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三月舟發(fā)永泰赴永新石灰橋

江南寇益驕，賢者思避地。
偷生非吾徒，弦歌寧可廢？堂堂復(fù)興業(yè)，以此孕元氣。
西山圉未固，坐聞南昌棄。
安義傳失守，奉靖復(fù)相繼。
含淚決再遷，校中頓如沸。
師生黯然別，覆巢慘無異。
明發(fā)攜婦弱，聊作買舟計。
江邊接舳艫，一一來封示。
破漏雖幸得，唇舌既云敝。
南風(fēng)久不競，欸乃惜濡滯。
回望文昌塔，依依有馀思。
橘林云與平，千家隔蒼翠。
薄暮艤峽江，兩岸山夾峙。
盈盈一水通，天險疑可制。
草木郁春城，中蘊荒涼意。
昏燈刺眼明，狂鼾妒人睡。
悵望月影斜，夢竟為我避。
舀水煮江魚，朝餐殊不費。
佐以土產(chǎn)粉，大嚼有馀味。
行近三曲灘，風(fēng)雨壓頭至。
濤山互推排，枕席為移位。
老媼悲誦佛，小兒啼棄餌。
而我展杜詩，甘吟了無畏。
呼吸千帆定，南奔如渴驥。
槃槃吉安城，倏已來眼際。
登岸一徘徊，精華委凋瘵。
敵機時肆虐，白日門多閉。
居者側(cè)耳聽，行人翹首視。
警笛一悲鳴，忽忽忘所自。
林迷鳥亂投，予亦匿溝次。
日影下青蘿，風(fēng)定自搖曳。
靜觀意若忘，悠悠成妙契。
偷眼瓦礫場，中有萬人淚。
死者骨已灰，青煙猶若燧。
痛心念人言，昨日午前事。
亞東久并立，同種一文字。
相煎無乃愚，自伐尤不智。
求生出孤注，匹夫不奪志。
屠滅及后方，橫暴古無例。
月上萬燈華，裙屐轉(zhuǎn)都媚。
乘夜各有營，憧憧儼狐魅。
微聞絲竹聲，悠揚出高第。
從知生死關(guān)，中亦有人醉。
驚定議易舟，未敢失交臂。
仰天索價昂，出門誠不易。
亂世視太平，千里在庭砌。
逆水挽危檣，帆楫失其利。
滯重去若牛，進(jìn)鈍退何銳。
半日抵神岡，敵機見青靄。
軋軋聲在頂，一彈下平瀨。
望之不十尋，浪花涌澎湃。
大魚浮滿江，價賤未須賣。
虎口慶重生，安命復(fù)何賴。
過此灘漸多，處處藏機械。
一灘一灘高，一灘一灘隘。
張吻如有伺，磨牙疑不耐。
敗舟散前流，飄蓬知何屆？纖夫五六人，力疲神亦敗。
尻高出林表，首乃埋草內(nèi)。
啁哳勞者歌，時引村尨吠。
兩岸山連鑣，兩山樹張蓋。
峰回水異流，路轉(zhuǎn)魚逐隊。
參差綠成圍，高下紅相對。
花花香自升，葉葉光可愛。
妝出晚春容，妖韶有馀態(tài)。
遙指化骨灘，舟子色相戒。
灘側(cè)橫魚梁，銀濤相擊汰。
白日奮雷霆，晴空弄陰晦。
大石扼中流，孤航下其背。
虎癢竟可揩，拍手真一快。
步步度荊棘，過此意無礙。
槍聲忽撼篷，速艤誰敢懈。
赳赳四五夫，封船肆狡獪。
竟欲奪吾有，逍遙供彼載。
宛轉(zhuǎn)相與求，強辭雜詬誶。
世亂理久亡，即此安足怪。
不見老榜人，兩腿飽皮帶。
有勇當(dāng)殺故，衛(wèi)民顧為害。
傳聞吾豐城，警隊竟嘩潰。
從未見一敵，焚掠出阛阓。
沿途雞犬絕，流民更誰繪？嗟嗟保甲疏，豺狼成嘯聚。
訓(xùn)練復(fù)無方，吾事焉不壞？搖兀及兼旬，始入永新界。
江山益雄秀，花竹何暗曖。
交通辟新途，團圞蔭松檜。
不聞喊弟兄，但聞呼姊妹。
跣足赤雙頰，誰能施粉黛？勤非男子及，力堪男子賽。
種作泥中者，粥粥皆此輩。
乃知天生材，元不限流派。
人力誠已充，物力自豐沛。
抗敵同一心，勝不待蓍蔡。
試展歷史看，外侮非一代。
憂患生之徒，古人有良誨。
大痛忍眼前，此心應(yīng)不昧。
請聽殺敵歌，四船何慷慨。
江風(fēng)浩蕩吹，紅日已西邁。
民氣茁已長，吾興殊未艾。
終當(dāng)飲榑桑，一蹴櫻花碎。
泱泱起亞東，萬國仰風(fēng)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