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苗民所苦歌六十韻

二月日初七，壓天風(fēng)雨急。
仆夫問訊回，苗民水渦集。
倉卒戒行李，二三競奔入。
天寒泥涂滑，出戶行不得。
或牽牛數(shù)頭，或縛雞數(shù)只。
長槍插檐高，短劍耀白日。
動輒便殺人，相遇焉敢敵。
雜以無藉徒，孰與分南北。
老母驚且憂，扶持間道出。
彼來此已遁，囊橐罄收拾。
急度墓頭嶺，復(fù)恐見雪跡。
行行葉由凹，手足俱戰(zhàn)慄。
兒云母疾行，母說疲無力。
坐憩長松下，蔽身草不密。
又逢惡少來，見罵作強賊。
刀槍羅我前，性命在咫尺。
母云我兩兒，懼怕避橫逆。
再拜致哀告，慟哭并二侄。
衣衫盡剝脫，裸體肉見赤。
長繩與弟連，縛手黑如漆。
嗔叱行步遲，遽以大刀擊。
血流未得止，苦痛走更疾。
漸圍至田中，槍立哨齊吸。
拔刀斫弟項，乞免幸勿及。
母憂失兩兒，兒復(fù)憂母泣。
艱險萬狀生，憂?？鄤谝邸?br>內(nèi)懷五臟饑，外被一身濕。
箠楚卒未休，死生安可必。
山中亦何有，所蓄僅米粒。
檢括殆無遺，忽忽日將夕。
留連至宋村，心緒茫若失。
倏逢一卒來，相見似相識。
貌懇心甚慈，眾皆被呵叱。
但云解其縛，外懼中悅懌。
兄弟相依回，泣母何處覓。
哀矜復(fù)自憐，舉目百無一。
頃刻子見母，哀號敘痛衋。
斫松代膏明，拾草當(dāng)菅席。
主仆皆畏寒，相忘共薰炙。
憂懼不待明，雞鳴咸盥櫛。
又復(fù)去喜坑，晨星尚未沒。
山家已避舍，老母獨匍匐。
逐隊躋山椒，冒雨倚松立。
頭上水淋面，足下寒徹骨。
明朝古唐山，盤折猶律崒。
亂石如蹲虎，狹徑跨其脊。
呼號風(fēng)泠泠，掩映云羃羃。
初疑茫昧中，天地如開辟。
往來不暫停，昏黑亦忘食。
當(dāng)時已狼狽，寧復(fù)問家室。
幼女猶可憐，含啼抱嗚悒。
不憂行路難，但恐棄溝洫。
朝廷本除禍，仁道立民極。
假威及蠻猺，所至皆戲劇。
殺掠果何辜，曷嘗分玉石。
披蘿遍山林，蕩掃空郡邑。
不幸生斯時，處處值荊棘。
皇天遠(yuǎn)不聞，愁悶填胸臆。
殘喘儻久延，今亦匪疇昔。
渠魁未殄除，默坐長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