曰此資業(yè)之廣。何供饋之褊邪。廣漢慚曰有倉卒客。無倉卒主人。元理曰俎上蒸一頭。廚中荔枝一柈。皆可為設。廣漢再拜謝罪。自入取之盡日為歡。其術后傳南季。南季傳項。

    傳子陸。皆得其分數(shù)而失元妙焉。

    衛(wèi)將軍青生子?;蛴蝎I騧馬者。乃命其子曰騧。字叔馬。其后改為登。字叔升。

    哀帝為董賢起大第于北闕下。重五殿。洞六門。柱壁皆畫云氣萼蘤山靈水怪或衣以綈錦?;螂纫越鹩?。南門三重。署曰南中門。南上門。南更門。東西各三門。隨方面題署亦如之。樓閣臺榭。轉相連注。山池玩好。窮盡雕麗。

    平津侯自以布衣為宰相。乃開東閣營客館以招天下之士。其一曰欽賢館以待大賢。次曰翹材館以待大才。次曰接士館以待國士。其有德任毗贊佐理陰陽者處欽賢之館。其有才堪九列將軍二千石者居翹材之館。其有一介之善一方之藝居接士之館。而躬身菲薄。所得俸祿以奉待之。南越王獻高帝石蜜五斛蜜燭二百枚。白鷴黑鷴各一雙。高帝大悅。厚報遣其使。

    滕公駕至東都門。馬鳴局不肯前。以足跑地久之。滕公使士卒掘馬所跑地。入三尺所。得石槨。滕公以燭照之有銘焉。乃以水洗寫其文。文字皆古異。左右莫能知。以問叔孫通。通曰科斗書也以今文寫之曰佳。城郁郁。三千年見白日。吁嗟滕公居此室。滕公曰嗟乎天也。吾死其即安此乎。死遂葬焉。

    韓嫣好彈。常以金為丸所失者日有十余。長安為之語曰苦饑寒。逐金丸。京師兒童。每聞嫣出彈。輒隨之望丸之所落輒拾焉。

    司馬遷發(fā)憤作史記百三十篇。先達稱為良史之才。其以伯夷居列傳之首。以為善而無報也。為項羽本紀。以踞高位者非關有德也。及其序屈原。賈誼。辭旨抑揚。悲而不傷。亦近代之偉才。梁孝王游于忘憂之館。集諸游士各使為賦。枚乘為柳賦其辭曰忘憂之館。垂條之木。枝逶遲而含紫。葉萋萋而吐綠。出入風云。去來羽族。既上下而好音。亦黃衣而絳足。蜩螗厲響。蜘蛛吐絲。階草漠漠。白日遲遲。于嗟細柳。流亂輕絲。君王淵穆其度御群英而翫之。小臣瞽聵。與此陳詞。于嗟樂兮。于是樽盈縹玉之酒。爵獻金漿之醪。梁人作藷蔗酒名金漿庶羞千族。盈滿六庖。弱絲清管。與風霜而共雕。鎗锽啾唧。蕭修寂寥。雋乂英旄。列襟聯(lián)袍。小臣莫效于鴻毛??浙曱r而嗽醪。雖復河清海竭。終無增景于邊撩。路喬如為鶴賦。其辭曰白鳥朱冠。鼓翼池干舉修距而躍躍。奮皓翅之●●。宛修頸而顧步。啄沙磧而相歡。豈忘赤霄之上。忽池而盤桓。飲清流而不舉。食稻梁而未安。故知野禽野性。未脫籠樊。賴吾王之廣愛。雖禽鳥兮抱恩。方騰驤而鳴舞。憑朱檻而為歡。

    公孫詭為文鹿賦其詞曰麀鹿濯濯。來我槐庭。食我槐葉。懷我德聲。質(zhì)如細縟。文如素綦。呦呦相召。小雅之詩。嘆丘山之比歲。逢梁王于一時。

    鄒陽為酒賦。其詞曰清者為酒。濁者為醴。清者圣明濁者頑騃皆曲湒丘之麥。釀野田之米。倉風莫預。方金未啟。嗟同物而異味。嘆殊才而共侍。流光醳醳。甘滋泥泥。清醪既成。綠瓷既啟且筐且漉。載●載齊庶民以為歡。君子以為禮。其品類則沙洛淥酃程鄉(xiāng)若下高公之清。關中白薄青渚縈停凝醳醇酎千日一醒。哲王臨國。綽矣多暇。召皤皤之臣。聚肅肅之賓。安廣坐。列雕屏。綃綺為廣。犀璩為鎮(zhèn)。曳長裾飛廣袖。奮長纓。英偉之士。莞爾而即之。君王憑玉幾。倚玉屏。舉手一勞。四座之士皆若哺梁焉。乃縱酒作倡。傾碗覆觴。右曰宮申。旁亦征揚。樂只之深不狂。于是钖名餌。袪夕醉。遣朝酲。吾君壽億萬歲。常與日月爭光。

    公孫乘為月賦。其辭曰。月出皦兮。君子之光。鹍雞舞于蘭渚。蟋蟀鳴于西堂。君有禮樂。我有衣裳。猗嗟明月。當心而出。隱員巖而似鉤。蔽修堞而分鏡。既少進以增輝。遂臨庭而高映。炎日匪明。皓璧非凈。躔度運行。陰陽以正。文林辯囿。小臣不佞。

    羊勝為屏風賦其辭曰屏風鞈匝。蔽我君王。重葩累繡。沓璧連璋。飾以文錦。映以流黃。畫以古烈。颙颙昂昂。藩后宜之。壽考無疆。韓安國作幾賦不成。鄒陽代作。其辭曰高樹凌云。蟠煩冤。旁生附枝。王爾公輸之徒。荷斧斤。援葛虆。攀喬枝。上不測之絕頂。伐之以歸眇者督直。聾者磨礱齊貢金斧。楚入名工。乃成斯幾。離奇髣佛。似龍盤馬回。鳳去鸞歸。君王憑之。圣德日躋。鄒陽安國。罰酒三升。賜枚乘路喬如絹人五。

    梁孝王入朝。與上為家人之燕。乃問王諸子。王頓首謝曰有五男。即拜為列侯。賜與衣裳器服。王薨。又分梁國為五。進五侯皆為王。

    河間王德筑日華宮。置客館二十余區(qū)以待學士。自奉養(yǎng)不踰賓客。

    梁孝王子賈從朝。年幼。竇太后欲強冠婚之。上謂王曰兒堪冠矣。王頓首謝曰。臣聞禮二十而冠。冠而字。字以表德。自非顯才高行。安可強冠之哉。帝曰。兒堪冠矣。余日帝又曰。兒堪室矣。王頓首曰。臣聞禮三十壯有室。兒年蒙悼。未有人父之端。安可強室之哉。帝曰。兒堪室矣。余日賈朝至閫而遺其舄。帝曰。兒真幼矣。白太后未可冠婚之。

    江都王勁捷。能超七尺屏風。

    元后在家。嘗有白燕銜白石。大如指。墜后績筐中。后取之。石自割為二。其中有文曰毋天地。后乃合之。遂復還合。乃寶錄焉。后為皇后。常幷置璽笥中。謂為天璽也。漢朝以玉為虎子。以為便器。使侍中執(zhí)之行幸以從。中書以武都紫泥為璽室。加綠綈其上。茂陵文固陽。本瑯琊人。善馴野雉為媒。用以射雉。每以三春之月。為茅障以自翳。用觟矢以射之。日連百數(shù)。茂陵輕薄者化之皆以雜寶錯廁翳障。以青州蘆葦為弩矢。輕騎妖服追隨于道路。以為歡娛也。陽死。其子亦善其事。董司馬好之。以為上客。

    茂陵少年李亨。好馳駿狗。逐狡獸?;蛞扎楘_逐雉兔。皆為之佳名。狗則有修毫厘睫白望青曹之名。鷹則有青翅黃眸青冥金距之屬。鷂則有從風鷂。孤飛鷂。

    楊萬年有猛犬名青駁。買之百金。

    成帝時交趾越嶲獻長鳴雞伺晨雞即下漏驗之。晷刻無差。雞長鳴。則一食頃不絕。長距善斗。

    許博昌。安陵人也。善陸博。竇嬰好之。常與居處。其術曰方畔揭道張。張畔揭道方。張究屈元高。高元屈究張。又曰張道揭畔方。方畔揭道張。張究屈元高。高元屈究張。三輔兒童皆誦之。法用六箸或謂之究。以竹為之。長六分?;蛴枚?。博昌又作太博經(jīng)一篇。今世傳。

    高祖與項羽戰(zhàn)于垓下??讓④娋幼?。費將軍居右。皆假為名。

    東方生善嘯。每曼聲長嘯。輒塵落帽。

    京兆有古生者。學從橫。揣摩弄矢搖丸樗蒲之術。為都掾史四十余年。善訑謾二千石隨以諧謔。皆握其權要而得其歡心。趙廣漢為京兆尹。下車而黜之。終于家。京師至今俳戲。皆稱古掾曹。

    婁敬始因虞將軍請見高祖。衣旃衣。披羊裘。虞將軍脫其身上衣服以衣之。敬曰敬本衣帛。則衣帛見。敬本衣旃。則衣旃見。今舍旃褐。假鮮華。是矯常也。不敢脫羊裘而衣旃衣以見高祖。西京雜記卷五

    會稽人顧翱。少失父事母至孝。母好食雕胡飯。常帥子女躬自采擷。還家。導水鑿川自種。供養(yǎng)每有嬴儲。家亦近太湖。湖中后自生雕胡。無復余草。蟲鳥不敢至焉。遂得以為養(yǎng)??たh表其閭舍。

    齊人劉道強善彈琴。能作單鵠寡鳧之弄。聽者皆悲不能自攝。

    趙后有寶琴曰鳳凰。皆以金玉隱起為龍鳳螭鸞古賢列女之象。亦善為歸風●送遠之操。

    公孫宏以元光五年為國士所推尚為賢良。國人鄒長倩以其家貧。少自資致。乃解衣裳以衣之。釋所著冠履以與之。又贈以芻一束。素絲一襚。撲滿一枚。書題遺之。曰夫人無幽顯。道在則為尊。雖生芻之賤也。不能脫落君子故贈君生芻一朿。詩人所謂生芻一朿其人如玉。五絲為鑷。倍鑷為升。倍升為●。倍●為紀。倍紀為。倍為襚。此自少之多。自微至著也。上之立功勛效名節(jié)亦復如之。勿以小善不足修而不為也。故贈君素絲一襚。撲滿者以土為器。以蓄錢具。其有入竅而無出竅。滿則撲之。土麤物也。錢重貨也。入而不出積而不散。故撲之。上有聚歛而不能散者將有撲滿之敗??刹徽]歟。故贈君撲滿一枚。猗嗟盛歟山川阻修。加以風露。次卿足下勉作功名。竊在下風以俟嘉譽。宏答爛敗不存。

    漢朝輿駕祠甘泉汾陰備千乘萬騎。太仆執(zhí)轡。大將軍陪乘名為大駕。

    司馬車駕四中道

    辟惡車駕四中道

    記道車駕四中道

    靖室車駕四中道象車鼓吹十三人中道

    式道候二人駕一左右一人

    長安都尉四人騎左右各二人

    長安亭長十人駕左右各五人

    長安令車駕三中道

    京兆掾史三人駕一三分

    京兆尹車駕四中道司隸部京兆從事都部

    從事別駕一車三分

    司隸校尉駕四中道

    廷尉駕四中道

    太仆宗正引從事駕四左右太常光祿衛(wèi)尉駕四三分

    太尉外部都督令史賊曹屬倉曹屬戶曹屬東曹掾西曹掾駕一左右各三

    太尉駕四中道

    太尉舍人祭酒駕一左右

    司徒列從如太尉王公騎令史持戟吏亦各八人鼓吹一部

    中護軍騎中道左右各三行戟楯弓矢鼓吹各一部

    步兵校尉長水校尉駕一左右

    隊百匹左右

    騎隊十左右各五

    前軍將軍左右各二行戟楯刀楯鼓吹各一部七人

    射聲翊軍校尉駕三左右三行戟楯刀楯鼓吹各一部七人

    驍騎將軍游擊將軍駕三左右二行戟楯刀楯鼓吹各一部七人

    黃門前部鼓吹左右各一部十三人駕四

    前黃麾騎中道

    自此分為八校左四右四

    護駕御史騎左右

    御史中丞駕一中道

    謁者仆射駕四

    武剛車駕四中道

    九游車駕四中道

    云罕車駕四中道

    皮軒車駕四中道闟戟車駕四中道

    鸞旗車駕四中道

    建華車駕四中道左右

    虎賁中郎將車駕二中道

    護駕尚書郎三人騎三分

    護駕尚書三中道

    相風烏車駕四中道

    自此分為十二校左右各六

    殿中御史騎左右

    興兵中郎騎中道

    高華中道

    畢罕左右

    御馬三分

    節(jié)十六左八右八

    華蓋中道自此分為十六校左八右八

    剛鼓中道金根車

    自此分為二十校滿道

    左衛(wèi)將軍

    右衛(wèi)將軍

    華蓋自此后麋爛不存

    元光元年七月京師雨雹。鮑敞問董仲舒曰。雹何物也。何氣而生之。仲舒曰。陰氣脅陽氣。天地之氣。陰陽相半。和氣周回。朝夕不息。陽德用事。則和氣皆陽。建巳之月是也。故謂之正陽之月。陰德用事。則和氣皆陰。建亥之月是也。故謂之正陰之月。十月陰雖用事。而陰不孤立。此月純陰疑于無陽。故謂之陽月。詩人所謂日月陽止者也。四月陽雖用事。而陽不獨存。此月純陽疑于無陰。故亦謂之陰月。自十月巳后。陽氣始生于地下。漸冉流散故云息也。陰氣轉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四月純陽用事。自四月巳后。陰氣始生于天上。漸冉流散。故云息也。陽氣轉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十月純陰用事。二月八月。陰陽正等。無多少也。以此推移。無有差慝。運動抑揚。更相動薄。則熏蒿歊蒸。而風雨云霧雷電雪雹生焉。氣上薄為雨。下薄為霧。風其噫也。云其氣也。雷其相擊之聲也。電其相擊之光也。二氣之初蒸也。若有若無。若寔若虛。若方若圓。攢聚相合。其體稍重。故雨乘虛而墜。風多則合速。故雨大而疏。風少則合遲。故雨細而密。其寒月則雨凝于上體。上輕微而因風相襲。故成雪焉。寒有高下。上暖下寒。則上合為大雨。下凝為冰霰。雪是也。雹霰之流也。陰氣暴上。雨則凝結成雹焉。太平之世。則風不鳴條。開甲散萌而巳。雨不破塊。潤葉津莖而巳。雷不驚人。號令啟發(fā)而巳。電不眩目。宣示光耀而巳。霧不寒望。浸淫被洎而巳。雪不封條。凌殄毒害而巳。云則五色而為慶。三色而成矞。露則結味而成甘。結潤而成膏。此圣人之在上。則陰陽和氣雨時也。政多紕繆。則陰陽不調(diào)風發(fā)屋。雨溢河。雪至牛目。電殺驢馬。此皆陰陽相蕩而為祲沴之妖也。敞曰。四月無陰。十月無陽。何以明陰不孤立陽不獨存邪。仲舒曰陰陽雖異而所資一氣也。陽用事此則氣為陽。陰用事此則氣為陰。陰陽之時雖異而二體常存。猶如一鼎之水而未加火。純陰也。加火極熱。純陽也。純陽則無陰。息火水寒。則更陰矣。純陰則無陽。加火水熱。則更陽矣。然則建巳之月為純陽。不容都無復陰也。但是陽家用事。陽氣之極耳。薺麥枯。由陰殺也。建亥之月為純陰。不容都無復陽也。但是陰家用事。陰氣之極耳。薺麥始生。由陽升也其著者葶藶死于盛夏。款冬華于嚴寒。水極陰而有溫泉。火至陽而有涼焰。故知陰不得無陽陽不容都無陰也。敞曰冬雨必暖。夏雨必涼。何也。曰冬氣多寒。陽氣自上躋。故人得其暖而上蒸成雪矣。夏氣多暖。陰氣自下升。故人得其涼而上蒸成雨矣。敞曰雨既陰陽相蒸。四月純陽。十月純陰。斯則無二氣相薄則不雨乎。曰然則純陽純陰。雖在四月十月。但月中之一日耳。敞曰月中何日。曰純陽用事。未夏至一日。純陰用事。未冬至一日。朔旦夏至冬至其正氣也。敞曰然則未至一日其不雨乎。曰然頗有之則妖也。和氣之中自生災沴。能使陰陽改節(jié)。暖涼失度。敞曰災沴之氣。其常存邪。曰無也。時生耳。猶乎人四肢五臟中也。有時及其病也。四支五臟皆病也。敞遷延負墻俛揖而退。

    武帝時郭舍人善投壺。以竹為矢。不用棘也。古之投壺取中而不求還。故實小豆。惡其矢躍而出也。郭舍人則激矢令還。一矢百余反。謂之為驍。言如博之掔梟于掌中為驍杰也。每為武帝投壺。輒賜金帛。武帝以象牙為簟。賜李夫人。

    賈誼在長沙。鶻鳥集其承塵。長沙俗以鵬鳥至人家主人死。誼作鵬鳥賦。齊死生。等榮辱。以遣憂累焉。李廣與兄弟共獵于冥山之北。見臥虎焉。射之。一矢即斃斷其髑髏以為枕。示服猛也。鑄銅象其形為溲器。示厭辱之也。他日復獵于冥山之陽。又見臥虎。射之。沒矢飲羽。進而視之。乃石也。其形類虎。退而更射。鏃破簳折而石不傷。余嘗以問楊子云。子云曰。至誠則金石為開。余應之曰。昔人有游東海者。既而風惡船漂不能制。船隨風浪。莫知所之。一日一夜得至一孤洲。其侶歡然。下石植纜。登洲煮食食未熟而洲沒。在船者斫斷其纜。船復漂蕩。向者孤洲。乃大魚。怒掉揚鬣吸波吐浪而去。疾如風云。在洲死者十余人。又余所知陳縞。質(zhì)木人也。入終南山采薪還。晚趨舍。未至。見張丞相墓前石馬。謂為鹿也。即以斧撾之斧缺柯折。石馬不傷。此二者亦至誠也。卒有沈溺缺斧之事。何金石之所感偏乎。子云無以應余。西京雜記卷六

    魯恭王得文木一枚。伐以為器。意甚玩之。中山王為賦。曰麗木離披。生彼高崖。拂天河而布葉。橫日路而摧枝。幼雛贏鷇。單雄寡雌。紛紜翔集。嘈嗷鳴啼。載重雪而稍勁風。將等歲于二儀。巧匠不識。王子見知。乃命班爾。載斧伐斯。隱若天崩。豁如地裂。華葉分披。條枝摧折。既剝既刊。見其文章。或如龍盤虎踞。復似鸞集鳳翔。青緺紫綬。環(huán)璧圭璋。重山累嶂。連波迭浪。奔電屯云。薄霧濃雰。宗驥旅。雞族雉群。蠋繡鴦錦。蓮藻芰文。色比金而有裕。質(zhì)參玉而無分。裁為用器。曲直舒卷。修竹映池。高松植巘。制為樂器。婉轉蟠。鳳將九子。龍導五駒。制為屏風。郁岪穹隆。制為杖幾。極麗窮美。制為枕案。文章璀璨。彪炳煥汗。制為盤盂。釆玩踟躕。猗歟君子。其樂只且。恭王大悅。顧盻而笑。賜駿馬二匹。

    廣川王去疾。好聚無賴少年。游獵畢弋無度。國內(nèi)冢藏一皆發(fā)掘。余所知爰猛。說其大父為廣川王中尉。每諫王不聽。病免歸家。說王所發(fā)掘冢墓。不可勝數(shù)。

    其奇異者百數(shù)焉。為余說十許事。今記之如左。

    魏襄王冢。皆以文石為槨。高八尺許。廣狹容四十人。以手捫槨。滑液如新。中有石床石屏風。婉然周正。不見棺柩明器蹤跡。但床上有玉唾壺一枚。銅劍二枚。金玉雜具。皆如新物。王取服之。哀王冢以鐵灌其上。穿鑿三日乃開。有黃氣如霧。觸人鼻目。皆辛苦不可入。以兵守之。七日乃歇。初至一戶無鑰。石床方四尺。床上有石幾。左右各三石人立侍。皆武冠帶劍。復入一戶。石扉有關鑰。叩開見棺柩。黑光照人。刀斫不入。燒鋸截之。乃漆雜兕革為棺。厚數(shù)寸。累積十余重。力不能開。乃止。復入一戶。亦石扉關鑰。得石床方七尺。石屏風銅帳一具或在床上?;蛟诘叵隆K剖菐阈喽~墮落。床上石枕一枚。塵埃朏朏甚高。似是衣服。床左右石婦人各二十。悉皆立侍?;蛴袌?zhí)巾櫛鏡鑷之象?;蛴袌?zhí)盤捧食之形。無余異物。但有鐵鏡數(shù)百枚。

    魏王子且渠冢。甚淺狹。無棺柩。但有石床廣六尺長一丈。石屏風。床下悉是云母。床上兩尸。一男一女。皆年二十許。俱東首裸臥無衣衾。肌膚顏色如生人。鬢發(fā)齒爪亦如生人。王畏懼之。不敢侵近。還擁閉如舊焉。

    袁盎冢。以瓦為棺槨。器物都無。唯有銅鏡一枚。

    晉靈公冢甚瑰壯。四角皆以石為玃犬捧燭。石人男女四十余皆立侍。棺器無復形兆。尸猶不壞。孔竅中皆有金玉。其余器物皆朽爛不可別。唯玉蟾蜍一枚。大如拳腹。空容五合水。光潤如新。王取以為書滴。

    幽王冢甚高壯。羨門既開。皆是石堊。撥除丈余深。乃得云母。深尺余。見百余尸蹤橫相枕借。皆不朽。唯一男子。余皆女子?;蜃蚺P。亦猶有立者。衣服形色不異生人。

    欒書冢。棺柩明器。朽爛無余。有一白狐。見人驚走。左右擊之不能得。傷其左腳。其夕王夢一丈夫須眉盡白。來謂王曰。何故傷吾左腳。乃以杖叩王左腳。王覺。腳腫痛生瘡。至死不差。太液池中。有鳴鶴舟。容與舟。清曠舟。采菱舟。越女舟。太液池西。有一池名孤樹池。池中有洲。洲上煔樹一株六十余圍。望之重重如蓋。故取為名。

    昆明池中。有戈船樓船各數(shù)百艘。樓船上建樓櫓。戈船上建戈矛。四角悉垂幡旄旍葆麾蓋。照灼涯涘。余少時猶憶見之。韓嫣。以玳瑁為床。

    漢承周史官。至武帝置太史公。太史公司馬談世為太史。子遷年十三。使乘傳行天下。求古諸侯史記。續(xù)孔氏古文。序世事。作傳百三十卷。五十萬字。談死。子遷以世官復為太史公。位在丞相下。天下上計。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太史公序事如古春秋法。司馬氏本古周史佚后也。作景帝本紀。極言其短。及武帝之過。帝怒而削去之。后坐舉李陵。陵降匈奴。下遷蠶室。有怨言。下獄死。宣帝以其官為令。行太史公文書事而巳。不復用其子孫。

    皇太子官稱家臣。動作稱從。

    杜陵秋胡者。能通尚書。善為古隸字。為翟公所禮。欲以兄女妻之?;蛟磺锖冉?jīng)娶而失禮。妻遂溺死不可妻也。馳象曰。昔魯人秋胡。娶妻三月而游宦。三年休還家。其婦采桑于郊。胡至郊而不識其妻也。見而悅之。乃遺黃金一鎰。妻曰妾有夫游宦不返。幽閨獨處。三年于茲。未有被辱如今日也。采不顧。胡慚而退。至家。問家人妻何在。曰行采桑于郊未返。既還。乃向所挑之婦也。夫妻并慚。妻赴沂水而死。今之秋胡。非昔之秋胡也。昔魯有兩曾參。趙有兩毛遂。南曾參殺人見捕。人以告北曾參母。野人毛遂墜井而死??鸵愿嫫皆F皆?。嗟乎天喪予矣。既而知野人毛遂。非平原君客也。豈得以昔之秋胡失禮。而絕婚今之秋胡哉。物固亦有似之而非者。玉之未理者為璞。死鼠未屠者亦為璞。月之旦為朔。車之辀亦謂之朔。名齊實異。所宜辨也。

作者:劉歆

文明小史

  • 版本:光緒廿九(1903)年五月至光緒卅一年七月發(fā)表于李伯元自己主編的《繡像小說》第一至第五十六號,逐日連載。六十回。光緒卅二(1906)年商務印書館出版單行本。

    作者:李伯元,名寶嘉,別號南亭亭長,江蘇上元人(民國后,上元并入江寧縣)。生于清同治六(1867)年,少時擅制藝詩賦,多次赴秋闈鄉(xiāng)試,未中舉人,斷絕求取功名的意愿。到上海先后創(chuàng)辦指南報、游戲報、繁華報,善寫嬉笑怒罵文章。最后主編《繡像小說》。光緒卅二(1906)年逝于癆病,死時僅四十歲。著有《官場現(xiàn)形記》、《庚子國變彈詞》、《海天鴻雪記》、《李蓮英》、《活地獄》卅九回(吳跰人與茂苑惜秋生二人合力續(xù)至四十三回)、《中國現(xiàn)在記》、《文明小史》與其它用筆名不可考的文章作品。生前曾被推薦應經(jīng)濟特科,拒絕遷就,當時輿論認為難得。

    內(nèi)容:敘述1900年庚子事變后,中國在頑固守舊與全盤西化兩種極端思想沖擊下的社會百態(tài)。本書準確描繪了動蕩時代的人性丑陋,為作者的代表作之一。

作者:李寶嘉

三刻拍案驚奇

  • 原書序

      予嘗讀未見書,遂拍案叫□□(奇,始)悟古今事跡,非奇則怪?!酢酢酰ㄈq復)游天臺仙府,詣諸名勝,憑吊陳跡,愈覺山河變幻。今春卜室孤山之麓,時梅影橫瘦,竹陰展新,斜陽映水,峰際流云。掩關無審,簡點廢帙,得一、二野史,煩倦之頃,偶抽閱之,多忠孝俠烈之事。間有貪淫奸宄數(shù)條,觀□□□(其含垢)蒙恥,敗露情狀,亦足發(fā)人深醒。總之,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理道,宜認得真;貴賤、窮達、酒、色、財、氣之情景,須看得幻。當場熱哄,瞬息成虛,止留一善善惡惡影子,為世人所喧傳,好事者之敷演。后世或因芳躅而敬之,或因丑戾而憤之,驚驚愕愕,□(奇)乎不奇乎?今特撮其最奇者數(shù)條授梓,非無謂也。

      客有過而責予曰:“方今四海多故,非苦旱潦,即罹干戈,何不畫一策以蘇溝壑,建一功以全覆軍,而徒嘵嘵于稗官野史,作不急之務耶?”予不覺嘆曰:“子非特不知余,并不知天下事者也!天下之亂,皆從貪生好利,背君親,負德義;所至變幻如此,焉有兵不訌于內(nèi),而刃不橫于外者乎?今人孰不以為師旅當息,兇荒宜拯,究不得一濟焉。悲夫!

      既無所濟,又何煩余之饒舌也?

      余策在以此救之,使人睹之,可以理順,可以正情,可以悟真;覺君父師友自有定分,富貴利達自有大義。今者敘說古人,雖屬影響,以之喻俗,實獲我心;孰謂無補于世哉!”時□□□(崇禎癸)未仲夏,孤山夢覺道人漫書。

作者:夢覺道人

天工開物

  •   《天工開物》是中國古代一部綜合性的科學技術著作,有人也稱它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著作,作者是明朝科學家宋應星。初刊于明崇禎十年(1637年)。

      宋應星在任分宜縣教諭期間,將他平時所調(diào)查研究的農(nóng)業(yè)和手工業(yè)方面的技術整理成書,在崇禎十年,由其朋友涂紹煃資助出版。

      《天工開物》是世界上第一部關于農(nóng)業(yè)和手工業(yè)生產(chǎn)的綜合性著作,被歐洲學者稱為“技術的百科全書”。它對中國古代的各項技術進行了系統(tǒng)地總結,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科學技術體系。對農(nóng)業(yè)方面的豐富經(jīng)驗進行了總結,全面反映了工藝技術的成就。書中記述的許多生產(chǎn)技術,一直沿用到近代。  天工開物先后被翻譯成多種文字,但是在國內(nèi)卻長期失傳。在1920年代才從日本傳回來。后來也在浙江寧波發(fā)現(xiàn)了初刻本。

作者:《天工開物》

姜齋詩話

  •    ◎卷上

      王仲淹氏之續(xù)經(jīng),見廢于先儒,舊矣。繼而僭者,《七制》之詔策也。仲淹不任刪;《七制》之主臣,尤不足述也?!洞呵铩氛?,衰世之事,圣人之刑書也。平、桓之天子,齊、晉之諸候,荊、吳、徐、越之僭偽,其視六代、十六國相去無幾;事不必廢也,而詩亦如之。衛(wèi)宣、陳靈下逮乎溱洧之士女,葛屨之公子,亦奚必賢于曹、劉、沈、謝乎?仲淹之刪,非圣人之刪也,而何損于采風之旨邪?故漢、魏以還之比興,可上通于《風》、《雅》;檜、曹而上之條理,可近譯以三唐。元韻之機,兆在人心,流連泆宕,一出一入,均此情之哀樂,必永于言者也。故藝苑之士,不原本于《三百篇》之律度,則為刻木之桃李;釋經(jīng)之儒,不證合于漢、魏、唐、宋之正變,抑為株守之兔罝。

      陶冶性情,別有風旨,

      不可以典冊、簡牘、訓詁之學與焉也。隋舉兩端,可通三隅。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北M矣。辨漢、魏、唐、宋之雅俗得失以此,讀《三百篇》者必此也。“可以”云者,隋所以而皆可也。于所興而可觀,其興也深;于所觀而可興,其觀也審。以其群者而怨,怨愈不忘;以其怨者而群,群乃益摯。出于四情之外,以生起四情;游于四情之中,情無所窒。作者用一致之思,讀者各以其情而自得。故《關雎》,興也;康王晏朝,

      而即為冰鑒。“訏謨定命,遠猷辰告?!庇^也;謝安欣賞,而增其遐心。人情之游也無涯,而各以其情遇,斯所貴于有詩。是幫延年不如康樂,而宋、唐之所繇升降也。謝疊山、虞道園之說詩,并畫而根掘之,惡足知此?

      “采采芣苡”,意在言先,亦在言后,從容涵泳,自然生其氣象。

      即五言中,《十九首》猶有得此意者。陶令差能仿佛,下此絕矣?!安删諙|籬下,悠然見南山”,“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非韋應物“兵衛(wèi)森畫戟,燕寢凝清香”所得而問津也。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币詷肪皩懓В园Ь皩憳?,一倍增其哀樂。知此,則“影靜千官里,心蘇七校前”,與“唯有終南山色在,晴明依舊滿長安”,情之深淺宏隘見矣。況孟郊之乍笑而心迷,香啼而魂喪者乎?

      唐人《少年行》云:“白馬金鞍從武皇,旌旗十萬獵長楊。樓頭少婦鳴箏坐,遙見飛塵入建章?!毕胫賸D遙望之情,以自矜得意,此善于取影者也?!按喝者t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執(zhí)訊獲丑,薄言還歸;赫赫南仲,獫狁于夷?!逼涿钫诖恕S栐b家不能領悟,謂婦方采蘩而見歸師,旨趣索然矣。建旌旗,舉矛戟,車馬喧闐,凱樂競奏之下,倉庚何能不驚飛,而尚聞其喈喈?六師在道,雖曰勿擾,采蘩之婦,亦何事暴面于三軍之側耶?征人歸矣,度其婦方采蘩,而聞歸師之凱旋。故遲遲之日,萋萋之草,鳥鳴之和,皆為助喜。而南仲之功,震于閨閣,家室之欣幸,遙想其然,而征人之意得可知矣。乃以此而稱南仲,又影中取影,曲盡人情之極至也,

      始而欲得其歡,已而稱頌之,終乃有所求焉,細人必出于此。

      《鹿鳴》之一章曰:“示我周行?!倍略唬骸笆久癫毁?,君子是則是效?!比略唬骸耙匝鄻芳钨e之心?!碑愑诒艘印4酥^大音希聲。希聲,不如其始之勤勤也。杜子美之于韋左丞,亦嘗知此乎!  “庭燎有輝”,鄉(xiāng)晨之景,莫妙于此。晨色漸明,赤光雜煙而叆叇,但以“有輝”二字寫之。唐人《除夕》詩“殿庭銀燭上熏天”之句,寫除夕之景,與此仿佛,而簡至不逮遠矣?!盎ㄓ瓌ε濉彼淖?,差為曉色朦朧傳神;而又云“星初落”,則痕跡露盡。益嘆《三百篇》之不可及也!

      蘇子瞻謂“桑之未落,其葉沃若”,體物之工,非“沃若”不足以言桑,非桑不足以當“沃若”,固也。然得物態(tài),未得物理?!疤抑藏?,其葉蓁蓁”,“灼灼其華”,“有蕡其實”,乃窮物理。夭夭者,桃之稚者也。桃至拱把以上,則液流稚結,花不榮,葉不盛,實不蕃。小樹弱枝,婀娜妍茂為有加耳?!  白又皇纾迫缰巍?,“胡然我念之,亦可懷也”,皆意藏篇中。杜子美“故國平居有所思”,上下七首,于此維系,其源出此。

      俗筆必于篇終結鎖,不然則迎頭便喝。

      句絕而語不絕,韻變而意不變,此詩家必不容昧之幾?!疤烀B,降而生商?!苯嫡?,玄鳥降也,句可絕而語未終也。“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歸寧父母?!币庀喑卸嵰埔病1M古今作者,未有不率繇乎此,不然,氣絕神散,如斷蛇剖瓜矣。近有吳中顧夢麟者,以帖括塾師之識說詩,遇轉則割裂,別立一意。不以詩解詩,而以學究之陋解詩,令古人雅度微言,不相比附。陋子學詩,其弊必至于此?! ≈俺靥辽翰荨薄ⅰ昂w南園”之妙,則知“楊柳依依”、“零雨其濛”之圣于詩;司空表圣所謂“規(guī)以象外,得之園中”者也。

      “賜名大國虢與秦”,與“美孟姜矣”、“美孟弋矣”、“美孟庸矣”一轍,古有不諱之言也,乃《國風》之怨而誹,直而絞者也。

      夫子存而弗刪,以見衛(wèi)之政散民離,人誣其上;而子美以得“詩史”之譽。夫詩之不可以史為,若口與目之不相為代也,久矣。《魯頌》,魯風也;《商頌》,宋風也:以其用天子之禮樂,故仍其名曰“頌”。

      其郊禘之升歌也,乃文之無慚,侈心形焉。“鼓咽咽,醉言歸,于胥樂兮?!迸c《鐃吹》、《白纻》同其管急弦繁之度,雜霸之風也。鮑昭、李白、曹鄴以之。

      “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闭Z似排偶,而下三語與上一語相匹。李白“劍閣重開蜀北門,上皇車馬若云屯。少帝長安開紫極,雙懸日月照乾坤?!备`取此法而逆用之。蓋從無截然四方八段之風雅也。

      謝靈運一意回旋往復,以盡思理,吟之使人卞躁之意消?!缎⊥稹芬植粌H此,情相若,理尤居勝也。王敬美謂:“詩有妙悟,非關理也。”非理抑將何悟?

      用復字者,亦形容之意,“河水洋洋”一章是也。“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顧用之以駘宕。善學詩者,何必有所規(guī)畫以取材?

      興在有意無意之間,比亦不容雕刻;關情者景,自與情相為珀芥也。情景雖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樂之觸,榮悴之迎,互藏其宅。天情物理,可哀而可樂,用之無窮,流而不滯,窮且滯者不知爾?!皡浅|南坼,乾坤日夜浮?!闭ёx之若雄豪,然而適與“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相為融浹。當知“倬彼云漢”,頌作人者增其輝光,憂旱甚者益其炎赫,無適而無不適也。唐末人不能及此,為“玉合底蓋”之說,孟郊、溫庭筠分為二壘。天與物其能為爾鬮分乎?

      ◎卷下

      興、觀、群、怨,詩盡于是矣。經(jīng)生家析《鹿鳴》、《嘉魚》為群,《柏舟》、《小弁》為怨,小人一往之喜怒耳,何足以言詩?  “可以”云者,隨所以而皆可也?!对娙倨范?,唯《十九首》能然。李杜亦仿佛遇之,然其能俾人隨觸而皆可,亦不數(shù)數(shù)也。又下或一可焉,或無一可者。故許渾允為惡詩,王僧孺、庾肩吾及宋人皆爾。

      無論詩歌與長行文字,俱以意為主。意猶帥也。無帥之兵,謂之烏合。李、杜所以稱大家者,無意之詩,十不得一二也。煙云泉石,花鳥苔林,金鋪錦帳,寓意則靈。若齊、梁綺語,宋人摶合成句之出處,役心向彼掇索,而不恤己情之所處發(fā),此之謂小家數(shù),總在圈繢中求活計也?! “讯ㄒ活}、一人、一事、一物,于其上求形模,求比似,求詞采,求故實;如鈍斧子劈櫟柞,皮屑紛霏,何嘗動得一絲紋理?以意為主,勢次之。勢者,意中之神理也。唯謝康樂為能取勢,宛轉屈伸,以求盡其意,意已盡則止,殆無剩語;夭矯連蜷,煙云繚繞,乃真龍,非畫龍也。  “池塘生春草”、“蝴蝶飛南園”、“明月照積雪”皆心中目中與相融浹,一出語時,即得珠圓玉潤;要亦各視其所懷來,則與景相迎者也?!叭漳禾鞜o云,春風散微和”,想見陶令當時胸次,豈來雜鉛汞人能作此語?程子謂見濂溪一月,坐春風中。非程子不能知濂溪如此,非陶令不能自知如此也。  “僧敲月下門”只是妄想揣摩,如說他人夢,縱令形容酷似,何嘗毫發(fā)關心?知然者,以其沉吟“推敲”二字,就他作想也。若即景會心,則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靈妙,何勞擬議哉?“長河落日圓”,初無定景;“隔水問樵夫”,初非想得。

      則禪家所謂“現(xiàn)量”也。

      詩文俱有主賓。無主之賓,謂之烏合。俗

      論以此為賓,以賦為主,皆塾師賺童子死法耳。立一主以待賓,賓非無主之賓者,乃俱有情而相浹洽。若夫“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于賈島何與?“湘潭云盡暮煙出,巴蜀雪消春水來”,于許渾奚涉?皆烏合也?!坝办o千官里,心蘇七校前”,得主矣,尚有痕跡?!盎ㄓ瓌ε逍浅趼洹?,則賓主歷然镕合一片?! ∩碇鶜v,目之所見,是鐵門限。即極寫大景,如:“陰晴眾壑殊”、“乾坤日夜浮”,亦必不逾此限。非按輿地圖便可云“平野入青徐”也,抑登樓所得見者耳。隔垣聽演雜劇,可聞其歌,不見其舞,更遠則但聞鼓聲,而可云所演何出乎?前有齊、梁,后有晚唐及宋人,皆欺心以炫巧?! ∫辉娭褂谝粫r一事,自《十九首》至陶、謝皆然。“夔府孤城落日斜”,繼以“月映荻花”,亦自日斜至月出,詩乃成耳。若杜陵長篇,有歷數(shù)月日事者,合為一章,《大雅》有此體。后唯《焦仲卿》、《木蘭》二詩為然。要以從旁追敘,非言情之章也。為歌行則合,五言固不宜爾。

      古詩無定體,似可任筆為之,不知自有天然不可越之榘矱。故李于鱗謂:唐無五古詩,言亦近是;無即不無,但百不得一二而已。所謂榘矱者,意不枝,詞不蕩,曲折而無痕,戌削而不競之謂。若于鱗所云無古詩,又唯無其形埒字句與其粗豪之氣耳。不爾,則“子房未虎嘯”及《玉華宮》二詩,乃李、杜集中霸氣滅盡,和平溫厚之意者,何以獨入其選中?

      古詩及歌行換韻者,必須韻意不變轉。自《三百篇》以至庾、鮑七言,皆不待鉤鎖,自然蟬連不絕。此法可通于時文,使股法相承,股中換氣。近有顧夢鱗者,作《詩經(jīng)塾講》,以轉韻立界限,劃斷意旨。劣經(jīng)生桎梏古人,可惡孰甚焉!晉《清商》、《三洲》曲及唐人所作,有長篇拆開可作數(shù)絕句者,皆若蟲相續(xù)成一青蛇之陋習也。

      以神理相取,在遠近之間,才著手便煞,一放手又飄忽去,如“物在人亡無見期”,捉煞了也。如宋人《詠河魨》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饒他有理,終是于河魨沒交涉?!扒嗲嗪优喜荨迸c“綿綿思遠道”,何以相因依,相含吐?神理湊合時,自然恰得。

      太白胸中浩渺之致,漢人皆有之,特以微言點出,包舉自宏。太白樂府歌行,則傾囊而出耳。如射者引弓極滿,或即發(fā)矢,或遲審久之,能忍不能忍,其力之大小可知已。要至于太白止矣。一失而為白樂天,本無浩渺之才,如決池水,旋踵而涸。再失而為蘇子瞻,萎花敗葉,隨流而漾,胸次局促,亂節(jié)狂興,所必然也。

      “海暗三山雨”接“此鄉(xiāng)多寶玉”不得。迤邐說到“花明五嶺春”,然后彼句可來,又豈嘗無法哉?非皎然、高棅之法耳。若果足為法,烏容破之?非法之法,則破之不盡,終不得法。詩之有皎然、虞伯生,經(jīng)義之有茅鹿門、湯賓尹、袁了凡,皆畫地成牢以陷人者,有死法也。死法之立,總緣識量狹小。如演雜劇,在方丈臺上,故有花樣步位,稍移一步則錯亂。若馳騁康莊,取涂千里,而用此步法,雖至愚者不為也。

      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景中情者,如“長安一片月”,自然是孤棲憶遠之情;“影靜千官里”,自然是喜達行在之情。情中景尤難曲寫,如“詩成珠玉在揮毫”,寫出才人翰墨淋漓、自心欣賞之景。凡此類,知者遇之;非然,亦鶻突看過,作等閑語耳。

      “更喜年芳入睿才”與“詩成珠玉在揮毫‘,可稱雙絕。不知者以“入”字“在”字為用字之七,不知渠自順手湊著。

      “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眲t山之遼廓荒遠可知,與上六句初無異致,且得賓主分明,非獨頭意識懸相描摹也?!坝H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弊匀皇堑窃狸枠窃?。嘗試設身作杜陵,憑軒遠望觀,則心目中二語居然出現(xiàn),此亦情中景也。孟浩然以“舟楫”、“垂釣”鉤鎖合題,卻自全無干涉。

      近體中二聯(lián),一情一景,一法也?!霸葡汲龊J?,梅柳渡江春?! ∈鐨獯唿S鳥,晴光轉綠蘋?!薄霸骑w北闕輕陰散,雨歇南山積翠來。

      御柳已爭梅信發(fā),林花不待曉風開。”皆景也,何者為情?若四句俱情而無景語者,尤不可勝數(shù),其得謂之非法乎?夫景以情合,情以景生,初不相離,唯意所適。截分兩橛,則情不足與,而景非其景。且如“九月寒砧催木葉”,二句之中,情景作對;“片石孤云窺色相”四句,情景雙收:更從何處分析?陋人標陋格,乃謂“吳楚東南坼”四句,上景下情,為律詩憲典,不顧杜陵九原大笑。愚不可瘳,亦孰與療之?

      起承轉收,一法也。試取初盛唐律驗之,誰必株守此法者?法莫要于成章;立此四法,則不成章矣。且道“盧家少婦”一詩作何解?

      是何章法?又如“火樹銀花合”,渾然一氣;“亦知戍不返”,曲折無端。其他或平鋪六句,以二語括之;或六七句意已無余,末句用飛白法飏開,義趣超遠:起不必起,收不必收,乃使生氣靈通,成章而達。至若“故國平居有所思”,“有所”二字,虛籠喝起,以下曲江蓬萊、昆明、紫閣,皆所思者,此自《大雅》來;謝客五言長篇用為章法;杜更藏鋒不露,摶合無垠:何起何收,何承何轉?陋人之法,烏足展騏驥之足哉?近世唯楊用修辨之甚悉。用修工于用法,唯其能破陋人之法也。

      起承轉收以論詩,用教幕客作應酬或可;其或可者,八句自為一首尾也。塾師乃以此作經(jīng)義法,一篇之中,四起四收,非若蟲相銜成青竹蛇而何?兩間萬物之生,無有尻下出頭,枝末生根之理。不謂之不通,其可得乎?

      《樂記》云:“凡音之起,從人心生也?!惫坍斠阅露鷧f(xié)心為音律之準?!耙蝗宀徽摚牧置鳌敝f,不可恃為典要?!拔袈劧赐ニ保奥劇?、“庭”二字俱平,正爾振起。若“今上岳陽樓”易第三字為平聲,云“今上巴陵樓”,則語蹇而戾于聽矣?!鞍嗽潞健?,“月”、“水”二字皆仄,自可;若“涵虛混太清”易作“混虛涵太清”,為泥聲土鼓而已。又如“太清上初日”,音律自可;若云“太清初上日”,以求合于粘,則情文索然,不復能成佳句。又如楊用修警句云:“誰起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凈烽煙?”若謂“安”字失粘,更云“誰起東山謝太傳”,拖沓便不成響。足見凡言法者,皆非法也。釋氏有言:“法尚應舍,何況非法?”藝文家知此,思過半矣。

      作詩亦須識字。如思、應、教、令、吹、燒之類,有平仄二聲,音別則義亦異。若粘與押韻,于此鶻突,則荒謬止堪嗤笑。唐人不尋出處,不夸字學,而犯此者百無一二。宋人以博核見長,偏于此多誤。

      杜陵以酂侯“酂”字作“才何切”,平聲粘,緣《史》、《漢》注自有兩說,非不識字也。至廉頗音“婆”,相如音“湘”,則考據(jù)精切矣。蘇子瞻不知《軒轅彌明詩序》“長頭高結”,“結”字作“潔”音,稚子之所恥為,而孟浪若此!近見有和人韻者,以“葑菲”字音押,雖不足道,亦可為不學人永鑒。

      唯孟浩然“氣蒸云夢澤”,不知“云土夢作乂”,“夢”本音蒙。

      “青陽逼歲除”不知“日月其除”,“除”本音住。浩然山人之雄長,時有秀句;而輕飄短味,不得與高、岑、王、儲齒。近世文征仲輕秀與相頡頏,而思致密贍,骎骎欲度其前。’

      王子敬作一筆草書,遂欲跨右軍而上。字各有形埒,不相因仍,尚以一筆為妙境,何況詩文本相承遞耶?一時、一事、一意,約之止一兩句;長言永嘆,以寫纏綿悱惻之情,詩本教也。《十九首》及“上山采蘼蕪”等篇,止以一筆入圣證。自潘岳以凌雜之心,作蕪亂之調(diào),而后元聲幾熄。唐以后間有能此者,多得之絕句耳。一意中但取一句,“松下問童子”是已。如“怪來妝閣閉”,又止半句,愈入化境。近世郭奎“多病文園渴未消”一絕,仿佛得之。劉伯溫、楊用修、湯易仍、徐文長有純凈者,亦無歇筆。至若晚唐饾湊,宋人支離,俱令生氣頓絕?!俺卸鞑辉诿?,教妾若為容。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醫(yī)家名為關格,死不治。

      不能作景語,又何能作情語耶?古人絕唱句多景語,如“高臺多悲風”、“蝴蝶飛南園”、“池塘生春草”、“亭皋木葉下”、“芙蓉露下落”,皆是也,而情寓其中矣。以寫景之心理言情,則身心中獨喻之微,輕安拈出。謝太傳于《毛詩》取“訏謨定命,遠猷辰告”,以此八句如一串珠,將大臣經(jīng)營國事之心曲,寫出次第,故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同一達情之妙。

      有大景,有小景,有大景中小景。“柳葉開時任好風”、“花覆千官淑景移”及“風正一帆懸”、“青靄入看無”,皆以小景傳大景之神。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江山如有待,花柳更無私”,張皇使大,反令落拓不親。宋人所喜,偏在此而不在彼。近唯文征仲《齋宿》等詩,能解此妙。

      情語能以轉折為含蓄者,唯杜陵居勝,“清渭無情極,愁時獨向東”、“柔櫓輕鷗外,含凄覺汝賢”之類是也。此又與“忽聞歌古調(diào),歸思欲沾巾”更進一格,益使風力遒上。

      含情而能達,會景而生心,體物而得神,則自有靈通之句,參化工之妙。若但于句求巧,則性情先為外蕩,生意索然矣?!八闪牦w”永墮小乘者,以無句不巧也。然皮、陸二子,差有興會,猶堪諷詠。

      若韓退之以險韻、奇字、古句、方言矜其饾輳之巧,巧誠巧矣,而于心情興會,一無所涉,適可為酒令而已。黃魯直、米元章益墮此障中。近則王謔庵承其下游,不恤才情,別尋蹊徑,良可惜也?! ε加袠O巧者,亦是偶然湊手,如“金吾”、“玉漏”、“尋常”、“七十”之類,初不以此礙于理趣,求巧則適足取笑而已。賈島詩:“高人燒藥罷,下馬此林間?!币浴跋埋R”對“高人”,噫!

      是何言與!

      一解弈者,以誨人弈為游資。后遇一高手,與對弈,至十數(shù)子,輒揶揄之曰:“此教師棋耳!”詩文立門庭,使人學己,人一學即似者,自詡為“大家”,為“才子”,亦藝苑教師而已。高廷禮、李獻吉、何大復、李于鱗、王元美、鐘伯敬、譚友夏,所尚異科,其歸一也。才立一門庭,則但有其局格,更無性情,更無興會,更無思致;自縛縛人,誰為之解者?昭代風雅,自不屬此數(shù)公。若劉伯溫之思理,高季迪之韻度,劉彥昺之高華,貝廷琚之俊逸,湯義仍之靈警,絕壁孤騫,無可攀躡,人固望洋而返;而后以其亭亭岳岳之風神,與古人相輝映。次則孫仲衍之暢適,周履道之蕭清,徐昌穀之密贍,高子業(yè)之戌削,李賓之之流麗,徐文長之豪邁,各擅勝場,沉酣自得;正以不懸牌開肆,充風雅牙行,要使光焰熊熊,莫能掩抑,豈與碌碌馀子爭市易之場哉?李文饒有云:“好驢馬不逐隊行?!绷㈤T庭與依傍門庭者,皆逐隊者也?! 〗㈤T庭,自建安始。曹子建鋪排整飾,立階級以賺人升堂,用此致諸趨赴之客,容易成名,伸紙揮毫,雷同一律。子桓精思逸韻,以絕人攀躋,故人不樂從,反為所掩。子建以是壓倒阿兄,奪其名譽。

      實則子桓天才駿發(fā),豈子建所能壓倒耶?故嗣是而興者,如郭景純、阮嗣宗、謝客、陶公,乃至左太沖、張景陽,皆不屑染指建安之羹鼎,視子建蔑如矣。降而蕭梁宮體,降而王、楊、盧、駱,降而大歷十才子,降而溫、李、楊、劉,降而“江西宗派”,降而北地、信陽、瑯邪、歷下,降而竟陵,所翕然從之者,皆一時和哄漢耳。宮體盛時,即有庾子山之歌行,健筆縱橫,不屑煙花簇湊。唐初比偶,即有陳子昂、張子壽扢揚大雅。繼以李、杜代興,杯酒論文,雅稱同調(diào);而李不襲杜,杜不謀李,未嘗黨同伐異,畫疆默守。沿及宋人,始爭疆壘。

      歐陽永叔亟反楊億、劉筠之靡麗,而矯枉已迫,還入于枉,遂使一代無詩,掇拾夸新,殆同觴令。胡元浮艷,又以矯宋為工。蠻觸之爭,要于興、觀、群、怨,絲毫未有當也。伯溫、季迪以和緩受之,不與元人競勝,而自問風雅之津。故洪武間詩教中興,洗四百年三變之陋?! ∈侵ⅰ安抛印敝?,標一成之法,扇動庸才,旦仿而夕肖者,原不足以羈絡騏驥;唯世無伯樂,則駕鹽車上太行者,自鳴駿足耳。

      所以門庭一立,舉世稱為“才子”、為“名家”者有故。如欲作李、何、王、李門下廝養(yǎng),但買得《韻府群玉》、《詩學大成》、《萬姓統(tǒng)宗》、《廣輿記》四書置案頭,遇題查湊,即無不足。若欲吮竟陵之唾液,則更不須爾,但就措大家所誦時文“之”、“于”、“其”、“以”、“靜”、“澹”、“歸”、“懷”熟活字句湊泊將去,即已居然詞客。如源休一收圖籍,即自謂酂侯,何得不向白華殿擁戴硃泚耶?為硃泚者,遂褎然自以為天子矣。舉世悠悠,才不敏,學不充,思不精,情不屬者,十姓百家而皆是。有此開方便門大功德主,誰能舍之而去?又其下更有皎然《詩式》一派,下游印紙門神待填硃綠者,亦號為詩。《莊子》曰:“人莫悲于心死?!毙乃酪?,何不可圖度予雄耶?

      曹子建之于子桓,有仙凡之隔,而人稱子建,不知有子桓,俗論大抵如此。王敬美風神蘊藉,高出元美上者數(shù)等,而俗所歸依,獨在元美。元美如吳夫差倚豪氣以爭執(zhí)牛耳,勢之所凌灼,亦且如之何哉?  敬美論詩,大有玄微之旨。其云“河下傭”者,阿兄即是。揮毫落紙,非云非煙,為五里霧耳。如《送蔡子木詩》:“一去蔡邕誰倒屣?可憐王粲獨登樓。”恰好安排,一呼即集,非“河下傭”而何?

      元美末年以蘇子瞻自任,時人亦譽為“長公再來”。子瞻詩文雖多滅裂,而以元美擬之,則辱子瞻太甚。子瞻、野狐禪也,元美則吹螺搖鈴,演《梁皇懺》一應付僧耳。“為報鄰雞莫驚覺,更容殘夢到江南?!痹澜弑M生平,能作此兩句不?

      立門庭者必饾饤,非饾饤不可以立門庭。蓋心靈人所自有而不相貸,無從開方便法門,任陋人支借也。人譏“西昆體”為獺祭魚,蘇子瞻、黃魯直亦獺耳!彼所祭者,肥油江豚;此所祭者,吹沙跳浪之鲿鯊也。除卻書本子,則更無詩。如劉彥昺詩:“山圍曉氣蟠龍虎,臺枕東風憶鳳凰?!必愅㈣⒃姡骸拔覄e語兒溪上宅,月當二十四回新?!薄叭绾稳f國尚戎馬,只恐四鄰無故人?!庇檬虏挥檬拢傄郧鷮懶撵`,動人興、觀、群、怨,卻使陋人無從支借;唯其不可支借,故無有推建門庭者,而獨起四百年之衰。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豈以“蕭蕭馬鳴,悠悠旆旌”為出處耶?用意別,則悲愉之景原不相貸,出語時偶然湊合耳。必求出處,宋人之陋也。其尤酸迂不通者,既于詩求出處,抑以詩為出處,考證事理。杜詩:“我欲相就沽斗酒,恰有三百青銅錢?!彼鞊?jù)以為唐時酒價。崔國輔詩:“與沽一斗酒,恰用十千錢?!本投帕旯撂庁溇葡虼迖o賣,豈不三十倍獲息錢耶?求出處者,其可笑類如此。

      一部杜詩,為劉會孟堙塞者十之五,為《千家注》沉埋者十之七,為謝疊山、虞伯生汙蔑更無一字矣。開卷《龍門奉先寺詩》:“天闕象緯逼,云臥衣裳冷?!北M人解一“臥”字不得,只作人臥云中,故于“闕”字生許多胡猜亂度。此等下字法,乃子美早年未醇處,從陰鑒、何遜來,向后脫卸乃盡,豈黃魯直所知耶?至“沙上鳧雛傍母眠”,誣為嘲誚楊貴妃、安祿山,則市井惡少造謠歌,誚鄰人閨閫惡習,施之君父,罪不容于死矣。

      《小雅鶴鳴》之詩,全用比體,不道破一句,《三百篇》中創(chuàng)調(diào)也。要以俯仰物理而詠嘆之,用見理隨物顯,唯人所感,皆可類通;初非有所指斥,一人一事,不敢明言,而姑為隱語也。若他詩有所指斥,則皇父、尹氏、暴公,不憚直斥其名,歷數(shù)其慝;而且自顯其為家父,為寺人孟子,無所規(guī)避。詩教雖云溫厚,然光昭之志,無畏于天,無恤于人,揭日月而行,豈女子小人半含不吐之態(tài)乎?《離騷》雖多引喻,而直言處亦無所諱。宋人騎兩頭馬,欲博忠直之名,又畏禍及,多作影子語巧相彈射,然以此受禍者不少,既示人以可疑之端,則雖無所誹誚,亦可加以羅織。觀蘇子瞻烏臺詩案,其遠謫窮荒,誠自取之矣;而抑不能昂首舒吭以一鳴,三木加身,則曰“圣主如天萬物春”,可恥孰甚焉!近人多效此者,不知輕薄圓頭惡習,君子所不屑久矣。

      近體,梁、陳已有,至杜審言而始葉于度。歌行,鮑、庾初制,至李太白而后極其致。蓋創(chuàng)作猶魚之初漾于洲渚,繼起者乃泳游自恣,情舒而鱗鬐始展也。七言絕句,初盛唐既饒有之,稍以鄭重,故損其風神。至劉夢得而后宏放出于天然,于以揚扢性情,馺娑景物,無不宛爾成章,誠小詩之圣證矣。此體一以才情為主。言簡者最忌局促,局促則必有滯累;茍無滯累,又蕭索無馀。非有紅爐點雪之襟宇,則方欲馳騁,忽爾蹇躓;意在矜莊,只成疲苶。以此求之,知率筆口占之難,倍于按律合轍也。夢得而后,唯天分高朗者能步其芳麗塵。白樂天、蘇子瞻皆有合作,近則湯義仍、徐文長、袁中郎往往能居勝地,無不以夢得為活譜。才與無才,情與無情,唯此體可以驗之。不能作五言古詩,不足入風雅之室;不能作七言絕句,直是不當作詩。區(qū)區(qū)近體中覓好對語,一四六幕客而已。

      七言絕句,唯王江寧能無疵颣;儲光義、崔國輔其次者。至若“秦時明月漢時關”,句非不鏈,格非不高,但可作律詩起句,施之小詩,未免有頭重之病。若“水盡南天不見云”、“永和三日蕩輕舟”、“囊無一物獻尊親”、“玉帳分弓射虜營”,皆所謂滯累,以有襯字故也。其免于滯累者,如“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則又疲苶無生氣,似欲匆匆結煞。

      作詩但求好句,已落下乘。況絕句只此數(shù)語,拆開作一俊語,豈復成詩?“百戰(zhàn)方夷項,三章且易秦。功歸蕭相國,氣盡戚夫人?!鼻∷埔粷h高帝謎子,擲開成四片,全不相關通。如此作詩,所謂“佛出世也救不得”也。

      建立門庭,已絕望風雅。然其中有本無才情,以此為安身立命之本者,如高廷禮、何大復、王元美、鐘伯敬是也。有才情固自足用,而以立門庭故自桎梏者,李獻吉是也。其次則譚友夏亦有牙后慧,使不與鐘為徒,幾可分文徵仲一席,當于其五七言絕句驗之。

      論畫者曰:“咫尺有萬里之勢?!币弧皠荨弊忠酥邸H舨徽搫?,則縮萬里于咫尺,直是《廣輿記》前一天下圖耳。五言絕句,以此為落想時第一義,唯盛唐人能得其妙。如“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

      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xiāng)”,墨氣所射,四表無窮,無字處皆其意也。

      李獻吉詩:“浩浩長江水,黃州若個邊?岸回山一轉,船到堞樓前。”固自不失此風味。

      五言絕句自五言古詩來,七言絕句自歌行來,此二體本在律詩之前;律詩從此出,演令充早日暢耳。有云:絕句者,截取律詩一半,或絕前四句,或絕后四句,或絕首尾各二句,或絕中兩聯(lián)。審爾,斷頭刖足,為刑人而已。不知誰作此說,戕人生理?自五言古詩來者,就一意中圓凈成章,字外含遠神,以使人思;自歌行來者,就一氣中駘宕靈通,句中有馀韻,以感人情。脩短雖殊,而不可雜冗滯累則一也。五言絕句,有平鋪兩聯(lián)者,亦陰鑒、何遜古詩之支裔。七言絕句,有對偶如:“故鄉(xiāng)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亦流動不羈,終不可作“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云接地陰”平實語。足知絕律四句之說,牙行賺客語,皮下有血人不受他和哄?!  洞笱拧分欣碚Z造極精微,除是周公道得,漢以下無人能嗣其響。

      陳正字、張曲江始倡《感遇》之作,雖所詣不深,而本地風光,駘宕人性情,以引名教之樂者,風雅源流,于斯不昧矣。硃子和陳、張之作,亦曠世而一遇。此后唯陳白沙為能以風韻寫天真,使讀之者如脫鉤而游杜蘅之沚。王伯安厲聲吆喝:“個個人心有仲尼?!蹦擞问橱胀揭骨媚景褰薪终Z,驕橫鹵莽,以鳴其“蠢動含靈,皆有佛性”之說,志荒而氣因之躁,陋矣哉!

      門庭之外,更有數(shù)種惡詩:有似婦人者,有似衲子者,有似鄉(xiāng)塾師者,有似游食客者。婦人、衲子,非無小慧;塾師、游客,亦侈高談。但其識量不出針線蔬筍,數(shù)米量鹽,抽豐告貸之中;古今上下哀樂,了不相關,即令揣度言之,亦粵人詠雪,但言白冷而已。然此數(shù)者,亦有所自來,以為依據(jù):似婦人者,仿《國風》而失其不淫之度。

      晉、宋以后,柔曼移于壯夫;;近則王辰玉、譚友夏中之。似衲子者,其源自東晉來。鐘嶸謂陶令為隱逸詩人之宗,亦以其量不弘而氣不勝,下此者可知已。自是而賈島固其本色;陳無己刻意冥搜,止墮★鹽窠臼;近則鐘伯敬通身陷入;陳仲醇縱饒綺語,亦宋初九僧之流亞耳?! ∷欺訋煛⒂慰驼?,《衛(wèi)風》、《北門》實為作俑。彼所謂“政散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者,夫子錄之,以著衛(wèi)為狄滅之因耳。陶公“饑來驅我去”,誤墮其中。杜陵不審,鼓其馀波。嗣后啼饑號寒,望門求索之子,奉為羔雉,至陳昂、宋登春而丑穢極矣。學詩者,一染此數(shù)家之習,白練受污,終不可復白,尚戒之哉!  艷詩有述歡好者,有述怨情者,《三百篇》亦所不廢;顧皆流覽而達其定情,非沉迷不反,以身為妖冶之媒也。嗣是作者,如“荷葉羅裙一色裁”,“昨夜風開露井桃”,皆艷極而有所止。至如太白《烏棲曲》諸篇,則又寓意高遠,尤為雅奏。其述怨情者,在漢人則有“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唐人則“閨中少婦不知愁”、“西宮夜靜百花香”,婉孌中自矜風軌。迨元、白起,而后將身化作妖冶女子,備述衾裯中丑態(tài)。杜牧之惡其蠱人心,敗風俗,欲施以典刑,非已甚也。近則湯義仍屢為泚筆,而固不失雅步。唯譚友夏渾作青樓淫咬,須眉盡喪;潘之恆輩又無論已?!肚迳糖菲鹱詴x、宋,蓋里巷淫哇,初非文人所作,猶今之《劈破玉》、《銀紐絲》耳。操觚者即不惜廉隅,亦何至作《懊儂歌》、《子夜》、《讀曲》?

      前所列諸惡詩,極矣;更有猥賤于此者,則詩傭是也。詩傭者,衰腐廣文,應上官之徵索;望門幕客,受主人之雇托也。彼皆不得已而為之。而宗子相一流,得已不已,間則繙書以求之,迫則傾腹以出之,攢眉叉手,自苦何為?其法:姓氏官爵,邑里山川,寒喧慶吊,各以類從;移易故實,就其腔殼;千篇一律,代人悲歡;迎頭便喝,結煞無馀;一起一伏,一虛一實,自詫全體無瑕,不知透心全死。風雅下游至此,而濁穢無加矣。宋以上未嘗有也。高廷禮作俑于先,宗子相承其衣缽。凡為傭者,得此以擿埴而行,而天下之言詩者,車載斗量矣。此可為風雅痛哭者也!

      詠物詩,齊、梁始多有之。其標格高下,猶畫之有匠作,有士氣。

      徵故實,寫色澤,廣比譬,雖極鏤繪之工,皆匠氣也。又其卑者,饾湊成篇,謎也,非詩也。李嶠稱“大手筆”,詠物尤其屬意之作,裁剪整齊而生意索然,亦匠筆耳。至盛唐以后,始有即物達情之作,“自是寢園春薦后,非關御苑鳥銜殘”,貼切櫻桃,而句皆有意,所謂“正在阿堵中”也?!包S鶯弄不足,含入未央宮”,斷不可移詠梅、桃、李、杏,而超然玄遠,如九轉還丹,仙胎自孕矣。宋人于此茫然,愈工愈拙,非但“認桃無綠葉,道杏有青枝”為可姍笑已也。嗣是作者益趨匠畫,里耳喧傳,非俗不賞。袁凱以《白燕》得名,而“月明漢水初無影,雪滿梁園尚未歸”,按字求之,總成窒礙。高季迪《梅花》,非無雅韻,世所傳誦者,偏在“雪滿山中”、“月明林下”之句。徐文長、袁中郎皆以此衒巧。要之,文心不屬,何巧之有哉。杜陵《白小》諸篇,踸踔自尋別路,雖風韻足,而如黃大癡寫景,蒼莽不群。作者去彼取此,不猶善乎?禪家有“三量”,唯“現(xiàn)量”發(fā)光,為依佛性;“比量”稍有不審,便入“非量”;況直從“非量”中施硃而赤,施粉而白,勺水洗之,無鹽之色敗露無馀,明眼人豈為所欺耶?

作者:王夫之

達摩出身傳燈傳

  • 達摩出身傳燈傳(又名《達摩傳燈傳》)
    版本:明萬歷楊氏清白堂刻本。四卷七十則。
    作者:署名“逸士朱開泰選修,書林清白堂楊麗泉梓行”。
    內(nèi)容:據(jù)《景德傳燈錄》、《續(xù)傳燈錄》等書敷衍而成,描述達摩一生的故事。

    玉帝降神出世
    菩提達摩禪師,南印度香至國王第三子也,姓剎帝利,初名菩提多那,性極聰慧,質(zhì)極純篤,好善布施,名聞里閭。早年有志沙門,第未得高人印證。及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羅遠來行化,香至國王方崇奉佛教,接見多羅,即隆禮供養(yǎng),賜施以無價寶珠,又命三子師事之。故達摩得為南渡始祖,其源流蓋出此處。

    多那??正純良,早歲勤修上寶航。
    后得高人為點化,渡南作個破天荒。

    美國王詩:
    國王奉佛意何誠,供養(yǎng)多羅渥且勤。不吝寶珠為錫予,又令三子出其門。

    達摩慧辨
    一日,多羅師與三王子在法堂講談經(jīng)典。有頃,出國王所賜之珠,問三子曰:“此珠圓明可愛,人身、世上有何物可能比及。”多羅問雖在珠,實窺三子所得也。長子、次子固于尋常所見,皆曰:“此珠,七寶中尊,固無逾也?!倍营毩w徑寸無價之珠,殊不知人身方寸之珠也。獨三子菩提多那回:“此是世寶,未足為上,于諸寶中,法寶為上;此是世光,未足為上。于諸光中,智光為上;若人,能明是寶。寶不自寶,有人能辨是珠;珠不自珠,則愛己又能愛人,達人不徒自達,方為圓明莫及?!倍嗔_嘆其慧辨。有詩為證。 美珠詩:
    出珠突問眾儲君,世上圓明孰為真。
    匪謂三子皆燕石,試他慧辨智超群。

    達摩更名
    般若多羅又謂菩提多那曰:“子明于論珠,必明于論相。且問,諸物中何物無相?”多那曰:“諸物中不起無相。”多羅器其不凡,遂謂曰:“聆子慧辨,于色相已磨刮皆空,于宗旨已通達殆盡。吾為汝更名曰達摩。夫達摩者,通大之儀也。子顧名思義,如來正統(tǒng),予目望子傳之?!庇性姙樽C:

    三子均為帝裔苗,菩提慧辨果無儔。
    多羅知為傳燈器,欲把真宗向彼投。

    達摩得道
    達摩自從游于多羅門下,(原書下缺一一五字。其斷續(xù)可見者為:“.....味恭深教義服勤...將奧義與其師...且為說偈曰:心地...........果滿......)

    問師
    達摩傳了多羅衣缽,因謂師曰:“吾勸為法,當往何國而作佛事?愿垂開示?!倍嗔_尊者曰:“汝雖得法,只今一味可遠游,且止南天,待吾滅后六十年余,當往震旦,設大法藥,直接善根。目下慎勿速行?!边_摩又問:“彼處有大士比作法器否,千載之下有留難否?”多羅尊者曰:“汝所化之方,獲菩提者不可勝數(shù)。汝至南方不可彼國眾民徒好有為功業(yè),而不可見如來妙理亦不可者被久留?!庇终f偈云:

    路行跨水復逢羊,獨自凄凄暗渡江。目下可憐雙象鳥,三株嫩桂又咼咼。

    究問吉祥
    達摩又問般若師曰:“自兩端之外,此后更有何事?乞為開示?!卑闳粼唬骸按撕笠话傥迨?,筆當有小難相臨?!边_摩又問曰:“后當有解救否?”多若師曰:“吾有讖語數(shù)言,遺子參驗。讖曰: 心中雖吉外頭兇,川下僧兇名不中。為遇毒龍生武子,忽逢小?寂無窮。

    復問根源
    達摩曰:“百五十年后當有小難,弟子已聞讖命矣。弟子千百年來未來,上人皆見之眉端,此后事,乞再為開示。”般若曰:“越后二百二十年,林下有一人,當?shù)玫拦?。吾有讖記亦遺汝參驗:

    云端雖閑無敬路,要從兒孫腳下行。金雞解銜一粒粟,供養(yǎng)十方羅漢僧。

    多羅圓寂
    宋孝宗大明元年,般若師自放二十七道神光在空,現(xiàn)出一十八變,白日升天而逝矣。達摩祖將師皮囊阇維舍利建塔,始繼其志,述其事,提化本國。遠近眾生,知達摩道得真?zhèn)鳎悦胰幌蝻L從之,竊隙光以自點,浚余潤以自游。美師圓寂詩:

    多羅圓寂放神光,現(xiàn)變無窮出異常。達祖紹師宣佛教,化行本國德無量。

    達摩提化本國
    達摩在本國弘宣佛教。遵師者昔日“未可遠行”之命也。時本國有二禪師,一為佛大仙,一名佛大勝多。早年與達摩同學佛陀跋陀小乘禪觀。佛大仙獲遇般若多羅,始悟昔日所學之差。二人遂棄其學而學焉。慕道之僧,得高人印心,一點即化,當時號為二甘露門。有詩為證:

    本國沙門勝與仙,二人同學小禪觀。改師般若得宗旨,三子齊聲甘露軒。

    分立六宗
    達摩與佛仙、大勝多先是學術同一源流,獨勝多沉溺于旁門小乘,不知多羅為正派。遂更分徒眾而立為六宗門戶:第一有相宗,第二無相宗,第三定慧宗,第四戒行宗,第五戒無得宗,第六寂靜宗。各封己解,別展化源,聚落崢嶸,駁談喧鬧。達摩師喟然嘆曰:“勝多自身已陷牛跡,況復支漏學蓋而山分六宗。我若不除,永纏邪見,佛法不揚。雖彼更分之過,亦吾阿縱之罪也?!泵肋_摩詩:

    勝多沉溺小旁門,分立諸宗大亂真。身且不知牛跡陷,何為喧鬧亂紛紛。

    思辟六宗
    達摩師為如來扶正統(tǒng),欲正六宗三謬。自思曰:“合而壁之,則勢愈固;驟而正之,則言無漸。莫若循次與彼辯證,則正可以袪邪,真可以除妄。服得一宗,則諸宗望風歸附。此儒者待異端,不惡而嚴之道也。吾何為獨不然?!泵懒谠姡? 旁門立六宗,狂奴傲主翁。建議驅除策,縱容漸次攻。

    達摩辟有相
    一日,達摩師微現(xiàn)神力,潛至有相問曰:“一切諸法,何名實相?”彼眾中有一薩婆羅答曰:“于諸相中不互諸相,是名無相?!睅燆屩唬骸耙磺兄T相而不相互者,若名無相,當何定耶?”薩婆羅答曰:“于諸相中,實無有定。若定諸相,何名為實?”師又曰:“諸相不定,便名無實。汝今不定,當何得之?”彼曰:“我言不定,不說諸相,當說清相,其儀曰亦然。”師又曰:“汝言不定,當為實相定不定故即非實相?!北嗽唬骸岸炔欢?,即非實相,非故不定不變?!睅熢唬骸叭杲癫蛔儯螢閷嵪??已變已往,其義亦然。”彼曰:“不變尚在在不在故,故變無相以定其義?!睅熢唬骸皩嵪嗖蛔?,不變即非實。于有無中,何名實相?”薩婆羅心知吾師去潛達,即以手指虛空曰:“此是世間,有相亦能空,故尚我此身得似此否?”師曰:“若解實相,即見非相。若了非相,其色亦然,當于色中不失色體,于作相中不礙有,故若能是解,此名實相。”彼眾聞言,心意朗然,欽禮信愛,師既瞥然匿跡。

    美辨相詩:
    宗名實相意何如,幸為修陳發(fā)我遇。只恐相空無實相,多因幻妄墮迷途。

    薩婆羅詩:
    相名無相何能定,不定難言相有真。變故循環(huán)非在在,有無流轉卻津津。

    達摩悟詩:
    實相何能變,有中怎說無。婆羅能是解,逃墨必歸儒。

    達摩辟無相
    一日,達摩師微現(xiàn)神力,至無相宗問曰:“汝言無相,尚何證之?”
    彼眾有婆羅提答曰:“我明無相,心不現(xiàn)故?!睅熢唬骸叭昙刃牟滑F(xiàn),尚何明之?!北嗽唬骸拔颐鳠o相,心不取舍,尚于明時,亦無當者?!睅熢唬骸坝谥T有無,心不取舍,又無尚者,諸明無故?!北嗽唬骸叭敕鹑?,尚無所得,何況無相,而欲知之。”師曰:“相既不知,誰云有無,尚無所得,何名三昧?”彼曰:“我說不證,證無所證,非三昧,故我說三昧?!睅熢唬骸胺侨琳?,何尚名之。汝既不證,非證何證?!逼帕_提聞師辨析,既悟本心,禮謝于師,懺悔往謬。祖即曰:“汝尚得果,不久證之。此國有魔,非久降之?!毖杂?,忽然其師一時不見。

    美六宗師:
    實相諸徒已覺非,此宗無相亦須規(guī)。問渠無相居何義,恐與沙門道裂支。

    婆羅提答詩:
    我名無相隱俾論,三昧圓融罔執(zhí)循。變化莫知神明境,能將口說為君聞。

    達摩復詩:
    無得三昧相,莫當三昧名。婆羅聞慧辨,即悟性三靈。

    達摩定慧宗
    達摩師一言,能使有相宗、無相宗開悟。于是,又往定慧宗問曰:“汝學定慧,有一有二?!北吮娭杏衅盘m陀者,乃一宗領袖,對曰:“我?guī)熕?,定慧非一非二。”師曰:“非一非二,何名定慧?”彼答曰:“在宗非定,處慧非慧,一既非一,二亦不二。”師駁之曰:“尚一不一,尚二不二,即非定慧,亦何定慧?”彼曰:“不一不二,定慧能知,非定非慧,亦復然之?!睅熢唬骸盎鄯嵌ü嗜缓沃?。不一不二,誰定誰慧?”婆蘭陀聞師之言,昔日陷溺迷障,闔然冰釋。為問曰:“佛法無疆,論慧辨慧,命之矣?!?br>
    美慧宗詩:
    定慧為宗立戶門,愿將奧義訴知聞。如來定慧非同汝,圓妄難容勢道存。

    蘭陀答達摩詩:
    定慧如何一二拘,勝師得傳走盤珠。定無宗處慧非慧,一二拘?是背師。 達摩悟蘭陀詩:
    值數(shù)而違數(shù),當名不副名。金繩開覺?,革舊自歸誠。

    辟戒行宗
    有相宗歸吾教,無相宗歸吾教,定慧宗亦歸吾教。戒行宗與吾為二,則佛道分裂,吾性尤有愧也。次日,達摩師又至戒行宗,問曰:“何者名戒?何者名行。尚此戒行,為一為二?”彼眾中有一賢者,不道姓名,出席答曰:“一二二一,皆彼此生?!睅熢唬骸耙澜滩患坝谛袃?nèi)為非名,何名為戒?!北嗽唬骸拔矣袃?nèi)外,彼已知覺。既得通達,便是戒行。若違背說,俱是俱非,言及清凈,既戒即行?!睅熢唬骸熬闶蔷惴?,何言清凈;既得通故,何談內(nèi)外?!辟t者在夢覺關,一呼即醒,謂師曰:“不登高不知天之高,不入底不知地之厚也。予始悟今是而聽辨矣。”師曰:“吾過數(shù)年,必往南渡。汝南渡后功德廣大矣。”

    美戒行詩:
    一祖同仁佛量弘,不令度外蟹橫行。宗名戒行非天謂,指出平川路上人。

    賢音答詩:
    一二二一出師傳,依教無緇曰戒行。知覺通過無內(nèi)外,是非清凈妙超玄。

    達摩復詩:
    依教即有染,破教何云依。通達是非故,揭封似剖籬。

    辟無得宗
    四宗雖已開悟,無得宗與寂靜宗沉迷猶故也。達摩師不忍置之二宗于度外,亦欲收歸至一之中。一日,又至無得宗,問曰:“汝云無得,無得何得,既云所得,亦無得得?!北吮娭杏袑氺o者答曰:“我說無得,亦無得得,尚說得得,無得是得?!睅熢唬骸叭甑眉炔坏?,得亦非得,既云得得,何得非得?!北嗽唬骸暗玫檬堑?。若見不得,名為得得?!边_摩師曰:“得既非得,得得無得,既無所得,尚何得得?!睂氺o聞言,拜首曰:“若非金繩,誰開覺路。若非寶筏,幾墮迷川,弟子今知回頭矣。”達摩曰:“汝今虔心慕道修完,自然功德浩大。我今把二藏經(jīng)卷與你收下?!膘o者曰:“謹依佛法?!? 美五宗詩:
    勤修無得曷言僧,得了真宗斷業(yè)根。無得名宗應有意,請君為我說真原。

    寶靜答達摩詩:
    如來立教總歸無,不欲形聲帶覺吾。眼內(nèi)但知無是主,性靈有得亦俱徂。

    達摩悟寶靜詩:
    修佛無真得,如來解吾憚。夢中人喚醒,披露睹青天。

    辟寂靜宗
    最后,達摩師到寂靜宗問曰:“何名寂靜?于此法中,誰靜誰寂?”彼眾中亦有一尊者答曰:“此心不動,是名為寂,于法無染,名之為靜?!睅熢唬骸氨拘牟患?,要做寂靜,本未寂靜,何用寂靜?”彼曰:“諸法本空,以空空于彼空空,故名寂靜。”師駁之曰:“空空已空,諸法亦爾,寂靜無相,何靜何寂?”彼尊者一聞師言,如紅爐點雪,須臾融化。謝曰:“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禮,百官之畜,禪師今日之謂也。弟子何幸而聞萬言之美,方悟之矣?!?br>
    美辟六宗詩:
    寂靜名宗出所傳,循名責實請君言。區(qū)區(qū)亦有寂靜旨,不識參同與改轅。

    尊者答達摩詩:
    此心不動名為寂,于法無備靜所稱。性內(nèi)空空無一物,故名寂靜為若詳。

    達摩悟尊者詩:
    萬法盡歸空,誰教相寂宗。慧人爐點雪,瞬息一陶融。

    達摩嘆六宗
    六宗未辟之先,各立門戶,與達摩師并立為二。六宗既悟之后,各去邪就正,與達摩師混而為一,由是化被南天,聲馳五印,經(jīng)歷六十載,普度無量力。眾所謂妄不悟滅真,邪不能勝正是也。

    美普度六宗師:
    六宗悔悟盡歸慈,化被南天譽溢閭。六十余年施普度,億千萬眾生亨衢。

    異見王毀三寶
    如來三寶之道,無一人不篤信,無一人不宗重,無不欽敬佛寶。獨達摩之侄有異見王者,不信佛道,輕毀三寶。謂:“虛無寂滅之教,當擯之門墻之外,再不令竄入名教之中?!眹L對群臣曰:“朕之祖宗,敬信佛道,陷于邪見,致壽年不永,祚運亦促。且我身是佛,何更外求。善惡報應,皆因多智之人,妄構其說,以簧鼓斯民。朕欲辟其非,以矯其誕,崇儒者中正之道,俾澤我生靈,鞏我皇圓可矣?!蓖蹼m明于黜邪,而暗于用舊,凡碩德元勛,為前王所敘用者,一旦廢黜殆盡,不令其列職于朝。

    美毀三寶詩:
    人皆信佛我宗儒,不為虛無所惑愚。試看祖宗崇佛教,壽年不永祚多虞。

    眾臣上建章休毀三寶
    異見王即令指揮,焚其三寶。群臣諫曰:“我主因此小事,毀壞三寶,不可誤了佛法。昔有地藏王,無子只生三女。二女皆招駙馬,只有第三女妙善,堅心不肯招。國王聞此事大怒,即令其出家,其父再害他,賜法場絞死。忽見一虎,如天神似像,將他肉身背在山林,各樣神佛俱來朝拜。我主聽臣等奏,不可毀壞。臣各人俱是太祖麾下老臣,依臣等奏,臣等該奏,不依臣奏,臣等退班?!碑愐娡趼勓源笈唬骸袄腺\無禮,把藏王比孤。武士聽吾旨,將數(shù)老賊痛打,罷官職,各人依律施刑。”不用舊臣詩: 勛庸耆歸國之禎,不敢留澤遺眾生??諊灰蛏普呷?,門人孤立國騫崩。

    達摩求見老臣
    毀言出于一人,三世母國毀也,佛道不可毀也。不知其是不必重。既知其非不必毀。眼前惟聞尊信者為羅漢,不聞輕毀者為圣美忠厚長者。毀官不出于己,毀佛無法祗新,其薄也。

    達摩思救國王
    達摩師自睹異見王所為如此,喟然嘆曰:“不信佛則忘善,不用舊則廢法,德薄者蒙厚禍。我不思坐視宗廟淪亡,當思有以救之。”即念無相宗二首領,其一波羅提者,與王有緣,將其證果,此可與使者。其一宗勝者,非不博辯,而與異見王無宿困,此不可與使者。尚未令彼前行見王,解說其身之禍時,聞六宗徒眾私相議曰:“國王有難,師何自安?”達摩師心會其意而彈指應之。蓋欲有所指揮,第未宣泄于口也。徒眾聞指聲,告云:“此是吾師達摩靈響,我等宜速行,以副慈命。”即趨至師所,禮拜問訊。 達摩思見王詩:
    國王毀佛招災危,貴疾禪師欲救之。欲命波羅與宗勝,見王解說改其非。
    欲遣六宗詩:
    六宗交口議其師,宗廟淪亡坐不支。忽聽達摩彈指引,疾趨席末聽支順。

    宗勝潛見國王
    達摩師識得徒眾來意,即啟口問曰:“一葉翳空,孰能剪拂?”宗勝厲聲應曰:“我雖淺薄,敢憚其行。師有指揮,惟命是諾?!边_摩曰:“汝雖慧辨,道力未全,令汝見王,恐難感化。汝且退休,別有主議,不可愴猝?!弊趧贊撟灾^曰:“我?guī)熆治乙娡酰笞鞣鹗?,名譽顯達,映遮尊威,縱彼福慧為王。我是沙門,受佛教如來傳法,有何難抵敵見言不信佛教,以致如此。弟子即下起行?!毖杂?,潛至王所,廣說法要及世界苦樂、人天善惡等事與王。往返精微,無不詣理。

    宗勝、慧辯二人,行至中途,偶見籠內(nèi)有一鳥雀,宗勝欲救度,復問達摩師曰:“不能度之,何以達?”師曰:“汝此去,吩咐他詐死,豈不度之?!弊趧侔葜x即往。途中自嘆曰:“佛法無疆,我佛如來逢難救難,逢災救災?!被坜q曰:“我和你二人,在此歇息片時,有逢災逢難即救?!焙鋈挥幸缓⑼蓿尢淦蚓?。宗勝問曰:“汝啼哭,何也?”其子答:“父母雙亡,家下無力資送埋葬,我欲自盡?!弊趧?、慧辯二人聞言,即取數(shù)兩黃金贈他,其子告別而去。有詩為證:

    達摩詢問六宗徒,一葉翳空執(zhí)剪除。和尚不嫌功淺薄,應唯宗勝敢推辭。

    又詩:
    汝雖慧辨無優(yōu)全,難革王心改轍環(huán)。宗勝自吟禪教首,潛趨王所講人天。

    屈于王辯
    異見王素不信佛教,及見宗勝,屈于慧辯協(xié)理,即問曰:“汝所解說,其法何在?可明白論來?!弊趧僭唬骸胺鸱ㄖ位?,可以此類而觀。欲知佛法,先當要論治化。且問,王所云道其佛法安在?!蓖跤謫栐唬骸半匏械?,將除邪法,汝所有法。將伏何?”宗勝無以對。達摩師此時未離慈座,已知宗勝義墮。遂告波羅提曰:“宗勝不稟吾教,潛行往化國王而屈于理辯,汝可速救?!辈_恭稟師旨云:“愿假神力?!奔崔o別而去。

    行濟度詩:
    宗勝沙彌慧辯雄,殿前解說有涵容。訊君佛法今何在,明白倏陳便信從。 又差波羅詩:
    佛法王猷可例觀,綬譚佛法且譚君。詞窮莫應君王駁,吩咐波羅往解難。 西江月勸見王調(diào):
    王母瑤池鸞鶴飛,蟠桃爭獻舞腰肢。臘殘乳燕穿簾幕,春到流鶯囀柳枝。
    香滿座上酒盈卮,神仙壽祝茂年詩。庭前戲彩雙雛鳳,堂佛誦經(jīng)十二時。

    波羅見國王
    須臾,云生足下,波羅提直至異見王殿前,默然而立之。時,王正與宗勝辯駁,忽見波羅提乘云而至,愕然忘其問答,曰:“乘空來者,是正是邪?”提即答曰:“我非邪正,而來正邪;王心若正,我無邪心?!蓖蹼m驚異,而驕慢方熾,即擯宗勝,令之遠出。波羅提曰:“王既有道,何擯沙門。我雖無解,愿王致問。”見王怒而問曰:“子之宗佛,必以佛為是也。且問,何者是佛?”波羅提答曰:“佛之教,雖不滯于有,亦不淪于無。惟見性是佛而已?!币娡跤謫栐唬骸皫熞娦苑??”提答曰:“我不見自性,惟見佛性?!蓖鯁栐唬骸靶栽诤翁帲课┯谒??!辈_提曰:“性在作用上見之?!蓖踉唬骸靶蕴N于中而難知,情發(fā)于外而易見,子徒作用上見性,蓋亦令我見之。”提曰:“性之作用,現(xiàn)前即是,王自不見耳?!蓖踉唬骸肮讶俗饔蒙弦嘤行苑??”提曰:“作用種種皆是,王若寂然不用,其體亦自難見?!蓖踉唬骸叭舢斢脮r,現(xiàn)處有幾?”提曰:“陛下每日作用,其出現(xiàn)時大概有八?!蓖踉唬骸凹扔邪颂幊霈F(xiàn),當為寡人言之。”喟然嘆曰:“佛法不可有誤?!辈_說偈云:

    在胎為身,處世為人,在眼若見,在耳若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zhí)捉,在足運奔。

    又云:
    偏現(xiàn)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三魂。

    宗勝捐軀投崖
    異見王聞波羅提所說偈言,方寸了然領悟,乃悔前日輕悔之非,而求今日逃歸之是。遂咨詢法要,朝夕忘倦,迄于九旬。宗勝,先時用辯論不給,被王斥逐,遂退藏深山,自嘆曰:“我今日,百出八十為非。師曾許我二十年來方歸佛道。性雖忍昧,行施瑕疵,不能御難。我在世何用。因此事不能辯及見王,生不如死。”遂捐軀投崖,俄有神人,以手捧承,置于崖上,并無損傷。宗勝觀看,并無一人,真乃異哉。

    異見王悔悟詩:
    佛性須從作用求,國王聽說始回頭。咨詢法要忘疲倦,深悔先年冒死尤。

    宗勝作詩:
    行紀瑕疵驗證修,不能御難重遺憂。深為莫若投崖死,虛度浮生八十秋。 美宗勝詩:
    衣冠復賜意倦倦,但恐相逢又見嫌。且把一心行正道,管教父子得團圓。
    (原書缺兩面)

    見王差使迎接達師
    宗勝聞了神人偈言,欣然,即于巖間宴坐。此時,見王在國中,復問波羅提曰:“智辯雖出性生,亦由師訓。今日,仁者諄諄智慧,果從學何人得來?”婆羅提答曰:“師不在遠,子歸而求之,有余師。問臣出家受業(yè)師,即婆羅寺烏沙婆三藏是也。若問臣出世師,雖名達摩,實王之叔菩提也。天漬有仁者,王牒有如來。大王今日悟后之問,徒能羨人之,徒不能宗自之叔,竊為大王不取也。”見王聞叔名,勃然驚駭。久之,謂波羅提曰:“鄙薄忝嗣王位,而超邪肯正,忘我得道之叔,取罪深重?!?br>
    國王詢問詩:
    國王詢問波羅提,慧辯諄諄何所師?達摩原系菩提子,王之叔父某歸依。

    波羅答詩:
    菩提王叔某之師,超悟禪宗見性虛。敕使迎請求懺悔,欽崇三寶求猶切。

    又詩:
    修佛無真德,如來解悟禪。夢中人喚醒,披霧睹青天。

    為王懺罪
    次日,見王具駕等候,迎請叔父返國。達師即隨使而至,為王懺悔前非。王聞達師規(guī)誡,即百拜泣謝。又詔宗勝歸國,左右大臣奏曰:“宗勝被王謫貶,自愧不能為王御難,捐軀投崖,已亡多時。臣矯詔,不敢奉命?!蓖醺嫫涫逶唬骸白趧僦溃猿鲇陔?,不知大悲為朕如何懺悔,方免斯罪?”達師曰:“無傷也,宗勝現(xiàn)在巖間安息,有詔往召,彼即至矣。”王聞宗勝在,大悅,即遣使召之。使至山中,果見宗勝宴坐崖下,憚寂自若。有詩為證。

    迎達摩詩:
    聞說從師出懿親,勃然變色覓心驚。宗盟不意生真佛,詔使迎歸作福星。

    見王賚詔詩:
    宗勝投崖實朕愆,召之還國傳經(jīng)筵。使臣奉詔山中召,見彼端坐巖石巔。

    宗勝從容辭詔
    話說宗勝,在巖中坐禪,忽見天使詔臨,即對使從容答曰:“貧僧無能,不能分毫裨益國家,誓愿老朽巖泉,證修佛事。王之國,濟濟多士。達摩是王之叔,現(xiàn)為六宗所師表。波羅提亦沙門領袖,法中龍象也。愿王崇仰二圣,以?;驶3疾桓曳钤t,趨陪左右。煩使者善為我辭焉?!庇性姙樽C:

    宗勝巖中只自修,不從天詔棹歸舟。從容勸主尊親叔,領袖波羅亦合收。

    又自敘詩:
    老朽巖泉汲寸長,證修佛事度時光。煩君善為辭丹詔,不得趨陪佐圣皇。

    達摩為王療病
    本日,持詔官尚未復命,達摩師問王曰:“使臣奉尺三詔,知得取宗勝還國否?”王曰:“事難遙度,未可知也?!睅熢唬骸耙辉t不至,再詔始來?!鄙夙?,使還,呈上宗勝辭表,果如師語,王大驚服,再遣使召之。師回,辭王曰:“臣且暫去,陛下當益修善德。臣瞻龍體,不久當有疾?!边_摩師去后七日,王果得疾。國醫(yī)診治,日見加重,不見療愈。貴戚近臣,憶師前日辭去之言,即發(fā)使迎師曰:“主上遘疾彌篤,愿請慈悲,遠來診救?!睅熉務伲措S使至闕問疾。此時,宗勝承王再召,亦別巖間而歸國見王。波羅提亦趨至禁榻問病。宗勝、波羅提問師曰:“目今當何施為,令主上免此疾危?”師曰:“療疾無他策,著令東宮太子,為王宥罪施恩,崇奉三寶。復為懺悔,消除向日輕毀罪孽。如是行事者三,王疾始愈?!庇性姙樽C:

    圣躬頤養(yǎng)失天和,預識將來有厄磨。辭去叮嚀無別話,急宜修德保沉疴。 又:
    國王遘機勢幾危,急請慈悲為護持。免難莫如消罪孽,東宮太子好施為。

    達摩辭王南渡
    達摩師在本國演教六十余年。一日,念震旦緣熟,行化時至,乃令治裝戒行。先辭祖塔,次別同學,后至王所告行,且慰而勉之曰:“臣去后,陛下當勤修百業(yè),護持三寶。吾去非晚一九即回。”王聞師言,涕淚交集,曰:“叔父去留,關國家休咎。此國何罪,彼國何祥。既云震旦有緣,去志已決,車轍非所能挽。第慈悲雖大,惟愿不忘父母之邦。果滿功還,早掉歸帆,侄之大幸。”有詩為證:

    化行震旦適于時,祖塔君王暫告違。去后最宜勤百業(yè),護持三寶福瘡痍。

    王送達摩詩:
    猝聞門外駕驪駒,涕泗滂沱失所依。震旦有緣行莫挽,梓桑之國莫交虛。

    國王海堧餞別
    次日,異見王以叔父達摩師遠行,乃具大舟,與左右臣僚,移供帳,餞別于海堧之地,揮淚言曰:“離多會少,古語然也。叔父在國,不特寡人相安無事,雖四境之內(nèi),亦相安于無為。慈悲一去,則南人幸而西人悲也。敢問歸期?”達摩曰:“臣忝奉教沙門,如來演教之身,普濟天涯之客,歸期無有定準,聚首亦難逆料。既有南渡,必有西歸。今日泛泛揚舟,他時翩翩蔥嶺,是其驗也。”有詩為證: 叔父宜留鎮(zhèn)此邦,為何話別戒行裝?海堧祖餞情難舍,回首天涯是異鄉(xiāng)。 達摩答王詩:
    奉職沙門普濟弘,渡南難擬事功圓。君王若問歸來日,蔥嶺翩翩遇使旋。

    達摩計伏蛟龍
    達摩自西竺海堧之地,別親王而離鄉(xiāng)井,登大舟以渡南濱,無非為傳燈之事也。迨及海隅時,忽見巨浪滔天,有一蛟龍,形勢甚大,自下而升。

    其舟幾覆數(shù)次,在舟諸人,無不驚愕,惟達摩師顏色不變,欣笑自若而已。從容言曰:“此特河海中一微孽耳,汝等何驚怖之若是耶。第此孽不除,終為大害。”復以佛帚指龍曰:“汝之大,吾弗虞也,吾患汝之變小耳?!表汈е畷r,龍果變小。達摩師遂以缽盂撈之,其龍猶如繩系,莫之能動。達摩師以之擲于海,眾人皆異之。有詩為證。

    達摩降龍詩:
    涌水興波作浪濤,孽龍翻身并舟高。予欲為人除大害,特今故把盂盆撈。
    眾人美師詩:
    妖龍興災害萬民,眾人無計可逃生。幸得神僧降此孽,舟中自茲得安平。

    達摩收伏神虎

    自達摩師降龍之后,風息浪平,舟中如盤石之安矣。將及南海,達摩師登岸西行,遙見一座高山,巉巖峻嶺,林木森森。詢及行人:“前面高山是何處所?”行者答曰:“乃紫章三峰也。其中猛虎甚多,行路之人受其害者,不可勝紀。汝僧獨自前行,只自己其生耳。”達摩曰:“行止雖存乎人,死生實由于天。天壽予而虎不能為我夭。天奪予而汝不能為我留,猛虎其如予何?”遂不聽行者之言,遽而前往。近山下,忽見一猛虎,猝然而至。達摩以佛帚召之,曰:“汝當斂跡藏形,勿傷生靈可也?!逼浠u首擺尾,如犬之逢家主,不忍釋去。既而達摩前往,虎亦莫知所之。有詩為證:

    自從西竺至海南,窮途苦阻也曾嘗。披衣躡足忙登岸,未知何日返道壇。

    行者答師詩:
    遙望高山名紫章,路人多被猛虎傷。諭僧勿去從吾語,免得身軀受災殃。 達摩伏虎詩:
    數(shù)步行來到此村,猝然猛虎出山林。達摩忙將佛帚掃,搖頭擺尾如犬形。

    達摩舟達南海
    達摩師自西竺至南海,登巨艦,泛重溟,經(jīng)幾多風浪,值幾多險怪,凡三周寒暑,始達于南海。適梁普通七年庚子歲九月二十一日也。廣州刺史蕭昂,武帝族兄也,適在公署聽政,聞百姓報導西方達摩師渡江而來演教,遂洗心潔服,隆禮迎接,送至公館供養(yǎng),每日叨陪左右,求其講解。百姓創(chuàng)見西來佛,紛紛禮拜皈依,咸愿捐資,鼎建殿宇,以普求濟度。有詩為證: 一自登舟別海堧,三周寒暑達華區(qū)。途中險怪兼風浪,歷歷身經(jīng)若坦夷。

    刺史迎接詩:
    報導如來南渡江,慌忙顛倒著衣裳。請迎公館隆供養(yǎng),每日叨陪講法王。

    百姓皈依詩:
    創(chuàng)見西方活佛臨,紛紛禮拜乞金繩。捐資建殿須臾事,蓋為慈悲接濟民。

    蕭昂具表奏君
    蕭昂以達摩南來普濟,甚盛心也。況主上宗信佛教,一聞有僧南來演化,甚折節(jié)也。事不容密,乃具表奏聞武帝。武帝閱表,龍顏大喜。謂左右臣子曰:“此寡人誠心所感,事佛之報也?!彼烨彩箓浞{至廣州迎請,又詔蕭昂護送達摩佛至金陵見駕。帝一面發(fā)庫藏鼎建寶殿,以作如來宅舍;一面詔中書生繕寫經(jīng)卷,以便如來講解。

    刺史具表詩:
    蕭昂具表奏梁王,達祖南來降吉祥。利益國家非小可,顓祁宸斷自參詳。

    梁王遣使詩:
    梁王見表悅龍顏,事佛殷懃果報來。遣使迎請無少緩,詔令護送至京臺。

    梁王建寺詩:
    達摩南渡闡如來,梁王殷懃建殿臺。迎至金陵接相見,舍身事佛亦何騃。

    梁王接見達摩
    達摩師在公館坐禪,忽謂刺史蕭昂曰,“君可促裝,朝中遣使迎請,法駕不久及門,詔君護送。及今未至,可將州事托付何人擬擬,不日予與君行矣?!贝汤羯形粗?。越兩日,詔書果至,一如達摩師所言。蕭昂愈傾心敬服。及師迢遞至金陵,武帝沐浴齋戒,旗幡鼓樂,燈燭香花,自出部城迎接。本日,車馬填街,人民塞市,一則急睹人王,一則快觀活佛。此時此際,沉檀撲鼻,蕭管沸耳,幢幡奪目??N紳失其貴,甲冑失其勇。雖堂堂天子,亦不自知尊貴,惟知達摩之為大矣。

    達摩坐禪詩:
    坐禪出定白蕭昂,速備車輿待啟行。明日九重丹詔及,貴尹護送見君王。

    梁王迎接詩:
    梁王事佛果虔誠,佛至金陵出郭迎。鼓樂喧闐香撲鼻,旗幡燈燭耀人明。

    百姓爭睹詩:
    人民塞市馬填街,爭睹西天活佛來。甲冑縉紳忘勇貴,堂堂天子亦微哉。

    梁王舍身事佛
    武帝接著達摩,執(zhí)弟子禮,侍立左右,命儀衛(wèi),如王者送至新佛殿安頓。武帝亦隨至新佛殿參謁。此時,觀見達摩,慈容燁燁,寶像煌煌,恨不得與之俱化,又踵舊日所為耳。愿舍身事佛。又出帑內(nèi)金銀,為建道場功果。君者民之表,一國人王尚自舍身事佛,天下效尤,又孰不愿為佛事。書云“梁王事佛尤謹”,此之謂也。

    梁武舍身詩:
    慈容寶像耀煌煌,愿舍真身事佛王。帑內(nèi)金銀如土芥,道場功果鬧天堂。

    百姓舍身詩:
    堂堂天子鎮(zhèn)華夷,百姓觀瞻作表儀。萬乘帝身甘事佛,卑卑黔者悉捐軀。

    梁王自矜功德
    武帝自接見達摩,叨陪不離左右,自矜其功德。問曰:“弟子自繼位以來,宗信佛教,平日在國中,恐棲佛無所則為建寺,恐誦佛無本則為寫經(jīng)。若此之類,不可勝紀,不知有何功果?”達摩曰:“如來功果,貴務其大者、實者。主上造寺寫經(jīng),此卑卑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何功德足云。若以此為功德多見,其不知量也?!蔽涞蹜撊蛔允?。又側席問曰:“如圣人所云,必何如作為,乃為真實功德?”達摩曰:“凈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一味在性靈上體認,所謂大者、實者。寺創(chuàng)與經(jīng)之繕寫,初不關于修待急務,縱不暇及,亦不言其修證有虧?!?br>
    梁主矜功寺與經(jīng),人天小果漏之因。
    智圓體寂真功德,不落人間色與聲。

    武帝不悟經(jīng)義
    梁王自談功德之后,始不事外面作為,收入在性中修證。第著己用功者,由精會粗易;郛郭從事者,由粗入細難。梁武浮名好佛,兢兢在語言文字上探討,及至談禪悟偈,漠然無得也。 一日,帝又請問達摩師曰:“圣諦之文,弟子口嘗誦之;圣諦之義,弟子心嘗思之。其奧妙精微,非淺鮮胸襟所能測識第一義之旨,今愿竊有請也?!边_摩曰:“圣諦之義,文字雖??,一言一蔽之,曰廓然無朕而已。朕之一言,至矣,盡矣。”梁武解誤,則文字化為真詮。達摩南來,還佛梁武,其首班矣。帝惟不然,又問曰:“對朕者誰?”達摩曰:“不識夫?不識即無朕,無朕即不識,不識無朕,二而一者也?!钡郦q然不悟。佛家點化弟子,只在一字之間。三教不解,機不合矣。規(guī)規(guī)為虛文所拘留,非達摩西來之意也。本月十九日,不告于王,遂潛回江北。十一月二十三日,屆于洛陽。當魏孝明帝正光元年,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終日默然,人莫之測識,謂之壁觀。

    梁武浮名好佛詩:
    如來修證性中求,郛郭工夫逐浪浮。只向語言為探討,方圓齟齬不相投。 梁武請問圣諦詩:
    圣諦如來第一篇,其中意義必精玄。請師乞為明開示,俾得持循作圣美。 達摩答武帝詩:
    要知圣諦其中義,無朕之精自廓然。陛下洞知無朕妙,西方佛果已修圓。

    梁武帝不悟詩:
    一隅甫舉反三隅,始足談玄號上儒。三四發(fā)明渾不解,依然蔽固一愚夫。

    達摩潛回江北詩:
    出晝依回不舍王,為王可武與為湯。梁王不是如來器,決志潛回抵北江。

    達摩嵩山面壁詩:
    少林篙岳好修持,面壁其中寂語詞。匪為一身完證果,多因等待續(xù)燈兒。

    達摩嵩山演教
    達摩在少林寺面壁,從游之徒,有道副、道育、尼總持諸人,朝夕趨陪,以求濟渡。評三子證修,雖有淺深不同,然游于達摩門者,彬彬皆佛物,無棄物也。所謂升堂矣,第未入于室也者。達摩因梁武專在言論上修持,不從寂靜中證悟,卒于佛無成,于道無得也。遂懲其弊,一味面壁而坐,以寂滅示三子。壁雖障于目前,彼之剖破藩籬,達觀無際,壁不能翳其毫忽。居于方內(nèi)者,覺面前多封閉垣墻;超于域外者,眼里無全牛。覺層巒迭壁列于前,彼視之皆空矣。故達摩九年面壁,不待達摩心堅石穿,壁因達摩坐觀,亦化其頑石,勒成一尊達摩。迄今嵩山石壁,儼然有達摩尊者遺像。非其坐觀之大驗歟。

    三子從游達摩詩:
    達摩選佛到中華,爐冶英才作葉伽。三子共沾春雨露,兢兢鼓棹覓靈槎。

    三子所造不同詩:
    學業(yè)難教一律齊,彼蒼賦稟有賢愚。譬諸草木分區(qū)別,何獨于人有所疑。

    達摩面壁示教詩:
    達摩面壁意深微,示眾修持志莫移。勿道眼前堅莫鉆,工夫克己剖藩籬。

    達摩觀壁皆空詩:
    石壁徒能障淺衷,高人達覽境皆空。性天湛湛原無物,壁立參前有主翁。

    頑石肖像達摩詩:
    自古人為萬物靈,從來有志事終成。試觀面壁高山石,日久年深肖像形。

    神光棄儒從釋
    婆羅門有一僧人名神光者,人品清俊,資性聰慧,表表一曠達士也。久居伊洛,博覽群書,善談玄理。每撫髀嘆曰:“孔老之教,禮術風規(guī)。莊易之書,未盡妙理??桌?,予不獲出入其門墻;莊易,予不獲從游其左右。與其浮慕前修,勿若求師近代。何代無賢,顧人自得耳?!鄙窆膺M退于儒釋之間,終舍正學而從左道。故功名富貴,等若浮云;證果修持,好如飴醴。有詩為證。

    神光曠達詩:
    儀表魁梧行莫羈,靈襟空洞逸繩規(guī)。偉才若付良工手,斫就能將大廈支。

    神光博覽詩:
    不直堂堂具表儀,無形儀表富襟閉。笥經(jīng)莫擬便上腹,敢謂身肥沒字碑。

    神光好佛碑詩:
    家雞野鶩兩提衡,厭舊歡新出世情。二祖若教難誑誘,達摩衣缽孰相承。

    神光欲從達摩
    神光僧聞達摩大師乃西天得道比丘也,現(xiàn)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欣欣喜曰:“才說無師卻有師,古人負篋從師,不憚千里,況嵩山去此甚近。所謂至人不延,學步即親者也。欲求解脫,非至人點化不可。欲師至人,非從游其門不可。有志而莫之學,是謂自棄。有師而(原書下缺一面)嵩山少林寺,參謁達摩,求其訓誨。達摩見神光之來,恐亦好名之士,易為遷就搖惑,不專志傳燈者也。達摩南來,正欲得中人以上與之語上,無論他后日得髓,且試得今日來意。意稍不誠,一挫即卻矣。故面壁自若,不知身后有人參謁;緘然自若,不知左畔有人乞言。神光僧不以師為吝教,惟罪己為不誠。來意精專,可盟金石。師坐終日,彼亦侍立終日。師面壁坐,彼面師立。師不語,彼不去。如此效誠者半月。有詩為證。 神光參謁達摩詩:
    躬往嵩山謁達摩,求他容授說波羅。至人若肯傳神髓,大地黃金酪攪河。 達摩面壁自若詩:
    面壁無言匪拒人,示渠默坐作持循。參師即悟參禪旨,豈謂規(guī)規(guī)試意誠。

    神光來意精專詩:
    從師學道匪沽名,師不優(yōu)容意不誠。面壁端然無指示,面師屹立效章程。

    神光勵志求師
    一日,神光僧又自思曰:“不鑿石,不逢玉;不淘沙,不見金。奕秋小數(shù),不專心致志且不得也,況如來宗旨,可以二三之見求之乎。且古人刻志求佛,遺行斑斑可證。有敲骨取髓者,有刺血濟饑者,有布發(fā)掩泥者,有投崖飼虎者,若此之類,難以枚舉。況我又何人,敢不益勵乃心,肯以師不禮貌輒少變其志。佛難人為,輒委靡其行乎?!?br> 神光立志詩:
    美玉精金出鑿淘,奕秋小數(shù)致專求。如來無價金和玉,絲發(fā)因循不到頭。

    神光仿古詩:
    古人學道意專精,飼虎投崖效滴涓。刺血濟饑并取髓,掩泥布發(fā)事斑斑。

    神光策立詩:
    古人為道幾捐生,何獨區(qū)區(qū)不殞形。得與達摩為弟子,勝如虛度過浮生。

    神光立雪從師
    神光僧為從師志一,慕道精專,忘卻天時人事。時當十二月九日夜,天大雨雪,使非勵志之夫,鮮不畏寒卻步矣。彼依然堅立不動,唯知求教明心,不知六花裂體。逮遲明,積雪過膝,其寒冷當何如者。自常人論之,身為重,道為輕。縱師不以我為誠,亦不關甚緊要,何為苦節(jié)如此。彼則謂:“師之難我,雪之侵我,未必非彼蒼玉成之意,過膝何足恤,縱雪積過腰,亦所甘心也?!贝饲榇穗H,雖鬼神可格,金石可大矣?!边_摩師始憫而問之曰:“汝立雪中,當求何事?”光含悲曰:“唯愿和尚慈悲,開甘露門,廣度群品而已?!?br>
    神光立雪詩:
    露領沖寒立雪中,雪深過膝不移蹤。從師勵志誠如此,得髓真?zhèn)鹘堇h。

    達摩問神光詩:
    雪中久立欲何求?耐冷精誠貫斗牛。知爾遠來應有意,為觀春色到皇州。

    神光叩達摩詩:
    弟子從容覆圣師,恭承明問發(fā)愚慮。慈悲普渡諸群品,甘露門開萬泉蘇。

    神光斷臂見志
    達摩師見神光僧所為濟人而非濟己,利物而非利身,志向可謂公且偉矣。遂與言曰:“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雖難行而實能行,雖非忍而實能忍若水。小德小智胸襟,輕心慢心學問,一旦希頓悟其真乘,徒勞勤苦,何免于得哉。以子之立雪志非不堅,以子之普度心非不廣。第適所云無上妙道,非僅僅耐冷之夫,頓超真乘,而諧滿慈悲之愿也?!鄙窆鈳煴救章剮熣d勵,感激與奮迅交并,自思曰:“天下無難事,都因心不專。立雪不足以見志,斷臂始足以鳩心?!蹦藵撊±?,自斷左臂置于師前。達摩見其剴切如此,嘆曰:“真如來法器也。”遂為弟子。有詩為證。
    論道精妙詩:
    妙道難行卻厲行,忍而非忍兩交橫。纖微智德能希悟,輕漫之心得上乘。
    斷臂明志詩:
    世無難事貴心專,聞教彷徨著祖鞭。斷臂鳩心一師前,任渠鐵硯要磨穿。

    達摩為光改名
    且說達摩師,自得了神光弟子,潛自喜曰:“不意晚年獲一佳士,不惟如來宗旨有托,吾南來選佛之應,亦不虛矣?!币蝗?,喚而謂曰:“上古諸佛,最初求道,往往為法言形。子昨斷臂吾前,亦不亞古人。人形苦節(jié),且智慧不搖,勤求可與。吾為汝更名曰慧可。命名有深意,子當顧名思義?;壅咭媲笃浠?,可者益求其可。愈證修則愈渾化,直至無慧名無可稱,方為功行完滿。有詩為證:
    喜得神光詩:
    神光堅志遂凡庸,異日傳燈作正宗。吾道有人吾志遂,寸衷不覺已怡融。
    夸神光詩:
    古人求道每捐軀,斷臂神光志亦孚??喙?jié)方能傳妙道,如來殘照屬吹經(jīng)。
    為光改名詩:
    沙空最重慧超群,篤志勤修始可揣。子諱可更為慧可,顧名思義大吾門。
    三美神光詩:
    神光參謁意何誠,積雪侵膚動憫情。不是利刃傷左臂,過磨還不為更名。

    慧可請問法印
    神光僧獲備員為達摩弟子,又幸達摩為之更名,不勝雀躍,以得承訓為幸。一日,從容請曰:“弟子從游門下,為作佛也。顧作佛自法印始,不知諸佛法印,可得聞乎?”達摩欲慧可收斂,在靈性上用功,不欲在見聞上探討,故應之曰:“諸佛法印,匪從人得?!被劭陕勓?,即悟曰:“人在郛郭,心者性靈。師曰:『非從人得』,心從心悟可知矣?!弊院蠡劭?,言語文字,皆視為糟粕,一味在性靈融會體認。
    慧可請問詩:
    備員弟子為更名,雀躍超筵藉玉成。諸佛光年為法印,乞師逐一為聞陳。
    達摩回答詩:
    法印雖從諸佛遺,世人未可得精微。達摩微白形骸點,慧可融通悟骨旨。

    岳神聽師講經(jīng)
    一日,慧可、道副、道育諸徒在法堂坐,聽師講經(jīng)說法。忽見一老者,姿容蒼古,冠服莊嚴,步履從容,言談慷慨,直趨至法堂,求達摩講經(jīng)。諸徒接見,道是坊郭致仕穩(wěn)翁,獨達摩識是嵩山岳帝,不泄其機,與之進待,以賓禮,賜之坐,以聆講說。本日,慧可僧常值,尚未進經(jīng)開講,先啟口問曰:“太宇清寧,天君寂若,庶幾妙道有得。今弟子心多震撼不寧,何以能悟無上宗旨?講經(jīng)??安心意焉,請師且為弟子安此未寧之心?!睅熢唬骸叭暧膶帲蓪⑿膩戆??!被劭稍唬骸耙捫牧瞬豢傻谩!睅熢唬骸凹炔豢傻?,則子心境吾正安之矣。”老者獲聞安心之說,不覺了然大悟。降階謝曰:“經(jīng)從耳進,須用心融;心稍不寧,則上人開發(fā)祗說鈴也。弟子之所以去佛道遠者,亦為染著聲臭色天相,君所以膠擾不寧。今后予知所從事矣?!被劭稍唬骸靶谋境?粘帲瑴袆t實,徇象則擾。吾徒必境象兩忘,始為了證佛事?!睅熢唬骸岸又劊圃??!北救账燧z講,相笑而別。
    岳神趨堂聽經(jīng)詩:
    蒼古姿容步履閑,服弁莊重偉言談。趨堂為聽禪師講,二子驚疑輟仕官。
    慧可求師安心詩:
    慧可經(jīng)筵啟達摩,天君擾攘失安和。談經(jīng)未落安心急,不識金針砭若何?
    達摩點化安心詩:
    子欲安心詎有他,覓心擾????。太宇清寧無覓處,子心祖餞兩?讖。
    岳神有感詩:
    吾心染著色和聲,膠擾心中不獲寧。今日獲聞師指點,始知從事???。
    慧可感悟詩:
    ??招缘嘏c常寧,徇象之夫擾失平。境象兩忘真體現(xiàn),參禪妙決已無贏。
    道育贊嘆詩:
    佛法相傳總是心,虛無寂滅是金針。靈臺染著些兒物,不是如來去后音。

    國王思慕達摩
    且說異見王,自別達摩以后,無日不卷卷而語其西福也。一日,備辦貢儀,謹????而書一通,遣使南渡。一則進貢中國以??,一則迎接達摩以還國。時魏莊帝永安元年正月五日也。魏帝覽其奏問,收其貢儀,問來使曰:“汝國王欲接達摩西渡,現(xiàn)今達摩客居少林,去往少林寺,旦暮遇之矣?!毖杂?,宴待來使于五鳳樓,詔宋云出使西域。
    國王遣使南渡詩:
    自憶當時別叔尊,海堧祖餞兩語讖。懸懸終日空張望,冥冥數(shù)載雁無影。
    春去春來人不見,修書遣使渡南濱。一來貢獻中華主,更欲覓訪骨肉親。
    宋云奉詔西域詩:
    一自丹鳳下九重,宋云整冠答圣聰。奏請?zhí)斐蚪K事,遣汝賚詔往西戎。

    少林寺訪師
    宋云奉詔往西域,武王偕西域使同塵少林寺,訪問達摩。達摩在少林寺,面壁而坐。西域使臣,將見王之書奉達摩。達摩覽之,不勝歡欣曰:“國王安否?”使臣曰:“無恙?!边_摩又曰:“功完行滿有定,何勞遠來以受此奔波之苦乎?!笔钩荚唬骸按寺毞种敒?,何足恤哉?!边_摩又詢問宋云曰:“差大夫往西域封王耶?”宋云曰:“然。但西域風俗事宜,未之竊領問焉,明以示我?!边_摩曰:“風俗事宜,紛紛繁雜,一語不足以竟其毫未矣。大夫乞言于來使可也?!彼卧祁I此語,雖慧悟于心靈,亦不能洞達其旨鏡。”達摩囑來使,恭身都辭師去:“莫待予言而后何。但予有數(shù)語,留為后驗?!彼煺f讖曰:
    火另勿生心,山具令人尋。兩木不同根,目久亦非真。有詩為證,
    詩云:
    禪師語句意玄玄,心中躊躕不情然。今日少林分別去,未知相逢是何年。

    志欲西歸
    達摩師在少林寺別了宋云,面壁九年,功完行滿。一日,欲西返天竺,乃謂從游眾門人曰:“吾十年遇般若師傳授,謂六十年以前當在本國行化,所謂時未至不敢出。六十年以后,當往震旦行化,所謂時已至不敢違。且曰,震旦之地,所獲法器菩提,不可勝紀。從游眾生,令之契悟神明,勿規(guī)規(guī)徇有。為功業(yè)南渡,未幾即可西歸,無得久住。今我兢兢佩服師訓,六十年前在西竺,六十年后在中華。自南渡登岸,接見蕭昂,金陵獲瞻帝主,嵩山知遇汝輩,一味在契悟神理上發(fā)揮,勿令眾生浮慕。有為事業(yè)雖斑斑皆我之身教,實源源遵師之心法也,果南方法器菩提不可勝紀,第佛化少弘。功行小滿,吾能久拘此哉。歸欣欣,可止則止,可行則行,時不我與,汝諸生其謂之何。”眾徒曰:“愿師久住中華,濟渡萬方群品。”有詩為證。

    達摩遵師訓詩:
    般若曾將道授予,時行時止作從違。渡南廣有菩提器,也合西歸勿滯濡。

    又詩:
    憶自登舟達海南,蕭昂梁武及諸??。皆令性地參圣理,不在施為事業(yè)繁。

    又:
    中邦演教已多年,法器菩提滿座筵。震旦不能留跡住,洞庭湖里駕歸帆。

    初授慧可
    達摩師欲將如來衣缽傳與諸徒,不知何人可膺重托,又謂眾徒曰:“時至矣,菩提將不久去矣。汝等從游有年,欲將正法付汝行持,汝勿謂隔世難言,試各言所得,我將采焉?!币婚T人名道副者先言曰:“如弟子所見,不執(zhí)文字,不離文字。意者可以傳正法乎?”達摩曰:“子之所見,徇外遺內(nèi),得吾之皮矣。可與共學者也。”次一人名尼總持者白其所得曰:“某亦惡乎見哉。弟子今日所解如慶喜見阿問佛國,一見更不再見,如此而已,意者如來正法屬我行持乎?”達摩曰:“子之所見,入而未深,得吾之肉??膳c適道者也?!睌喽又?,一門人名道育者,第三進曰:“育也,其庶乎四大本空,五蘊非有,而我所見處,無一法可得。此可以傳正法乎?”達摩曰:“子之所見,非得吾皮,非得吾肉,大而未化,乃得吾之骨也?!弊詈?,達摩問慧可曰:“爾之見何如?”慧可曰:“異乎三子者之擇?!边_摩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已?!被劭杀救漳谎裕活D首禮拜其師畢,依位而立。三子哂之曰:“不白所將書言,惟示所為于身,吾不知其所長也?!边_摩喟然嘆曰:“必如子之見,始得吾之髓,子其達權人哉。吾與可也?!彼煲匀鐏碚ㄑ?,囑授慧可,且示以偈云: 吾本來敬土,傳法救迷情。一花可五葉,結果自然成。

    達摩問三子所得詩:
    時至予將別爾歸,如來法眼孰行持。諸徒各白心中得,以便傳燈與授衣。

    道副陳所得詩:
    道副開先白所長,只從文字作行藏。不知紙上皆糟粕,非執(zhí)非難象亦忘。

    總持陳所得詩:
    總持解見亦無他,一見阿羅即玉家。釋氏正宗堪付托,秤星莫認定盤差。 道育陳所得詩:
    四大本空五蘊無,正宗寂滅庶幾乎。秤星見處法無得,可作沙門一嫡嗣。

    慧可陳所得詩:
    慧可惡乎撰異哉,向師禮拜效捐埃。少回依位從容立,不見言談緩煩腮。

    達摩評三子詩:
    道副襟期亞總持,總持道育莫平提。二子僅得吾皮肉,道育侵侵及骨撥。

    獨與慧可詩:
    看爾雍容不垢浮,真宗妙悟幾回頭。依吾立處如登岸,笑指慈航法水流。

    江北龍吟虎嘯
    達摩之歸,不特眾生欲期留,百物亦不利其去也。江北自達摩潛回以來,聞說少林寺有龍來禮師說法,有虎來伏地聽經(jīng)。如此者數(shù)年,師不為怪,人不為異。及達摩師志欲西歸,物亦效靈。江北父老,夜夜見空中一龍,不興云,不布雨,只一味吟躍,其聲悲憫,殊有可憐之色。夜夜只見山中一虎,不呼風,不攫物,只一片嘶叫,其聲哀號,殊有不忍之情。父老相謂曰:“邇來龍虎微聲吟嘯,非關國家氣數(shù),必應偉人去留。不出月旬,定有效驗?!?br>
    龍吟詩:
    靈物空中徹夜吟,想應曾聽達摩經(jīng)。知師不久西歸去,故爾彷徨為阻行。

    虎嘯詩:
    咆哮山君徹夜號,亡因失侶嘯江頭。少林伏虎人將去,不吝哀鳴為挽留。
    父老詩:

    龍躍于淵世道亨,渡河虎比政聲清。邇來龍虎相吟嘯,必為高人兆生死。

    嵩山鶴唳猿啼
    嵩山,中岳山也。其上有太屋、石室為高人修養(yǎng)之所。往時,有志人將去,旬日,猿啼鶴唳。達摩在此少林寺面壁九年,妖魔攝伏,?動好修,達摩昔日講經(jīng),猿猴也曾獻果,仙鶴也曾銜花,一旦歸去,猿鶴失去主人,若無所依。猿聲啼破天邊月,鶴唳悲殘五更風。叫者心寒,聽者酸鼻,太室、少室、石室修待釋道,雖互相驚疑,卻不知其為面壁推獎,以功有菩薩將行達摩也。唯達摩自知之,自后,不告門人,一面修潔,以待其時之所至。有詩為證。

    猿啼詩:
    喜與悲離物有然,至人感化效修緣。玄賓何為啼長夜,面壁山翁整別筵。

    鶴唳詩:
    羽衣修整號仙胎,不去玄門覓侶儕。徹夜枝形聲唳歷,講經(jīng)人去幾時來。

    釋疑詩:
    猿聲啼罷鶴聲連,應驗吾儕行果圓。人去此山誰是主?終宵驚破客心禪。


    燈幡迎接達摩
    且說嵩山好修之人,聞猿啼鶴唳,攪亂禪心,不安晝寢。有數(shù)步登高以占紫氣者,適見少林寺外,燈燭耀煌,旗幡紛隊,張蓋司香,羿輿掌駕,全集如林,不可勝紀。少頃,又見山行外,投刺者投刺,遞簡者遞簡。不逾時即布散而去。如此者數(shù)晚,眾人始知少林寺面壁之師不次日。諸人潔己趨前,愿求普渡。達摩俱為講經(jīng)說法而罷。 美達摩詩:
    攪亂禪心寐不安,效占紫氣出藍關。
    少林寺外多燈燭,面壁巖前簇寶幡。
    張蓋司香人隊隊,羿輿掌駕卒班班。
    寺人投了恭迎刺,標擬今年十月還。 告眾人詩:
    昨夜峰頭望少林,門前車馬簇如云。達摩面壁東來阻,愧煞庸愚不識人。

    土神望問岳帝
    中岳帝王,遵常例每年會集四岳一度,朝天,本日,岳帝自玉京朝罷歸來,詢本山土神曰:“朕往上界覲君,下方有何妖魔為祟?”土神曰:“遵大王約束,俱奉命唯唯?!钡塾謫栐唬骸懊姹谟袢藷o恙否?”土神答曰:“面壁至人,匆匆有行色?!钡垠@回曰:“怎見得?”土神曰:“龍虎徹夜嘯吟,猿鶴終宵啼唳。且邇來士卒填門塞道,聞本上標擬十月西歸。只今,從游三子數(shù)上懇留修養(yǎng),諸朋紛紛上乞濟,不知挽得至人車轍否?”帝曰:“吾方會集四方岳帝,待從經(jīng)筵聽講,如何頓舍其去。孤明日化為坊廂耆老,苦情留之,看他何如?!庇性姙樽C:

    朝罷歸來滿袖香,稽查妖祟屬猖狂。土神復命均供職,惟有高人去得忙。 又詩:
    聞說禪師決意歸,倉忙誰命候車行。諸經(jīng)未講心殊欠,挽作蒸民濟渡師。

    岳帝挽留達摩
    次日,岳帝果化為蒼頭耆老,竟入寺中來,參謁達摩。達摩接見,知是前番參謁老兒,乃以上賓之禮待之。問曰:“君侯謁見玉皇,玉皇有何顧問?”岳帝驚訝,伏地請曰:“弟子果本山岳神,昨日天上歸來,聞至人整旅西歸,不肖特來懇留。上人久住此山,裨下神得終其證修之業(yè)?!边_摩曰:“吾業(yè)未完,何能去得。汝欲聽經(jīng),何須??鬧?!彼鞛樵郎裾f偈曰:

    幻作蒼頭一壽翁,時法逐人???。解則識揖色?迷,則??分別計較。
    息現(xiàn)量者悉皆是,夢若識取必本寂。滅?多一動念處,各是正覺???。

    岳神得此偈,遂禮謝師而去。有詩為證:
    幻作蒼頭一壽翁,謁師頂禮訴情衷。此來本為留行計,不意高人?跡蹤。

    達摩問岳神詩:
    君候昨自玉京回,親領天皇顧問來。地上妖邪多評遍,傳燈佛子若知誰?

    岳神辭達摩詩:
    我本嵩山一岳神,被師慧眼見分明。聞師證果將歸去,幻作耆民挽駕行。

    達摩再授慧可
    達摩師既授慧可以正法,又密喚慧可叮囑曰:“昔如來以正法眼付迦葉大士,流傳幾十代至般若多羅。般若多羅師知我可為法,遂揭殘燈而授之于我。我來南土,轉求法嗣,惟子可膺重托,又將此遺照而付之于汝。汝當體我之心,善為護持,勿令統(tǒng)緒斷絕。又授汝袈裟一領為法信。二者表曰,內(nèi)傳法印以契證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后代澆薄,疑慮競生,言吾系西方之人,汝乃南方之子,從何得法,憑何證驗。汝今受此衣法,庶卻后日所生疑難。但此衣法,用以表明化無窒無礙耳。吾滅后二百年,衣止不傳,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說理者多,通理則少。潛符客證,千萬有余。汝當闡揚,勿輕未悟。一念回機,便同本得?!庇性姙樽C:

    迦葉初膺衣缽傳,源流般若幾經(jīng)年。多羅復把燈傳我,我揭余光托子沿。
    又詩:
    法師袈裟并授爾,好宣持護受靈符??v他澆薄生疑慮,法衣憑依可卻除。
    又:
    吾道流通二百年,法周沙界眼無傳。潛子密證方揚闡,?拮胸中善與言。

    達摩三授慧可
    達摩師授慧可法印袈裟,又喚叮囑之曰:“吾有楞伽經(jīng)四卷,亦付與汝。此經(jīng)關系非小,乃如來心地法門,令汝后日開講,眾生裨得從談入悟。且吾自西天到此,五毒中旁門之毒出而試之,置石石裂,其毒太苦,汝盍慎之防之,勿令毒我者而毒子也。南印東土,地之相去或千余里,吾今離南印而至東土,豈無謂哉。見赤縣神州,廣有大乘氣象,故逾海越漢,不憚艱辛,為??人也。詎意機會不諧,潛回江北,面壁山林,如愚若訥耳。今得子傳授,則南來之意已終,復何留哉?!庇性姙樽C:

    授子楞伽四卷經(jīng),如來心地法門誠。眾生用此為開示,令彼浸浸妙悟深。
    又詩:
    道德高深忌者憎,五回中毒欲傷生。?歸試毒山中石,立見崔嵬石裂崩。

    達摩游千圣寺
    一日,達摩謂諸徒曰:“數(shù)日間為各處使臣攪擾,未及談得佛事。今日稍暇,攜汝輩同往禹門千佛寺一游何如?”眾徒曰:“惟命是從。”本日,師往禹門千佛寺游覽,果見寶殿嵬峨,浮圖峻聳,門前帶水環(huán)腰,寺后屏風靠背??v步閑觀,肺腑觀盡江山景致。朝西獨坐,精神多瀟灑,宅舍清幽?,幉葭骰?,天為如來呈供品。鶯啼鳥語,風物華子奏音正。所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僅花是也。好座今圣寺,只少恬如來弟子,連宿三日。
    達祖攜徒謁禹門,禹門勝概與平分。游觀何為淹三日?意在離凡與脫塵。

    楊太守謁達摩
    且說期城太守楊炫之,一生宗信佛教。每遇僧人,俱隆禮接待。聞得達摩師在千圣寺游玩,即放下政事,躬造千圣寺謁見達摩,遂問曰:“西天正印,師承為祖,其道何如?”達摩師答曰:“明佛正宗,行解相應,名之曰祖?!庇謫栐唬骸按送飧泻瘟x?”師曰:“須明他心,知其古今,不厭有無,于法無取,不賢不愚,無迷無悟。若能是解,故稱為祖。”炫之又問曰:“弟子皈依三教亦有年矣,而智慧昏蒙,尚迷真理。適聽師言,罔知攸措。望師慈悲,開示宗旨?!睅熤貋硪鈶┣?,即為說偈曰: 亦不賭惡而生嫌,亦不觀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拋迷而就無。

    達大道兮無量,通佛心兮出度。不與凡圣同躔,超然名之曰祖。

    太守為師除難
    本日,太守聞師說偈,悲喜交并,言曰:“愿師久住世,一日化導群?!睅熢唬骸拔峒词乓樱豢删昧?。根性萬差,多逢愚難。”炫之曰:“未審何人,弟子為師除得否?”師曰:“吾以傳佛秘密,利益迷途,害彼自安,必無此理。”炫之曰:“師苦不言,何足以表幻變觀照之力。”師不獲已,乃為之讖曰:“江槎分玉浪,紅炬開金鎖,五口相共行,九十無彼我?!膘胖剮煷苏Z,莫究其端,但然記于懷。本日,稽首拜謝其師而去。有詩為證。

    太守問:
    聞得禪師勝地游,特來參謁問源流。西天正印俱歸祖,詳為鯫生說事由。

    達摩答:
    佛名為祖匪虛稱,智慧聰明博古今。不厭有無不迷悟,能如是解道高深。

    太守復問:
    三寶歸心亦有年,昏蒙智慧尚迷玄。聞師訓告驚無措,廣示慈悲得證緣。

    按達摩禪師示指楊炫之讖語,雖當時不測,而后皆符驗。

    時莊帝崇奉釋教,禪雋詣闕如猬。有林光統(tǒng)律師流支三藏者,俱僧中之鸞鳳也。見師遠來演教,斤相指心,每與師議論,不免是非心起。達摩師在中土,獨振玄風,普施法雨,故偏局之量,自不能堪。競起害心,數(shù)中毒藥。前五度中毒,師以業(yè)緣未滿,旋中旋解。待藥中六度,師以化畢,傳法得人被中之,師安之不復解救,遂端而游。即魏莊帝永安元年戊申十月十五日也,本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慧可眾徒葬砌于熊耳山,起塔于定林寺,并具文以祭之,有詩為證:

    普施法雨播玄風,斤相明心作釋宗。南土禪僧中褊線,不能容物反相攻。

    又:
    律師三藏鳳鸞稱,何為容徒起妒心。五度毒加師已覺,六回緣滿任傾生。

    又葬詩:
    形殯中華熊耳山,佳城郁郁不闌珊。誰知得道能蟬脫,不意翩翩只履還。

    武帝迎請達摩
    魏莊帝繼體,為一國人主,性亦好佛,但林律師流三藏,當時號為僧鸞鳳,故魏帝宗信在此,未及求證達摩也。及聞達摩在嵩山少林寺面壁悟解弟子,慧可斷臂,授衣功果,表表不凡,私心甚艷慕之,遂遣使往少林寺,迎請入朝演教。達摩在日,人多忌之、毒之、毀之、阻之;達摩逝去,人多奇之、信之、思之、慕之。使臣賚詔入寺,達摩已圓寂多時。弟子慧可輩,星夜具表,同使臣朝呈謝恩。魏帝閱慧可表,心殊愴然,深以不得奉教為欠,詔慧可闡揚其化。 使臣詔詩:
    積厚從未流必光,達摩證悟性名香。魏君金闕飛丹詔,迎請歸朝講老莊。

    弟子復命詩:
    禪師舍我入憑依,遺下皮囊葬耳西。貌矣商容悔莫及,有孤奉詔九天飛。

    魏帝詩:
    少林面壁已經(jīng)年,愧朕無緣未傳筵。衣缽授卿須拓大,莫教斷絕朕如箋。

    宋云趨朝復命
    宋云別了達摩,望南而還。山迎水送,越數(shù)月跋涉,遂到之中華勝地。

    次日,整冠服上京復命。魏帝見宋云出使,于國有勞。莊帝問曰:“大夫遠使西夷,曾有故人否?”云答曰:“大夫無故交,安有故人。第臣歸國,行至蔥嶺,遇見達摩禪師,手持只履,翩翩獨往。臣問師何往,彼對曰西天去

作者:朱開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