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xué)古籍
- 《三國志》六十五卷,晉陳壽撰,宋裴松之注。壽事跡具晉書本傳,松之事跡具宋書本傳。凡魏志三十卷,蜀志十五卷,吳志二十卷。其書以魏為正統(tǒng),至習(xí)鑿齒作漢晉春秋始立異議。自硃子以來,無不是鑿齒而非壽。然以理而論,壽之謬萬萬無辭;以勢而論,則鑿齒帝漢順而易,壽欲帝漢逆而難。蓋鑿齒時晉已南渡,其事有類乎蜀,為偏安者爭正統(tǒng),此孚於當(dāng)代之論者也。壽則身為晉武之臣,而晉武承魏之統(tǒng),偽魏是偽晉矣。其能行於當(dāng)代哉?此猶宋太祖篡立近於魏,而北漢、南唐跡近於蜀,故北宋諸儒皆有所避而不偽魏。高宗以后,偏安江左,近於蜀,而中原魏地全入於金,故南宋諸儒乃紛紛起而帝蜀。此皆當(dāng)論其世,未可以一格繩也。惟其誤沿史記周、秦本紀(jì)之例,不讬始於魏文,而讬始曹操,實不及魏書敘記之得體,是則誠可已不已耳。
宋元嘉中,裴松之受詔為注,所注雜引諸書,亦時下己意。綜其大致約有六端:一曰引諸家之論,以辨是非;一曰參諸書之說,以核訛異;一曰傳所有之事,詳其委曲;一曰傳所無之事,補其闕佚;一曰傳所有之人,詳其生平;一曰傳所無之人,附以同類。其中往往嗜奇愛博,頗傷蕪雜。如袁紹傳中之胡母班,本因為董卓使紹而見,乃注曰「班嘗見太山府君及河伯,事在搜神記,語多不載」,斯已贅矣。鍾繇傳中乃引陸氏異林一條,載繇與鬼婦狎昵事;蔣濟傳中引列異傳一條,載濟子死為泰山伍伯,迎孫阿為泰山令事;此類鑿空語怪,凡十馀處,悉與本事無關(guān),而深於史法有礙,殊為瑕類。又其初意似亦欲如應(yīng)劭之注漢書,考究訓(xùn)詁,引證故實。故於魏志武帝紀(jì)沮授字則注「沮音菹」,獷平字則引續(xù)漢書郡國志注「獷平縣名屬漁陽」,甬道字則引漢書「高祖二年與楚戰(zhàn)筑甬道」,贅旒字則引公羊傳,先正字則引文侯之命,釋位字則引左傳,致屆字則引詩,綏爰字、率俾字、昬作字則皆引書,糾虔天刑字則引國語。至蜀志郤正傳釋誨一篇,句句引古事為注至連數(shù)簡。又如彭羕傳之革不訓(xùn)老,華佗傳之?dāng)瓯舅茖?,秦宓傳之棘革異文,少帝紀(jì)之叟更異字,亦間有所辨證,其他傳文句則不盡然。然如蜀志廖立傳首忽注其姓曰補救切,魏志涼茂傳中忽引博物記注一繦字之類,亦間有之。蓋欲為之而未竟,又惜所已成,不欲刪棄,故或詳或略,或有或無,亦頗為例不純。然網(wǎng)羅繁富,凡六朝舊籍今所不傳者,尚一一見其厓略。又多首尾完具,不似酈道元水經(jīng)注、李善文選注皆翦裁割裂之文。故考證之家,取材不竭,轉(zhuǎn)相引據(jù)者,反多於陳壽本書焉。
- 《東周列國志》是一部描寫我國東周歷史的章回體長篇歷史小說,比較全面地反映了東周五百多年間列國爭霸稱雄的事跡。全書以古代著名史籍《左傳》、《國語》、《戰(zhàn)國策》和《史記》作為基本敘寫依據(jù),把曲折動人而又紛繁復(fù)雜的東周歷史很有條理地貫穿起來,在語言上也經(jīng)閱讀史籍原著更為流暢明快。東周分為春秋和戰(zhàn)國兩個時期,作者以西周由盛而衰的大背景為引子,以“春秋五霸”為主線,構(gòu)成了全書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以“戰(zhàn)國七雄”為主線,敘寫到六國關(guān)于秦,天下統(tǒng)一。春秋戰(zhàn)國許多寓意深刻、可歌可泣、生動有趣的歷史事件,如“齊恒公春秋始霸”“伍子胥險過昭關(guān)”、“刺奏王圖窮而匕首見”等,都寫得頗得精彩;另外,對一些疑難的歷史問題,作者也寫出了自己的看法。
清代小說。描寫春秋戰(zhàn)國時代“列國”故事。關(guān)于 “列國”故事的平話,最早產(chǎn)生在元代。明代嘉靖、隆慶年間,余邵魚(字畏齋)撰《列國志傳》,以武王伐紂的故事開篇,分節(jié)不分回,每節(jié)隨事立題。明末馮夢龍加以改編,凡余邵魚疏忽或遺漏的地方,都根據(jù)史書作了訂正,藝術(shù)上也有顯著的提高,改名為《新列國志》,共108回。清代乾隆年間,秣陵(今江蘇南京)蔡元放(名 □,號七都夢夫、野云主人)又作了一番修改,并加了序、讀法、詳細(xì)的評語和簡要的注釋,改名為《東周列國志》。
- 趙佶(1082~1135),即宋徽宗,我國歷史上出名的驕侈淫逸的帝王之一。性風(fēng)流,有才氣,書、畫、詞、文無一不精,存世有真書、草書《千字文卷》以及《雪江歸棹》、《池塘秋晚》等畫卷。
《大觀茶論》是趙佶關(guān)于茶的專論,成書于大觀元年(1107)。全書共二十篇,對北宋時期蒸青團茶的產(chǎn)地、采制、烹試、品質(zhì)、斗茶風(fēng)尚等均有詳細(xì)記述。其中“點茶”一篇,見解精辟,論述深刻。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北宋以來我國茶業(yè)的發(fā)達(dá)程度和制茶技術(shù)的發(fā)展?fàn)顩r,也為我們認(rèn)識宋代茶道留下了珍貴的文獻(xiàn)資料。
- 東京夢華錄:十卷作者:(宋)孟元老等著
筆記。宋孟元老著。孟元老﹐號幽蘭居士﹐生平不詳。
宋徽宗崇寧二年(1103)隨父到汴京﹐汴京淪陷后南遷江左﹐后追憶昔日汴京都市繁華以著此書。共10卷﹐備記北宋都市生活及其風(fēng)土民情﹐搜集了徽宗時期豐富的社會經(jīng)濟文化資料。其中第5卷“京瓦伎藝”條﹐寫當(dāng)時勾欄瓦肆說書和演雜劇的情形﹐第9卷“宰執(zhí)親王宗室百官入內(nèi)上壽”條﹐寫當(dāng)時的歌舞伎藝﹐常為考證當(dāng)時文藝者所引用。 和《東京夢華錄》性質(zhì)相類似的還有《都城紀(jì)勝》﹑《西湖老人繁勝錄》﹑《夢粱錄》﹑《武林舊事》等書。
- 李嗣真,(?--六九六年)唐代書畫家,字承胄。 一說趙州(今屬河北)人,一說滑州匡城(今屬河南)人。則天永昌中,官御史中丞、知大夫事,被酷吏來俊臣所陷。
《書后品》一卷,《新舊唐志》、《崇文總目·小學(xué)類》、《書錄解題·雜藝類》、《通志略》等均作《書后品》,而《說郛》本作《后書品》,誤倒一字。李嗣真因庾肩吾《書品》,更分十等,各為評贊,此書所載八十一人,各有敘錄,條理姝然,今本乃有八十二人,文中“登逸品數(shù)者四人”、可能僅指張、鐘、二王,不包括李斯,故有一人之誤。稱《后品》是因為前有王愔、王僧虔、袁昂、庾肩吾之《書品》。本篇上上品之上更列逸品,為嗣真所創(chuàng),明其在九等之上。
《書后品》作于初唐,是繼梁庾肩吾之后的又一部書法著錄。全書評述了秦至初唐的81名書家,按十品分十個等級加以評述,依次為逸品、上上品、上中品、上下品、中上品、中中品、中下品、下上品、下中品、下下品,在品評中亦有理論闡述,條理中然。
昔倉頡造書,天雨粟,鬼夜哭,亦有感矣。蓋德成而上,謂仁、義、禮、智、信也,藝成而下,謂禮、樂、射、御、書、數(shù)也。吾作《詩品》,猶希聞偶合神交、自然冥契者,是才難也。及其作《書評》而登逸品數(shù)者四人,故知藝之為末,信也。雖然,若超吾逸品之才者,亦當(dāng)絕終古,無復(fù)繼作也。故斐然有感而作《書評》,雖不足以對揚王休、弘闡神化,亦名流之美事耳。與夫飽食終日,博奕猶賢,不其遠(yuǎn)乎?項籍云:“書足以記姓名”此狂夫之言也。嗟爾后生,既乏經(jīng)國之才,又無干城之略,庶幾勉夫斯道。近代虞秘監(jiān)、歐陽銀青、房、褚二仆射、陸學(xué)士、王家令、高司衛(wèi)等亦并由此術(shù),無所間。然其中亦有更無他技而俯措朱紱,如此則雖慚君子之盛烈,茍非莘野之器,箕山之英,亦何能作誡凌云之臺,拂衣碑石之際邪!今之馳騖,去圣逾遠(yuǎn),徒識方圓,而迷點畫,亦猶莊生之嘆盲者,《易·象》之談日中,終不見矣。 太宗與漢王元昌、褚仆射遂良等皆授之于史陵,褚首師虞,后又學(xué)史,乃謂陵曰:“此法更不可教人?!笔瞧涿钐幰?。陸學(xué)士柬之受于虞秘監(jiān),虞秘監(jiān)受于永禪師,皆有法體。今人都不聞師范,又自無鑒局,雖古跡昭然,永不覺悟,而執(zhí)燕石以為寶,玩楚風(fēng)而稱珍,不亦謬哉!其議論品藻,自王愔以下,王僧虔、袁、庾諸公已言之矣;而或理有未周,今采諸家之善,聊措同異,以貽諸好事。其前品已定,則不復(fù)銓列。素未曾入,有可措者,亦復(fù)云爾。太宗、高宗皆稱神札,吾所伏事,何敢寓言!始于秦氏,終于唐世,凡八十一人,分為十等。
李斯小篆之精,古今妙絕。秦望諸山及皇帝玉璽,猶夫千鈞強弩,萬石洪鐘。豈徒學(xué)者之宗匠,亦是傳國之遺寶。
張芝章草。
鐘繇正書。 王羲之三體及飛白。
王獻(xiàn)之草、行書,半草行書。
右四賢之跡,揚庭效伎,策勛底績。神合契匠。冥運天矩,皆可稱曠代絕作也。而鐘、張筋骨有余,膚肉未贍,逸少加減太過,朱粉無設(shè),同夫披云睹日,芙蓉出水,求其盛美,難以備諸。然伯英章草似春虹飲澗,落霞浮浦;又似沃霧沾濡,繁霜搖落。元常正隸如郊廟既陳,俎豆斯在;又比寒澗豁,秋山磋峨。右軍正體如陰陽四時,寒暑調(diào)暢,巖廊宏敞,簪裾肅穆。其聲鳴也,則鏗鏘金石;其芬郁也,則氤氳蘭麝,其難征也,則縹緲而已仙;其可覿也,則昭彰而在目??芍^書之圣也。若草、行雜體,如清風(fēng)出袖,明月入懷,瑾瑜爛而五色,黼繡摛其七采,故使離朱喪明,子斯失聽,可謂草之圣也。其飛白也,猶夫霧繫卷舒,煙空照灼,長劍耿介而倚天,勁矢超騰而無地,可謂飛白之仙也。又如松巖點黛,蓊郁而起朝云;飛泉漱玉,灑散而成暮雨。既離方以遁圓,亦非絲而異帛,趣長筆短,差難縷陳。子敬草書逸氣過父,如丹穴風(fēng)舞,清泉龍躍,倏忽變化,莫知所自’或蹴海移山,翻濤簸岳。故謝安石謂公當(dāng)勝右軍,誠有害名教,亦非徒語耳。而正書、行書如田野學(xué)士越參朝列,非不稽古憲章,乃時有失體處。舊說稱其轉(zhuǎn)研去鑒,疏矣。然數(shù)公皆有神助,若喻之制作,其猶《雅》、《頌》之流乎。
評曰:元常每點多異,羲之萬字不同、后之學(xué)者恐徒傷筋膂耳。然右軍肇變古質(zhì),理不應(yīng)減鐘,故云:“或謂過之?!扁滓砻坎环萆伲貌⑹?,喪亂遺失,常恨妙跡永絕。及后見逸少與亮?xí)?,乃曰:“今見足下答家兄書,煥若神明,頓還舊觀。”方乃大服羲之。又曾書壁而去,子敬密拭之,而更別題。右軍還觀之曰:“吾去時真大醉。”子敬乃心服之矣。然右軍終無敗累,子敬往往失落,及其不失,則神妙無方,可謂草圣也。
贊曰:倉頡造書、鬼哭天廩,史籀堙滅,陳倉籍甚。秦相刻銘’爛若舒錦,鐘、張、羲、獻(xiàn),超然逸品。
上上品二人
程邈 隸
崔瑗 小篆右程君首創(chuàng)隸則,規(guī)范煥于丹青、崔氏爰效李斯,點畫皆如鐫石。傳之后裔,闕功亦茂。此外鐫勒,去之無乃藑乎,若校之文章,則《三都》、《二京》之比也。
上中品七人
蔡邕 索靖 梁鴿 鐘會
衛(wèi)瓘 韋誕 皇象
右白王、崔以降,更無超越此數(shù)君。梁氏石書,雅勁于韋、蔡,皇、衛(wèi)草跡,殆亞于二王。鐘、索遺跡雖少,吾家有小鐘正書《洛神賦》,河南長孫氏雅所珍好,用子敬草書數(shù)紙易之。索有《月儀》三章,觀其趣況,大力遒竦,無愧珪璋特達(dá)。猶夫聶政、相如千載凜凜,為不亡矣。
又《毋丘興碑》,云是索書,比蔡,《石經(jīng)》無相假借。蔡公諸體,惟有《范巨卿碑》風(fēng)華艷麗,古今冠絕。王簡穆云:“無可以定其優(yōu)劣。”此亦何勞品書者乎!
上下品十二人
崔寔章草 郗鑒 王廙 衛(wèi)夫人正書
王洽 郗愔 李式 庾翼
羊欣 歐陽詢 虞世南 褚遂良
逸少謂領(lǐng)軍“弟書不減吾”,吾觀可者有數(shù)十紙,信佳作矣,體裁用筆似逸少,虛薄不淪。右軍藻鑒,豈當(dāng)虛發(fā)!蓋欲假其名譽耳。措之中下,豈所謂允僉望哉!崔、衛(wèi)素負(fù)高名,王、庾舊稱拔萃,崔章草甚妙,衛(wèi)正體尤絕。世將楷則遠(yuǎn)類羲之,猶有古制,稚恭章草頗推筆力,不謝子真。郗、李超邁,過于羊欣。歐陽草書,難于競爽,如旱蛟得水,毚兔走穴,筆勢恨少。至于鐫勒及飛白諸勢,如武庫矛戟,雄劍欲飛。虞世南蕭散灑落,真草惟命,如羅綺嬌春,鹓鴻戲沼,故當(dāng)子云之上。褚氏臨寫右軍,亦為高足,豐艷雕刻,盛為當(dāng)今所尚,但恨乏自然,功勤精悉耳。
評曰:蟲篆者小學(xué)之所宗。草隸者士人之所尚,近代君子多好之,或時有可觀耳。然許靖之跡,殆不減小令,常嘆曰:“鐘書初不留意,試作之,乃不可得。研之彌久,如有仿佛。乃知有畫龍之惑耳,安可厚誣乎?此群英允居上流三品,其中銓鑒,不無優(yōu)劣。
贊曰:程邈隸體,崔公篆勢,梁、李、蔡、索、郗、皇、韋、衛(wèi),羊習(xí)獻(xiàn)規(guī),褚傳羲制,邈乎天壤,光闕來裔。
中上品七人
張昶 衛(wèi)恒 杜預(yù) 張翼
郗嘉賓 阮研 漢王元昌
右文舒《西岳碑》但覺妍冶,殊無骨氣,庾公置之七品。張翼代羲之草奏,雖曰“小人幾乎亂真?!案司幹铱?,涇渭混淆,故難品會。至于衛(wèi)、杜之筆,流傳多矣,縱任輕巧,流轉(zhuǎn)風(fēng)媚。剛健有余,便娟詳惟,諒少儔匹,書賔與王庾相捋。是則高手顏黃門有言:阮交州、蕭國子、陶隱居各得右軍二體,故稱當(dāng)時之冠絕。然蕭公力薄,終不能逮。阮漢王作獻(xiàn)之氣勢或如劍舞往往勝幾。
中中品十二人
謝安 康昕 桓玄 丘道護
許靜 蕭子云 陶弘景 釋智永
劉珉 房玄齡 陸柬之 王知敬
右謝公縱任自在,有螭盤虎踞之勢??店壳擅芫?,有翰飛鶯弄之體?;感珞@蛇如草,銛鋒出匣。劉珉比顛波赴壑,狂澗爭流。隱居穎脫得書之筋髓,如麓景霜空,鷹隼初擊。道護謬登高品跡乃浮澷。陸柬之學(xué)虞草體用筆則青出于藍(lán)。故非子云之徒,子云正隸功夫恨少不至高絕也。智永精熟過人,惜無奇態(tài)矣。房司空含文抱質(zhì),王家令碎玉殘金,房如海上* *,王比松間孤* 。
中下品七人
孫皓 張超 謝道蘊 宗 炳
宋文帝 齊高帝 謝靈云
右,孫皓,吳人酣暢,驕其家室,雖欲矜豪,亦復(fù)平矣。張如郢中少年,乍入京輦,縱有才辯,蓋亦可知。謝韞是王凝之之妻,雍容和雅,芬馥可玩。宋帝有子敬風(fēng)骨,超縱狼藉,翁煥為美。康樂往往驚遒,齊帝時時合興,知慕韓、彭之豹變,有異張、桓之拾青。宗炳放逸屈懾,頗斅康、許,量其直置孤梗,是靈運之流也。
評曰:古之學(xué)者皆有規(guī)法,今之學(xué)者但任胸懷,無自然之逸氣,有師心之獨任。偶有能者,時見一斑,忽不悟者,終身瞑目,而欲乘款段,度越驊騮,斯亦難矣。吾當(dāng)告勉夫后生,然自古嘆知音者希,可謂絕絃也。
贊曰:西岳張昶,江東阮研,銀鷹貞白,鐵馬桓玄,衛(wèi)、杜花散,安、康綺鮮。元昌、柬之,名后身先。
下上品十三人
陸機 袁崧 李夫人 謝眺
庾肩吾 蕭綸 王褒 斛斯彥明
錢毅 房彥謙 殷令名 張大隱 藺靜文
右士衡以下,時然合作,踳chuan駁不倫,或類蚌質(zhì)珠胎’乍比金沙銀礫。陸平原、李夫人猶帶古風(fēng),謝吏部、庾尚書創(chuàng)得今韻。邵陵王、王司空是東陽之亞,房司隸、張隘州參小令之體。藺生正書甚為鮮緊,亦有規(guī)則。錢氏小篆、飛白,寬博敏麗,太宗貴之。斛斯筆勢,咸有由來,司隸宛轉(zhuǎn)、頗稱流悅,皆著名矣。殷氏擅聲題榜,代有其人。嗟乎!有天才者或未能精之,有神骨者則其功夫全棄,但有佳處,豈忘存錄!
下中品十人
范曄 蕭思話 張融 梁簡文帝
劉逖 王晏 周颙 王崇素
釋智果 虞綽
右,范如寒雋之士,亦不可棄,蕭比遁世之夫,時或堪采。思光要自標(biāo)舉,蓋無足褒;簡文拔群貴勝,猶難繼作。劉黃門落花從風(fēng),王中書奇石當(dāng)徑。彥倫意則甚高,跡少俊銳。崇素時象麗人之姿,智果頗似委巷之質(zhì)。虞綽鋒穎迅健,亦其次矣。
下下品七人
劉穆之 褚 淵 梁武帝 梁元帝
陳文帝 沈君理 張正見
右數(shù)君亦稱筆札,多類效顰,猶枯林之春秀一枝,比眾石之孤生片琰。就中彥回輕快,練倩有力,孝元風(fēng)流,君理放任,亦后來之所習(xí),非先達(dá)之所營。吾黨論書,有異于是。
評曰:前品云“蕭思話如舞女回腰,仙人嘯樹”,則亦曰佳矣,又云“張伯英如漢武學(xué)道,憑虛欲仙”,終不成矣。商榷如此,不亦謬乎?吾今品藻,亦來能至當(dāng),若其顛倒衣裳,白圭之玷,則庶不為也。后來君子,倘為鑒焉。
贊曰:蚌質(zhì)懷珠,銀鋼蘊礫,陸、謝參蹤,蕭、張繼跡。思話仙才、張融賞擊,如彼苦秀,眾多群石。
- 作者封演,史無傳,為唐天寶、大歷時人,今人趙貞信《封氏聞見記校注序》對其生平考訂甚詳,可參看。此書約成于貞元年間(785-805)書中記事多為作者耳聞目睹,史料價值甚高?!端膸烊珪偰俊分^:"唐人小說多涉荒怪,此書獨語必征實。前六卷多陳掌故,七八兩卷多記古跡及雜論,均足以資考證。末二卷則全載當(dāng)時士大夫軼事,嘉言善行居多,惟末附諧語數(shù)條而已。"實甚允當(dāng)。全書編排極有條理,凡100門,皆兩字為題,如道教、儒教、文字、貢舉等。涉及內(nèi)容十分廣泛,既有科舉、銓選等政治制度,又有壁記、燒尾等官場習(xí)俗,也有婚儀、服飾、飲食、打球、拔河、繩技等社會生活,還有碑碣、羊虎、紙錢、石鼓等名物的講說,所以常為治唐史者尤其是研究唐代文化史者所取材。
此書,《新唐書。藝文志》、《宋史。藝文志》、《文獻(xiàn)通考》、《通志》等書均作5卷,《書錄解題》作2卷,《四庫全書總目》著錄有10卷本,并非完佚。此外,尚有天一閣明抄本、莫郘亭藏舊抄本、凌紱曾藏抄本、海源閣藏朱氏抄本、皕宋樓陸氏校本、云輪閣藏繆氏校本以及叢書本或單刻本。1958年中華書局版趙貞信《封氏聞見記校注》,據(jù)雅雨堂叢書本,并補佚文,最為精善。
- 《人間詞話》是清末民初國學(xué)大師王國維的力作,也是中國近代最負(fù)盛名的一部詞話著作,在中國詩話、詞話發(fā)展史上堪稱一部劃時代的作品。此次我社以典雅的版式重新排印該書,并以原文所引詩詞及與詩詞內(nèi)容相關(guān)的精美古版畫,使得該書成為一部圖文并茂的大師經(jīng)典讀本。
- 《日聞錄》一卷,元李翀撰。翀不見史傳。惟書中紀(jì)至正甲辰、丙午間事,下距洪武元年僅一二載,其人當(dāng)已入明。然書中皆稱元為國朝,則前代遺老,抱節(jié)不仕者也。是書多及歷代故事,略如蔡邕《獨斷》、崔豹《古今注》之體,而辨論差詳,多有可采。亦間及元代軼事,蓋雜家者流。其中如謂典命以九為節(jié),以七為節(jié),以五為節(jié),即掌節(jié)之節(jié),殊屬臆斷。又謂唐以後有司給門旗二,龍虎旗一之類,乃變節(jié)為旗,不知周禮司常諸侯建旗,孤卿建旜,大夫士建物,師都建旂,州里建旟,縣鄙建旐,已各以旂常為表識,不得云自唐以後始變節(jié)為旗,考證未免少疏。又如真德秀題三教圖之類,亦未免傳聞附會。然大致引據(jù)詳核,足與史志相參考,數(shù)典者固宜有取也。舊本久佚,今以《永樂大典》所載,抄合排比,編為一卷。《千頃堂書目》載有是書,而題作者為凌翀?!队罉反蟮洹匪},亦有一條作凌翀,然其馀無作凌翀者。今擇其多者從之,而附載姓氏之異同,備考核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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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禮·掌節(jié)》,門關(guān)用符節(jié),貨賄用璽節(jié),道路用旌節(jié)。鄭氏曰:“旌節(jié)今使者所擁節(jié)是也。”按:旌與節(jié)非一物,符節(jié)以合符為信,璽節(jié)以印封為信,則旌節(jié)以旌旗為信,又非瑞節(jié)之謂也。旌節(jié)旗類,孑孑干旌,招虞人以旌,為其有柄可揭,有斿可垂,故能建之于城,來者可指以為望也。若夫節(jié)者,漢之銅虎竹使符,唐之銅獸龜魚,皆一類而異名也??计湟庵?,一物中分而兩之,授者、受者各執(zhí)其半,以待參驗,則符、瑞、圭、璋亦其物也。禮有異數(shù),故立為差等,上公以九為節(jié),其宮室、車旗、衣服皆以九,侯、伯以七,子、男以五,皆是禮也。守邦國者以玉為節(jié),守都鄙者以角為節(jié),亦其一器而中分者也。中分為二,一留王所,一付守臣,為守土之信矣。是皆兩判可合,無柄無斿,非旌旗之比也,后世但見《周官》旌與節(jié)同出而聯(lián)文,遂以旌為節(jié),誤矣。且三節(jié)之出,皆輔以英簜。英簜者,斷大竹兩節(jié)間以為函也。漢世之節(jié),則可仗可執(zhí),其制全非符節(jié)之比矣。蘇武仗節(jié)牧羊,節(jié)旄盡落漠,節(jié)本垂赤旄,因戾太子之變而加黃旄,則此節(jié)正與旌類,不復(fù)古制矣?!缎望u簿圖》曰:“節(jié)者,黑漆竿,上施圓盤,周綴紅絲,拂盤八層,碧油籠之,執(zhí)人騎從也。”又曰:“《漢官儀》,節(jié)以竹為之,柄長八尺,以旄牛尾為其眊三重。崔豹以為秦制也,今王公通用之,則夫以旄為節(jié),秦世亦然,漢特因之耳。唐命節(jié)度使,有司給門旗二、龍虎旗一、節(jié)一、麾槍二、豹尾二、則是節(jié)變?yōu)槠欤愑诠乓?。若夫漢世節(jié)柄,必用竹不用木者,正是附以英簜之義,以求近古也。簜者,竹之大者也,《禹貢》“筱簜”之簜是也。竹身大而節(jié)間長,其中可以藏節(jié),故周人因竹而名之為節(jié),漢人疑其為竹而遂用竹為柄,非也。英者,精英之義,謂為畫函,未必不是。加畫于竹,以嚴(yán)其制也。漢武天漢二年,遣使者暴勝之等,衣繡衣,持節(jié)虎符,發(fā)兵逐捕盜賊,以軍法從事,得斬二千石以下。后世凡銜帶使持節(jié)者,得擅斬殺,蓋自漢始也。自漢以下,又有所謂建麾。崔豹曰:“麾,所以指麾,乘輿以黃,諸公以朱,剌史二千石以纁?!笔莿t自人主以至二千石,皆可建以麾也。
古者使有節(jié)傳。節(jié)操也,瑞信也,謂持節(jié)者必盡人臣之節(jié)操。長一尺二寸,秦漢以下,改為旌幢之形,漸長數(shù)尺。傳,則馳傳也,謂奉之而疾行也。傳以木為之,長尺五寸,書符于上。又以一板偕封以御史印章,所以為信也。魏武奏事有急,則以雞羽插木檄,謂之羽檄?!墩f文》云:“檄以木簡為之,長尺二寸?!比魬?zhàn)克,乃書帛于漆竿之上,以明告中外,名曰露布。漢李云露布上書,移副三府。時劾官官用事,欲眾聞知,亦為露布。 古人拜、稽首、揖各有差等?!鞍Ч吣辍保骸肮珪R侯,盟于蒙,孟武伯相。齊侯稽首,公則拜。齊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無所稽首。’”言魯據(jù)《周禮》,不肯答齊稽首也。蓋平衡曰拜,下衡曰稽首,至地曰稽顙。平衡謂磬折,頭與腰如衡之平也。《公羊》“僖二年”:“荀息進,獻(xiàn)公揖而進之?!弊ⅲ骸耙允滞ㄖ冈灰?。”“文六年”:“趙盾北面再拜稽首?!弊ⅲ骸耙灶^至地曰稽首,頭至手曰拜手?!卑菔?,即今叉手,渭身屈,首不至地。
白屋者,庶人屋也。《春秋》,丹桓宮楹,非禮也。在禮,楹天子丹,諸侯黝堊,大夫蒼,士黈,黃色也。按:此則屋楹循等級用采,庶人則不許,是以謂之白屋也。后世諸王皆朱其邸,及官寺皆施朱,非古矣?!赌鲜贰酚幸浑[士,多游王門,或譏之,答曰:“諸君以為朱門,貧道如游蓬戶?!庇种鞲纲仍唬骸笆炕蚱鸢孜荻氯!鳖佔⒃疲骸耙园酌└参荩且?。古者宮室有度,官不及數(shù),則屋室皆露本材,不容僭施采畫,是為白屋也?!笔枪噬焦?jié)藻覆、丹楹刻桷,以諸侯大夫而越等用之,猶見譏誚,則庶人之家,其屋當(dāng)白屋也。白茅覆屋,古今無傳。后世諸侯王及達(dá)官所居之室,概飾以朱,故曰朱門,又曰朱邸,以別于白屋也。故凡庶人所居,皆曰白屋矣。
誅,責(zé)也?!肚Y》曰:“以足蹙路馬芻有誅?!笨鬃釉唬骸坝谟枧c何誅?”其在國法,雖小罰,皆可名為誅也。漢法,不下殿門,罰金四兩;蹙路馬之芻,以為不敬,有罰;他馬有與路馬同道,不自斂退,乃與路馬齊行,是謂之齒有罰。故曰“齒路馬有誅”?!渡髯印罚骸坝杏葜D,以幪巾當(dāng)墨,以草纓當(dāng)劓,以菲履當(dāng)刖,以艾韠當(dāng)宮,布衣無領(lǐng)當(dāng)大辟?!贝擞杏葜D也。斬人支體,鑿其肌膚,謂之刑;畫衣冠,異章服,謂之戮。上世用戮,而民不犯;當(dāng)世用刑,而民不從。 《通俗文》曰:“門,首飾,謂之鋪首?!薄讹L(fēng)俗通》曰:“門戶鋪首?!睋P雄《甘泉賦》曰“排玉戶而揚金鋪兮,發(fā)蘭蕙與芎藭”是也?!墩f文》曰:“門扇镮謂之鋪首。”李尤《平樂觀賦》曰“過洞房之輔闥,歷金镮之華鋪”是也?!讹L(fēng)俗通》又引百家書曰:“輸般見水上蠡,謂之曰:‘開汝頭,見汝形?!贿m出其頭,般以足畫圖之。蠡引閉其戶,終不可開。設(shè)之門戶,欲使閉藏如此固密也?!薄读x訓(xùn)》曰:“門飾,金謂之鋪,鋪謂之鏂,鏂音謳,今俗謂‘浮漚丁’者也。”劉孝威詩:“金鋪玉瑣琉璃扉,花鈿寶鏡織成衣。”江總詩:“兔影脈脈照金鋪,虬水滴滴瀉玉壺?!鄙騺缙谠姡骸皧y樓翠幌教春住,舞閣金鋪借日懸。”
古者,印綬必自佩之。天子視朝,璽亦自佩也?!稘h·元后傳》,高祖即位,即服秦傳國璽。王莽時,孺子嬰未立,璽藏長樂宮。故昌邑王傅所謂而聽人脫其璽綬乎?按:此天子之璽,每朝必自佩之也。
魚袋,本唐制也,蓋所以明貴賤、應(yīng)宣召。左二右一,其飾有玉、金、銀三等,其符題云某位某姓某名,書已,乃析而二之,右付其入,所謂右一者也;左則藏之于內(nèi),或有宣召,即內(nèi)出左契,以與右合,而參驗之也。漢太守之官,必得左符以出,至郡用以為驗。蓋右符先已留州,故令以左合右也。唐刺史亦執(zhí)左魚至州,與右魚合契,亦其制也。左魚之外,又有敕牒將之,故兼名魚書。武后改魚為龜。宋襲唐制,按官品而授之,使得佩帶而為顯榮,則合符之制,不復(fù)舉用也。 唐制五品以上皆金帶,至三品則兼金玉。開元初,敕百官所服帶,三品以上,聽飾以玉。至宋,玉帶則出特賜,須得閤門、關(guān)子許服,方敢用以朝謁,則體益以重,后親王皆服玉帶。元豐中,創(chuàng)造玉魚,賜嘉、岐二王,易金魚不用,自此遂為王故事。 唐天寶元年,敕面以三斤四兩為一斗。開元九年,敕度以十寸為尺,尺二寸為大尺;量以十升為斗,斗三升為大斗,皆以秬黍為定。又,《通典》敘六朝賦稅,謂王制曰:“古者百里當(dāng)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步四尺二寸六分,度量三升當(dāng)今一升,稱以三兩當(dāng)今一兩,尺以一尺二寸當(dāng)今一尺?!弊⒃疲骸敖?,謂即時?!鄙w指杜佑之時也。唐時一尺皆六朝制一尺二寸也。
宋二相以下階銜分左右,有出身人冠左,無出身人冠右,則因坐位而致誤也。古人得罪下遷者,皆名曰左遷。漢法,仕于諸侯者,亦名為左官。則以左為卑,其來久矣。
瓊,《說文》:“赤玉也?!薄蹲髠鳌罚骸俺佑癍傐陀窭t?!卑矗捍藙t玉與瓊皆對別言之,若等是玉,不分言也。今人以瓊比梅雪,誤矣。 《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玉篇》“葑,蕪菁也。菲,菜也。”古者,祭之用牲,以上體為貴,羊首、牛首,肩、臑、心、肺,皆上體也。至于腎、腸、臀、足之類,皆不用,以其在下而污穢也。蕪菁之葉可食,而不如其根之美,故不棄下體也。
古者人有十等,王臣公,公臣卿,卿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又有所謂廝養(yǎng)者。廝,析薪者;養(yǎng),養(yǎng)馬者。今人稱從人為皂隸,稱奴婢為重臺。又,古者,諸侯之臣自稱于天子曰陪臣。陪,重也。
皇元累朝即位之初,必降詔天下,惟西番一詔,用青纻絲書粉,詔文繡以白絨,穿珍珠網(wǎng)于其上,寶用珊瑚珠蓋之。如此赍至其國,張于帝師所居殿中,可謂盛哉。 古無紙,專用簡牘。簡,以竹為之;牘,以木為之。鄭康成釋《詩》,別為注文,以附毛公本文之下,以片竹書之,故特名之為箋。其字亦從竹。
國朝故事,以蒙占、色目不諳政事,必以漢人佐之。官府色目居長,次設(shè)判署正官,謂其識治體、練時務(wù)也。近年以來,正官多不識字。至正年間淮東有一路總管在任,省札行下,辨驗收差課程錢谷,喚該史怒曰:“省札云便檢錢,許多鈔在庫,如何不便檢?”錯以“辨驗”為“便檢”也。又,一縣令修理譙樓,讀譙為焦,又讀羈管為霸管,又以首領(lǐng)官只管祗候,至今以為笑談。唐蕭炅為戶部侍郎,素不學(xué),一日在中書讀伏臘為伏獵。嚴(yán)挺之譏之曰:“中書豈容伏獵侍郎耶?”一語之失,載諸史冊,千古之恥。 月者,太陰之精。其行之道,斜帶黃道,有遲有疾,十三日有奇在黃道表,十三日有奇在黃道里。表里極遠(yuǎn)者,去黃道六度,日光照之,則見其明;日光所不照,則謂之魄。鄭夾漈云:“月望之日,日月相望,人居其間,盡睹其明,故形圓也。二弦之日,日照其側(cè),人觀其旁,故半魄也?;匏分眨照掌浔?,人在其里,故不見也?!睋P子云曰:“月未望則載魄于西,既望則終魄于東?!逼洹簟村了贰涤谌蘸?,理固該盡,而不如沈括之言能發(fā)越其狀也。沈括曰:“月如銀圜,圜本無光,日耀之乃有光矣?!庇闷湔f思之,則其魄是銀圜之背日而暗者也,其明是銀圜得日而光彩溢者也。月十五日,兩曜相當(dāng),銀圜通身,皆受日景,故全輪皆白,而人以為滿也。此所謂人在其間而盡睹其明也。過望則月輪轉(zhuǎn)與日遠(yuǎn),其圜但偏側(cè)受照,而光彩不全,故其暗處遂名為魄,此所謂人觀其旁而不能盡睹也。究其實致,則是日光所及,有全有不全,而月質(zhì)本無圓缺也。鄭氏、揚子之說既得其理,沈氏耀圜之說又能盡發(fā)其狀矣。張衡曰:“日光不照,謂之暗虛,暗虛逢日則日蝕,值星則星亡?!敝熳釉唬骸叭赵陆杂倚杏谔?,一晝一夜則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故日一歲一周天,月則二十九日有奇。而一周天又逐及于日,而與之會,以成陰陽、寒暑之節(jié)。一歲凡十二會,方會則月光都盡而為晦,已會則月光復(fù)蘇而為朔,朔后晦前,各十五日。日月相對,則月光正滿而為望。晦、朔而日月之合,東西同度,南北同道,則月掩日,而日為之蝕。望而日月之對,同度同道,則月亢日,而月為之蝕。是皆有常度矣?!秱鳌吩唬禾煊惺危赵掠倚?,每晦日共會于一次之中,名之會朔。次者,位也。日月所會謂之辰,即十二辰之次也。”蓋以九州之地,十二國之分野系焉。正月會于亥,鶉訾之次,衛(wèi)之分野;二月會于戌,降婁之次,魯之分野;三月會于酉,大梁之次,趙之分野;四月會于申,實沈之次,晉之分野;五月會于未,鶉首之次,秦之分野;六月會于午,鶉火之次,周之分野;七月會于巳,鶉尾之次,楚之分野;八月會于辰,壽星之次,鄭之分野;九月會于卯,大火之次,宋之分野;十月會于寅,析木之次,燕之分野;十一月會于丑,星紀(jì)之次,吳、越分野;十二月會于子,元枵之次,齊之分野。
凡官寺吏卒,率以晨、晡兩時致禮,俗呼衙府?!墩f文》云:“吏以晡時聽事,申旦政也?!眲t凡官府日再聽事,吏卒因之亦兩致其敬,當(dāng)用“衙晡”字。府,晡聲之訛也。
背嵬者,大將帳前驍勇人也。章氏《稿簡·贅筆》云:“背嵬即團牌也,以皮為之,朱漆金光,煥耀向日,即今軍旅所用者?!?
至正壬辰,平江郡守六十,差民夫筑城。傳言于舊城址下得一石,上鐫云:“三十八,十八子,寅卯年,至辰巳,合收張翼,同為列國。不在常,不在祥,切須款款細(xì)思量;旦卜水,暮愁米,浮圖倒地莫扶起;修右岸,重開河,軍民拍手笑呵呵。日出屋東頭,鯉魚山上游;星從月里過,會在午年頭?!痹L問不得其實。予后于松江偶見前人一《日錄》亦載此語,乃知此語不特見于嚴(yán)江,蓋已讖于前矣。 至正甲辰秋七月十七日夜,雷電大作,余杭武康山中一時洪水泛漲,山石崩裂數(shù)十余處,大風(fēng)拔樹,漂流民居,山路化為溪澗,溪澗反塞為平路,死傷者眾。后二年有兵興之變。 國朝通例,婦人犯鹽,罪坐夫男。至正丁亥,李堂卿為兩浙運司,海寧州一婦人犯私鹽,上有翁在。李改一檢云:“舍翁論婦,于理未然。舍婦論翁,于法未當(dāng)。”合下仰照驗施行,遂兩釋之,可謂權(quán)宜矣。 至元年間,徐子方為陜西省郎中,有屬路申解,內(nèi)漏落頭行一“圣”字。吏欲問罪,以為不敬。徐公改檢云:“照得來解第一行脫漏第三字,今將元文隨此發(fā)去,仰重別具解申來,亦可以為吹毛求疵之戒。”
晉魏之后,官至貴品者,其門得施行馬。行馬者,即今官府前叉子是也?!吨芏Y》謂之“梐枑行馬”。枑,木也,互其木,遮闌于門。
《西都賦》:“后宮蘭掖椒房,乃后妃之室?!眳蜗蛟唬骸耙赐ピ谔熳幼笥?,如肘腋也?!?
古者,師出無常處,所在張幕居之,以將帥得稱府,故曰幕府。 古者,斬人必加鍖上而斫之,故曰伏鐵質(zhì)。質(zhì)者,鍖也。
扁題字?jǐn)?shù)奇而不偶者,古今往往皆增一“之”字,如大成殿,則曰大成之殿,不知起于何時?
羅國器,杭州人。后至元丙子,為行金玉府總管,有一匠慢工,案具而恕之。同僚問其故。羅曰:“吾聞其新娶,若撻之,其舅姑必以婦為不利??谏嘀啵瑒t有不測之事存焉。”余按宋曹彬知徐州,有吏犯罪既具,逾年而杖之,人莫知其故。彬曰:“吾聞此人新娶婦,必以為不利而朝夕笞詈之,使不能自存,故緩其事,然法未嘗屈焉?!倍孪喾?,仁人之用心也。
國初,杭城每歲三月初八日迎佛會。有一士人建言,欲援例迎夫子。事上,有司申省,省送江浙儒司定議。省典傅景文作詞云:“省府相度,當(dāng)為不為,與不當(dāng)為而為,皆非圣人之道??鬃又蹋箲椚f世。今杭州路申前件事,仰連送江浙儒司??己说涔?,稽諸經(jīng)史,可以施之于今,行之于后,無愧于古。保結(jié)連呈?!?
托歡(舊作“脫歡”,今改正)為浙江相日,忽御賜龍衣一襲,才服于身,偶一宣使在旁研墨,失手誤濺其衣。宣使大懼,叩頭請罪。丞相徐徐笑曰:“汝非故也,何以懼為?”又一日,有一省典偽為省文,效丞相押字。事發(fā),屬司欲送理問按治。丞相取其文觀之,手裂其紙,乃曰:“此押字正是我的,如何是偽?”置之不理,其大度皆此類。
阿掄特穆爾(舊作“阿憐帖木兒”,今改正)北庭王,一日,訪西鎮(zhèn)國吉哩什迪(舊作“吉剌失的”,今改正)長老。長老迎之甚喜,留坐,囑侍者取床后好酒一尊為禮。長老執(zhí)杯,王盡飲之。長老曰:“尊客遠(yuǎn)來當(dāng)進兩杯?!蓖鯊?fù)飲之,回盞及唇。長老大驚,乃釅醋也,即欲捶侍者。王曰:“酒醋皆米為,我不厭之,何怒耶?”長老怒不能釋。王曰:“汝留我坐,須勿怒。我有佳醞取來,盡歡而罷。”
至元年間,有一御史分巡。民以爭田事告之曰:“此連年不絕官事,以為務(wù)停?!庇纺嗽唬骸皞魑已哉Z,開了務(wù)者?!庇?,至正年間,松江一推官提牢見重囚,問之曰:“汝是正身替頭。”獄卒聞之掩口。又,一知府到任,村民告里正把持,知府怒曰:“三十七打罷這廝?!蔽羲稳首诔?,張觀知開封府,民犯夜禁,問之曰:“見有人否?”一言之失,書之史冊,百世之恥,可不慎歟!
俗言:“三世仕宦,方會著衣吃飯?!庇拗^:三世仕宦,子孫必是奢侈享用之極。衣不肯著浣濯補綴,必欲鮮華;食不肯飧疏糲菲薄,必欲精鑿,此所謂著衣吃飯也。殊不知富貴者,貧賤之基;奢侈者,寥落之由;豐腆者,困苦之自。蓋子孫不學(xué),而顓蒙窮奢極欲,而無德以將之,其衰必矣。
白玉蟾降筆跋其像云:“這先生,神氣清;玉之英,蟾之精。三光之明,萬物之靈;大道無名,元亨利貞?!?
趙子昂令陳鑒如寫神,援筆至唇,乃曰:“何以謂之人中?今乃若以一身之中言之,當(dāng)在臍腹間。指此謂之中,何也?蓋自此而上眼、耳、鼻皆雙竅,此以下口及二便皆單竅,成一泰卦耳。故因此名中也?!睗M坐嘆服。 真西山題一《三教圖》,佛道同坐,夫子拜下。題云:“老子喜說虛無,釋迦只談舍利。夫子聞之,笑倒在地?!庇忠弧度虉D》,題云:“子曰佛說道言,所喻無非至理。三人必有我?guī)煟灰载炛晃?。?
《江行錄》云:“禽鳥翻飛,天色昏淡,云行急頭腮熱;日月昏暈,星宿動搖,燈火焰明作聲。皆有大風(fēng)之兆,當(dāng)預(yù)防不測?!庇衷疲骸半u毛招風(fēng),乙酉、丁酉日,燒三歲雄雉雞羽揚灰,風(fēng)立至?!?
揚州路儒學(xué)書閣《魁星贊》曰:“杓攜龍角,魁枕參首。韙哉變化,蹴踏星斗。弭風(fēng)駕云,來游帝旁。斡旋樞極,霖雨八方?!?
三代后惟佛為盛,為佛者曰:“佛能為福田利益也?!狈欠鹫咴唬骸笆路鹎蟾#锤玫?,佛不足信也?!睘榉鹫咴唬骸案l窠苑饒髴?yīng)也?!狈欠鹫咴唬骸叭松鐦浠ㄍl(fā),隨風(fēng)而散,所墜之地不同,故貴賤各有殊途。天下本無佛也”。以愚考之,佛豈為禍福者哉?禍福自各以其類至爾!豈佛之所能為哉?佛本自謂西域國王之子,正以厭苦人間事,舍俗出家,而稱佛。佛之言覺也,覺人世之事,皆非也。為佛而惟求寂滅,曰寂曰滅,死即已矣,無復(fù)余事也,安得既死之后,尚為禍福,如今人所云者。假如今之說能為人禍福也,為禍福于昭昭,使人皆期頤也,世豈有人皆期頤者乎?免貧賤使盡富貴,除災(zāi)厄使盡安樂也,世豈有盡富貴、盡安樂者乎?為禍福于冥冥,使有罪者出之地獄,置之天堂也;死者日或萬人,求佛牒而出之者日亦萬人,是天下之造惡者皆得生天。閻羅王日受關(guān)節(jié)不暇,一不得直筆于其間,閻羅王之司存遂可廢罷,而佛為幽冥中受囑行私,不顧是非曲直,強霸公事之渠魁也,有此理否乎?佛其肯為之乎?閻羅王其肯徇之乎?然則何為而有禍福之說也?嗚呼!是可知矣。世俗傳訛,覿面不同,字經(jīng)三寫,烏焉成馬。況隔萬里之遠(yuǎn),又經(jīng)重譯而來,其有雜偽,孰從而辨?故凡禍福之說,特冒佛之名,皆吾中國之人依仿而托之者也。佛書之初入中國也,僅四十二章,本不言禍福。其說知足,本于《老子》;其書分章,本于《孝經(jīng)》,蓋中國之人譯之然也。言天堂,則宋玉天門九關(guān)之說;言地獄,則宋玉幽都土伯之說;言輪回,則《漢書》載鬼之說。因《列子》寓言西極化人,遂生西方極樂;因《離騷》寓言女岐九子,遂生九子母;因鄒衍以禹九州演為九九,復(fù)演為九之又九,遂增展為十萬億國土;因道家謂昆侖山高二千五百里,日月常相隱避,以為光明,遂推廣而為日月循環(huán),須彌山照臨四世界;因《孟子》道性善,人皆可以為堯、舜,于是謂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汝等來世皆當(dāng)作佛;因《墨子》言兼愛,視其鄰之子猶其兄之子,于是謂一切男子皆我父,一切女子皆我母;因《老子》言為吾大患者,以吾有身,于是謂肉身為血、肉、皮,耳、目、口、鼻、身、意為六根;因《老子》言可道非道,可名非名,于是謂一切有相皆為非相;因《莊子》言死灰其心,槁木其形,于是謂禪寂入定,坐脫立亡。凡爾皆吾中國之人譯之然也。佛書之稱自西域來者,不出此數(shù)端而已,皆譯者遍獵中國之書而為之。其后雖稱唐僧取西域經(jīng)律論輳成三萬五千四十八卷,其事《通鑒》所不載。唐僧法明欲諂武后為彌勒下生,撰《大云經(jīng)》四卷,上之。朱文公謂《楞嚴(yán)經(jīng)》本只咒語,中間道理皆房融添入。李伯紀(jì)之子謂《維摩經(jīng)》是南北朝時一貴人所撰,黃山谷亦謂普通中事,本不從蔥嶺來。司馬公又謂佛書獨《般若經(jīng)》最多,至六百卷,后人撮其要為《心經(jīng)》,而《圓覺經(jīng)》裴休所為,蓋皆文人綺語艷而眩人。世俗悅于其文,因反指為佛之精語耳。漢末甘忠可造《包元太平經(jīng)》,北魏董謐獻(xiàn)《服餌仙經(jīng)》,宋妖賊亦嘗為《五龍滴淚經(jīng)》,占候則有《地母經(jīng)》,讖語則有《博文經(jīng)》。況譯經(jīng)有使,潤文有官,其制近宋尚存。太子興國中,置譯經(jīng)院,延梵學(xué)僧翻譯新經(jīng),每歲誕節(jié)必進新經(jīng)。佛滅度已幾年,而經(jīng)乃有新經(jīng)?唐三藏后取經(jīng)者何人,而經(jīng)乃有歲進?其曰經(jīng)云者,蓋因漢人名孔子之書為經(jīng),故亦例名其書為經(jīng),不知經(jīng)之言常也??鬃又溃f世常行,其書可以名經(jīng);佛說無常,正與經(jīng)相反,不可以經(jīng)名也。其寺云者,蓋因漢世處天竺僧于鴻臚寺,故亦就名其屋為寺,不知寺之言侍也。鴻臚官舍近聯(lián)禁署,所以名寺;佛說不許親近國王大臣,正與侍相反,不可以寺名也。其曰齋云者,因三代齋戒以事鬼神為齋,故亦飾名其斂膝就食為齋,不知齋之言齊也。端居靜念,其心齊一,可以名齋;飲食人之大欲,佛法節(jié)其所欲,日僅一得食,及其僅而得食,饑渴已迫,貪饞乘之,其心紛亂,正與齋相反,不可以齋名也。古者,祖有功、宗有德,皆以圣帝明王大濟生民為功德;今乃梵唄歌聲,花鼓優(yōu)戲,亦名功德?!独献印芬源?、儉、不敢為天下先,名三寶,所指者,德也;今乃自貴其身,與佛,與法,亦名三寶。古人席地而坐,講說者,中晉三席空地,以備指畫,席各三尺三寸三分,合而成丈,名方丈,所指者,地也;今說法已別有堂,復(fù)崇大其寢室,與佛殿相崢嶸,亦名方丈。眾生二字,本出祭法;供養(yǎng)二字,本出《左傳》;布施二字,本出《鴻烈》;于意云何,本后漢語;何以故,本晉人語;精舍,本曹操語;庵,本王充語;門徒,本漢人從學(xué)之稱;僚,本古人同官之稱;前資,本唐人仕宦者已去官之稱,今佛氏皆襲用之。考其字義則何往而非?此猶襲取吾書之語也。至于自為門戶,尤更紛紛。佛一也,而分為三,曰律,曰教,曰禪;律一也,又分為二,曰資待律,曰南山律;教一也,亦分為三,曰天臺教,曰賢首教,曰華嚴(yán)教;禪一也,復(fù)分為五,曰云門宗,曰法眼宗,曰溈仰宗,曰曹洞宗,曰臨濟宗。凡此紛紛,皆出近世,又孰為佛之真耶?因嘗論佛與道類也,道之說出中國,書同文,不經(jīng)譯,難于為期者也,猶且無所不用其欺。黃帝所葬橋山,而云乘龍上天;老子死于中國,而云乘青牛出函關(guān);老子亦人也,而云剖母左腋而生,生而發(fā)已白;甚至劉安以謀逆族誅,而反夸雞犬亦仙;葉靜能以逆黨梟首,而尚侈天師靈跡。難于為期者,其欺猶至此甚!佛之說出遠(yuǎn)夷,書不同文,屢經(jīng)翻譯,易于為欺,莫此為甚!其欺又將何所不至乎?佛書言十萬億國之西有極樂世界,猶道之言海上有三神山也;佛書言極樂世界有無量壽佛,猶道之言三神山有長生不死之仙也。彼皆知人情貪生而惡死,樂富貴而悲貧賤,故特鋪張華侈,窮極人欲,指空畫無,切中其心髓,以深入之,佛書則高于道家之說,而其說彌巧。道言三神山近在海上,求長生藥不得,方士往往腰斬伏辜;佛書推遠(yuǎn)于十萬億國土之外,無可究詰者矣。道言安期生等,庶幾可遇,而無其驗;佛書謂托生西方,在此身死滅之后,一切推墮于茫昧而不問矣。夫佛亦人耳,亦稟天地之陰陽,亦受父母之血氣,亦衣食以治生,亦老病而死,惟其棄王公太子而出家,辭宮居服食而行丐,絕類離群,獨潔其身,前乎此時,未有此人,故見以為異聞?wù)撸嬉詾楫悺K暮V畯V,千載之遠(yuǎn),傳而聞之者愈益以為異,增飾夸大,漸至于誕,而好事者,因附借之為偽書耳。以生日而九龍吐水,幼時出游四門,是生即為佛矣;何為娶妻生子,方稱出家修道?又曰天龍八部國王大臣皆來座下以聽說法,已受人天供養(yǎng)矣;何為跣足持缽,自出乞食行道?又曰眉間放白毫光照見東方十萬億國土皆在座下,以聽說法,是天竺以東無一國不在其法會矣。何天竺在月氐,去洛陽萬六千三百七十里,所隔不過拘彌、可置、西夜、德若、條枝、安息、大康數(shù)國;自洛陽東至大海,僅逾千里,即與大海中日本國為界,日本以東,有去無返,人舟不可復(fù)回,方言謂之瀉,書傳謂之尾閭,殆即天地極處。是天竺以東,才十余國,而大言十萬億國,可乎?若天竺以西,則班超嘗分使至西海極處,自中國而往行四萬里,又安得大言天竺之西過十萬億國,更有極樂世界無窮無盡者乎?蓋嘗訝其欺誕之太甚,戲問佞佛者曰:“佛,父母所生血肉之軀也,何為而有丈六金身?”曰:“既成佛而變也?!庇嘣唬骸把c肉,柔者也,尚變而為金之剛;齒與骨,剛者也,何反不并變?yōu)榻?,乃以常人之齒骨來中國,為羚羊角一叩而碎?”其人無以對。又問之曰:“佛中年出家,晚年成道,僅年七十余,而終不知于何時說法,而經(jīng)至有八萬四千卷之多?”曰:“佛能縮無量劫為剎那頃,人見其住世甚短,而不知其說法之時甚長也?!庇嘣唬骸胺鹑糇詴缃僖詠?,即便說法,則縮長為短,無由可知。今明云生周昭王之二十四年,沒于周穆王之五十二年,歲月有定,于何而縮?”亦無以對。又問之曰:“佛以人間為苦海,人事為火宅,唯恐去之不速,幸而一旦得死,是脫苦海、離火宅,得返安樂、清涼之界也,宜何如其喜!今乃十大弟子噫嚶涕泣,無異世俗兒女子悲戀之情,是以生為苦耶?死為苦耶?人世為樂耶?佛國為樂耶?”又驚怛不知所對。凡若此者,何也?撰佛之書,務(wù)佛之神,故肆其誣誕,務(wù)以驚動愚俗,而不暇計其理之所無,說之易窮也。此其為書以夸佛者,其欺已如此!若其假佛以說者,其欺又豈為少哉?佛書莫重于《金剛》、《般若》,其說主于蕩空,若曰如來說佛,即非是佛,是名是佛,大要不出此一語而止,乃復(fù)從而遍引事物;曰即非某,是非某,以至涉為千百,無非此一語,而佛亦何若是之不憚煩,因其一語演為一卷。歐陽公謂佛書數(shù)十萬言,數(shù)談可盡,正指此類。今乃謂《金剛經(jīng)》未入中國尚千卷,一語已演一卷,更演千卷乎?又莫重于《法華》,其書號為大乘,乃高自稱譽,謂若持此經(jīng)當(dāng)獲其福;若此書正非此經(jīng),而特出于他人之贊揚者,不知《法華》正經(jīng),其果何在?其言天堂謂三十三天,其上一半本身皆有光明,至山腹下,始伏日月之光,大抵光明在上,其下無有不燭;若其上一半合十五天諸天之光,豈不能下照,而待日月以補缺?諸天光明,豈流螢自照者比耶?其言地獄謂最下為無間地獄,無數(shù)罪人,獄滿罪人亦滿,是罪人之在地獄如雞子黃,充實雞子殼,無復(fù)更有余地,則刀山劍樹于何地而設(shè)兇險?牛頭獄卒于何處而施拷掠?又謂地獄火燒日夜之間,萬億成壞,是罪人哀慟,其中亂起亂滅,細(xì)于微塵,速于瞬息,豈復(fù)知有苦惱?而司地獄者,亦何時而定其罪成其獄耶?他如既說無常,又言常??;既言一塵不染,又言萬法俱攝;既說不許親近國王大臣,又言佛法付托國王大臣;既說不可以色求我,以聲音求我,又言黃金布地,音樂自然;既說佛以多劫修來,方得成佛,又言眾生隨念,即得往生;既說大阿羅漢屢劫修行,未得成佛,又言阿世王弒君弒父,當(dāng)入無間地獄,一求事佛,即得生天。言語反覆如此,果何者為佛之真耶?甚至《如如居士語錄》稱,舍田一畝入寺,生某天,出某經(jīng);入寺費湯一勺,壞爛其身,出某經(jīng)。佛于桑下不敢三宿,于何有寺而令人舍田?佛既不曾有寺,于何設(shè)浴而禁人費湯?此等之經(jīng),果出于佛否耶?或出于佛,則舍田之賞,何如此之太濫?費湯之罰,何如此之太慘?佛號以利益一切為心,乃不量本情,不問輕重,貪忍自私,一至此極乎?佛書之多欺偽,至此益彰彰明甚。而偽為佛書者之謀衣食,窮迫一至于此,亦可哀矣。奈何浸淫之久,尊信之篤,無一覺其為偽?然有一說可證其偽,日月東出而西沒,有目者所共睹,今乃云日月無出沒,乃從須彌山循環(huán)而轉(zhuǎn)。若果其然,當(dāng)以循環(huán)之漸次為昏明,何為天下之廣,皆卯而旦,酉而昏,亦當(dāng)以東西之相望為均平?何為一歲之間,冬夏有長短,朔望有交蝕?是其言日月者既妄矣。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月所經(jīng)行不過一百七萬四千里,明歷者所共知,今乃云須彌山外先以七重寶山,山各四萬二千由旬,七重山外維以二十三重之林,林之間各有池,亦數(shù)百由旬。由旬者,華言四十里。不知合而計之,當(dāng)幾億萬里?若果其然,則日南之邑北景,陰山之地夏雪,何為天地之間,南北相去無幾?四夷之外皆海,四海之外皆冥漠,何為周匝皆水,不見高山巨林,次第層地而登天?是其言天地者又妄矣。天地日月,人所知見者,其說且妄,況其言天地日月之外人所不知不見者乎?考論至此,是灼然無須彌山。無須彌山,則無東西方十萬億國。無東西方十萬億國,則亦無此世界外三千大千吐界。彼愚不肖者,真以為有而惑之,則大可憐爾!
- 舊本題唐金城馮贄撰。贄履貫無可考。其書雜載古人逸事。如所稱戴逵雙柑斗酒往聽黃鸝之類,詩家往往習(xí)用之,然實偽書也。無論所引書目皆歷代史志所未載。即其自序稱天復(fù)元年所作,而序中乃云天祐元年退歸故里。書成於四年之秋,又?jǐn)?shù)歲始得終篇,年號先後,皆不免顛倒,其為後人依托,未及詳考明矣。案陳振孫《書錄解題》有馮贄《雲(yún)仙散錄》一卷,亦有天復(fù)元年序。振孫稱其記事造語如出一手,疑贄為子虛烏有之人。洪邁《容齋隨筆》、趙與旹《賓退錄》所說亦皆相類,然不能指為何人作。張邦基《墨莊漫錄》云,近時傳一書,曰《龍城錄》,乃王性之偽為之。又作《雲(yún)仙散錄》,尤為怪誕。又有李歜注杜甫詩,注東坡詩,皆性之一手,殊可駭笑。然則為王铚所作無疑矣。惟陳振孫稱《雲(yún)仙散錄》一卷,此乃作《雲(yún)仙雜記》十卷,頗為不同。然孔傳《續(xù)六帖》所引散錄,驗之皆在此書中,其為一書無疑。卷數(shù)則陳氏誤記,書名則後人追改也。此本為葉盛菉竹堂所刊,較《說郛》諸書所載多原序一篇。其書未經(jīng)刪削,較他本獨為完備,今據(jù)以著錄焉。