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證錄》 淋證門(mén)（七則）

人有小便流白濁者，如米泔之汁，如屋漏之水，或痛如刀割，或澀似針刺，溺溲短少，大便后急，此膀胱之火壅塞也。此癥大約得之入房不使暢泄而忍精者居多。夫人精泄之時(shí)必由腰腎而上趨夾脊，透泥丸而下喉嚨，百節(jié)骨髓，無(wú)不同趨下走于陰器而出。倘少遏抑之，則精即止遏于中途而不得散，欲反原舊之百骸而不可得，于是不得已而走膀胱之路，欲隨溺而泄也。夫膀胱化水而不化精，且與腎為表里，尤不肯將腎中之精外泄，故閉塞其口而精不得出。膀胱因精在門(mén)外，不敢化水而水不行，水不行而火乃熾，于是熬干水液，精色變而為濁。遂得下潤(rùn)于膀胱，而膀胱仍不受也，乃自流于陰器而出矣。治法瀉膀胱之火，佐之以利水之味，則火隨水流，精亦隨火而散矣。

方用散精湯∶

劉寄奴（一兩） 車(chē)前子（五錢(qián)） 黃柏（五分） 白術(shù)（一兩）水煎服。一劑即愈。

此方用白術(shù)以利腰臍之氣，用車(chē)前以利水，用黃柏以泄膀胱之火，用寄奴以厘清濁，而此味性速，無(wú)留滯之虞，取其迅逐行水止血，不至少停片刻也。

此癥用桂車(chē)湯亦效。

車(chē)前子（一兩） 肉桂（三分） 知母（一錢(qián)） 王不留行（二錢(qián)）水煎服。一劑即通。

人有小便流赤濁者，似血非血，似溺非溺，溺管疼痛，人以為血淋也，誰(shuí)知是氣虛血壅乎。夫氣旺則血行，氣衰則血閉。然氣虛之人，多不能忍精而戰(zhàn)，不能忍而必欲忍，則精塞水竅，氣衰不能推送以出，由是積而內(nèi)敗，化為膿血矣。精化為血，而血無(wú)所歸，仍流于膀胱，膀胱不能化血，隨其自流。精化之血，相火猶存，火性作祟，所以疼痛也。雖然精即化血，精何能多，血亦宜少，何終日流而不能止。不知精與血同類(lèi)也。精既化血，則血以引精，何有底止乎。治法急宜止血為主，然不可徒止血也。止血必須補(bǔ)氣，蓋氣能化血也。

方用斷血湯∶

黃 （一兩） 當(dāng)歸（五錢(qián)） 三七根末（三錢(qián)） 茯苓（三錢(qián)） 丹皮（三錢(qián)）水煎服。一劑血淋止，二劑全愈。

此方用黃 以補(bǔ)氣，用當(dāng)歸以補(bǔ)血。氣既旺，無(wú)難推送夫敗濁矣。況所化精血，久已外出，所流者乃舊血，而非敗血也。今用補(bǔ)氣、補(bǔ)血之藥，以生新血，新血一生，舊血自止，況有三七根之善于止血乎。方中用丹皮以清血中之火，茯苓以分其水中之血，自然清濁不至混雜，壅阻得以疏通也。世人不知治血淋之法，以濕熱治之，往往至于困頓耳。

此癥用玄車(chē)丹亦甚效。

玄參 車(chē)前子（各一兩）水煎服。二劑即愈。

人有小便之中溺沙石者，其色不同，而堅(jiān)實(shí)如石投之熱湯之中，頃刻不能即化，其欲溺之時(shí)，必疼痛欲死，用盡氣力始得溺出而后快，其癥大約得之入房，而又行路涉水，或加沐浴而成之者，人以為砂石淋也，誰(shuí)知是腎火煎熬之故哉。夫腎火之盛，由于腎水之衰也。入房泄精，水虧之后，其火未能遽息，復(fù)加行役以勞其筋骨，則火且大動(dòng)而不可止。沐浴涉水，似乎外水可以制火，詎識(shí)腎火乃虛火也，外水乘腎氣之虛直入以遏其火，火乃不敢外散，反閉守于腎宮。腎水乃至陰之水，猶天地之海水也。海水得火而成鹽之塊，腎水得火而成石之淋，又何足怪乎。惟是外水淡水也，腎水咸水也，腎火喜咸而畏淡，一遇淡水之侵，腎火閉結(jié)而不得伸，乃行其氣于膀胱，煎干咸水而成石也。治法通其腎中之氣，利其膀胱，則腎火解而砂石自化矣。

方用化石湯∶

熟地（二兩） 茯苓（一兩） 薏仁（五錢(qián)） 山茱萸（一兩） 澤瀉（五錢(qián)） 麥冬（五錢(qián)） 玄參（一兩）水煎服。一劑、二劑輕，十劑全愈。

此方不去治淋，反去補(bǔ)腎，以茯苓、薏仁淡滲之藥解其咸味，以麥冬、玄參微寒之品散其火氣；以地黃、山萸甘酸之珍滋其陰水，又取其甘能化石，而酸能消石也。又慮其性滯而不行，留而不走，益之澤瀉之咸，咸以入咸，且善走攻堅(jiān)，領(lǐng)群藥趨于腎中，又能出于腎外，迅逐于膀胱之里，而破其塊也。倘不補(bǔ)腎而惟治膀胱，且氣不能出，烏能化水哉。

此癥用化沙湯亦效。

熟地（二兩） 山茱萸（一兩） 甘草（二錢(qián)） 澤瀉 車(chē)前子（各三錢(qián)）水煎服。

人有感濕氣而成淋者，其癥下體重，溺管不痛，所流者清水而非白濁，人以為氣虛成淋，誰(shuí)知是濕重成淋乎。五淋之中，惟此淋最輕，然而最難愈，以濕不止在膀胱之經(jīng)也。夫濕從下受宜感于足。今足不腫而變?yōu)榱埽菨癫蝗胗谄つw，而入于經(jīng)絡(luò)，且由經(jīng)絡(luò)而入于臟腑矣。然治臟腑之濕，而經(jīng)絡(luò)之濕宜乎盡散，何淋癥最難愈耶。蓋濕之能入于臟腑者，乘虛而入也。瀉濕必?fù)p臟腑之氣，氣損則不能行水，濕何能瀉耶。濕既難瀉，淋何能即愈哉。故治濕必須利氣，而利氣始能去淋也。

方用禹治湯∶

白術(shù)（一兩） 茯苓（一兩） 薏仁（一兩） 車(chē)前子（三錢(qián)）水煎服。

此方利水而不耗氣，分水而不生火，勝于五苓散實(shí)多。蓋五苓散有豬苓、澤瀉，未免過(guò)于疏決，肉桂大熱，未免過(guò)于熏蒸，不若此方不熱不寒、能補(bǔ)能利之為妙也。大約服此湯至十劑，凡有濕癥無(wú)不盡消，不止淋病之速愈也。

此癥亦可用氣化湯治之。

白術(shù)（一兩） 茯苓 豬苓 車(chē)前子（各三錢(qián)） 黃 （一兩） 升麻（五分）水煎服。

人有春夏之間，或遭風(fēng)雨之侵膚，或遇暑氣之逼體，上熱下濕，交蒸郁悶，遂至成淋，絕無(wú)驚懼，忍精之過(guò)，人以為濕熱之故也，誰(shuí)知是腎虛而感濕熱乎。夫腎虛者，腎中之火虛也。腎寒則火不足以衛(wèi)身，外邪得以直入于腎。幸腎中之水，足以外護(hù)，不至于深入，乃客于腎之外廓。腎與膀胱為表里，腎之外即膀胱也。濕熱外邪，遂入于膀胱之中，代腎火之氣，以行其氣化之令。然膀胱得腎氣而能化，得邪氣何能化哉，故熱不化水濕，且助火不為溺而為淋矣。治法急宜逐膀胱之濕熱，以清其化源。然而膀胱之濕熱去，而腎氣仍弱，何能通其氣于膀胱。淋癥即愈，吾恐有變病之生矣，故于利濕、利熱之中，更須益腎中之氣也。

方用通腎祛邪散∶

白術(shù)（一兩） 茯苓（五錢(qián)） 瞿麥（一錢(qián)） 薏仁（五錢(qián)） 蓄（一錢(qián)） 肉桂（三分） 車(chē)前子（三錢(qián)）水煎服。

此方分解濕熱，又不損腎中之氣，故腎氣反通轉(zhuǎn)，能分解夫濕熱也。淋癥去而腎受益，何至變生不測(cè)哉。

此癥用散淋湯亦效。

白術(shù)（二兩） 杜仲（一兩） 茯苓（一兩） （三錢(qián)） 薏仁（五錢(qián)） 黃柏（一錢(qián)） 肉桂（一分）水煎服。

人有交感之時(shí)，忽聞雷轟，忽值人至，不得泄精，遂至變?yōu)榘诐幔绻芴弁?，宛如針刺，人以為腎精之內(nèi)敗也，誰(shuí)知是膽氣之阻塞乎。夫膽喜疏泄者也，今膽氣受驚，則收攝過(guò)多，而十二經(jīng)之氣皆不敢外泄，精亦阻住而不得流逐，蓄積于膀胱、陰器之間，而膽氣不伸，自顧未遑，何能為十二經(jīng)決斷耶。所以精變?yōu)榱埽杖D于出也。治法抒其膽氣，少加導(dǎo)水之藥，則膽氣既伸，得決其一往莫御之氣，自然水通而精亦化也。

方用助膽導(dǎo)水湯∶

竹茹（三錢(qián)） 枳殼（一錢(qián)） 車(chē)前子（三錢(qián)） 白芍（五錢(qián)） 蒼術(shù)（三錢(qián)） 滑石（一錢(qián)） 木通（二錢(qián)） 薏仁（三錢(qián)） 豬苓（二錢(qián)）水煎服。二劑少愈，四劑全愈。

方中雖導(dǎo)水居多，然導(dǎo)水之中仍是抒膽之味，故膽氣開(kāi)而淋癥愈耳。

此癥用順膽湯亦效。

柴胡 黃芩（各二錢(qián)） 白芍 車(chē)前子（各五錢(qián)） 茯神 澤瀉 炒梔子 蒼術(shù)（各三錢(qián)）水煎服。四劑愈。

人有下痢之時(shí)，因而小便閉塞，溺管作痛，變?yōu)榱苷撸艘詾闈駸崽⒁?，誰(shuí)知是清濁之不分乎。夫夏感暑熱，多飲涼水，或過(guò)餐茶、瓜，皆能成痢，是痢疾固濕熱所成。惟是濕熱留于腸胃，宜從大便而出，今從小便而出者，是濕熱過(guò)盛，其大勢(shì)雖趨于大腸，而奔迫甚急大腸不及流，乃走膀胱，而膀胱得濕熱之氣，則肺金清肅之令不行，欲化溺而不得，遂變?yōu)榘诐岫鴿B出者也。故清濁不分者，專(zhuān)言膀胱，非大小腸也。然水入膀胱，清濁之分，全責(zé)其滲化之奇，今因濕熱不能化，非膀胱之病乎。夫膀胱氣化能出，氣者火也，濕熱非火乎，何得火而反變?yōu)榘诐嵋?。不知膀胱寒而溺頻出，膀胱熱而溺不能出，白淋是熱而仍出者，以其有濕以相雜耳。且膀胱得火而化溺者，乃真火而非邪火也。真火化溺而易出，邪火爍溺而難出耳。濕熱之火，正邪火而非真火也。治法清膀胱之邪火，兼逐大腸之濕熱，則痢止而淋亦止矣。

方用五苓散加減治之。

茯苓（三錢(qián)） 豬苓（二錢(qián)） 澤瀉（五錢(qián)） 白術(shù)（五分） 炒梔子（三錢(qián)） 白芍（五錢(qián)） 檳榔（二錢(qián)）水煎服，連服二劑少輕，再服二劑又輕，更服二劑全愈。

此方利水之藥多于治痢，何以痢先愈而淋反后愈也。蓋痢本濕熱所成，利其水則濕熱易解。水不走大腸，而盡走于膀胱，則膀胱反難滲水之速，故少遲奏效耳。

此癥用分濁飲亦效。

蘿卜子（一兩） 白茯苓 澤瀉 車(chē)前（各五錢(qián)） 甘草 黃柏（各一錢(qián)） 炒梔子（三錢(qián)）水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