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學(xué)心悟》 論補法

補者，補其虛也。經(jīng)曰∶不能治其虛，安問其余。又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又曰∶精氣奪則虛。又曰∶虛者補也。補之為義，大矣哉！然有當(dāng)補不補，誤人者；有不當(dāng)補而補誤人者；亦有當(dāng)補而不分氣血，不辨寒熱，不識開合，不知緩急，不分五臟，不明根本，不深求調(diào)攝之方以誤人者。是不可不講也。

何謂當(dāng)補不補？夫虛者，損之漸，損者，虛之積也。初時不覺，久則病成。假如陽虛不補，則氣日消。陰虛不補，則血日耗。消且耗焉，則天真榮衛(wèi)之氣漸絕，而虧損成矣，雖欲補之，將何及矣。又有大虛之證，內(nèi)實不足，外似有余，脈浮大而澀，面赤火炎，身浮頭眩煩躁不寧，此為出汗暈脫之機(jī)，更有精神浮散，徹夜不寐者，其禍尤速，法當(dāng)養(yǎng)榮、歸脾輩，加斂藥以收攝元神。俾浮散之氣，退藏于密，庶幾可救。復(fù)有陰虛火亢，氣逆上沖，不得眠者，法當(dāng)滋水以制之，切忌苦寒瀉火之藥，反傷真氣。若誤清之，去生遠(yuǎn)矣。古人有言至虛有盛候，反瀉銜冤者此也，此當(dāng)補不補之誤也。

然亦有不當(dāng)補而補者何也？病有脈實證實，不能任補者，固無論矣，即其人本體素虛，而客邪初至，病勢方張，若驟補之，未免閉門留寇。更有大實之癥，積熱在中，脈反細(xì)澀，神昏體倦，甚至憎寒振栗，欲著復(fù)衣，酷肖虛寒之象，而其人必有唇焦口燥，便閉溺赤諸癥與真虛者相隔天淵，倘不明辨精切，誤投補劑，陋矣。古人有言，大實有羸狀，誤補益疾者此也。此不當(dāng)補而補之之誤也。

然亦有當(dāng)補而補之不分氣、血，不辨寒、熱者何也？經(jīng)曰∶氣主煦之，血主濡之。氣用四君子湯，凡一切補氣藥，皆從此出也。血用四物湯，凡一切補血藥，皆從此出也。然而少火者，生氣之原。丹田者，出氣之海。補氣而不補火者非也。不思少火生氣，而壯火即食氣譬如傷暑之人，四肢無力；濕熱成痿，不能舉動者，火傷氣也。人知補火可以益氣，而不知清火亦所以益氣，補則同而寒、熱不同也。又如血熱之癥，宜補血、行血以清之，血寒之癥，宜溫經(jīng)養(yǎng)血以和之。立齋治法，血熱而吐者，謂之陽乘陰，熱迫血而妄行也，治用四生丸、六味湯；血寒而吐者，謂之陰乘陽，如天寒地凍，水凝成冰也，治用理中湯加當(dāng)歸。醫(yī)家常須識此，勿令誤也。更有去血過多，成升斗者，無分寒熱，皆當(dāng)補益，所謂血脫者益其氣，乃陽生陰長之至理。蓋有形之血，不能速生，無形之氣，所當(dāng)急固。以無形生有形，先天造化，本如是耳。此氣血、寒熱之分也。

然又有補之而不識開合、不知緩急者何也？天地之理，有合必有開，用藥之機(jī)，有補必有瀉，如補中湯用參 ，必用陳皮以開之；六味湯用熟地，即用澤瀉以導(dǎo)之，古人用藥，補正必兼瀉邪，邪去則補自得力。又況虛中挾邪，正當(dāng)開其一面，戢我民眾，攻彼賊寇，或縱或擒，有收有放，庶幾賊退民安，而國本堅固，更須酌其邪正之強弱，而用藥多寡得宜，方為合法。是以古方中，有補、散并行者，參蘇飲、益氣湯是也。有消、補并行者，枳術(shù)丸、理中丸是也。有攻、補并行者，瀉心湯、硝石丸是也。有溫、補并行者，治中湯、參附湯是也。有清、補并行者，參連飲、人參白虎湯是也。更有當(dāng)峻補者，有當(dāng)緩補者，有當(dāng)平補者如極虛之人，垂危之病，非大劑湯液，不能挽回。予嘗用參、附煎膏，日服數(shù)兩，而救陽微將脫之證。又嘗用參、麥煎膏，服至數(shù)兩，而救津液將枯之證。亦有無力服參，而以 、術(shù)代之者。隨時處治，往往有功。至于病邪未盡，元氣雖虛，不任重補，則從容和緩以補之相其機(jī)宜，循序漸進(jìn)，脈癥相安，漸為減藥，谷肉果菜，食養(yǎng)盡之，以底于平康。其有體質(zhì)素虛，別無大寒、大熱之證，欲服丸散以葆真元者，則用平和之藥，調(diào)理氣血，不敢妄使偏僻之方，久而爭勝，反有傷也。此開合、緩急之意也。

然又有補之而不分五臟者何也？夫五臟有正補之法，有相生而補之之法?！峨y經(jīng)》曰∶損其肺者，益其氣；損其心者，和其榮衛(wèi)；損其脾者，調(diào)其飲食、適其寒溫；損其肝者，緩其中；損其腎者，益其精∶此正補也。又如肺虛者補脾，土生金也；脾虛者補命門，火生土也；心虛者補肝，木生火也；肝虛者補腎，水生木也；腎虛者補肺，金生水也∶此相生而補之也。而予更有根本之說焉，胚胎始兆，形骸未成，先生兩腎，腎者、先天之根本也。HT地一聲，一事未知，先求乳食，是脾者、后天之根本也。然而先天之中，有水有火，水曰真陰，火曰真陽。名之曰真，則非氣、非血、而為氣血之母。生身生命全賴乎此。周子曰∶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凝然不動，感而遂通，隨吾神以為往來者此也。古人深知此理，用六味滋水，八味補火，十補、斑龍，水火兼濟(jì)，法非不善矣。然而以假補真，必其真者，未曾盡喪，庶幾有效。若先天祖氣蕩然無存，雖有靈芝，亦難續(xù)命，而況庶草乎！至于后天根本，尤當(dāng)培養(yǎng)，不可忽視。經(jīng)曰∶安谷則昌，絕谷則危。又云∶粥漿入胃，則虛者活古人診脈，必曰胃氣。制方則曰補中，又曰歸脾、健脾者，良有以也。夫飲食入胃，分布五臟，灌溉周身，如兵家之糧餉，民間之煙火，一有不繼，兵民離散矣。然而因餓致病者固多，而因傷致病者，亦復(fù)不少。過嗜肥甘則痰生，過嗜醇釀則飲積，瓜果乳酥，濕從內(nèi)受，發(fā)為腫滿瀉利。五味偏啖，久而增氣，皆令夭殃?？刹簧髟?！是知脾腎兩臟，皆為根本，不可偏廢。古人或謂補脾不如補腎者，以命門之火，可生脾土也；或謂補腎不如補脾者，以飲食之精，自能下注于腎也。須知脾弱而腎不虛者，則補脾為亟，腎弱而脾不虛者，則補腎為先，若脾腎兩虛，則并補之。藥既補矣，更加攝養(yǎng)有方，斯為善道。諺有之曰∶藥補不如食補。我則曰∶食補不如精補，精補不如神補。節(jié)飲食，惜精神，用藥得宜，病有不痊焉者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