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 病機

東南山澤濕氣郁蒸不散，中人猶夫傷寒者，則亦不可不謹也。惟濕郁而為熱，所以東南之地，冬不甚寒，霧多風(fēng)少，陽氣不固，冬不藏精，人因虛而感其邪，則病身熱頭痛，口干腹?jié)M，嘔逆，狀如傷寒熱證，雖云山嵐瘴氣，其實內(nèi)因而得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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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廣嶺南之地，雖有瘴氣，其不病者居多，而所以感之者，乃因正氣內(nèi)虛，外邪乘虛而入也。不然則東南之人當一一病瘴而奚有暇他病耶？故治先調(diào)其內(nèi)，而后治其外，是之謂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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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既號炎方而又瀕海，地卑而土薄。炎方土薄，故陽燠之氣常泄；瀕海地卑，故陰濕之氣常盛。二氣相搏，此寒熱之氣所由作也。陽氣泄，故冬無霜雪，四時放花。人居其地，氣多上壅，膚多汗出，腠理不密，蓋陽不反本而然。陰氣盛，故晨夕霧昏，春夏淫雨，一歲之間，蒸濕過半，三伏之內(nèi)，反不甚熱，盛夏連雨，即復(fù)凄寒，飲食衣服藥物之類往往生醭。人居其間，類多中濕，肢體重倦，又多香港腳之疾。蓋陰常偏勝而然。陰陽之氣既偏而相搏，故人亦因之而感受其寒熱不齊之病也。又陽燠既泄，則使人本氣不堅，陽不下降常浮而上，故病者多上脘郁悶，胸中虛煩。陰濕既盛，則使人下體多寒，陰不上升，常沉而下，故病者多腰膝重疼，腿足寒厥。予觀嶺南瘴疾證候，雖或不一，大抵陰陽各不升降，上熱下寒者，十有八九。況人一身上本屬陽，下本屬陰，茲又感此，陽燠陰濕，不和之氣自多上熱下寒之證也。得病之因，正以陽氣不固，每發(fā)寒熱，身必大汗，又復(fù)投之以麻黃、金沸、青龍等湯發(fā)表，則旋踵受斃。甚者又以胸中痞悶，用利藥下之，病患下體既冷，下之者十無一生。若此者醫(yī)害之也。其年余染瘴疾，全家特甚，余悉用溫中固下，升降陰陽正氣之藥，十治十愈。二仆皆病胸中痞悶，煩躁昏不知人，一云愿得涼藥清膈。余審其證，上熱下寒，皆以生姜附子湯冷溫服之，即日皆醒，自言胸膈清涼，得涼藥而然也，實不知附子也。翌日各與丹朱丸一粒，令空心服之，遂能食粥，然后用正氣、平胃等藥，自爾遂得平安，更治十數(shù)人皆安。蓋附子用生姜煎，既能發(fā)散，以熱攻熱，又能導(dǎo)虛熱向下焦，除宿冷，又能固接元氣。若煩悶者放冷服之，若病煩躁不好飲水，反畏冷不能飲者，皆其虛熱非真熱也，宜服姜附湯。沈存中治瘴用七棗湯，正與此同，亦一服而愈，有用術(shù)附湯而病愈甚。蓋術(shù)附相濟，能固熱氣不能發(fā)散，惟附子一味為最妙。或有脈證實，非上熱下寒，面目黃赤，不可用附子。脈若浮供而數(shù)，寒熱往來，無汗，乃小柴胡湯證。若審證可疑，寒熱不辨，宜服嘉禾散。若熱多者冷服之，嘉禾散能調(diào)中氣，升降陰陽，治下虛中滿，療四時瘟疫、傷寒，使無變動。雖傷暑及陽證，傷寒服之亦解。若或寒多服之，尤宜服二三日，即寒熱之證自判，然后隨證調(diào)治之，無不愈。大抵嶺南之地卑濕，又人食檳榔，多氣疏而不實，四時汗出不宜更用汗藥，此理甚明，亦有當汗下者，終不多也，明者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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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之余留意醫(yī)學(xué)，幸得其傳，頗識方脈，就辟入南研究此證，謂南人凡病皆謂之瘴，卒不服藥，惟事鬼神。夫瘴之為病，猶傷寒之病也，豈可坐視而不藥耶？為中醫(yī)每每荏苒而致不救者有之。人過桂林以南無醫(yī)藥，且居南方之人，往往多汗，上盈下空，不可用汗吐下三法。其業(yè)醫(yī)者，既鮮又庸，或妄汗吐下，是謂虛虛。方書皆謂南方天氣溫暑，地氣郁蒸，陰多閉固，陽多發(fā)泄，草木水泉皆稟惡氣。人生其間，元氣不固，感而為病，是為之瘴。輕者寒熱往來，正類 瘧，謂之冷瘴。重者蘊熱沉沉，晝夜如臥灰火中，謂之熱瘴。最重者，一病便失音，莫知其所以然，謂之啞瘴。冷瘴必不死，熱瘴久而死，啞瘴無不死，此方書之說也。然以愚意觀之，所謂啞瘴，非傷寒失音之證乎？又豈中風(fēng)失語之證乎？治得其道，間亦可生，安得謂之無不死耶？若夫熱瘴乃是盛夏初秋，茅生狹道，人行其間，熱氣蒸郁，無林木以蔽日，無水泉以解渴，伏暑至重，因而感疾?；蛴酗嬀贫还?jié)者，或有食煎炙而積熱者，偶成此證。其熱晝夜不止，稍遲二三日不治，則血凝而不可救矣，南方謂之中箭，亦謂之中草子。然挑草子法乃以針刺頭額及上下唇，仍以楮葉擦舌，皆令出血，徐以草藥解其內(nèi)熱，應(yīng)手而愈，安得謂之久而死耶？至于冷瘴，或寒多而熱少，或寒少而熱多，亦有疊、間日之作。及其愈也，瘡發(fā)于唇，驗其證即是外方之瘧，本非重病，每因誤而致禍，亦不可以必不死而忽之。但診其脈息極微，見其元氣果虛，即與附子湯而愈。若誤投寒藥，所謂承氣入胃，陰盛乃亡。若脈洪盛證候?qū)崯?，且服和解藥，而徐治之。若誤投熱藥，所謂桂枝下咽，陽盛則斃。要在切脈審證之虛實寒熱，治之無不愈也。人謂嶺南，水泉草木地氣之毒，則凡往來嶺南之人及宦而至者，無不病瘴而至危殆者也。又謂土人生長其間，與水土之氣相諳，外人入南，必一病，但有輕重之異。若久而與之俱化則免矣。說固有理，但備之以將養(yǎng)之法，解之以平易之藥，決保無病，縱病亦易愈矣。且瘴之為病，土人反重，外人反輕者多，蓋土人淫而下元虛，又浴于溪而多感冒，恣食生冷酒饌，全不知節(jié)，所以重也。然則病瘴不可全咎風(fēng)土之殊，皆人自失節(jié)養(yǎng)有以致之耳。君子之居是邦也，當慎起居，節(jié)飲食，適寒溫，晨酒夜食切忌太過。

間稍身上不快，即服正氣一二劑，則脾胃自壯，氣血通暢，微邪速散，何瘴之有？故下文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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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勞役傷饑，則內(nèi)傷不足者也，所謂邪氣傷虛不傷實，同一理也，然則居斯土者，可不知所慎哉？每每病此，則未必非勞役而得之。故《衛(wèi)生方》云∶北人寓居廣之地者，往來廣之途者，俱有陰陽相搏之患，居者十病二三，途者十病八九。蓋居者安靜，途者勞傷，正《活人三昧》論瘴瘧云∶飲食有節(jié)，起居有常，邪氣不能為害。然道路崎嶇，人煙疏闊，水漿不潔，酒炙多腥，飲食起居，未免乖度，況復(fù)有陰陽相搏之氣乎？故曰∶瘴氣惟染勞役傷饑之人者，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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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表之俗食檳榔，甚者日至十數(shù)枚。蓋瘴瘧之作，率因飲食過度，氣滯痰結(jié)，而檳榔最能下氣消食去痰，故人狃于近利而暗于遠患。此頗類北人之食酪酥，故膚理縝密，一旦病疫，當汗則塞，塞而不得出。嶺南地?zé)崾硻壚疲逝K氣疏泄。然一旦病瘴，當攻發(fā)，則虛羸而本不能堪。所以土人多瘠而色黃，豈全是氣候所致？蓋亦檳榔為患，殆弗思耳。

《本草》載∶三人晨行觸霧，飲酒者獨不病，故北人度嶺率相勉以飲酒，且遷客羈士往往醺酣以自適，而嶺外酒價尤廉，敗夫役卒俱得肆飲，咸謂可以辟瘴，殊不知少則益而多則滋瘴之源也。何以言之？南土暑濕，嗜酒則多中暑毒，兼瘴瘧之作，率因上膈痰飲，而酒尤能聚痰，嶺外諺云∶莫飲卯時酒，莫食申時飯，誠攝生之要也?？梢娋埔晃锬鼙僬我陨?，能滋瘴以害人。然則生也，害也，非酒也，顧在人也。

廣南海以暑毒為患音，蓋一歲之間，暑熱過半使人難辟而易犯，起居飲食少失節(jié)度，則為暑毒所中，道途之間，多有冒暑，故土人暑相戒勿出。且遐荒之境，道路崎嶇，傳世飲食皆不如欲。自化初至，皆云不習(xí)水土而病，既還，則又謂之回頭瘴。大率得之道途間冒犯暑氣，與夫飲食居處失度也。

寒暑之候不常，尤難于調(diào)攝。凡居人與在路者，冬夏之衣，皆不可缺，隨其氣候，速宜增減，緩則能致病。又嶺外海風(fēng)異常，稍中人則為病，坐臥易衣，當慎之也。

嶺外雖以多暑為病，而四時亦有傷寒瘟疫之疾，其類不一。土人不問何疾，悉謂之瘴，治療多誤。或有一歲盛寒，近類中州。而土俗素?zé)o蠶績，冬不衣綿，居室疏漏，戶扃不固。忽遭歲寒，則次年瘟疫必興。醫(yī)者之治瘟疫，當以本法治之，而隨其風(fēng)土氣候，與夫人之強弱出入可也。

瘴瘧之作多因伏暑傷冷所致，縱非飲食冷物，即寒邪感于外，飲食傷于內(nèi)也。大抵伏暑淺而寒多者易治，伏暑深而熱多者，難治。近時北醫(yī)至此，用大柴胡湯治熱瘴，須是本氣壯實者乃能堪。如土人久服檳榔，臟氣既虛，往往不能服寒藥，然土人才見發(fā)黃便為不治疾，良可哀也。

北人之來嶺南，婢仆多病瘴氣。蓋勞役之人，飲食乖度，晝?nèi)彰笆睿苟嗯P地，又凡事不能避忌，故先受其斃。既與之同休戚，宜加意戒之。

俚俗有病必召巫覡而祭鬼神，士夫咸笑其信巫不信醫(yī)。愚謂此殆可憫惻而不可以笑也。夫民雖至愚，而孰不能趨利避害？況性命所系，曉然易見。若醫(yī)者能愈人疾，彼何苦不用？蓋嶺外良醫(yī)甚鮮，藥類尤乏，況山谷海嶼之民，何從而得醫(yī)藥？所以不免而信巫也，豈得已哉！

瘴病不一，而土人以啞瘴最為危急，其狀初得之，即失音，不過一二日不救。醫(yī)家多言極熱所致，或云蘊熱而感寒所激。近見北醫(yī)有用煎生附子一味愈此疾者，得非以熱治熱，或者發(fā)散寒氣耶？予觀有謂飲溪澗水中毒，令人失音，則知凡失音者，未必皆瘴也。溪澗水毒灼然有之，道路多無井泉，而瀕江之民與夫山行者皆飲溪澗之水，豈無邂逅遇毒者？故途人所以多病，得非是歟？

嶺外多毒草，彘食之，而人食其肉者，亦毒人。所以北人度嶺多戒食彘，然則嶺外能致瘴疾者，非一端。順泉云∶嶺南之彘在市井者，食豆酒糟，在鄉(xiāng)村食糠并粹米、芋苗，未有食草者，即此牛馬羊畜之肉，悉皆不可食也，可乎？此其所以不足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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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傳出嶺有回頭瘴者，大概與在廣而發(fā)瘴，及方入廣而不伏水土者不異。蓋南方陽氣常泄，陰氣常盛，二氣相搏，四時悉有寒熱之氣，人感之而作寒熱之疾，寒則戰(zhàn)栗，熱則怫郁，多由得汗而解，此廣瘴之寒熱也。今所謂回頭瘴，及方入廣而不伏水土者，亦不過陰陽相搏，氣候不調(diào)而感疾也。嶺南天氣冬無霜雪，春寒秋熱，氣候不齊，或一日而忽更變，與外方天氣大不相侔。今回頭瘴者，蓋是先染廣中之氣，復(fù)感外方之氣，冷熱相忤，寒暄不調(diào)，遂作陰陽相搏之疾。須度時之寒熱，量元氣之濃薄，如出嶺于孟冬時者，廣尚多暄而必寒，或轉(zhuǎn)北風(fēng)，間有暴冷。若屆途之際，宜服和解散、神術(shù)散之類、和脾胃逐風(fēng)邪。及至外方，則天寒地凍，將及境之際，可服正氣散、養(yǎng)胃湯之類，絕舊瘴，御時寒。

然則四藥特筌蹄耳，其實在保躬調(diào)養(yǎng)，酌序消詳，切不可以得出煙瘴為恣欲，此病之所由作也。故所謂回頭瘴者，豈虛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