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懷

形骸有死生，性情有哀樂。
此生何所為，此情何所托。
嗟余幼孤露，學殖苦磽確。
蓼莪懷辛酸，菜根甘澹泊。
心欲依墳塋，身欲棲巖壑。
憂患來薄人，其勢疾如撲。
一朝出門去，萬里驚寥落。
感時積磊塊，頓欲忘疏略。
鋒铓未淬厲，持以試盤錯。
蒼茫越關山，暮色照行橐。
瘴雨黯蠻荒，寒云蔽窮朔。
山川氣凄愴，華采亦銷鑠。
愀然不敢顧，俯仰有馀怍。
遂令新亭淚，一灑已千斛。
回頭望故鄉(xiāng)，中情自惕若。
尚憶牽衣時，謬把歸期約。
蕭條庭前樹，上有慈烏啄。
孤侄襁褓中，視我眸灼灼。
兒乎其已喻，使我心如斫。
沈沈此一別，剩有夢魂噩。
哀哉眾生病，欲救無良藥。
歌哭亦徒爾，搔爬苦不著。
針砭不見血，痿痹何由作。
驅(qū)車易水傍，嗚咽聲如昨。
漸離不可見，燕市成荒寞。
悲風天際來，驚塵暗城郭。
萬象刺心目，痛苦甚炰烙。
恨如九鼎壓，命似一毛擢。
大椎飛博浪，比戶十日索。
初心雖不遂，死所亦已獲。
此時神明靜，蕭然臨湯鑊。
九死誠不辭，所失但軀殼。
悠悠檻阱中，師友嗟已邈。
我書如我?guī)?，對越凜矩矱。
昨夜我?guī)熝?，孺子頗不惡。
但有一事劣，昧昧無由覺。
如何習靜久，輒爾心躍躍。
有如寒潭深，潛虬自騰轢。
又如秋飆動，鷙鳥聳以愕。
百感紛相乘，至道終隔膜。
悚息聞師言，愧汗駭如濯。
平生慕慷慨，養(yǎng)氣殊未學。
哀樂過劇烈，精氣潛摧剝。
馀生何足論，魂魄亦已弱。
痌瘝耿在抱，涵泳歸沖漠。
瑯瑯讀西銘，清響動寥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